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没有在王爷这儿吗?”老管家疑惑,“奴才在前门那儿守着,也没见少主子出去啊?”
“该死!”楚逸辰咬牙,“马上带人去追,他一定是从后门出去了!快去把他给本王追回来!”
“是是是……”老管家被吼得擦擦额上的冷汗,回答完楚逸辰的话后,一转眼便溜得没影了。
楚逸辰看着后门方向无尽的黑暗,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112.你是我的谁?!
树林里黑影婆娑,望不到边的黑暗里,能听到的只有慌乱的脚步声和一下下失去节奏的粗重喘息。
这儿是城郊,离五王府已经有一段距离了。
一个趔趄,穿着淡绿色衣衫的少年险些摔倒,来不及站定,他便又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跑去。
月色落在无暇的脸上,肌肤呈现几许惨白,带着一丝坚韧的眸子下,也藏着无助的泪光。
前方的路没有方向,但他却不敢停一下,他的想法只有一个,那便是逃……他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他也全都听到了。爹爹不要他了,爹爹把他给卖了!他不能回去,那时会跟着胖太监进宫,因为他心中还有一丝希望,他觉得爹爹不会这么不管他的。可现在呢,那仅剩的奢求也没有了,他只有他自己了。他不能再进宫,他不要去那个繁华孤独的大笼子里当男宠,然后被别人谩骂直至死去!
逃,只要从这儿逃走就好了……
大树的枝桠伸了出来,在一片漆黑里,楚寒儿慌乱的跑着,他没有看清楚,于是,尖锐的树枝一下子便刺进他胳膊中。
一时间血肉模糊,疼得他眼前一阵发黑,狠狠的咬住了牙。
接着,静谧恐怖的暗夜里突然又传来些许的凌乱的声音。
有人来了,而且还是很大一队人马。
楚寒儿一惧,也顾不得检查一下自己的伤口了,用手捂住了往外呼呼流血的伤口,他又赶忙加快脚上的步伐。
丛林间的树木密密麻麻,树间伸出的枝桠错综复杂,阻碍他前行的脚步。楚寒儿一边往外扒着树枝,一边向前望着,连树枝在他身上划出了无数道口子他都没有在乎。
可是,没跑几步,楚寒儿就觉得又有东西勾住了他头顶的发带,发梢一痛,整片青丝瞬间铺展开来——
他疼得低呼出声,接着,火把陆续从四面围拢过来,漆黑的树林顿时明亮起来。
在最前面骑着通体高大骏马的白衣男人,依旧那么俊美伟岸。
楚逸辰挥掌,从树枝上轻而易举的取下了在上面挂着的发带,白皙的指腹在发带上缓缓的摩挲着,上面好像还隐隐带着少年的味道。
黑发散乱开来,遮住了一半俊俏的脸颊,楚寒儿怒视着端坐马上的冷漠的男人,压下眼底的泪意,声音颤抖的冷笑,“怎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眸底深邃无澜,楚逸辰好像一点都不为所动的样子,声音清冷,“跟我回去。”
看着楚逸辰的不在乎,楚寒儿觉得那个地方痛得更厉害了,他拼命克制住,大声说道:“我为什么要回去?!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凭什么把我卖给楚逸君,你是我的谁?!”
少年的话终于激怒了楚逸辰,他漆黑深邃的眸子晦暗不清,还夹杂着些许的怒意和怜惜,像是努力在挣扎什么,又像是努力在克制什么。
终于,那双狭长的眸子又归于平静,楚逸辰微勾唇角,“不管我是你的谁,今天你必须得跟我回去!”
113.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如果不呢?”楚寒儿冷冷的看着楚逸辰,“如果今天我不打算回去了呢?为了三分江山,你是不是绑也得把我绑回去?”
