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马贼还真是狠！”霞姨不禁皱起眉头，扳过我的脑袋，还未等我有所动作，金疮药的粉末，已经纷纷倒在了伤口上。
“啊！”我禁不住惨叫出声。
“叫什么叫！”霞姨给了我一个重重的暴栗子，“挨打的时候都挺过来了，被马拖拽了那么久都没有死，现在开始叫了？憋着！”
“哈哈哈！”影儿终于又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只要咬住嘴唇，默默感受那药沫与伤口接触，所带来的沙沙的疼痛感。
如果此时有镜子，我一定可以看见自己的表情，要多狰狞有多狰狞，要多白痴，有多白痴。
“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直感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经被电得麻木了，疼都不疼了，终于听见了霞姨说“好”。
“呃。”我颤抖着身子坐起来，只感觉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在“跳舞”，起初被影儿发现的时候，也不觉得有这么疼，可是上了那金疮药之后，反而都像被刀割被针扎一样，又痒又疼。
“忍忍吧！年轻人！”霞姨一副长者姿态，“上了药，伤口才能好得快！”
“呃！”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听见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脸一红，我揉着肚子缩了下去。说起来，自从与那些村民分开以来，我就再没吃过东西，草丛里只有虫子爬行类和两栖类，我不敢尝试，所以到现在，五脏庙已经是四敞大开了。
“呵呵。”这次不禁是影儿，连霞姨也跟着发出笑声，“小伙子怕是几天没吃了吧？还真是够可怜的了！”
“我……”我囧得捂着肚子抬不起头来，却看见影儿已经跑到那驾着锅的炉火堆旁，在碗柜里翻着什么。
“给！”半晌，她走了回来，给我递上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闻起来很香，“这是草原上特有的牛肉干，你先拿它添添肚子，我现在去打了水，回来就跟阿妈烧饭吃！”
“嘿嘿，谢，谢谢！”我不好意思地双手接过来，也不再客气，捧起那牛肉干就咬了起来，已经两天三夜没有吃东西，再看见这么香的东西，尤其是肉，我恨不得一口气将它吃下去。张开嘴，用最笨拙的方式撕咬着，几分钟，一大块牛肉干就已经被我吞进了肚子。
咸香的感觉，喝着牛肉特有的质感，直到通通吃到肚子，我才感觉到那独有的美味，总的来说，这块肉，可以算是我被吃瞎了。
影儿是个很聪明能干的女孩，打水扫地煮饭酿酒喂马煎药，只一会儿的功夫，我已经看见她瘦小的身影，完成了好多工作。
终于到了吃中饭的时候，我一个人，吃下了半锅的食物，霞姨还愣是给我灌上两杯马奶酒，说那马奶酒对治疗伤口也有好处。
“霞姨，这个部落，怎么不见男人？”从刚才被影儿拉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整个部落，都是妇孺，难不成是“寡妇村”？
“呃！”霞姨饮下一口马奶酒，“眼下正是旺季，男人们都出去打猎了！连身子还能动的老人，也跟着背弓上阵了！”
“哦！呵呵！原来是这样！”我低头扒饭，草原的食物多以牛羊肉为主，能够吃到米饭，也着实让我惊奇。
“那个，”酒足饭饱之后，我终于有力气挣扎起来了，虽然身上的伤还是动一下而全身痛，“多谢霞姨和影儿相救，戴健感激不尽。”我支支吾吾，想表达感谢，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大恩不言谢，我看我还是走吧！别扰了你们的生活！”
