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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隐宫阁下——by瀚海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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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璟连一日三餐都不离太子半步,此番他便“有幸”听到皇上和太子这段惊世骇俗的对话。联想到不久前太子询问自己可有意中人时的表情,德璟顿时冷汗直冒,他瞥见皇上侧后面的梁公公也是一脸呆滞,便趁着皇上还没回过神的功夫随着太子一同告退。

他向来随遇而安,从乾清宫到毓庆宫的功夫足够让他理清纷乱的思绪。瞥着前头的太子,只见他一跨入惇本殿,对着大宫女呈上来的茶水就是一挥手,茶杯顺势落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飞溅,大宫女捂着刺痛的手背不敢叫出声,只道:“殿下恕罪,奴才无眼冲撞了殿下,这就收拾。”

说着便去拾零碎的瓷片。胤礽瞥了她一眼,便指着大门道:“给爷滚出去!”

“是。”大宫女不敢耽误,捂着手就往门外跑。

胤礽起身走到门口,冲着门扇勾了几脚,将整个正殿合得严严实实。而后,朝垂着头的何玉柱瞥了眼,又狞笑着朝立于漏窗下的德璟踱步而去。德璟听着胤礽坚实的鞋底踏在零碎瓷片上的声音,心底惨得慌。

“在乾清宫前,有多少入了你的耳?”

德璟把不准太子的意思,只得说实话。胤礽闻言,只是冷笑道:“你倒敢说实话。”

“主子明察秋毫,奴才不敢有期满之心。”

胤礽舔了舔嘴唇,抬手道:“平身。”

而后摸着嵌在漏窗中的琉璃,轻声喃喃道:“本宫要的,他清楚,却给不了。”

德璟确信太子不会对他怎样,便放宽了心。他对太子腹诽道,您若是要什么,皇上都能给你,您若要这个,就是为难皇上了。

“本宫哪不好?他就没有一点动摇?”胤礽自问道。

您哪都好,只要您是个和皇上无血亲的女人,那皇上就不止一点动摇了,他接着夸奖道。

康熙站在乾清宫前,纠结一会自己的私人感情问题后,便转道去了南书房。还未跨入,便有奏事太监凑上来报曰:“皇上,内阁学士席柱、吏部侍郎杜臻求见。”

康熙止住步子,愣了好一会,才想起这两人是何许人,道了声“宣。”便入了里间。

此二人于一年前被康熙派去广东福建一带主持“展界”。当日朝廷为了削弱在台郑氏的支援,从顺治年间便开设海禁,此后因仍有人向郑氏提供信息,先帝为了加强对福建、广东一带的禁锢,于顺治十三年加设了一条“迁海令”。所谓“迁海令”便是将海岛和沿海居民内迁三十至五十里,并设界线,将界线到海岸间所有民居焚毁,胆敢越界者立斩。

此后数十年朝廷屡次加严“禁海令”与“迁海令”,直至康熙二十二年收复台湾,福建总督姚启圣一道请求接触迁海令,令沿海居民归于原居所的奏折呈上御案。康熙将此议交予九卿议事,反反复复拖至康熙二十四年,康熙才批准此提议,此则为“展海令”。

许久未见的席柱二人一入南书房,康熙便道:“尔等前往福建一带已有一年余日,展海一事进展如何?”

“禀皇上,众民得还故土,保有室家,皆因皇上圣令,伊等必将仰戴皇恩于世世。臣……”席柱跪奏道。

“等等,朕要听的不是这个。”康熙打断他的话,皱眉道,“朕问你展海一事的进展。”

“禀皇上,臣等会同两广总督、福建总督及各地巡抚,依皇上的旨意,将原产归于原主,将原主归于原处,已基本完成。”杜臻接话道。

当日在海岸禁区烧毁民居、摘种荆棘等物,怎还会有原产剩余?康熙心知肚明,却不能朝廷内外宣扬,只得暗指令户部拨款至福建、广东一带,分与沿海居民。

此番杜臻不说,康熙也不反驳,只道:“展海一事仅准许众民迁回原居,仍未允许商船渔船下海,朕当日下展海令,便是为了日后的开海禁。尔等当日临行前,朕交代尔等调查海禁的利弊,结果如何?”

