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涂来到凌冲身边,低头细细观察了他的情况,见已无大碍才略松了口气。
匀离环顾四周问道:“童少侠,宇文大哥他们呢?”
提起宇文俊,童涂脸上闪过一丝愧疚:“这事是要怪我的,当时我救人心急硬闯后院,给了云遮月可乘之机,等我救出师弟后他已经带人逃出了包围圈。宇文大侠和阮大侠下去追了,还没回来。”
匀离与于桑对视一眼。
“我去追他们。”匀离起身就要走。
“我跟你一起去。”于桑也站起身。
童涂看一眼地上的凌冲又转向他们道:“我也一同去,前几日我已经勘探过这里的地形,可以给你们带路。”
匀离犹豫了一瞬:“此地战事尚未结束,童少侠还是留下来看守比较好。”
童涂摇了摇头:“不,此事是我计划的,失误也是我的责任,不必多说,快些走。”
于桑匀离对视一眼,没说话快步跟上他。
三人进入小屋,里面家具摆放十分整齐,像是刚刚还有人住过,窗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碗尚有温度的黑色汤药。小屋有个后门,此时大敞着。从后面出去后,竟然有一条小路通向山下。
天色已蒙蒙亮起来,三人顺着小路疾行而下。童涂手按在剑柄上,低着腰在前方开路,忽然他停了下来,随即做了一个手势。于桑匀离立刻也跟着收住脚步。
前方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不远处有一个小山洞,山洞前正站着五个人。靠近他们这边的是手持兵刃的宇文俊和阮良玉,而对面却是云遮月和两名陌生男子。匀离觉得有些奇怪,不禁朝他身后打量去,只见其中一个是那天交过手的护法之一,他此时正搀扶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那男子看上去十分羸弱,两鬓已泛了白脸上还带着面具。
云遮月一袭白衣手持紫琛剑,身姿挺拔如松,只不过白袖子上带了星星点点血迹,看着不如以前那般傲然自如。
见匀离三人来了,云遮月淡淡扫视了他一眼,哼道:“看来你的毒是解了。”
匀离来到阮良玉身边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对云遮月道:“确实解了,让教主失望了。”
云遮月面色青白,从瞳孔里向外透着阴鸷的光,目光在匀离脸上刮了两下,他用力吸了一口气。
“云教主,事到如今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咱们也该算算总账了。”阮良玉朗声道。
童涂剑尖一指他:“对,你伤我倾云门弟子又扣押我师弟,别以为倾云门是好欺负的。”
于桑左右看看,也上前一步中气十足的说道:“匀离与你无怨无仇,你却如此谋害于他,你说说这笔账咱们该怎么算吧。”
匀离看了他一眼,心中一动。
云遮月扫视了他们,由冷哼转为大笑,剑尖挨个指点过去,他道:“好啊,你们如今倒是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了,一群乌合之众,也未免得意的太早。”
宇文俊跟他连冷笑都懒得笑了,直接把目光转向一边,像怕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
于桑从刚才起一直留心观察周围,见众人都只是跟云遮月对峙着却不打算上前,心中不明白他们还在犹豫什么。他早先盘算着抓住云遮月之后好好揍这家伙一顿,可如今仇敌就在眼前,大家却相面似的大眼瞪小眼,就连匀离都是一副冷静自如的模样。于桑心里有点着急。
这时云遮月轻轻抬了一下手,他身后护法看懂了他的意思,扶着那名男子就要往山洞退。
阮良玉早就留心观瞧着他们的动静,如今当即大喝一声:“站住!”
随即人也飞身窜出,他身形快,一般人拦不住,可未等到他们二人近前,就觉眼前一道紫光,云遮月鬼魅般闪到了他面前,紫琛剑凌空劈来。
阮良玉知道他剑上有毒,不敢靠近,只是举剑相迎。当啷一声,两人分别退出几步。阮良玉还未等站稳,身后一阵恶风擦着他的袖子飞了出去。
原来是一杆长枪。
长枪越过众人带着劲风直插进那名护法前方的石壁中。那护法被惊出一身冷汗,搀着男子登时就是一愣。
而这时,于桑已越过阮良玉跳到了云遮月面前。云遮月没想到此人出手如此之快,以为他要追身后二人,当即举剑相迎。这正合了于桑的心意,他手持长剑边战边喊:“你们去抓那两个,这由我顶着!”