“会。”
楚逸辰淡淡的抛出来这么一个字,那没有一丝犹豫的样子让楚寒儿突然看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男人狠的时候,可以决绝到极点。
没有预想中的斯歇底里,楚寒儿突然觉得自己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他就这么笑了一下,却是十分疏远,“爹爹,以前寒儿总是那么不乖,那么不爱听你的话。所以这次,寒儿也打算继续任性下去。”
说着,他转头朝着一旁合围粗的大树撞过去。
马上的男人被楚寒儿这一举动吓到,眸子一紧,下一刻已经飞跃而起。
额头重重的撞击在楚逸辰结实坚硬的胸口,楚寒儿一阵晕眩。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明明撞得不是那么痛,却让楚寒儿一瞬间又泛起了泪雾。
楚逸辰伸手捏住了楚寒儿的脖子,目光仍旧淡漠无痕,仿佛刚刚因为少年的举动而吓到只是一个假象般,“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点出息吗?动不动就寻死腻活,还算不算个男儿?
少年灼烫的泪珠打在楚逸辰的大掌上,那里因为常年握着武器,磨出了厚厚的茧,可是此刻,那滴泪像热油一样的烧灼着皮肤。
“你也知道我是个男儿!”带着哭腔,楚寒儿突然大吼出声,“你既然知道我是个男儿为何还要把我送到宫中?为了那三分国土,你就把我卖去做男妃?!我是什么?我在你身边跟了你十年,十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面对楚寒儿冷眼质问,楚逸辰没有说话。楚寒儿不知道的是,这一刻,男人的心也不好受。
“呵……”以往琉璃般的猫眼已经染红,连那秀挺小巧的鼻子也已经红透,楚寒儿看着面前冷静到可怕的男人,低声道:“爹爹……”
“怎么?”
“你养我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天?”
他的声音因为方才的啜泣而嘶哑虚弱,但却又十分平静,听起来还有种随时会消失的感觉。
楚寒儿的话让楚逸辰的眉头皱了皱,他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几次口,却什么都说不来,只是眸子中带上了一抹柔软。
这抹温柔让楚寒儿又燃起了希望,他低低的哀求,像以往那些缱绻的日子一般叫他,“爹爹,爹爹……你放过寒儿好不好,寒儿不要进宫,也不想像你们说的那样惑乱后宫。不然,寒儿会被天下人骂的,爹爹你放过寒儿好不好……”
只是,楚逸辰的手掌却越合越紧。
窒息的咳嗽几声,那尖锐的一抽一抽的哭声像一只快要断了气得小猫般,看了让人心疼。但楚逸辰好像不为所动,知道少年快要窒息了,他仍没有放松手上的动作。
楚寒儿知道了楚逸辰给他的答案,他盯着楚逸辰,眼珠仿佛湿漉漉的黑葡萄一般,却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爹爹……我会恨你的。”
楚逸辰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大掌却猛地合紧。
回手扯掉自己的披风罩在已经昏过去的少年的肩头上,楚逸辰把少年裹住打横抱起。薄凉的唇以一种亲昵的姿态渐渐向下,轻轻的吻了吻少年光洁的额头,温热的气息随之扑面而来,“你早就该离我远一点,我给过你机会了。可你始终这么任性,就是不肯乖乖听爹爹的话。”
114.明日亲自送他进宫
目光在少年泪痕未干的小脸上停顿了一会儿,楚逸辰这才抱着少年一同上了马。
看着楚逸辰的马掉头离开,身后的一众侍卫正待要跟上,然,树林的上方忽然鬼魅一般的降下许多黑影,那些听到不该听、看到不该看的人还来不及发出声音,瞬间就被利剑割断了喉咙……
楚寒儿昏睡在楚逸辰的肩头,骏马步伐缓慢,样子竟十分悠闲。
夜间凉凉的风拂过来,吹开了少年肩头的披风,大手落下,仔细的给他重新裹好。
掌心在少年的长发上缓缓抚下去,又轻轻的碰了碰那张冰凉嫩滑的小脸,熟悉的触感让冷硬的心头产生了一丝裂痕,也产生了一丝动摇。
大掌在少年的脸上举起又放下数次,嘴唇吻了吻少年头顶墨黑色的长发,楚逸辰眯了眯眼,面色寂然,双腿一夹,马匹就加快频率,带着少年朝王府的方向飞奔而去。
