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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隐宫阁下——by瀚海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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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康熙将视线转过来。

“不若与使臣商议,他们若肯行跪礼,大清使臣他日必向罗刹皇帝行脱帽礼。”胤礽道。

康熙无异议,对钦天监属官道:“你们说与他们听。”

罗刹使臣闻言,二人对视一眼,康熙再道:“尔等不必心急,朕允尔等慢慢商讨,何时将商议结果奏予朕,何时朕再受国书。”

康熙言至此,已有胁迫之意。二人受了沙皇之命,任务便是将国书递予清朝皇帝,此刻罗刹正与西南边的土耳其交战,并无过多精力分与南面的大清。他们是恨不得早日完成使命早日回罗刹。又想着清朝皇帝的要求也不算过分,不过是“入乡随俗”,二人稍稍迟疑了会便点头答应,又依着大清的跪礼朝康熙行了个礼。

康熙也不再为难他们,令他们将国书呈上来。此番,索额图满意了,太子满意了,使臣也算满意了。康熙却在上头酌字酌句地细斟国书。确定看不出什么端倪才搁下来,道:“罗刹若是想与大清谈判,朕已经看到了。使臣还有何话说?”

“既是两国和平交涉,我皇希望大清能表现出一些诚意。”使臣言毕,钦天监属官一字一句翻译道。

“要大清示诚意,你们罗刹又有何诚意?”康熙问道。

“我皇表示愿将居于外兴安岭与乌第河之间的罗刹居民暂收回罗刹境内,也望大清皇帝能暂从雅克萨撤军,以便于困于雅克萨的我军能得以回归。”

属官话音刚落,康熙当即冷下脸,沉声道:“若仅是望雅克萨城内的罗刹兵能归国,不撤军亦可,朕即刻就可书圣旨,令萨布素将城内罗刹兵放出城。”

他就知罗刹心怀诡异,竟是抱着这番心思,若真让萨布素撤回黑龙江,他罗刹岂不是又要在雅克萨占地为王。

使臣听康熙如此一言,又见康熙神色不悦的模样,顿时有些窘然。康熙再道:“若是你们主子不放心,朕还可派人将城内罗刹兵送至你罗刹边界。”

罗刹占雅克萨多年,此番被清军收复,自是不甘心。可康熙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便是有意刁难了,只得道:“我等代沙皇陛下谢您的宽宏大量。”

“不知尔等方才所说的,将居于外兴安岭与乌第河之间的罗刹居民暂收回罗刹境内是何意?噶尔噶亲王多次向朕呈予奏章,说你们罗刹人时常侵犯边境,骚扰噶尔噶。使臣不该做出表示吗?”

“陛下有所不知,那一带的匪民是早期迁徙至乌第河边的,我皇对他们的掌控是微薄的,若仅令其迁移,以我皇之力尚可。可若陛下您要求更多,恕我等无能为力。”

“使臣何须如此武断地拒绝,不若先考虑几日再给答复。”康熙又对理藩院尚书道,“阿尔尼且先送二位使臣前往行馆歇息。”

“喳。”

送走了罗刹使臣,康熙将疆域图摊开,胤礽上前道:“皇阿玛,儿臣有一事不明。”

“说。”

“皇阿玛可有把握罗刹一定会妥协?”

“边境的探子从罗刹民口中得知,他们罗刹正与土耳其交战。若属实,罗刹京城又远在东北面,对东北面的掌控力薄弱,他们的主子岂会分神顾及大清。噶尔噶藩属于大清,罗刹以前做出的骚扰之事,朕岂能不让他们给一个交代?”康熙解释道,有对索额图问,“大清与罗刹一直边界不清,爱卿以为我等该以何处为界?”

