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谨记圣训。”
“即是如此,尔等先跪安。诸内大臣、刑部侍郎随朕来。”康熙道。
一入书房,康熙在书桌那头坐下,对刑部侍郎道:“前日送至刑部大牢的那三个反贼审问得如何?”
“禀皇上,那三人冥顽不灵,迟迟不肯招供。”刑部侍郎跪道。
“加大行刑力度,务必撬开他们的嘴。”康熙沉声道,那头要挟长公主的反贼还未至关外,尚不知其动向,只得从抓住的这三个下手。
“奴才遵旨。”
康熙在行馆“安了家”,每日看奏章、接见朝臣、探望太子,每日如在宫中般忙碌,不觉得无聊。但几位阿哥除了每日上午的习字读书便再无他事,内心难免有些蠢蠢欲动,起了要出行馆的心思。一日下午,三人组凑在一张桌子上,本是一拍即合,却在最后决定谁去与皇阿玛说时卡了壳。
“胤祺,平日里,你在皇玛嬷那说话最有分量,要不你去跟皇阿玛说?”胤祉建议道。
“弟弟人微言轻,恐怕是得不来皇阿玛的首肯。我看四哥平日最为稳重,若是由四哥去说,想皇阿玛也会放心点。”胤祺到关键时刻,一点也不似平常敦厚,迅速将这烫手的山芋抛予胤禛。
胤禛见三哥五弟都盯着他,想了想,开口道:“有一言我不得不说,太子二哥刚出事,就算我们找到恰当的理由,恐怕也很难说服皇阿玛。再说,二哥身子未痊愈,我们做弟弟的在这种时候出外玩乐,恐怕不妥。”
胤祉闻言,合上折扇,重重地敲在桌上,一字一顿地道:“那就依四弟之言。”
胤祺听着胤祉言语中的不甘愿,默默垂眼不语。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之时,胤祉抬眼见拱门外头恭亲王路过,后头还跟着几个提着猎物的谙达。胤祉忙跳下石凳,跑上前去道:“胤祉给皇叔请安了。”
恭亲王停下步子,拱手道:“三阿哥安,三阿哥这是从何而来?”
“胤祉今日无课,和两个弟弟相聚品茗。”胤祉想着石桌上的三杯白开水,笑道,“不知皇叔后头的那些猎物从何而来?”
“这是我王府的侍卫猎来的,带回来做菜吃。”恭亲王笑道。
胤祉闻言,嘴角的弧度咧开了几分,道:“不瞒皇叔说,胤祉许久未食野味了,不知皇叔可愿割爱?”
“谈不上割爱,三阿哥相中了什么,就拿去吧。”恭亲王侧身指着猎物说。
“那就多谢皇叔了。”胤祉作揖道。
这些猎物真是种类丰富,胤祉左看看右看看,还是了挑了一只体型不大的死狐狸道:“皇叔,我就要这个。”
“这,这狐狸是扒了皮做袄子的,可不是用来吃的。”恭亲王望着他道。
“无事,皇叔若是要这狐狸的皮毛,等侄儿替您扒了送过去。”胤祉毫不在意地说。
“那就依了你。”恭亲王闻言,颇为无奈,转而对提着狐狸的侍卫道,“你去给三阿哥送去。”
胤祉忙摆手道:“皇叔不必麻烦了,胤祉一人提过去方可。”说着就去伸手接过狐狸尾巴,提着大把毛茸茸的尾巴就对恭亲王道:“胤祉先行告退了。”
胤禛坐在石桌边,透过拱门看到三哥舔着脸皮索要狐狸的全过程。又见三哥行至石桌前,将这只死透了的火红皮毛狐狸一把甩在地上。胤禛放下茶杯,指着地上的狐狸道:“三哥,这东西能吃么?”