“海上贸易自前朝以来未曾开,故臣以为不当开。”席柱答道。

康熙听到拒绝的话,反驳道:“当日因为郑氏逆贼不开海禁,如今灭郑氏,海氛廓清,为何又不可开?”

“禀皇上,诸多总督巡抚说,如今台湾、金门、厦门等处虽设官兵防守,但仍是块新占领之地,应再待一二年后,寻个适宜的机会再开。”

康熙沉默片刻,才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不宜开海禁是总督和巡抚的见解?”

席柱停顿了会,才道:“是。”

康熙不语,当日收复台湾前,便有诸多大臣主张开海禁,而收复太后后又倒戈,明确反对开开海禁,康熙对他们这种各图自利的行为看在眼里,却未点明。

但此次康熙是打定主意,力排众议开海禁,别的先不论,如今朝廷随时都可能对准噶尔用兵,日后海上贸易所得税收充入国库,可弥补八旗军饷。再者闽粤一带多为荒夷之地,耕种者不多,允其出海捕鱼,亦有利于民生。

如此一来,康熙便不愿对席柱二人多言,挥手道:“尔等先跪安,具体事项朕会再像闽粤两地督抚询问。”

席柱二人闻言,心提上了嗓子眼,反对开海禁本就是他们自己的意思,而非闽粤督抚之意,此番圣上再去亲自询问,他们的谎言不就被戳破了吗?心下惶恐不安,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便忙退下。

56、康熙心思

“宣内大臣觐见。”康熙对席柱二人心烦至极,但海禁一事不经九卿议事,难以实施。

“喳。”门外的内侍道。

初涉开海一事,康熙还是有些忐忑。届时外国商船前来,来往贸易如何规范,关税如何征收,对康熙而言都是不小的难题。

梁九功推开门,一步跨进来,站在御案边犹豫了会,才出言道:“皇上。”

康熙“嗯。”了声,以示自己听到了。

“十一格格殇。”梁九功轻声道。

话音一落,在宣纸上不断滑动的朱笔瞬间止住了,在宣纸上留下了一点逐渐扩大的墨迹。康熙将朱笔搁下,严格说,十一格格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当日她尚在贵妃肚子里时,康熙就对她有些好奇。而后她不足月便出生,身子一直虚得很,康熙便将其留在翊坤宫。此番她夭折,虽心感惆怅,却在他意料之中。

康熙叹了口气,正欲起身去翊坤宫看看,却听门外的奏事太监道:“皇上,诸位内大臣在外候着。”

康熙坐回原位,沉默片刻,才道:“宣。”

又转眼看向梁九功,道:“传朕口谕,十一格格以和硕公主礼葬。”

“喳。”梁九功领命而去。

前些日子罗刹来信,愿遂康熙之意,前往雅克萨谈判。索额图和佟国纲便领着一队大臣离京了。此番康熙望着殿下几人,少了明珠和索额图,他倒有些不习惯。轻咳了一声,再道:“对开海禁一事,朕想听听尔等的看法。当开或不当开,都给了理由。”

内大臣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平日里首先出列的必是索额图,此时索额图不在,资格较老的王熙便当之无愧地做了出头鸟,他上前一步道:“皇上,臣以为当开,如今海寇平定,皇上既下展海令,再解禁海令也未尝不可。”

王熙话音刚落,勒德洪便接话道:“禀皇上,臣以为不当开。江南乃至闽粤一带汉人居多,鱼龙混杂,若再开海禁,他日蛮夷之人入我大清国土,必生事端。”

“你的意思是说皇上治理天下不太平吗?”葛思泰

“你不要断章取义,皇上,奴才绝无此意。”勒德洪冲康熙作揖道。

“南书房不是提供尔等口角的场所,都适可而止一点。”康熙插话道。

“臣等知罪。”内大臣齐齐跪道。

就在康熙和内大臣们交涉之时,方才在南书房被康熙赶出来的席柱二人出了景运门,拐进了九卿房。席柱端起内侍呈上来的茶水,坐下饮了一口。杜臻不如席柱般镇定,他面露焦躁地坐在席柱身旁,对其道:“大人,您看这怎么办?”