“那怎么行！”影儿忽然站起来，“你的伤还没有好啊！阿妈说，至少还要再上过几次金疮药，开花的地方才会结痂啊！”
“让他走！”霞姨不屑地看着我，通过短短半天的相处，我俨然已经知道，她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善良女人，“只要他能自己走出这个帐篷，就说明他的伤还是没有大碍。”
“呵呵。”我脸上冒出汗珠，还是不要惊扰人家的好，自己一个人流浪就算了，站起身，对着她们母女俩鞠了个躬表示感谢，然后就要迈出步子。
忽然，双膝齐齐传来一阵剧痛，我“啊”的一声大叫，跪了下去。
“戴健！你没事吧！”影儿慌忙过来扶我，“阿妈不是都说了么，至少……”
“膝盖骨都脱臼了，还想走，你还真是顽强啊？”霞姨怕我不知道，还故意在我膝盖上敲上一敲。
“啊！霞姨！我知道错了！”我痛的大叫，冷汗簌簌地流下来，样子可怖无比。
“哎呀！你就留下来么！难不成有什么非要完成的使命不成？”影儿将我扶到座位上坐好，一脸责备的神色。
“不是！”我忍住疼痛，怔怔说道，“我是怕，给霞姨和影儿添麻烦！”
“哼！”霞姨“呯”的一声，将木制的大酒杯撂在桌子上，“我有说你麻烦么？”
“呃。”我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有人觉得别人讨厌，还会直截了当地说出口么？
“好了！戴健！”影儿开始摇晃我的手臂，“反正你不也是出来逃荒的么？去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吧？那就暂时住在这里养伤又有什么不好？阿妈和我也可以照顾你！再说，这茫茫草原，就是我出去了，都不能安全地走出去，更何况你一个从来没有在草原里生活过的外人？”
“嗯！”我点点头，“我，留，留下来。只要不给你们造成负担就好！”
从那之后，我便开始了少数民族游牧的生活。影儿给我做了新衣裳，让我看起来，更像个仰关人，霞姨为我做了靴子，穿起来舒服跟脚，行动不便，我只能在宽大的帐篷外晒太阳，替他们捋羊毛，然后看影儿像个身轻如燕的小燕子般干活，活做完了就唱歌跳舞，不然，就静下心来画画。
影儿很有天赋，漆黑的碳棒，质量相当差劲的纸草，她却可以将奔驰的马儿描绘得栩栩如生，将远山近水，描绘得惟妙惟肖。就连那轻柔的风，寥寥几笔，都好像真的有风，在画上的山水吹过一般，吹皱了一湖风景。
夜微凉，圆月皎白，草丛之中，偶尔会传来虫子悉悉索索的低鸣，蛐蛐儿的啾啾声，小兽的撕咬声，偶尔，还会有几只萤火虫，摆弄“着火”的，在无尽的黑暗之中静谧地飞行。
看着睡去的影儿和霞姨，我一个人瘸着腿摸出帐篷，独自倚靠在马围栏上，看着天上的圆月发呆。
群星璀璨，在我所居住的城市里，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的星星，一直闪耀的北极星，成勺子形状的北斗星，隐约像是有白色星云的猎户座，五颗星星围成的带尾巴的菱形的天琴座，三颗星星组成的天津四……
好多星星，好多神话，就好像若干年前，我伏在老头儿膝盖上，听他讲牛郎和织女的故事，讲嫦娥奔月，讲后羿射日，讲天上的仙女和人间的男儿恋爱的故事……
星云变幻，我忽然，看见郑一帆诚挚的眼睛。
“大哥！”我喃喃出声，不知道，现在的郑一帆在做什么。在我心底里，始终有这样一个温和善良的人疼我爱我，我知足了，真的好知足。
忽然，那眼睛忽然一眨，郑一帆的脸变成了宇文诚。心脏猛烈地收缩，我不禁握住了拳，恍惚间，从脖颈处掏出那枚七彩琉璃玉戒指，我的信物，我唯一的定情信物呢！我依稀记得，宇文诚浅笑吟吟，将那戒指缓缓套在我手指上的摸样，就好像结婚典礼上的新郎，满意地将戒指套在新娘手上一般。
只可惜，那戒指的另一半，那只七彩琉璃玉扳指，早已经被他满心不甘地送了出去，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我们的爱情，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走到了终结呢？
