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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隐宫阁下——by瀚海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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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了心思,戴上帽子,康熙起身朝保和殿走去。回想十一年前,他就是在这里册立胤礽为太子。那个当初跪在殿下接过皇太子宝的懵懂小儿,如今已经端坐在保和殿丹陛之上。

胤礽见康熙现身,从丹陛上走下来,跪道:“儿臣胤礽请皇阿玛圣安。”

康熙扫了眼跪在殿外的群臣,免了太子的礼,又挥退朝臣,留下蒙古诸王就地设宴。康熙入座御筵。此次上京的不仅是漠南蒙古部落,还有喀尔喀诸汗与漠西蒙古遣派的使臣。

此番康熙借胤礽生辰招蒙古王公入京,目的有二,一为调和喀尔喀左右翼内部矛盾,二为准噶尔,其一面处于西征休战期,一面内部叔侄矛盾激化。

漠南蒙古诸王上前敬酒毕,喀尔喀土谢图部使臣起身举杯道:“土谢图部使臣赛尔庆请博格达汗圣安,恭祝太子殿下生辰。”

喀尔喀其他二部——车臣与札萨克图也不甘示弱,起身恭贺祝词。

康熙望着三人,也举杯起身下丹陛,行至三人跟前,道:“喀尔喀三部都有心了,今日尔等能为太子生辰特来京城,朕心实为宽慰。朕心知喀尔喀自文皇帝在位起,便与我满洲世代交好。今日朕御极有二十五年,喀尔喀的赤诚之心,朕时时记在心中。今日就为了尔等这份心,朕也要敬尔等一杯。”

三人见此,也不推脱,齐道:“喀尔喀对博格达汗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此杯酒我等且先代汗王受了。”

说完,四人一饮而尽。冰凉的酒在喉咙处轮了一回,咽下肚,康熙压下不适感,将酒杯递给梁九功,又道:“此酒也表示我大清与喀尔喀三部永修同好的决心,朕亦希望喀尔喀内部能以和为贵,互结同好。”

说这话时,康熙特地朝土谢图和札萨克图二部使臣投去目光,言外之意不消说,二人也明了康熙这是要插手喀尔喀了,便合声道:“土谢图部(札萨克图部、车臣部)谨遵博格达汗圣训。”

言尽于此,康熙便不再多言,理藩院尚书阿尔尼已经被他遣去喀尔喀主持左右翼会盟,将喀尔喀二部汗王集于库伦伯勒齐尔,做个冰释前嫌、永结同好的盟约。那头才是重点,这边不过是向使臣表明个态度。

可即使如此,康熙还是在心底唾弃了自己一把。喀尔喀内部矛盾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当日札萨克图汗成衮多次要求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归还亡失到的土谢图的部众与牲畜,却遭至拒绝。二者由此引发激烈纷争。札萨克图部深感无力与之相斗,便向朝廷求助。可当时正值三藩之乱,清兵集于湖广一带抗击平西王,康熙哪有功夫应付西边的喀尔喀,便搁置一边不理会。

后来三藩平定,康熙才想起喀尔喀的事,连忙将喀尔喀事务摆上议程。可这时札萨克图部已向西边的准噶尔求助,二者也达成结盟。时刻提防准噶尔的朝廷此番才急着调和矛盾,让喀尔喀内部修好。由此,康熙不得不反省自己的错误,虽然这是身体原主做出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默,不知道最后一节亲们看懂了没,在这做个说明好了:漠北蒙古喀尔喀有土谢图、车臣与札萨克图三部,和科尔沁所属的漠南蒙古不同,他们不属于大清。喀尔喀内部存在长期的矛盾,康熙之所以在这种时候插手喀尔喀,有他的思量——准噶尔。

康熙十五年,准噶尔汗葛尔丹杀了自己的岳父,和硕特部鄂齐尔图汗(和硕特部为厄鲁特蒙古四部盟主),当时喀尔喀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站在了和硕特部一方,还派兵增援了和硕特部,其后由打劫了葛尔丹的贸易使团,因此和葛尔丹起了矛盾。

而与土谢图部有矛盾的札萨克图此时与土谢图部起了纷争,求助朝廷和西藏喇嘛无用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准噶尔,葛尔丹也同意了,二者就达成了联盟。

