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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隐宫阁上——by瀚海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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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皇上此言竟是有废太子之意,连忙跪道:“皇上请息怒,太子殿下在外的名声向来是极好的。”

康熙心知说了不该说的话,捏着太阳穴,平了气息,摆手道:“是朕妄言了,爱卿不可往心里去。”

“奴才谨听圣言。”

“罢了,你去传太子来。”

到底是宠了多年的儿子,看他跪在地上,康熙想骂却骂不出口,一番斥责之言憋在心里很是难受。千言万语只是化作心里一句暗骂:他前世必是欠了这孩子巨款。

对他招招手说:“胤礽,你过来。”

胤礽收敛了忐忑不安的心思起身站了过去,看着康熙面带疲惫的模样,伸出手替康熙揉揉眉角,道:“皇阿玛可是累了?”

胤礽的力道不轻不重,略带潮湿的手指轻抚在眉角处轻按。康熙却无心享受,他睁着眼望着头顶那张脸,仔细端详着,发现那张脸已经比从前瘦削了许多,虽是心知这不过是婴儿肥在消退,但康熙还是觉得心口酸疼,心疼与失望无奈交织在一起,反倒让他吐不出一句话。

可他心知倘若再对胤礽纵容下去,等待胤礽的不过是一道“废太子”的诏书。他断不能将大清交予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储君,压下五味交杂的思绪,开口道:“今早德璟之事,朕知晓了。”

胤礽闻言,放在康熙额头上的手僵住了,他动了动嘴唇,叫了句:“皇阿玛……”

康熙将他的手拉了下来,起身道:“你没有话向朕交代的吗?”

“儿臣有错,请皇阿玛责罚。”胤礽低头跪道。

“那你说说看,你有何罪?”康熙听着他掷地有声的话语,冷笑道。

胤礽把康熙的冷笑声听在耳里,搁在地上的手紧了紧,深吸了口气,直言道:“儿臣不觉得儿臣有错。”

康熙被他一言噎着不知说什么好,动了动嘴唇,半响才指着门外说:“罢了罢了,你回去给朕好好反省。”

胤礽也不推脱,硬生生地留了句“儿臣告退。”便起身离开。

康熙见他竟然敢背对着自己告退,顿时气结。指着胤礽的背影想出言教训他几句,却还是忍住了。

22、巡幸畿甸(四)

康熙未刻意掩饰,一时太子惹怒皇上之事人尽皆知。索额图此时也不避讳了,站在太子寝房外头等候求见。听见里头瓷器破碎的声音是心头一颤一颤的。

何玉柱低头眯着眼望着那些杯子和地面碰撞产生的碎片在脚边一点点得溅开,肩膀一缩一缩得向太子靠近。

“你杵在这做什么?等着爷抽死你么?”

何玉柱对太子的怒言好似习惯了,只是小心翼翼地抬眼道:“主子,索大人在外求见。”

胤礽白了他一眼,深呼吸了几口,才皱眉道:“宣。”

索额图进门,扫了眼遍地的瓷片,挑了块干净的地行了个礼,道:“奴才索额图请太子殿下金安。”

太子冲何玉柱努努嘴,让他关上门,后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本宫才没有金安呢。”

索额图听太子饱含委屈的声音,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他,却见他眼里隐隐有泪水在打滚,放缓了语气劝慰道:“太子殿下莫要伤心,皇上那也是在气头上,过会气消了自然好了。”

“你那只眼看到本宫伤心了。”胤礽反驳道。

索额图不管他死鸭子嘴硬,怕再说就真哭出来了,便转移了话题,“太子爷,您可是做了什么惹恼皇上?”

他不提也罢,一提就勾起了胤礽的怒火,本是满腹的委屈生生被他压了下去,“哼,本宫还能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么?不过是打了个奴才,皇阿玛就拿本宫出气。”

索额图皱眉,连忙问道:“那奴才是何人?”