他话音刚落阮良玉便追了上去,随即宇文俊和童涂也抽兵刃上了阵。
云遮月有点急了,抵挡住众人的合击,对身后大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走!”
那护法连忙扶着人一瘸一拐继续前进。
说话间于桑已一脚蹬上了云遮月的胸口,云遮月顺着他的力道退出去几步。这一脚看着劲大实际并没踢中,被云遮月中途化解了大半力量。站稳后云遮月一抖宝剑,只听“哗棱棱”几声,剑身处竟掉出两条小链子,青幽幽的泛着光。
宇文俊见了低喝一声:“退后。”
于桑还想上前,被宇文俊扯住衣领退出几米远。而童涂收招晚一步,被链子扫到衣袖。待他跳出圈外低头一看,衣袖破了一道口子,索性皮肉并无受伤,但那破口处竟徐徐冒着青烟。童涂赶紧从上臂处一死劲扯下了整条袖子扔在地上。
匀离在一旁观看多时,此时心中明了,额头也不禁冒了汗。他知道云遮月厉害,但没想到这人不光武功高强心思更是细致,恨不能将自己武装到牙齿。他也是惯于使毒的,明白一个毒药师要想把毒藏在身体各处那是十分容易,如此一来就让他人有了顾虑,不敢贸然上前。
战场上瞬息万变耽误不得,于桑一抖肩膀甩掉宇文俊的手,立着眉毛寻找着云遮月的弱点。
阮良玉离山洞最近,此时灵机一动出手将石壁上插着的长枪卸了下来,猛地掷向于桑。
于桑抬手一接,顿时被震得虎口有些发麻,他看了阮良玉一眼,心想这小白脸劲儿还挺大。而阮良玉报复了刚才他背后扔枪一举,心里稍微舒服了些。
于桑重拾了得心应手的兵刃,满心振奋,立刻提枪刺向云遮月。他这枪实在是长,云遮月不得近其身,而淬了毒的链子缠住对方枪杆又会被对方力大无穷的挣开。
云遮月与于桑陷入激战。
阮良玉飞身跳到匀离身边道:“他功夫不错。”
匀离咬着下唇神色紧张的观战,听了阮良玉的评价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他就是爱逞能。”
阮良玉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你的伤全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
两人说话间,云遮月已有些抵挡不住了,于桑过于勇猛,而他之前与帮内叛党交战受了内伤,此时每当宝剑与长枪相碰都会震得他五脏俱疼。
几十个回合之后,于桑将云遮月顶到了石壁上。云遮月举剑架住他的枪恨声道:“你就是于桑?”
“是又怎样?”
“小子,运气不错,秘典被你找着了。”
“哼,不好意思,让教主你失望了。”
云遮月听他语气跟匀离十分相似,更恨的咬牙切齿:“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于桑果然愣了一下,云遮月又道:“帮了杀父仇人的弟子,你还挺得意是不是?”
于桑剑眉倒竖:“你什么意思?”
云遮月嘴角勾起一丝邪笑:“你想知道?”