“莫急,皇上若想知道,从闽粤到京城来回也需至少一个月。”席柱道。

“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啊。”

“你莫要焦躁,喝了这杯茶,好好想想如何去见太子爷吧。”

“您……要去求太子?”杜臻皱眉,道,“这事求太子爷,他能答应吗?”

“不去见一面怎么知道?我出外一年多了,回来给小主子请个安也是正理。”席柱反驳道,如今索相不在朝中,明珠那厮刚被削了,皇上恐怕将索党盯得紧。他不敢多有动作,只有去寻太子试试。

自大阿哥入朝后,康熙便让太子每月择四日于文华殿涉政事。席柱赶得日子倒巧,此刻胤礽正坐在文华殿翻看内阁卷宗,他听人传曰席柱、杜臻求见。愣了会便应允了。

只见席柱一入殿,便跪道:“臣叩请小主子金安。”

“平身,不知二位大人见本宫所为何事?”胤礽显然对这两位初归京的钦差求见自己很是疑惑。

“臣离京一年有余,多日未给小主子请安,甚是不敬,此番特来问候小主子玉体安好。”席柱笑道。

“本宫安好,两位大人奉圣命远赴闽粤为朝廷办事,实为操劳,当是本宫问候二位大人。”席柱出了南书房就来他这文华殿,如此明目张胆,胤礽不信他仅是来请个安,也笑着应付道。

“您如此一言,让臣惶恐了。”席柱作揖道,“臣本想出宫后去给索相请个安,却不想刚到京城,就听闻索相前去雅克萨了。”

提及索额图,胤礽倒想起几年前那人嘱咐过他,要少与索额图接触。思及那人,胤礽想起他的毫不留情的拒绝,心里又是一阵堵得慌,对下头的二人也没那么有耐心了,直言道:“二位大人若想见索额图,过几个月他便回来了。”

席柱听出胤礽语气中的不耐,未达到目的也有些着急了,忙支支吾吾地道:“小主子,臣方才从皇上那回来,皇上说……要再向闽粤督抚征询意见。”

席柱一言说得前不着边后不着际的,胤礽细想片刻,却也明白几分。不过他倒没想到这两人在皇阿玛那不得待见,倒敢寻自己来替他们说话。胤礽不想淌这摊浑水,但看在索额图的份上,也不想如此不给他们面子,便道:“此事本宫会斟酌一二,晚些时候,本宫会去求见皇阿玛。二位大人可先跪安了。”

二人听这话,仿佛有了写盼头,便连忙依言告退。

一番争执之下,康熙隐晦了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诸位内大臣也觉得多说无益,便纷纷道了句“奴才无异议。”

康熙欲转移话题,马奇却首先发话,问道:“皇上,开海禁容易,随之而来的海上贸易该如何规范?”

“朕有意在江浙闽粤四地各则一处设海关,内外商船往来,征收关税,遣专官管理。另外,关税的定额,不应与其他苛捐杂税相提并论。朕欲遣部院贤能司官前往江浙闽粤四地,酌定则例。尔等且去选定二人,再呈予朕定夺。”康熙简单地交代了几句。

如今天气转暖,日头却下山得早,何玉柱端来烛台搁在书案上,冲伏案批卷的太子道:“爷,时候不早了,您该去南书房了。”

何玉柱昨夜未当值,今早也未随胤礽去听政,不知乾清宫前父子二人的对话,而后在惇本殿听胤礽的话,还以为胤礽看上了哪个姑娘。此番话一出口,便被胤礽送了个白眼,何玉柱不明所以却不敢再出言。

