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默默闭上了眼睛，凌妃，最终我还是要死在她的手里。
“不！”当的一声，匕首掉在地上，影儿泪如雨下，“我下不了手！我下不了手！错的不是布日固德，不是！”
“真是没用！”凌妃一声叹息，拾起地上的匕首，“既然你下不了手，那我，就先解决了你吧！先杀了你，再杀了你的小情郎，你们，就在阴间做一对鬼夫妻吧！”
尖利的匕首带着明晃晃的光芒，向着影儿刺了下去。
八十七、还有谁
昏黄的烛火的照映下，宽大的帐篷本应该笼罩在一片祥和温馨的气氛之中，可现在却是笼罩在一片刀光剑影的血腥之中，没有半点柔和。
“影儿。”我看着她扑到在地的身影，看着凌妃手执那明晃晃的匕首，看着她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地狠狠地将匕首刺了下去。
“不！布日固德！不！”影儿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大喊，我背部插着那匕首，倒在她身旁。
手臂被狼咬了一口，背部被狼抓得满是爪子印，我已经不在乎再被凌妃戳进一把匕首了，横竖是个死，这个家，这些人为我带来了欢乐，拯救过我的生命，可我却给他们带来了灾难，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够在我死之前，尽可能地挽救他们的生命。
“你还折腾什么劲儿啊？”凌妃“刷”地一下，从我的背后抽出了那匕首，“扑”的一声，我只感觉喉头一甜，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布日固德！”影儿的眼泪刷拉拉掉下来，勉强将我扶了起来，我却已经产生了晕眩的感觉。
“为什么？”凌妃恶狠狠看着我，“你明明不爱这女子，为什么，还肯为她牺牲性命！”几乎是用吼的，有些事情，她注定一辈子都不会想通。
“呵。”我咧开嘴来，又有鲜血从口里流了出来，“咳，倘若是一帆大哥在身边，倘若是有人把匕首刺进的胸膛，他也一定，咳，会拦在你身前的！不是所有人，都跟你这样的人一样，存在那样偏激的心理的！”
“是啊！我偏激！”凌妃点了点头，眼睛里带着神游的色彩，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让她伤心的往事，“我就是要自己这心里，时刻保持着仇恨，我就是要亲手杀了郑一帆最爱的东西，他最爱的人，他最关心的国家，倘若这样，他就可以记住我了，哪怕是恨，不是爱，也可以永远地记住我了！”凌妃越说越激动，最后，泪水竟然在眼眶里打转起来，“别怪我，怪就怪，他不该爱上你，你不该出现在我眼前，怪就怪，我们全部生不逢时，全部生错了家世！”
从人妖老板的手里接过一柄放着寒光的长剑，凌妃的眼神，忽然又由回忆的淡柔眼神，重变为狰狞和可怖：“既然你护着她，那我就成全了她，让你们两个死在一块好了！”
俏腕劲挥，那柄带着银光的宝剑，在凌妃的指挥下，忽然像有了生命一般朝我们飞了过来，以影儿与我现在的位置，那一道凌厉的狠剑穿过来，刚好可以将我们二人齐刷刷钉在一起，俨然一个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当是时，只感觉那剑带着嘶鸣的声音，只看见，影儿惊惧的神色，只看见，巴特尔和霞姨挣扎着，想要扑过来的表情。
我闭上了眼睛，抱紧了影儿。
“对不起，不能救你，却还是连累到了你！对不起，影儿！”
御风的声音在耳边呼啸着响起，“叮”的一声，在我耳边炸开，一柄同样款式同样质地同样长短粗细同样闪着亮银色光芒的剑急速飞了过来，瞬间将凌妃驭过来的剑挑了出去，“铮”的一声落在的地上。
凌妃那高傲到不可一世的脸，瞬间变得花容失色，她怔怔地看向另一把剑飞过来的方向，竟然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妖媚的眼睛里，也跟着泛出泪来。
我费力地转过头，着实也吓了一跳，郑一帆，正一脸愁容地站在帐篷门口，眼睛里，满是悲哀和倦意，先是惆怅地看了看我，然后视线转向凌妃。