“有何不可,世人不喜吃它不过是因为它通灵性。”胤祉不在意地摆手道,“今日我这龙子倒想品尝品尝这狐狸的味道。”
又对贴身太监道:“你拿去御膳房,让他们把这狐狸皮给完完整整地拔下来,给恭亲王送去。再剖腹挖出内脏,切成肉片,串好了给爷送过来,爷要在这自己生火烤着吃。”
小太监领命而去,胤祺这才开口道:“三哥,吃狐狸肉,不妥吧。”
“有何不妥,我看那只狐狸也成年了,体型有些大,不若我们兄弟三人分着吃了,可好?”胤祉摇着折扇,提议道,“你们没吃过狐狸肉吧,宫里也不会有狐狸肉。我们尝尝就好,若是不好吃,再扔了也不迟。”
胤祉一言,说得二人都有些心动,最终答应和胤祉分这杯羹。
御膳房动作很快,不多时就送来一大盘切好的狐狸肉片,胤祉三人在宫人的帮助下,生起了火,烤着肉片吃得欢快。三人将这成年的狐狸肉分得一干二净。末了,拍着肚子各回各的房间。
这会是吃得痛快,可一到深夜,胤禛就被腹部的疼痛惊醒了,头昏昏沉沉的,喉咙里也是一股的不适感。胤禛忍着强烈的呕吐感撑着肚子叫门外守夜的太监进来。之后便是昏昏沉沉不知所以然。
康熙第二日一起床,还未睁开眼睛,就听梁九功凑到他耳边道:“皇上,四阿哥昨夜病了。”
闻言,康熙睁眼细问道:“太医可有前去诊治?”
“有,太医这会还在四阿哥房里呢。”
“太医怎么说的?”康熙托着睡衣道。
“太医说,是痢疾。奴才听说好像是四阿哥昨日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梁九功解释道。
“哦?他吃什么了?”
“奴才听说,是吃了狐狸肉。昨日与三阿哥、五阿哥一同吃的。”
康熙皱眉,暗道他们有这么好吃?问:“那四阿哥现在如何?”
“烧退不了,腹痛依旧,病情并未好转。”梁九功实打实地说。
康熙不语,穿衣的动作却快了些,急急穿戴好,就去了胤禛的住处。一跨入门槛,见几位太医站在床前,四阿哥闭眼屈身躺在床上。康熙走进一看,竟在胤禛额头看到了点点冷汗。
“皇上,四阿哥半夜醒来,到方才才睡去。”一旁跪着的太监出言道。
“你可是胤禛的贴身宫人?”康熙问道。
“是。”
“昨日胤禛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禀皇上,昨日四阿哥用了早膳和午膳,约摸未时烤了狐狸肉吃,其后未再用膳食。”
康熙闻言,不再说话,出了房门便见三阿哥和五阿哥两个儿子跪在拐角处,一见自己来,便开口道:“儿臣胤祉(胤祺)向皇阿玛请罪。”
“哼,朕不知御膳房的膳食有如此不合尔等的胃口,以至于你们要烤狐狸肉吃。”康熙冷言道。
“是儿臣提议的,请皇阿玛责罚。”胤祉叩首道。
“尔等就在这跪上一个时辰再起来吧。”康熙从他们身旁绕道说。
38、出阁讲学
胤祉二人心下对胤禛有愧,受罚也认了。老老实实跪够了一个时辰才起身去看胤禛。
“胤禛,你现在感觉如何?”胤祉脱了靴子,爬上胤禛的床,抚着胤禛发烫的额头问道。
方才施过针灸的胤禛似乎好了些,侧躺着道:“无事,让三哥、五弟忧心了。”
胤祉也将头搁在枕头上,伸手替他摸摸肚子,道:“是三哥的错,三哥不该让你吃那狐狸肉的。”
“三哥此言差矣,太医可没说我是因为那狐狸肉才病的。”胤禛苍白着脸轻言道。
“那是他们不敢说。”胤祉接话道,“皇阿玛就是这么说的。”
“三哥慎言,皇阿玛没这么说。”一旁站在床边的胤祺道。
“虽是未直言,但大抵意思就是这样的。”胤祉反驳道,搁在胤禛肚子上的手也用了几分力。这可苦了胤禛,本是稍缓疼痛的腹部又疼了起来。
胤祺见胤禛皱着眉,忙扯着胤祉的手道:“三哥,你可别再揉了,四哥都受不了你了。”
胤祉忙撑起身子,探头去看胤禛的脸,果不其然,看到胤禛疼到扭曲的脸,胤祉有些手足无措,道:“四弟,你可还好?”