“奴才不知。”索额图回答地倒是老实。

“尔等先且跪安,朕考虑考虑。”康熙叹了口气,道。

“叔公可是当真不知?”二人离了乾清宫,行至景运门外,胤礽将索额图拦住,轻声问道。

“小主子,奴才摸不准皇上的意思,此话奴才怎么说都不对。朝廷对漠西蒙古一带兵力掌控力薄弱,若将额尔古纳河以西以及乌得河流域归于罗刹,皇上可暂降低日后与准噶尔的作战难度。若不然,大清的颜面就过不去了。此事需全听皇上定夺。”

胤礽闻言,皱眉疑惑,皇阿玛若真是这般想,那便是原则上的问题了。胤礽有些不信,却不多言,道:“本宫还需回宫上课,叔公请自便吧。”

“奴才恭送太子爷。”

另一边的靳辅,虽被康熙训斥了一通,经过与工部的一番辩驳,他反倒递上一份弹劾孙在丰、慕天颜、郭琇、陆祖修等人依附于成龙,朋比陷害。奏折中言明:郭琇与于成龙私交甚密,刘楷与陆祖修科班同年,陆祖修是慕天颜的门生,慕天颜与孙在丰又是姻缘亲家。

这份折子一呈上御案,另一方也不甘示弱,慕天颜状告靳辅毁坏了于成龙早些时候修的河道,以致漕运不便,恐贻误了行程。郭琇又弹劾靳辅任用奸人,听命陈潢,抨击陈潢为一介小人,挑唆朝廷命官以朝廷爵位为私恩。刘楷又抨击靳辅滥用闲人,河道总督府上闲杂人竟多达百余人。

都各将对方抨击得一无是处,又请康熙明察。康熙以为这几人的言辞不乏有夸大之嫌,当即便下令将已升至直隶总督的于成龙宣入京,与靳辅对簿公堂。

明面上的功夫要做足,康熙私下却另有一番考较,于成龙与靳辅各占一理。但于成龙、郭琇和慕天颜都是前不久他亲书圣旨提职之人,若这番就将三人降职处罚,便是宣告天下人:“朕识人不清。”实在有损朝廷颜面。且世人皆以为靳辅为明珠一派,此事若偏袒他,明珠又未死,恐给明珠党人复苏的勇气。

于公于私,康熙都斟酌再三,而后下令将靳辅革职,陈潢等人押解入京听参。又将孙在丰、刘楷二人降职留用,以定民心。此案也随着新任河道总督的上任告结,靳辅虽心念陈潢等人,有心向康熙呈明事实,可他如今无官职在身,不论面圣还是上呈奏章已是不可能,无奈之下,黯然离京。

53、冬日赏雪

罗刹使臣当日回了行馆,说要书信与他们的皇帝,再做定夺。康熙也不急,晃晃悠悠,日子就到了年前,宫里已开始备年货了。罗刹使臣才受到他们皇帝陛下的旨意,指令使臣先答应大清的要求。

第二日,使臣依照旨意向康熙转达了沙皇的意思。康熙不置可否,只是道:“尔等何时将居在外兴安岭与乌第河之间的罗刹居民带走,何时再谈判。”

使臣对康熙强硬的态度无可奈何,只得转移话题道:“我皇望将谈判地点定在色棱额,不知陛下之意为何?”

“尔等欲定在色棱额的立场和理由是什么?”康熙反问道。

“陛下,色棱额为我罗刹边境一繁荣之城,若将地点定于此,日后也不会亏待了大清的使臣。”

色棱额正是罗刹境内一小城,康熙以为在罗刹作为战败国的前提下,断没有将地点定在罗刹境内的道理,当即便反驳道:“朕以为使臣之言不足以服众,朕之意是,定于雅克萨城,于你我两国都方便,如何?”

“这……”二人有所迟疑,但沙皇旨意中也未明确说明非得要定在色棱额。这两个想蒙混过关、交差了事的使臣便想康熙妥协了。

“如此便好,望尔等向罗刹皇帝表示朕的友好之意。不知使臣何日离京,朕可遣人护送尔等至边界。”

“不劳陛下费心,我等明日一早就启程,必向沙皇陛下转达您对他的问候之意,也愿您圣安。”

至此,使臣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他们后脚踏出京城,康熙便举行了封笔大典,并盼着明年能轻松些。康熙二十五年整整一年,从江南科考案到查办明珠,从河道案到罗刹来使,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康熙钻进公务里,忙得晕头转向。

所谓人一无事做,想得便多。一早醒来,窝在被窝里不愿更衣下床,想起胤褆也到了该出宫建府的年纪了,也不知该给他安个什么职。正是此时,梁九功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皇上,太子爷给您请安来了。”

“宣。”康熙坐起身披上外衣,道。

“儿臣胤礽请皇父圣安。”行至离床前五尺开外的地方,跪倒。

“平身。”他又见胤礽走进来留下一地水印,朝外头亮堂的白色瞥了眼,问道,“外头可还下着雪?”