起先，他只是单纯地以为她死了，所有的罪责都加在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埋怨与不愉，他通通自己担着，只以为，是自己，害死了那个最心爱的姐姐。
可是多年之后，他亲口从我这里听说了，他的姐姐依然活着，脸上的伤疤，时刻提醒着他，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提醒着他那伤入骨髓的姐弟之情。
如今，那纷扰多年的事情过后，他与她，第一次正面相对，本应团聚的场面，却是如此的血腥，她挥剑，险些斩了他最爱的人，他出剑，将她的剑击打出好远。
“一帆大哥？”倒是人妖老板，率先开了口，看着郑一帆的那眼神，刚开始是惊奇，随后，便转为了愧疚。
“一帆？”我隐约看见，凌妃忽然有种想要一转身，扑向郑一帆的感觉，刁横跋扈的样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若水柔肠，她眼睛里，包含着那么多的深情，可那情感，只蕴藏了几秒钟，便跟着转化为仇恨。
“郑一帆，你还想再一次从我眼皮低下救人么？再一次救那个你发自内心喜欢的男人？”凌妃那本应是甜蜜的嘘寒问暖，忽然变成了凌厉的怒喝，不可饶恕般的怒火，充斥着她本来很妖媚的脸蛋，“姐弟恋，你说是禁恋，难道，你爱上一个男人，就不有违常理么？你不接受我的爱恋，好啊！老天爷有眼，自然还是给你安排了一段禁忌的爱恋，一段不可逃避的情劫，你现在，终于跟我一样了，你现在，也终于舔尝到，那种想爱却得不到爱的滋味了！哈哈哈哈！郑一帆，你活该！活该！”
“姐。”郑一帆盯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前，“非要这样折腾下去，你才开心么？非要抱着一颗仇恨的心，你才安心么？难道在你心里，爱情，就那么得重要？”
“郑一帆，我就是要你记住我，无论用什么手段，哪怕是让你恨我，我也要你心里，时时刻刻想念的都是我！”凌妃也走上前，纤细的手指忽然摸上郑一帆明朗的俊脸，“所以，不论如何，我也要杀了他！”
话起的同时，凌妃又已经闪电般起身，几个起落之间，已经来到我身前，棱角分明的手，瞬间将我的脖子掐在手中，尖利的指甲，硬生生刺进了我的皮肤，本就残破不堪的身子，又多了一处伤出来。
“郑一帆，我告诉你！”凌妃的手越抠越紧，“让他死只是第一步，我要你恨我，我要你带着那仇恨登上你大徐的王座，我要你带着对我的仇恨去管理你的子民，反正，大彦的朝权，再过不久就要掌握在我手里，到时候，我一定用铁骑踏破你的国家，不，是我们的国家，我一定，用尽我最大的力量去屠戮大徐的子民，我要让你忏悔，自责，永远永远不得安宁，永远永远记住，你心里有我这样一个可恨的人！”
“姐！”郑一帆一脸惊怖地看她，生怕她手中的指甲再下去几分，瞬间要了我的小命，“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是错，你还要继续走下去？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已经错了，还要一错再错？姐，倘若我的死，可以救了小健，救了大徐百姓，就让我死在你身边吧！”
银白色的剑，在郑一帆手里紧握，他满脸歉意地看着我，然后高举那冰冷的剑，向自己的胸膛刺去。
“不！大哥！不要！”我声嘶力竭地大呼，忽然不知哪来了力气，突然挣脱了凌妃的“魔爪”，不顾一切地向郑一帆跑去。
“谁也别想妨碍嘉丽！”人妖老板突然横空插手，手里的兵刃直勾勾向我而来，说是迟，那时快，郑一帆本是向着胸膛刺出的剑，忽然调转了方向，向着人妖老板的方向击了过来。
“严浩！还要这样执迷不悟，还要这样助纣为虐么！”郑一帆与人妖老板怒目而视，剑与剑，纷纷竖在眼前，粼粼剑光，又在火光的掩映下，划亮了帐篷里的某处。