胤禛这会昏沉着头,对胤祉说的话也听着不真切了,只是闭眼蹭了蹭冰凉的枕头。
胤祺见他头上又冒出冷汗了,连一边宣人去找太医,一边踮着脚要将胤祉扯下床,道:“你还呆在上头作甚,皇阿玛要是看到了,定要说你打扰四哥养病了。”
另一边的康熙及时知晓了胤祉的“壮举”,心下虽恼其不知轻重,却依旧担心他们二人如胤禛般染疾,令太医熬了药给二人送了过去。
可胤禛那头不知是何缘故,药也喝过了,他的身子却久久不见好转,第三日竟出现惊厥。康熙见此虽是心急却也无奈。若是责罚太医,恐也无益,只得让他们先好生医治。
“皇上,追踪出关外的逆贼的侍卫,传回了消息。”康熙一出胤禛的房间,便听索额图如此道。
“哦?仔细说说。”
“是,奴才得知那些逆贼与蒙古某个部落的人有联系。”
康熙闻言,沉默了会才沉言问道。“可知对方是何人?”
“尚且不知,还在观察中。”
“嗯,继续盯紧了。”康熙抚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转而问道:“长公主先在何处?”
“禀皇上,长公主玉驾已离京城不远了。估摸着明日就可入宫。”索额图答道。
“朕知晓了,你跪安吧。”康熙皱眉道。蒙古某些部落果然不让他省心,看来他得尽快安排蒙古诸王入京了。
那头胤礽的身子也略微能动了,康熙想着宫里的条件也许更利于两个儿子养伤,且有些政事急需回京处理,当下便下旨启銮回宫。
几日前带着好好的几个儿子出宫,今日却拖着两个半死不活的身子回宫,康熙不免有些惭愧,不由得怀疑这次出行是否未看好黄历。
太皇太后那头,因着恪纯长公主之事,康熙还挨了孝庄一顿训,康熙也不敢反驳,只好顺着她的话宽慰着,以免她老人家忧心至疾。令康熙宽心的是胤禛一回宫,有皇贵妃日夜照看着,身子逐渐好转了。
太子那头得慢慢调养,几日后,康熙看他能自己走动了,便让他第二天照常去上课。实在不是康熙心狠,只是今年三月经筵进讲之时,已有朝臣奏请太子出阁讲学。当时康熙考虑胤礽年纪不大,便推至明年。
为此,康熙还让人翻修了文华殿,届时九卿齐聚于此,太子将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康熙岂能不为他早早打算好,反倒是胤礽本人毫不在意,就冲着这太子不急皇帝急的模样,康熙也得把他押回书桌上。
胤礽觉得康熙过虑了,就在他极为淡定的情绪中,度过了康熙二十四年,迎来了康熙二十五年四月出阁讲学的日子。当日,康熙免了御门听政,领着九卿入了文华殿,康熙坐在下头,九卿站在殿下,听着站在丹陛之上的太子汇报讲学。
康熙望着上头滔滔不绝地说着诸子百家之言的太子,心下比自己第一次御门听政还紧张。直至讲学完毕,康熙才放下心来。让众大臣跪安了,文华殿空荡了下来。胤礽看着皇父走上丹陛,蹭了过去,一改方才严肃的表情,扬着笑问道:“皇阿玛,儿臣方才表现的如何?”