胤礽撇撇嘴,硬生生答道:“德璟。”

索额图暗道怪不得,太子爷这一举是坐实了不容人的罪名,皇上现在怕是对太子有了隔阂。可这话不能对太子直说,斟酌片刻,他才开口道:“小主子,奴才以为这回不管您是对是错,您都得去跟皇上认个错。那德璟毕竟是皇上特地指给您的,您就是再看不上眼,您也得看在皇上的份上,给他留点余地。”

胤礽垂眼,过了半响才说道:“本宫当然知道,可今日本宫负气离开怕是让皇阿玛更是怒火中烧。”

索额图听他稍稍开窍了,松了口气,接着说:“小主子,皇上疼您那是无人不知的,你若是去认个错,皇上还能冲这个跟您置气?”

胤礽皱眉,内心狠狠地纠结了一下才小声说道:“皇阿玛方才让本宫回去好好想想,外叔公以为本宫见了皇阿玛该说什么?”

索额图闻言,暗叹了口气,拧了自己一把,索性豁出去了,“小主子,恕奴才直言,奴才以为皇上不在乎您打得是谁,只在乎小主子您的想法啊。”

“本宫的想法……”

“小主子何不想想您为何打那奴才呢。”

胤礽皱眉望着索额图的珊瑚顶珠,暗自斟酌片刻,顿时茅塞顿开,面上也见了愁容。索额图见此,又道:“小主子且放宽心,奴才还是那句话,您去诚心认个错,皇上还是对您好的。”

“嗯,本宫知道了,你且跪安吧。”

“奴才遵旨告退。”索额图依言,退至门口又道,“还请小主子尽早面圣。”

胤礽点头,但心里还是别扭得很,想想这也不过多久,皇阿玛指不定还在气头上,还是等消了气再去吧。

康熙坐在御案前手里拿着本折子,摊开了却是一字都未看进去,索性将折子扔在一边,踱步至漏窗前,扯断了矮案上盆景的树枝,“梁九功,那魏珠现在何处?”

“回主子,已经受过杖刑,抬下去了。”

“梁九功,宫规也写明了,不准妄议主子是非。今个出了事,你这太监总管是怎么当的?”康熙也不看梁九功,将手中的小树枝一点点地折断,轻言道。

“是奴才管教不严。”梁九功跪道。

“你本该是论以同罪,但念你服侍朕这么多年,你且等那魏珠痊愈了,便将他带至朕跟前吧。”

梁九功心头一沉,皇上此番是要抬那个魏珠了。偏偏皇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是他在魏珠身上做些手脚,恐怕他也落不到好处,想到这,梁九功不由得暗恨不已,答道:“喳。”

康熙将残枝扔回盆里,负手走至门口却突然止住脚步,动了动嘴唇,回头道:“你去派人提醒太子早些准备,用了午膳便启程。”

又走到御案后坐下,撇撇嘴暗想这太子犯了错,若是朕主动凑上前去,且不说朕落了面子,就说那孩子,也必是不会长记性的。

用了午膳,康熙上了銮驾。太子骑着马跟在后头,他未见着皇阿玛一面,倒是看到那些奴才的狗眼色。暗哼了一声,这些狗奴才就会见风使舵,本宫还没死就敢这般无礼,若是死了,岂不是要让本宫抛尸荒野?如此一想,便狠狠地甩着手中的鞭子,抽在马背上,引得这马忍不住嘶叫了声。

今早受了几鞭的德璟身着一等侍卫官服骑着马跟在太子身后,见策马在銮驾侧的索额图回头望着他,他点了点头,索额图才放心收回视线专心护驾。德璟转眼望了眼身前的太子,见他扬起手中的银柄鞭子忍不住皱了眉。

胤礽侧头见德璟皱眉的模样,拉了缰绳,放缓速度靠近德璟,阴阳怪气地说:“怎的?你对本宫有何意见?”