默,后来就是准噶尔和喀尔喀的事情了,其后因为土谢图汗主动挑衅准噶尔,导致了葛尔丹攻打喀尔喀……

43、皇贵妃殁

至于准噶尔使臣,康熙也摆出笑脸表示欢迎。一番客套之言过后,康熙和太子走出保和殿,两个主角都不在,其他人也不留,随着理藩院侍郎离开。

“皇阿玛,这次准噶尔派使臣前来,您不做表态吗?”行至乾清门外,胤礽出言问道。

“如今准噶尔与朝廷关系日益紧张,葛尔丹又和他侄子策妄阿拉布坦闹翻了,如今我们做什么都是多余,不若隔岸观火,安抚好喀尔喀才是。”康熙轻声解释道。

“皇阿玛英明。”胤礽了然,作揖道。

康熙闻言也只是叹口气,他此举不过是弥补,他能调和喀尔喀内部矛盾,却对喀尔喀与准噶尔的矛盾鞭长莫及,世事难料,谁知日后会怎样。

胤礽见其愁容不展,道:“皇阿玛不必忧心,我大清九州划一,皇阿玛泽被天下,即使有贼寇,又何惧?”

雅克萨刚收复,不代表罗刹就安分了。再者,葛尔丹雄踞伊犁河流域一带十余年,西征吐鲁番、青海和硕特部无往不利,保不准哪日他将矛头对准东面。哪个不是让康熙锋芒在背,种种顾虑也不知胤礽能理解否。

正是两人无言之时,一太监急急从远处奔来,未至二人跟前便跪下,声色急急地道:“皇上,皇贵妃娘娘呕血晕过去了。”

“太医怎么说?”康熙皱眉。

“太医说,要看娘娘的。”

言外之意就是听天由命?他怎不知皇贵妃病得这么严重,“随朕去承乾宫看看。”

“儿臣遵旨。”

承乾宫此刻是忙作一团,康熙赶到时,见温僖贵妃站在外头,一见自己,福身请安。康熙无心和她周旋,直接入内,朝太医院通判使问道:“皇贵妃到底怎样?”

“禀皇上,娘娘积郁成疾,患的是心疾,平日又未调理好,今日这样,臣等也无能为力。”孙之鼎叩首道。

康熙看着绣床上躺着的皇贵妃,她面色苍白,眉头紧锁,一手按着胸口,蜷缩着身子,看上去是在忍受心口的疼痛。早年她生皇八女时,康熙就知她心有疾。不久后皇八女夭折,又给她一大打击。自此,她的胸口便时常疼痛。

今日太医都说到这份上了,康熙也没法子,能不能挺过去就在她自己了。

“四阿哥,您不可以进去啊。”

“让开,我要去看额娘。”

门外一阵喧闹声,惹得康熙直皱眉。他推开门走出去,发现四阿哥正欲绕过几个嬷嬷朝里间冲去。冲他那没规矩的模样,康熙斥道:“嚷什么嚷,你额娘还在里头歇着,你就在这胡闹。”

胤禛转过头,冲着康熙跪道:“皇阿玛,儿臣要去看额娘。”

听着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康熙也不再训斥他,只道:“你现在进去作甚?等会她醒了再去吧。”

太子接话又道:“四弟,你现在去,岂不是扰了皇贵妃娘娘清净?”

胤禛平复了急切的心情,脑子也转了起来,想自己的确鲁莽了,便不再言语。康熙见此,也放下心。吩咐温僖贵妃照看好这,自己出了承乾宫。

想起南书房暗格里压着的一本奏折,正是当日佟国纲上奏请入满洲的折子。那时九卿反对之声此起彼伏,当时佟家纵使有战功,又是章皇后母族,康熙也无奈,只得将此折压下,择日再议。如此一拖便是四年,今日若不是皇贵妃病重,康熙还不一定想得起来。

随着康熙缓缓踱步的胤礽见其愁眉不展,以为他在为皇贵妃忧心,心下虽不快,仍出言宽慰道:“皇阿玛,皇贵妃娘娘此次定能逢凶化吉、安然无恙,您不必过于忧心。”

“胤礽,若是皇贵妃去了,朕立新后可好?”