“一帆大哥！”人妖老板脸上满是浓烈的歉意，“从小到大，只有你最疼我，还将心爱的姐姐嫁给我，可我，终究没能遂了你的意，终究没能让嘉丽爱上我。”又一阵剑锋比拼，两人又到了对峙的场面，“所以此生，我只能为我爱的人，做该做的事情了！至于大哥的恩情，我希望，可以来世再报，来世，小弟一定还要生在大哥身边，战前马后，誓死追随！”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郑一帆一个格挡，抵过了人妖老板刺来的剑，“今夜，要么是我死，否则，你们别想动小健一根寒毛！”
激烈的格挡与打斗，整个帐篷里，只是充满了无尽的兵刃碰撞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这两个正在激烈打斗的男子的身上，尤其是身旁的凌妃，竟然专注到不再挟持身边的我。
武艺不相上下，习惯也互相了解，且战且退，两个人，一直拼了许久，都看不出，到底谁在上风。
不过，郑一帆，由于与我在那圣山之中，得到过骚狐狸给的鱼舍利，所以，内里上，应该是强了人妖老板一些，随着时间的推移，后者，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了。
“看招！”已经近在我们身前，我忽然看见郑一帆凌空而下，借着下冲的重力，一剑向人妖老板刺了过去，人妖老板于半空之中灵巧脱身，郑一帆直直下推。
自上而下，郑一帆的身形，本就是收不住，可那下面，竟赫然站着凌妃，突如其来的冲刺，速度之快，让她来不及闪躲，眼看着，郑一帆那剑，就要刺进她的身了。
“不！嘉丽！”人妖老板脚才刚刚点地，又立刻反方向冲了回去，直奔他刚刚才躲过的剑，直奔凌妃郑嘉丽的身前。
一瞬间，时间定格。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一把明晃晃的亮银色宝剑，瞬间刺进了人妖老板的身体，不偏不倚，正中心脏，那剑直直戳了过去，从人妖老板身后出去的时候，便是满满的斜红色。
惊异，瞬间爬上了凌妃那妖娆妩媚的脸，而人妖老板，重重地喷出一口鲜血，然后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严浩！严浩！严浩！”凌妃声嘶力竭的大喊了起来，瞬间将跌落在地的人儿揽入怀里。
“抱，抱歉，嘉丽，我，真是无能，以后，不能再护着你，帮你做事了！对，不起！”惨淡的笑浮上他的脸，伸出到半空的手，似乎想要摸上凌妃的下巴，却再没有力气抬起，然后无力地垂了下去，嘴角虽然满是鲜血，却挂着，一丝欣慰的笑。
“严浩！严浩你醒醒，醒醒啊！”两行清泪，顺着凌妃的脸颊流了下来，她紧紧抱住他的身子，眼睛里再没了凌厉的色彩。
八十八、最远的距离
烛火昏暗，帐篷里，到处蔓延着血腥的味道，凄惨而心酸。
“严浩！严浩啊！”凌妃那不可一世的眼睛，忽然失去了神采，那霸气凌人的脸蛋，也再没了以往的那凌傲之色，她那纤弱白皙的素手，忽然抚摸上人妖老板的脸，往日那熠熠焕发的神采，此时也已经宛如死灰，鲜血，染红了凌妃的双手，染红了她与人妖老板身上华丽的丝绣长袍，也染红了，脚下那一方干净的毯子，然后缓缓渗漏下去，再染红一片黝黑的泥土。
“严浩，严浩你醒醒，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凌妃的眼神，忽然变得暗淡起来，怀抱着人妖老板，她将他紧紧搂住，“你醒来吧！嘉丽知错了！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最爱的人，是弟弟一帆，一直以来，都以为只要杀了郑一帆，让他记恨我，让他永永远远记住我，才是这这辈子，到死也最想要追求的事情。可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抽泣声不断从凌妃口中传出来，眼泪，宛若断了线的珠子，没命地掉下来，“严浩！你醒一醒啊！那么多年了，不论是在哪，都只有你一个人，时时刻刻想着我，念着我，护着我，只有你一个人，我病了，会帮我煎药，我冷了，会帮我披上衣裳，严浩，你还记得么？你说过的啊，要生生世世守候在我身边的啊！你还记得么，你曾经说过，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我的啊！”
“姐！”