“奴才不敢。”德璟低头道。

胤礽听这话,有些不满。只是不敢,也就是还有意见了?但看身后如此多的随从,只好送他一个白眼,“哼。”了声便策马前去。

德璟对太子这种堪称“幼稚”的行为觉得有些可笑,对今早的事也没什么不满,自个让人家丢了面子,落到谁那都不会痛快,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受几鞭子也是他活该。不过听闻因为这事让太子受训了,心下也有些愧疚。再看太子已走远了,便不敢怠慢,加快了速度。

銮驾速度远比不上骑马,此番前去雄县,到了傍晚也才到了十里铺,这地方不大,既没有行宫也没有行馆。而正好顺清侯刘国轩的府邸在此,康熙便有意去借住一晚,提前让明珠快马上前去告知刘国轩准备好迎接圣驾。

康熙这一念头,其他人自是没什么意见,可苦了刘国轩。他是去年四月才来这京畿赴任天津总兵,时间仓促又拉家带口的,只是淘了点积蓄随便建了个稍可以住的院子。他这几间破房子自个住住也就罢了,哪能让皇上也屈尊下驾住啊。

无奈那皇上都快到跟前了,急急招了几个下人来打扫打扫,把稍稍值钱的东西都摆上,有让人去添置了些新的用具。左右吩咐完毕,自个跑到外头去迎驾,眼看着那龙旗临近,銮驾落地,他上前跪道:“臣刘国轩叩请皇上圣安。”

康熙掀开黄帘,踩着宫人的背走下銮驾,扶起这位在平定三藩和收复台湾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勋臣,道:“爱卿快请起,朕今日行至十里铺,要打扰爱卿了。”

“皇上御驾临,是臣之荣幸。”

康熙显然不愿再在此处耗着,说道:“爱卿多礼了,带朕前去吧。”

“喳。”刘国轩无奈侧身领着康熙向他那陋居前去。

如刘国轩预料,康熙第一眼见他这堪称简朴的院子,抽了抽嘴角。他住惯了乾清宫,即使是行馆也事先提升了档次的,如今一看这地方着实可以称得上是强烈的视觉冲击。但也没什么不可住的,康熙想了想,还是开口了,“爱卿这院子可是新造的?”

“是去年四月造的,当时臣初来京畿,急着用房,就寻人随意造个几间房子。如此怠慢了皇上,是臣之罪。”

眼看着刘国轩就要跪下请罪,康熙叹了口气道:“爱卿是何罪之有?爱卿初来京畿,朕却未赐予府邸,是朕疏忽了。朕在路上颠簸了半日,爱卿还是速速带朕入内休息吧。”

“是是是,皇上请。”

一入门厅,倒是应有尽有。康熙入上座,看了眼撇着嘴坐在下座的太子,又瞥了眼站在太子身后面无表情的德璟,收回视线和刘国轩寒暄了一番才去了住处。未坐定,就听梁九功说太子在外候着。康熙洗着手说:“让他进来。”

只见太子入内先是一跪:“儿臣胤礽请皇阿玛圣安。”

“平身。”

胤礽见康熙只顾着擦着手,也不看他。心下多了几分忐忑,开口道:“皇阿玛,儿臣是来请罪的。”

康熙闻言,这才看向他,道:“你说说看,何罪之有?”

“儿臣所犯之罪有三。非宽容待人,此儿臣罪一;御下无方,此儿臣罪二;待皇父不敬,此儿臣罪三。”胤礽作揖垂眼道。

“胤礽。”康熙在胤礽身前站定,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

“儿臣在。”

“这是索额图教你的吗?”

胤礽心知瞒不过去,也就大方得承认道:“外叔公心念儿臣,自是对儿臣提点了一番。”

“嗯,索额图毕竟历事多,胤礽有些事也可像他请教,但只限于有些事。”想了会,又觉得不放心,轻拍着他的肩膀添了句,“你自己要把握好。”

胤礽感受到肩头轻拍的力量,抬头和康熙对视了一眼,终是点点头。

23、旧案重提

康熙此番对太子的劣行虽是不再计较,心底到底还是有几分隔阂。为人父母的有一个劣根:自己儿子不好归不好,当老师的没教好也是重要的原因。康熙挥退了太子后,左思右想,若说自己是罪魁祸首,那胤礽的那些师傅就是帮凶了。

当即坐不住了,想招内大臣入内商讨一番,又想明珠此人怕是巴不得太子不得好,索额图虽是太子外叔公,但此人品行康熙实在看不上眼。其他人更是放不下心。

思来想去,只宣了高士奇和穆克登。康熙开门见山道:“朕宣召尔等来,不过想问问尔等以为太子的两位师傅品行如何?”