康熙突如其来的一言,将胤礽问愣住了,心也沉了沉。论公论私,他都不希望康熙再立新后。面上却得说:“皇阿玛若有此意,儿臣自是无异议。”

康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的话多不妥当,假咳嗽了几声,摸着鼻子道:“今晚朕本想在毓庆宫设晚宴,让胤褆他们给你庆生,但看皇贵妃这边……还是算了吧。”

胤礽对此倒是毫不在意,反正他以前也没庆过生辰,点头表示理解。

那头在承乾宫正殿守着的胤禛安定下来,坐在圈椅上低头掰着手指头。嬷嬷见此,恐他想东想西,抱来狮子球,塞入他怀里。狮子球也很安分,蹲在胤禛腿上,舔着他的指头。人言养恩大于生恩,即使胤禛心知生母另有其人,但皇贵妃悉心照顾胤禛八年,他又岂能不心怀感恩?

一连数日下来,皇贵妃时醒时晕,胤禛也一直没睡好觉,脸也是越发瘦削。太医院的方子换了几次,汤药也是不断地往承乾宫送。愣是如此,皇贵妃陷入昏迷的时间还是越来越多。康熙冷眼旁观,心知皇贵妃恐是时日不多了。

直至几日后的巳时,康熙刚从御门听政下来,正欲前往南书房,就听人来报曰:“皇贵妃娘娘恳请皇上移驾承乾宫。”

康熙斟酌了一会,还是依言去了承乾宫。一入里间,扑鼻而来的是浓厚的草药味,昨日夜里还病恹恹的皇贵妃正梳好发髻靠坐在床头,面色红晕有光泽,有回光返照之相。

康熙抿了抿唇,在床舷上坐下,扫了眼皇贵妃略上脂粉的脸,心知她也明了自己时候不多了,伸手附在她戴着玳瑁甲套的手上,喃喃道:“表姐。”

皇贵妃冲康熙展颜一笑,道:“皇上,臣妾可否耽误您一些时间,和您说几句话?”

“尔等退下。”康熙下令道。

待房内只剩二人,皇贵妃又道:“皇上,臣妾的身子,臣妾自个知道。今日能和皇上再说上几句话,臣妾已是很满足了。”

康熙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是默然不语。

皇贵妃再道:“臣妾十七岁入宫,承蒙皇上宠爱十余年,臣妾深感圣恩隆重,无意为报。”

“表姐何出此言,你为朕打理后宫多年,抚育皇子尽心尽力,落下病根子,倒是朕亏待你了。”

皇贵妃不改笑颜,又突然转而道:“臣妾做的都是分内之事,当日八格格去了,臣妾如今最放不下就是四阿哥。”

康熙垂眼,沉言道:“表姐有话直说无妨。”

“当日臣妾受圣宠,得以抚养四阿哥,四阿哥如今不过八岁,恐臣妾此去,他无所依。”

“表姐可是已有定夺?”康熙一边将她的手放回被窝里,一边道。

“臣妾不敢,四阿哥生性寡言,与人不易相处。臣妾作为他的额娘,求皇上斟酌一二。”

“表姐之意朕醒得,朕会细细考虑。”康熙拇指蹭着掌心,起身道,“表姐多歇歇吧,朕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臣妾谢皇上。”交代完了遗言,皇贵妃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

皇贵妃之意明显是不想将四阿哥送回德妃那,可宫里除了德妃,谁还会照应他。若是将四阿哥一人留在乾西五所,康熙都不放心。就在他想着胤禛去路时,胤禛正窝在正殿圈椅上,见康熙出来,跳下椅子,上前行礼,“儿臣请皇阿玛圣安。”

康熙低头看着他,想着皇贵妃的托孤之言,心下生出几分酸楚。将其扶起身,轻声道:“去吧,去看你额娘。”

“皇阿玛。”胤禛并未依言,而是后退了一步,望着康熙喃喃道。额娘今早精神突然好了,他本该高兴,可看到那些宫人依旧面带愁容,他却有了不好的猜测。此番见皇阿玛都这样,心又是沉了沉。而康熙下一句话,更是将他置入冰窖。

“胤禛,你额娘所剩时日不多了。”康熙拉着他冰凉的手,吐出一句实话。

胤禛呆了呆,而后滚烫的泪眼不断从眼眶淌下。康熙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什么。

“皇阿玛也没办法吗?”