“你别过来！”郑一帆想要上前，却被凌妃一声厉喝镇在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哀大莫过于心死，凌妃眼角的泪，忽然由清变浊，由透明，变为了含有血色的血泪，那一双用来吸引人的妩媚大眼睛，此时除了蓄满泪水，除了紧盯着身前的人儿，再没有了其他眼神，“严浩！严浩！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一意孤行，我不该执意只身走了那么远，以至于完全迷失了回来的路！严浩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知错了，嘉丽知错了！只要你睁开眼睛，我一定抛除所有的纷扰，用我的后半生去弥补你，好么？所以，求你睁开眼睛，睁开眼吧！”
“嘉丽，严浩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刑天凑了上去，想要分开凌妃跟人妖老板。却听凌妃一声“你给我滚开！”紧接着，手执人妖老板的剑挥了出去，刑天猝不及防，转瞬间，人已经被凌妃的利剑划破了脖颈，伤口之深，竟然足以切断他脖颈的动脉，刑天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然后重重倒了下去。
“严浩！你醒醒啊！啊！”声嘶力竭的大喊响彻整个草原，她抱着他的身子，在他耳边喃喃地说道，“我爱你！我爱你啊！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是真的爱你的！醒来吧，好么？我真的不会再骗你了！不会了！”
“姐。”郑一帆哽咽出声，眼角也已经噙住了泪花，好不容易，可以化解他们姐弟之间的情怨了，可化解这情怨的代价，却是巨大的。
凌妃摇头，眼睛忽然盯着人妖老板发直，“严浩，你曾经，为我死过一次，只因为我不想活了，你便要跟着殉情。那么，现在轮到我了。既然你可以为我而死，那我，又何尝不应该像你一样呢？”凤眸流转，她忽然看向了郑一帆，“弟，姐姐这一辈子，最大的憾事就是对不起你，并且，因为那错误的感情，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请容我在这里，郑重地道歉吧！”她深深地弯下身子，不等郑一帆有所反应，又忽然转过头来，目光直视向我，“戴健，也许，因为一帆的缘故，让你受了好多委屈好多牵连，此时能说的，也只有‘对不起’了，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是，我可以保证，以后我真的，不会再为难你，不会再骚扰你了！”
“姐！你要干什么？”郑一帆眼看着凌妃端起人妖老板的身体，脸上显现出了不安。
“对不起，一帆，如果有来世，我们还做姐弟吧！姐一定，不会再那样对你了！”哽咽声声，凌妃又转头看向怀中玉人，“严浩，也许是我罪孽深重，非要等你走了，我才可以忏悔，才可以醒悟，可是，既然生，不能让我与你相依，那就让我与你，死可以相随吧！严浩！我爱你！追到地下，我也要跟你做一对鬼夫妻！”
“姐！不要！”郑一帆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凌妃一手抱着人妖老板，一手握起他胸前的剑，随着郑一帆喊声的响起，那把带着人妖老板鲜血的银色宝剑，一并刺穿了凌妃的胸膛。
她笑了，终于笑了，那笑仿佛一簇雪白色的狼毒花，带着狂风呼啸过后，只留下惨淡的花瓣，以及，那害人不浅的毒液。然后，她抱紧了人妖老板的身子，倒在了血泊当中。
“姐！严浩！”郑一帆扑到他们身边，人，俨然已经泣不成声，身旁的影儿也跟着捂住了嘴，如水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
人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天各一边，也不是分隔在地球两端，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