“是,但已比昨夜小了许多,行走还算方便。”胤礽答道。

“你走过来的?”康熙望见他厚实的靴底,上面还粘着白色的雪粒,皱眉问道。

“至帝宫,儿臣以为乘车辇实为不敬。”胤礽道。

康熙恐其受凉,便将梁九功一早送来的暖壶塞入他手中,道:“昨日的功课你去搁在矮案上,朕择日再看。”

说完就从被子里伸出脚,穿上靴子下了床。胤礽依言放下功课,回头便见康熙在解着睡衣的扣子,丝质的睡衣从肩部一点点滑下来,皮肤在明黄色的映衬下显得白皙,顿时闪瞎了他的眼,他慌忙移开视线,问道:“皇阿玛,您可要梁公公入内服侍您?”

康熙闻言,想起梁九功那冰凉的手指,贴在身上都能起鸡皮疙瘩,断然拒绝道:“不用。”

梁九功在门外听这话,撇着嘴一脸委屈,他在乾清宫的屋檐下守了一个晚上的夜,手能不凉么?

康熙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朝胤礽瞥了眼,道:“朕看你好似很有空闲。”

“儿臣打算给您请了安就回去看书的。”胤礽嘟囔道。

“得了,明日既是元旦,你也不必急着读书,待会陪朕去宫后苑走走。”

“儿臣遵旨。”

说话之间,康熙已整理好行头,推开门往外头走去,胤礽赶紧搁下暖炉,跟了上去。梁九功替康熙披上披风,提着伞就要跟上去。却被康熙一手拦下,只见康熙抢过梁九功手里的伞,道:“不必跟着。”

二人沿着单面连廊往景和门缓缓走去,康熙主动发话问道:“你大哥过了元旦便要出宫了,工部说宫外的府邸已经建好了。朕寻思着该把他放哪去,你可有建议?”

“儿臣以为,皇阿玛可向大哥征询看法,再斟酌考虑。”胤礽掩去神色,道。

“朕已问过胤褆了,他说任凭朕安排。”康熙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胤礽道,“若朕给你这个权利,你会将他置在何处?”

“儿臣不敢贸然逾权。”胤礽着实觉得康熙在为难自己。

“但说无妨。”康熙心下流过一丝失望,转而看向乾清宫空旷之地上积厚的白雪。

“儿臣以为比起笔墨,大哥更善骑射,不若让其供职于兵部。”胤礽思索片刻,答道。

“嗯。”他不置可否,一脚跨出景和门。

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最清楚的莫过自己,胤礽所思所想,康熙也能猜出几分。胤礽身为太子,感受到胤褆对自己的储君位生出的心思,自然是紧张万分,康熙对此也能理解。

只是令康熙想不通的是:胤礽连自己这个皇父都要小心防着,自己一心想将治国用人之道教予他。他倒是好心当作驴肝肺,百般以为自己要试探他。他都是太子了,自己用胤褆试探他有何意义?

康熙陡然升起几分无力感,他真想敲着胤礽的脑袋,让他换个角度想想。自己既立了太子,岂有轻易废了的道理。若他不做罪大恶极之事,待自己百年之后,皇位迟早会落在他手上。对未来的臣子,又何必一直看人家不顺眼,给人家找不痛快。

胤礽不知康熙想敲他,他望着前头越走越快的人,一脚一脚地踏进雪里,快步跟上,伸手拉住康熙的手,道:“雪地滑,请皇阿玛小心点。”

胤礽一言恰到好处地止住了康熙对他的怒火,康熙侧头望着儿子光洁的额头,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凉意,皱眉道:“你的手为何如此凉?”