这时匀离上前几步大声道:“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云遮月趁这个空隙猛然发力,推开于桑侧身闪进山洞。
于桑不假思索的追进去。
匀离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抬脚也跟了上去,不想刚到洞口就听到一声闷哼,接着于桑高大的身躯向后倒来,正好跌进他怀中。
匀离抱住于桑低头一看,只见于桑胸口插着把匕首,而刚刚已经逃走的那名护法正举着另一只匕首再次向他们刺来。
匀离抱着于桑的身体仿佛痴傻住了,也不知道躲。幸好阮良玉等人也跟了进来,一剑将匕首劈飞。
山洞里昏暗狭窄,云遮月已然钻进去没了踪迹。而那名护法完成任务后也急忙向里撤退。
“我去追,你留下照看他们。”宇文俊说罢追了上去,童涂看了地上的匀离一眼跟着宇文君走了。
阮良玉扳住匀离的肩膀用力摇了摇:“你发什么愣,还不赶紧给他止血。”
匀离这时才如梦初醒般,慌张的摸到匕首所在位置。
于桑憋着一口气,此时咬着牙道:“不用管我,我没事,快去追那兔崽子。”
第三十一章
这个山洞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凿出来的,狭窄的仅能容纳一人进出。宇文俊身高步阔一路走得四处碰壁,直到快要到出口了,前方忽然轰隆一响。宇文俊抬头看去,那里竟然缓缓落下一道石壁。
“不好,有机关,退后。”宇文俊大喊道,后面童涂连忙收住步伐。
石壁沉重而迅速的落下,不消片刻便将前方道路堵的严严实实,宇文俊走上前去用力一推,纹丝不动。
“看来云遮月是早有预谋,这只狡猾的狐狸。”童涂一拳捶在石壁上恨声道。
随即两人按原路返回,还好前方道路畅通,再无机关。到了山洞外,匀离已将于桑转移到一块空地上,此时正满手是血的给他包扎伤口。匀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要落泪的光景。
于桑倒是还有神智,见宇文俊与童涂折返回来,抖着没有血色的嘴唇问:“人呢?抓到了吗?”
宇文俊面沉如水摇了摇头。
童涂解释道:“他在前方设了机关,逃了。”
于桑淌了满脸的冷汗,本是咬牙坚持,此时听了如此丧气的话,登时急促的吐出一口气,闭着眼又躺了回去。
云遮月逃了。然而青衣教内还有许多想逃未逃出去的教众,被倾云门的人抓住拿绳捆了当做俘虏。
另外他们还在地牢里找到了常朝青。这人原本是长老派人士,内战时期被云遮月抓住了扔进地牢。倾云门这下省事了直接又把五花大绑的他提了出来,由于他知道的内幕较多,所以被提领各关押起来。
帐篷里弥漫着草药的气味,于桑刚刚换完药,此时还十分虚弱。匀离一直守在他身边,不眠不休,谁劝都没用。
他从于桑遇险那一刻就满心的恐慌与后悔。恐慌于桑会有个三长两短,或者落下后患,伤口位置很寸,差一点就扎进肺子。另外后悔什么呢,匀离觉得自己很孬,明明中意对方却还掖着藏着不肯讲明,非要等对方先来爱上自己。于桑肯为他赴汤蹈火舍身犯险,一颗心赤诚诚的摆在他面前,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等到人气息奄奄的倒下了才惊觉后悔。
匀离将于桑的脑袋枕在自己大腿上,轻轻抚摸他的鬓角,心中忧伤的想道:只要他能快点好起来,别留下什么残疾,以后就算他不爱我,我也认了。
手下微微动了动,于桑缓缓睁开眼睛,睁到一半如同没力气般停住了。他看清了上方的匀离,嘴角要翘不翘的一弯,随即大概是牵动了伤口又转为苦笑。
“你怎么了,比我还难受似的。”于桑沙哑的开了口。
匀离目光里又是温情又是怜惜:“别说话了,好好歇着。”
于桑一直觉得自己刀枪不入,打了这么多年的架,受伤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他以为自己是铜皮铁骨,一切伤痛都不放在眼里。如今挨了下狠的,他虽然想装作若无其事,但肉体的疼痛还是叫他直打哆嗦。
他咻咻的喘着气,生怕喘大了牵动伤口。
“云遮月抓住了吗?”
“没,听说他向南边逃了。”
于桑闭了一下眼,嘴里不知道骂了句什么,随即他在匀离大腿上偏过头看向他道:“抱歉,没能给你报仇。”
匀离要哭似的抽了一下鼻子:“我不用你给我报仇,你好好活的就行了。”
于桑一筋鼻子,表情似受了委屈一般。匀离心里一酸,摸上他的脸颊。
“我怎么觉着,咱俩的情形倒过来了呢。”于桑笑道。
“什么?”