那是少年以后命运的方向,这是已经注定的了,不是吗?十年前,那颠道士曾占过一卦,这人儿,就是红颜祸水的命,薄福的很……
此时,五王府门口早已乌压压的等了一片人。胖太监在那儿急得团团转,一刻也停不下来。临出宫时,皇上可是交待好了的,一定要把人平平安安的送回来。可他没想到,这个小公子居然这么会惹事,从后门落跑了。现在只希望五王爷可以毫发无损的把人给带回来,要不然,他可瞒不下去了。
“突突……”,马蹄声渐行渐近,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黑暗里慢慢凸显出一个颀长的人形来,他坐在马上,怀中抱着一个少年。
胖太监巨喜,不禁低喊出声,“来了来了,王爷他们回来了。”他一边说,还一边迎了上去。
楚逸辰下马,将昏睡的楚寒儿递给几个侍女,然后看着他被送进府中。
胖太监脸色有些挂不住,问道:“王爷,您这是作何?皇上可给咱家交待清楚了,小公子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楚逸辰眼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抿了下嘴唇,声音淡淡,“回去告诉皇上,这孩子被本王给宠坏了,现在闹着小脾气呢。等明个儿他气消了,本王自会亲自送他进宫的。”
“这……”胖太监为难,“王爷,这可是皇上下的死命令,您这样不是要奴才的脑袋吗?”
“有事本王担着。”
“……”
侍女们手脚利落的扶着楚寒儿穿过长长的走廊,顺过一个拐角,那张沉睡中仍旧含着恨意和怨念的小脸就此消失在视线里。
胖太监疑惑的看了眼楚逸辰,他一直站在那里,风挽起他的发丝,有一瞬,他竟然在楚逸辰的眼底发现了一抹被藏起的荒凉。
知道劝不过,他也不再多说,拜了安后,他带着宫人们转身离去。
直到所有的人都走得没影,直到那抹淡绿再也看不到,楚逸辰这才慢慢抬起了脚,起身向院子中走去。
冷月无声的照在他清俊的脸上,手心还粘着少年灼烫的泪水。天边的镰刀月有一瞬间的暗淡,凉风吹过,那气息,瞬间就散了……
115.棋子
楚寒儿醒来时只觉得颈上还有些微微的疼,挣扎着坐起身,他迷茫的在四周打探了一眼。很熟悉的摆设,住了十年的地方,这儿是他和楚逸辰以前的房间。
猛然想起昏倒之前的事情,楚寒儿的心像被蛰了一般狠狠的痛了一下。不过,现在他还没有时间来感伤他的命运是多么的悲催,他要赶快弄清楚现在是什么个状况,然后再做打算。他不能进宫,男妃?真是嘲笑,就算是死,他也不想被世人唾弃、遗臭万年。
掀开被子,楚寒儿刚想下榻,这时,一个清润的声音传了过来,轻轻的,带有一丝娇媚,但更多的则是冰凉。
“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楚寒儿循声望去,但见一个身着红衫妖娆俊秀的男子坐在几步远的椅子上,正淡笑着望着他。
楚寒儿蹙眉,疑惑的问道:“你是谁?你怎么能进的来?”
因为这儿以前住着楚逸辰,所以,除了每日来打扫的侍女外,还没有人可以走近这个房间一步。现在红衫男子如此淡然的坐在那里,楚寒儿知觉里便知这男子的身份不一般,至少,他跟他爹爹的关系很好。
成音站起身,笑,“别害怕,我是五王爷的人,不会伤害你的。”
听成音这么说,楚寒儿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他的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成音的声音轻轻的,像一片洁白的羽毛,很能安定人心,“我是来传五王爷的口谕的。五王爷说让你赶快收拾收拾心情,明日一早他便亲自送你入宫。”
“亲自送我入宫?……”楚寒儿眸光一暗,嘲笑似的冷声出口。
他刚想反驳,但成音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般,打断了他,又开口说道:“五王爷还说了,请您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他的主意已定,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
楚寒儿紧紧的盯着说话的男子,有一瞬间,他竟然在那双媚眼如丝的眸子里看到了些许的怨恨。
楚寒儿愣了愣,他认识这个男子吗,为何他会不经意间对他流露出这种表情?