“儿臣的手,一到冬天就这样。”胤礽眨着眼睛解释道。

“待会让太医给你看看。”康熙放慢了脚步,转过头道。

“是。”胤礽往前大跨了一步,贴近了对方,应道。

余光瞥见胤礽细长的眉眼向上挑了挑,康熙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己的儿子,置气就算了吧。

二人行至宫后苑,直接往上了御景亭。御景亭地势高风大,胤礽待了一会便受不了了,不敢跟康熙说要下去,只得躲在康熙身后。康熙站在亭子北面看那头被雪覆盖的景山,感受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抖动,回头一看,却见胤礽瑟瑟抖抖地躲在他身后。康熙一侧身,刺骨的凉风失去了阻挡,直面向胤礽脸上扑去,惹得他直吸了口凉气。

康熙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解下披风替他披上。胤礽阻止道:“皇阿玛龙体要紧。”

“冷就穿上。”康熙一边系着披风的带子一边道。

这时,御景山下传来一阵孩童的叫闹声。康熙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抽了抽嘴角。行至亭边朝下头看,果不其然,两个猴孩子滚在雪堆上,冲着对方扔着雪球,一边扔还一边大声叫唤着。康熙估计这整个宫后苑都听到了,抚额暗想,温僖贵妃和宜妃怎么连两个猴孩子都看不住。

胤礽看着他们倒很好奇,他小时候从未玩过雪球,却有想玩的时候。记得那个时候他还住在乾清宫侧殿,看着门外厚厚的雪,本想让宫人带他去玩的,可被皇阿玛察觉了,立马用一句“玩雪会断手”的话吓唬他,他立马就不敢去了。待长大了点,日子也忙了,加上他怕冷,便再没想过玩雪。

“胤礽在想什么?”康熙欲下御景山亲自去收拾那两个猴孩子,却见胤礽怔怔地望着下头,便问道。

胤礽回过神,笑道:“皇阿玛可记得您以前吓唬儿臣说玩雪会断手?”

康熙撇开眼,这事身体原主都不一定记得,他怎会记得。不想扫了胤礽的兴致,只得一边下阶梯一边道:“朕那时虽是吓唬你的,但也不无道理。”

胤礽未置可否,随他下了山。

胤禟当日被胤禛一箭射中,养了足足三个月的伤,宜妃才准其下床活动。今早他就是趁着宜妃还未起床偷跑出延禧宫的,抱着许久未见的胤俄。胤俄这几月虽未被温僖贵妃禁足,却被限制了活动范围,今日一早,故人见故人,二人互诉了一番苦,便“狼狈为奸”地滚进雪地里,玩得不亦乐乎,连康熙和胤礽在御景亭上都没看见。

胤禟左手手劲不如从前,便团了一个坨大的雪球用右手冲胤俄扔过去。胤俄往另一边一滚,躲了过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出一个一早就藏起来的雪球。兴许是胤俄用力过大,没砸中对面的胤禟,反倒从胤禟头顶飞过,冲刚从御景山上下来的康熙飞过去。

康熙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受到头上一阵重压力,而后有细碎的雪从常服冠檐口落下来。康熙忙摘下常服冠,看了看,零碎的雪散在常服冠上,冠顶垂下的流苏也沾染了雪籽。康熙将常服冠倒立过来抖了抖,又将之递予胤礽,冲胤禟二人冷着脸走去。

胤俄在看到雪球和康熙越来越近的时候就长大了嘴,听到雪球砸中帽子的声音时,他又伸手捂住眼睛,避免看到康熙铁青的脸。胤禟看到胤俄夸张的表情时,便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一回头便见康熙沉着脸朝他们走来。忙招呼着胤俄过来。

“儿臣胤禟(胤俄)叩请皇阿玛圣安。”

“平身。”康熙看着二人跪下,整个小腿都没在雪里,皱眉道。

“谢皇阿玛。”二人沐浴在康熙的视线下,瑟缩地站了起来。

“把你们的两只手都伸出来。”

康熙一言,让二人以为康熙要打他们手心,扭扭捏捏了一会才缓缓伸出手。抱着康熙的常服冠的胤礽看了眼二人冻得跟萝卜一般的红手指,暗自唏嘘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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