穆克登心知太子所为,皇上怕是在打撤换太子师傅的主意。高士奇虽不知所以然,但也能猜测一二,可熊赐履与他乃是故交,此人为人也颇为圆滑,与索额图是莫逆之交又不与明珠一党交恶。那李光地也附于索额图,断不可轻易得罪。而且,熊、李二人一直深得皇上信任,这让他如何开口呢。

康熙见二人不语,便点名了让平日里善言的高士奇回答:“高士奇,你先来吧。”

高士奇眼看是躲不过了,脑筋急速转了几圈,上前一步作揖道:“禀皇上,臣以为二位师傅都是饱学之士,品行自是值得考究的。”

康熙最不耐听这种敷衍之言,皱眉冲高士奇道:“今日之言,仅朕与尔等知晓,爱卿还顾及其他,不肯之言吗?”

“皇上息怒,是臣之罪。”

一旁的穆克登以二十出头的“幼龄”任领侍卫内大臣,独立于索、明二党之外又深得康熙信任,自是有几分胆量,见高士奇只请罪不答话,便上前接过话,道:“皇上,熊大人专于儒学,李大人专于理学,各有所长。论才学自是不在话下,若论品行,奴才年少,阅人尚浅,不敢断言,但奴才多少听闻些传闻。”

穆克登停顿了一下,抬眼看看康熙,又道,“康熙二十年的陈梦雷一案,牵扯的人正有李大人。”

高士奇闻言,倒是感慨起穆克登的大胆,陈梦雷一案那是闹得是朝廷上下人尽皆知,最后却被皇上压了下来,保住了李光地。他偷偷抬眼见皇上皱着眉不知所思,不由得为穆克登捏了把冷汗。

可他不知道的是,康熙皱眉的缘故和自己所想的是大相径庭。时隔也有五年了,陈梦雷一案在康熙脑子里留下的印象本就不多,如今想搜索出一些细节更是困难。如此便先搁置在一边吧,展眉对穆克登道:“李光地之事,朕会再斟酌一二。爱卿以为熊赐履如何?”

“奴才以为熊大人多次上奏忧盛危明之计,刚方鲠直,敦贤主德,实为一代贤臣。”

穆克登只道熊赐履为贤臣,却未道其为贤师,一言说的是饱留余地。康熙也不再为难他了,将他挥退了,连带着高士奇了撵了出去。暗自思索着五年前的陈梦雷一案,左右想不出头绪来,但若是想知道底细,还需回宫翻卷宗和日起居注才可。

想到日起居注,康熙倒是想起了今日的日讲起居注官徐乾学,便宣了他入内详问一二。

徐乾学听皇上问那索党李光地之事,心下便生了几分私心,他素与明珠交好,自视看不过李光地那伪学士。但皇上若要办他,还是需与明相相商。当下便说了几句逢源之话,“皇上,此案历经年久,具体细部臣也也太记得了。臣愿回京翻查卷宗再报予皇上。”

康熙想了想,确有几分道理,道:“如此便依爱卿之言,爱卿跪安吧。”

“臣徐乾学遵旨告退。”

徐乾学出了康熙的住处,趁着夜色便想去寻明珠商讨一二。走在走廊上,一拐弯却被一人拉住了手臂,顿时被吓掉了半条魂。

“徐大人,您这是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啊?”

徐乾学听到熟悉的嗓音,又睁眼看见熟悉的脸,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反手将声音的主人拉至远处,低声道:“高大人,您特地站在那,是故意吓唬我吧?”

高士奇干笑了几声,作揖道:“是高某得罪了,不瞒徐大人说,高某正是特地等徐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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