胤礽当然清楚自己该去南书房了,可今早才被拒绝,此番再见,胤礽有些不情愿,可不见又显得矫情。思来想去还是将卷宗合上丢入何玉柱怀里,起身道:“移驾。”

胤礽去得显然十分是时候,前脚刚踏入景运门,便见诸位内大臣结伴从对面过来。他们一见胤礽,纷纷行跪礼。胤礽不愿这么快和康熙见面,便停下脚步和他们磨蹭了一会,才允他们离开。直至徐乾学路过他身边时,胤礽还出言道:“徐大人博闻强识,连令郎也在翰林院位居高职,朝廷能得你们父子这般才华横溢又尽心尽力之人,当真是幸事。”

胤礽句句赞叹,也是字字讽刺,徐乾学之子徐树屏当日如何入翰林院的,朝堂上下皆知,却奈何徐乾学深得帝宠,无人敢言。此番被胤礽一言挑明,徐乾学表情僵硬了会,而后垂首作揖道:“得殿下如此赞叹,臣惶恐不已。臣等为诸位主子爷办事,自当尽心尽力。”

“徐大人若当真言行一致,那真当为百官的表率,本宫也该寻思着向皇阿玛提议,需御笔亲书表彰你。”

“殿下过奖了,臣不敢求虚名。”徐乾学接话道。

“如此便好。”胤礽闻言,冲他的珊瑚顶珠露出嘲讽一笑,而后负手离开。

徐乾学此人当初依附明珠,而后索额图复起,明珠失势。他便远离了明珠,向索额图递去橄榄枝。此番索额图远离京城,他动作频频,显然怀揣自立门户的心思,胤礽最看不过的便是这种墙头草。

康熙在龙椅上坐了这么多年,内敛的性子是发挥到了极致。此番再见胤礽,即使内心再五味交杂,依然是面不改色地让他起身,直言问道:“卷宗看得如何?”

“尚可。”胤礽垂首道。

康熙点头,指着御案一角道:“这些折子朕已看过了,你可搬回文华殿看看。”

“是。”胤礽上前走进了几步,稍稍沉默后,道,“儿臣听九卿言,您欲开四地海禁?”

“嗯,海禁一事非同小可,九卿尚在商议中。”康熙随意接话道,而后看向胤礽,问道,“今日席柱可去见你了?”

胤礽对康熙的问话毫不意外,作揖道:“是。”

康熙嗤笑道:“他倒会寻门路。”

“儿臣并无帮其说话的意思,请皇阿玛明察。”胤礽立马解释道。

“罢了,此类人应承即刻,不可亲近深交。”康熙嘱咐道。

“儿臣谨遵圣训。”

胤礽的声调很平淡,此话一出,康熙便无言以对,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很无奈。自今早二人摊牌,康熙便意识到,要胤礽回心转意是不太可能了。康熙扪心自问,自认尚能接受这种惊世骇俗的感情。

但先且不论他如今对胤礽仅有父子之情,就论二人的身份,他有后宫三千,胤礽日后也需留下子嗣,这种见不得光的情让他如何接受?

一时间,二人都默然。梁九功感受到里间的尴尬气氛,默默望墙角缩了缩。

57、私自出宫

梁九功身子僵硬着身子从窗前矮案擦过,手腕好死不死地把矮案上的盆摘万年青碰落了,不大不小的一声响动打破了室内的沉静。引来康熙和胤礽的目光,梁九功几欲哭丧着脸将盆摘扶了起来,搁回原处,而后弓腰垂头等待主子的训斥。

康熙见此,却没有心思理会他,只是收回视线道:“你收拾好了,就出去候着。”

“喳。”梁九功赶忙用袖子擦了擦地,退出道。

康熙将折子叠放整平,低头叹着气道:“太皇太后近来身子不适,你也应当多抽空去给她请安。”

“儿臣遵旨。”胤礽应道,言及太皇太后,他又思及今早殇世的十一格格,恐眼前人心里不舒服,便宽慰道,“儿臣望皇阿玛放宽心,十一格格之殇儿臣也万分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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