“我要见他。”楚寒儿说。
成音挑眉,“没用的。这是你的命,你就认了吧。本来就是一颗棋子,就算你陪在他身边十年又怎样,你认为他会为了你放弃去夺回本属于他的东西吗?你认为他会为了你去放弃杀母之仇,放弃这万千江山吗?”
成音说这话时很温柔,但却藏着一丝报复的意味,因此倒显得那张美艳的脸有些狰狞了。
“棋子?”楚寒儿的思想有一瞬间的空白,“你什么意思?”
“呵……还不懂吗?”成音走近,把脸凑到楚寒儿面前,轻笑道:“你就是五王爷养的棋子啊。”
你就是五王爷养的棋子啊……
你就是五王爷养的棋子啊……
成音明明已经说完,可楚寒儿却觉得这句轻到没有重量的话在空旷的房间里飘荡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的心狠狠的揪疼了一下,直到眼眶有些一丝温热,他这才强迫自己不去回想。他不能再让自己的眼泪这么廉价的留下来,这是他仅剩的尊严了。不为其他,只因为那个男人是他的爹爹,是他四岁那年第一次见面便放在心中的爹爹啊……
116.心死(一)
楚寒儿隐忍的眼泪已经蓄了满眶,可他仍是倔强着不肯流下来,清冽的眸子中甚至带上了一抹恨意。
成音当然也看出了楚寒儿的反应,脸上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心虚。他比自己眼前的少年要长十多岁,不管是耍手段还是用计谋,他都可以做到运用自如。而少年呢,他简单到甚至都不知道来隐藏一下自己的情绪。他只是用了一句话,便可击碎少年心底最深的那道防线。所以,他知道该怎么控制局面!
“也罢,为了让你死心,今天我就给你说清楚。”成音又开口打破了房间中的安静,他语气间含有一丝嘲笑,“五王爷,也就是你爹爹,他曾经是太子,但后来,楚逸君陷害了他,夺了他的太子之位,在边关时还差点害死他。这十多年来,王爷忍一切能忍,为的就是夺回本属于他的一切。知道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魑魅门吗,你那个看似温柔和煦的爹爹就是魑魅门的门主。魑魅门里的人都是你爹爹培养的棋子,要么是杀手,要么是细作。你知道你爹爹在朝廷中的势力怎么样一点点变大的吗,你知道他怎么控制住越来越多的人的吗?就是那些细作以男宠的身份潜入到朝廷要臣的身边拿到那些大臣致命的弱点,这样那些大臣就会乖乖的听命于他。而你,也是他培养的众多棋子之一,只不过,你和其他棋子的培养方式不一样而已,你是自小跟在他身边受尽宠溺,他就是用这种方法要你记得他的好,要你心甘情愿的为他付出一切!”
泪,大滴的落了下来。本想着要保留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呢,可楚寒儿此时才发觉,原来他已经连这个小小的姿态都做不到了。
明明很痛,却笑了出口,楚寒儿问:“为什么是我?”
成音说:“因为你的脸。”
“我的脸?”
“没错。可有听说过十五年前的京城名妓苏凝儿?”成音回忆着往事,“苏凝儿是楚国的第一美女,那时,有许多人喜欢上了他,其中也包括你爹爹。后来没多久,你爹爹就因为苏凝儿被废了位……原来,苏凝儿和楚逸君才是相爱的人,她为了帮楚逸君夺得皇位,因此欺骗你爹爹的感情,陷你爹爹于水深火热之中!从那时起,你爹爹便恨上了苏凝儿,而他收养你纯粹只是利用,因为你有一张和苏凝儿一模一样的脸,还因为你是苏凝儿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