不要想他！不要想他！我猛力地摇头，虽然我依然爱他，爱到内心深处，爱到骨髓，可是，我们已经俨然没有可能了，守着这空有的爱恋，到底何时才是头呢？
冷风吹佛，将我的头吹得一阵疼痛，我不禁伸手抚上脑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已经泪流成河。我的内心深处，还是那样地想念着宇文诚呵！其实，自始至终，我都希望，可以再见到他，再吻上他厚实的红唇，抚摸上他健硕的胸膛，感受他发自肺腑的爱。
只可惜，爱的这条路，我终究将自己推上了尽头，亦或是说，我们亲手，将他推上了尽头。宇文诚，注定成为大彦未来的皇帝，一手遮天，万人之上。我连远远地在暗处观望的心情，也不曾有了。
倚靠着马圈的栏杆，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眼角旁，始终挂着晶莹的泪珠。
天边泛起鱼肚白，我在影儿的摇晃中醒来。
“戴健？你怎么睡在这种地方？着凉了怎么办，伤才刚刚好！”叮当脆响的铃铛哗啦哗啦，在我眼前一阵晃。
忽然，身后的马儿躁动起来，紧跟着，远处传来人马攒动的声音。
“咦？”影儿向远方看去，“难道是阿爸他们回来了？不应该这么早啊！”影儿转身向帐篷里喊去，“阿妈，阿妈！你快来看！远处那些人，是阿爸回来了么？”
霞姨慵懒地走出来，刚刚看到远处的人马，就神色突变：“影儿！快！快躲进帐子里去！戴健！你也快跟着躲进去！他们又来了！”
八十三、吓退沙寇
远处传来马儿嘶鸣，跟着扬起滚滚烟尘，大队人马，叫嚣着接近过来了。
“快！进去！进去！”霞姨一个劲冲我比划着，影儿已经吓得瑟缩发抖，白皙的小手颤抖着将我拉进帐篷，躲到硕大的杂物堆后面。
“不是你的家人么，影儿？”我非常好奇，拉住影儿小声问道，“他们是谁，影儿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
难道又是马贼不成？不过，一小队马贼，想要抢劫浩大的部落，虽然部落里尽是老幼妇孺，我想，草原的儿女本来就彪悍，应该不会抗不过吧？
“沙，沙寇。”影儿瑟缩着身子捂住脑袋，“他，他们是西边大漠之中的沙寇，每年都要到部落来抢劫未婚女子。”影儿大眼睛微微闪烁，透出无限的惊惧，“上，上个月他们曾经来过，被阿爸和部落中的其他人赶跑了。”
“我知道了！”我也跟着义愤填膺起来，“这些卑鄙的沙寇，定是看在这次，男人们都出去了的机会上，来部落抢劫女子来了！”
“嗯！是的，一定是！”影儿将小脑瓜深深埋进臂弯，身子不由自得地跟着颤抖。
“不要怕！不要怕！”我挨着影儿坐下来，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想要让她平静下来，“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她眼里依旧是忍不住的惊惧，我却从怀里掏出集中细小的粉末，开始研磨东西。
沙寇前行，连带着地面都跟着发出了微微的震颤声，可见，这次他们真的是搬了不少人出来，影儿靠在我身边，细嫩的脸蛋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白得吓人。
“别怕。”眼见着小巧的东西已经一个一个做好，我立刻将它们一一放入怀中，虽然不是刻意，却还是将手揽上了影儿的肩膀，让她可以靠在自己的怀抱，“我会保护你的！不要怕，不要怕！”
很快，沙寇进了部落，叫嚣声和惨叫声响起，纷扬四散，络绎不绝。
“怕！我好害怕！戴健！他们会抓了我的！”影儿瑟缩着身子，越来越缩进我的怀，待在她的身边，可以充分感受得到她的惊慌。
作为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遇到这样的场面，也许真的可以将她吓坏吧。