康熙闻言,苦笑着摇头,他可以让人死却不能让人活。

胤禛抽泣了几下,挣脱康熙的手,跑向里间。徒留康熙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直起身。听着里间里传来的细细哭声,走出承乾宫。

时间不留人,黄昏之时,康熙从奏折中爬出来,正欲前往承乾宫,刚走出南书房就听到“皇贵妃殁”的消息。当他赶到承乾宫时,各宫宫妃已聚在承乾宫正殿,刺耳的哭声都传到了景和门。康熙不耐地忍着这震耳的噪声穿过她们,直径朝里间走去。绣床上的皇贵妃已经换上朝服,安详地躺着。

康熙望着她的遗容,心情复杂。皇贵妃在宫中受身体原主宠爱多年,直至他来了,才与她疏远了。她掌六宫事多年,做过不少阴私之事,例如六阿哥之死、衙棻香事。可即使这样,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入棺吧。”康熙拉起跪在床边的胤禛,吩咐道。

“喳。”

皇贵妃既殁,后宫大权落在了温僖贵妃手上,三日后梓宫移至朝阳门外享殿,承乾宫也合上了大门,当日侍候皇贵妃的宫人也随着皇贵妃的梓宫离宫。至于胤禛的去向,康熙还是没遂皇贵妃的愿,让他守了三天的灵后送去了永和宫。

永和宫虽处在承乾宫旁边,却是胤禛第一次来。跟着永和宫大宫女跨入正殿,他那生母端坐在正殿上头,他跪道:“胤禛见过德妃娘娘,娘娘金安。”

德妃听他这般称呼自己,心下很是不高兴,想起这几日承乾宫那女人去了,他那副悲悲戚戚的模样,更是堵得慌。想她当日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他,还没来得及抱他一下,他就被皇上带去承乾宫。

自己当日身份低下,没有资格养育他,也没想到皇上有一天会把儿子还给她。今日他回来了,虽皇上没说将他移至自己名下,可好歹要叫一句“额娘”吧。

心里种种滋味交杂,德妃面上却越发冷冽,“平身吧。赐座。”

“谢娘娘。”

“皇上既将四阿哥送至本宫这。日后四阿哥缺了什么、要什么,都可来永和宫说与本宫。本宫自会让人为你添置妥当。四阿哥日后在永和宫也不必如此拘谨。”

胤禛抬眼瞄了眼殿上面无表情的德妃,垂眼作揖道:“胤禛醒得,谢娘娘提醒。”

“嗯。”德妃暗吐了口气,又道,“本宫听闻四阿哥今日无课,那就在永和宫歇息一晚可好?”

不待胤禛点头,就转而对大宫女道:“你去收拾一下偏殿。”

胤禛见此,本是轮到喉咙的拒绝怎么都吐不出口,只得依言。

44、江南科考

永和宫的德妃和胤禛母子二人过的十分不痛快,南书房的康熙却看着理藩院细作呈上来的密折兴味盎然,葛尔丹和他侄子策妄阿拉布坦明争暗斗不是一天的事了,而策妄阿拉布坦作为前任汗王的儿子,虽然地位较尴尬,却从未离开过准噶尔部落的大本营。但前几日他竟领着数千名父亲的旧部叛走科布多,并与葛尔丹的追兵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而他叛逃的导火索就是葛尔丹抢了他的未婚妻。康熙倒没想到这还混杂着家庭伦理剧,但他乐见其成,准噶尔忙着窝里斗,就没精力和喀尔喀周旋。就在康熙以为他可以暂时轻松轻松,趁着天气还未炎热,去畅春园住一段时间的时候,从江南来的几道折子打破了他的幻想。

江南上奏的密折通常和寻常的奏事折在同一日呈至御前。就在这天卯时,奏事太监照例将各部各院折子搁在御案上,康熙也眨着睡眼坐上龙椅,撑着头抽出几本折子,待梁九功点上蜡烛、摆好夜明珠,才开始翻看。

梁九功侍候好康熙后,琢磨着也无事做了,便拿起墨块兑着清水开始暗哼着小曲碾磨。没注意御案那头康熙越发冷冽的脸,直至一支狼毫从天而降,落在他碾磨的墨盘里,且溅了他一脸的墨,他才“啊——”得一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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