康熙见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又打量着他长高不少的身高,伸手捏捏他已无婴儿肥的脸蛋,笑道:“差强人意。”
“只是差强人意?儿臣为这次讲学,准备了很久的。”胤礽一面抬手握住揉拧自己右脸蛋的那双手,轻轻握在手心,一面走到康熙身后,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身体贴在他背后,轻声道。
康熙侧眼瞥见胤礽近在咫尺的脸,如此近的距离让他感受到对方肌肤散发温热气息。少年轻言吐出的呼吸扫在脖颈处,痒痒的触感让他颇为不适,迅速移了移步子,抽出被胤礽握着的手腕,转身道:“朕这是客观评价。再说,若是说你非常好,你的尾巴不就翘上天了。”
因着康熙拉远的距离,胤礽垂下略带失望的脸,嘟囔着道:“那儿臣谢皇阿玛夸奖。”
“好了,朕要去南书房了,你也回去看书吧。”康熙以为他是未听到满意的夸奖才不悦的,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道。
“儿臣遵旨,恭送皇阿玛。”胤礽道。
康熙笑着看他单腿跪地,而后转身走下丹陛。就在转身的瞬间,康熙突然收敛了笑脸,脚步也越走越快。这可苦了身后的梁九功,他一路小跑着跟上主子,行至南书房门口时,不想主子突然停住了脚步,梁九功就这么气喘吁吁地撞在了主子的背上,而后连忙下跪道:“奴才该死。”
康熙回过头,不理会梁九功的请罪之言,反而皱眉下旨道:“你去敬事房宣朕口谕,即刻选一个姑姑,今夜送去毓庆宫。”
梁九功被康熙突如其来的旨意砸得有些晕乎乎的,半响才回过神,起身道:“喳。”
望着梁九功远去的背影,康熙叹了口气缓缓跨入南书房,将自己摔在龙椅上,指尖抚过眉头却不得舒展。胤礽近来时不时追随他的视线和眼里异样的温度,都让他有了某种猜测。一开始,康熙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但方才胤礽似有似无地靠近却让他肯定了这种可怕的猜测。
同时也想起一年前,二人同床时胤礽“梦遗”之事。对此,康熙虽心感不悦,但想着胤礽如今也不过十二岁,少年懵懂的心思还是可以转为慕少艾色的。由此,康熙便急急让敬事房送个教人事的宫女过去。
回想跟胤礽相处不短的时间,他怎么都觉得将胤礽扭回正道是任重而道远,如此一想,康熙不由得苦笑,透过窗口望向奉先殿的放下,暗道了声“罪过。”
可康熙明显低估了胤礽的反动性,当日未时,胤礽下了骑射课,如平常来到南书房。
瞥了眼坐在上头的康熙,垂眼跪道:“儿臣胤礽请皇阿玛万安。”
“平身。”康熙道,正准备将手中的折子扔给他,却被胤礽一言打断,“皇阿玛,儿臣有话问皇阿玛。”
康熙闻言,搁下朱笔,抬头看他道:“何事?但说无妨。”
“皇阿玛可否让敬事房送宫女至毓庆宫了?”胤礽掷地有声地问道。
殿下人的灼灼目光让康熙不由得撇开了视线,强压下复杂的心思点头道:“是。”
“可是……”胤礽欲再言,康熙却不给他机会,
“本该去年就送去的,但朕考虑到你年龄,才推迟到现在。你若是对那宫女不满,可去敬事房挑一个。”
“儿臣如今也不过十二岁。”胤礽道。
“十二岁也不小了,朕十四岁就有皇子了。”胤礽话语刚落,康熙便开口反驳道,直至将话吐出才想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免有些尴尬,咳嗽了声道:“总之,朕心意已决,你勿要再推脱了。”
胤礽听此言,心下虽不悦,却只得咽了口气道:“儿臣遵旨。”
“如此便好。”康熙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前几日,有内大臣提出你既已出阁讲学,也该参政了。朕考虑了会,觉得可行,便准奏了。明日辰时,你随朕去乾清门,朕会给你安排个位置,届时你只需旁听即刻。”
“儿臣遵旨。”胤礽老实地应道。
见其内敛的表情,康熙暗叹了口气,道:“日后你读书的时间就要少了许多,自己可要安排好时间,切不可落了学业。若是无事,你且先跪安了。”
“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先行告退。”
39、衙棻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