当是时，几声马驴的嘶鸣过后，帐子外，忽然传来了对话声。
“霞妹子，近来可好啊？还是死心塌地地跟着巴特尔那个老混蛋么？我今天，怎么好像没有看见那老混蛋在家啊？”一个彪悍的声音传来，语气里，带着满满的自信和骄傲。
“苏赫巴鲁”，霞姨的声音响起，依然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态度，依然是那高傲自若的语调，“你们沙寇，难道就只会趁人之危，专挑男人们出去打猎的时候来抢劫么？你们沙寇，难不成就是只会欺负柔弱的女人么？”
“霞妹子，话可不能这么说，”苏赫巴鲁的声音响起，“中原的女子，自然应该是软弱无能的，但是，草原的女人，可不是中原的女子相比的，她们一样骁勇善战，尤其是巴特尔的部落，女人更应该像男人一样不容易被征服。所以，我此次前来，又怎么会抢走许多人呢？”
“放肆！”霞姨的声音带着满腔的暴怒，“苏赫巴鲁，你是在变相说我没有用么？”
“霞妹子，我可什么都没说，那是你自己理解的！”自大的声音带着嘲讽和戏谑，“我可没有时间跟你磨嘴皮子，反正今日巴特尔那老东西不在，我嘛，自然是专程来接你们家的宝贝女儿影儿去做压寨夫人的！哈哈哈！”
“哈哈哈！压寨夫人！压寨夫人！”四周的也跟着发出一片哄笑声，似乎是苏赫巴鲁手下的小喽啰。
“你敢！”霞姨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了，“滚回沙漠找你那十八个老婆去！你今天若是敢动我女儿一根寒毛，等到巴特尔回来，他一定夷平你的老窝，让你和你的弟兄，变成沙漠下面的森森白骨！”
“哈哈哈哈……”苏赫巴鲁一阵仰天狂笑，“只怕那个时候，你们的女儿，早已经成了我的身下美娇娘，说不定，连小苏赫巴鲁都要出来了。到时候，可就舍不得下手杀我这个女婿了！”
“混蛋！我跟你拼了！”霞姨暴怒，然后，我似乎听见了兵刃相接的声音。
“霞姨。”我嘴里喃喃念叨，想要站起身冲出帐篷去，却被影儿一把抓住。
“别去！”小手冰凉，影儿整个人依然瑟瑟发抖，“阿妈不让出去，你若是私自出去的话，阿妈会生气的！”
“可是！”我眉头攒聚，“霞姨她有危险。”
“阿妈会武功的！”影儿郑重点点头，我才不得不按捺住想要冲出去的心，跟着坐了下来。
当是时，兵刃碰撞的声音越来越频繁。我们忽然听见，帐篷外传来霞姨的惨叫声，然后是身体撞在木桩上重重的闷响。
“阿妈！”影儿睁大了如水的星眸，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泪水。
帐篷“刷”地一下被刀挑开，一个身材魁梧肌肉虬结满脸胡子的彪形大汉走了进来，他在帐篷之中环顾了一周，然后我们眼见着那身影，直勾勾向我们所在的杂物堆后面走了过来。
想必这个大汉，就是苏赫巴鲁。
“娘子！看来我们不得不出去找阿妈了呢！”我忽然灵机一动，来了主意。他们要抢的，不是未婚女子么？倘若影儿有了夫君，是不是就不会被抢了呢？
索性变被动为主动，我揽住影儿纤弱的柳腰，扶着她站了起来。
“别害怕！包在我身上，你只要，配合我就好！”我轻轻在她耳边低语，脸上开始变得镇定自若。
“你是谁？”苏赫巴鲁忽然看见了眼前的人儿，一身民族装的我，揽着依旧还是有些发怵的影儿，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从容不迫，器宇轩昂，虽然，此时的我，心里的紧张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影儿。
“那边的小子！你是谁？为什么，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搂着一个如花少女！”苏赫巴鲁再次发起了疑问，然后直勾勾盯着我，看我惬意地将影儿搂抱在怀，缓缓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