“你看,之前你受了伤,我照顾你。现在我受了伤,你又照顾我。”于桑想呵呵笑两声,结果牵动伤口连忙收住表情继续道,“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匀离也笑了一下:“用词不当。”
“我没学问嘛。”于桑把脑袋往匀离身上靠了靠。他总觉得匀离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是清水一样的气息,靠近了可以闻到肉体的芬芳。于桑痴迷的吸了两下,叹出口气。
匀离默默无语的抱着他,仿佛又回到当初,于桑还是疯子,自己还是初出茅庐的小药师那时,两个人皆是没心没肺,不把世间艰难困苦当做一回事。转眼几个月过去,两人都变了。
过了几日,于桑的精神恢复的差不多,虽然胸口的窟窿还是十分疼痛,一个没注意就要崩血,但于桑闲不住,整天不是要匀离扶着他满地溜达,就是躺在床上和匀离闲扯淡。匀离也是这几日才发现他竟是个伶牙俐齿的,两人斗嘴自己经常要落下风。
帐篷帘一撩,两名倾云门弟子押着常朝青进来。常朝青这几日提心吊胆,不知道这些人打算如何发落自己,正在他苦思冥想如何逃跑之际,人就被提出去了。
此时站在地中央,他偷眼打量了一下屋内,只见于桑半躺在床榻上,匀离坐在一边,阮良玉背着手站在他面前,其他人放下帘子随后退了出去。
“常坛主,眼下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当年紫陌坛一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还请你如实交代。”阮良玉俯视着他,眼中放出犀利的光。
常朝青面上闪过一丝挣扎,不过并没打算宁死不屈。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常朝青这半辈子就靠着识时务活到今天的,如今他当然还想继续活。因此哀叹一声,也就将那陈年往事慢慢的道出。
原来,当年紫陌坛确实在韩通身边安插了奸细。但韩通行事一向隐秘,家中上下就连他夫人都不知道秘典藏于何处,奸细更是无从下手。于是紫陌坛开始从外部施压,逼迫韩通再次逃亡。那时韩夫人已经生下了一子,在举家出走的混乱当口,奸细悄悄将婴儿掉包偷了出来,打算当做人质带回紫陌坛。那奸细平时也偷偷潜入过韩通卧室多次,偶尔会在桌案上发现一些零碎的配方,不知是他自己研制还是摘抄了别处的。那奸细发现后便暗中抄了一些,打算跟婴儿一起带回去邀功请赏。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在一座山里遇上了狼,于是此人尚未与总坛人马相会便提前去见了阎王。
听到这里,匀离心中一跳,忍不住抬眼去看于桑,于桑眼中神情莫测。
后来韩通得知自家儿子被人偷了,前后一想就知道是紫陌坛干的,于是潜入紫陌坛打算救回儿子。在坛中偷听他人讲话才得知,儿子并没有落入他们之手。一时又是心慌又是焦急,结果惊动了坛中人,好在他腿上功夫好,费了些力气总算是逃出去了。
再后来,紫陌坛在江湖上宿敌太多腹背受敌,无暇再顾及秘典之事,韩通一家才重获安宁,又搬回到临云镇。
到此为止,也就与匀离等人所知道的事连接上了。紫陌坛那处隐蔽的井下密室,估计就是韩通潜入时无意发现的,也不知是哪代掌门所挖,后辈门徒竟无一人知晓,这也才让这本秘典安然无恙的搁置到今日。
常朝青讲的口干舌燥,最后提出要求让倾云门放他一马。如今大小适宜都由童涂说了算,他请示门中长老后,决定将这一干人等一起押回齐云山听后发落,不过肯定不会要他们性命就是了。倾云门乃武林名门正派,就算想拿他们来威胁云遮月也不会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况且云遮月也未必会在乎这些教众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