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有些愧疚的抬起脸,他似乎把回忆这档子事当成了任务,匀离问他的话要是答不上来就觉得十分对不起他。
两人在后山赏花许久才回了山寨。
刚进寨门,小虎便迎了上来。
“岳公子你来得正好,有样东西要给你看一下。”
匀离疑惑:“什么东西?”
“你随我来。”
小虎带着他来到偏厅,只见地上正卧着一只黑色的大鸟。这鸟看着是个鹰的模样,但喙部扁平,眼部绒毛泛红。此时腹部缠了纱布正卧在地上休息。
匀离登时吃了一惊:“这……它为何受了伤?”
小虎摸摸鼻子道:“这家伙刚才一直在寨子上空盘旋,我们有个兄弟手痒,就拿了弓箭将它射了下来。拎回来时才发现它脚上还绑了东西。”
说着小虎又取来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展开后尴尬笑道:“我见上面写着吾徒匀离四个字,就想着会不会是给岳公子的书信……”
匀离接过纸条看了两眼,又将其揉成一团道:“它本是我养的宠物,用于我和……家人联络,大概是进了山中无法确定我的位置才在寨上盘旋不落。”
小虎长大圆眼睛道:“这鸟真是神了,它又如何知道岳公子在此处?”
匀离不想将这千里追踪之术说的太详细,只简单讲到:“它并非寻常鸟类,是通过气味寻人的。”
“我只知道狗鼻子灵,没想到鸟鼻子也这般管用,嘿嘿,岳公子的宠物当真不一般。”
匀离一笑,不禁握紧手中纸团。
第十章
匀离若有所思的回到房中。
那纸条所言甚为简洁,正面写着“吾徒匀离”,展开后又是四个字“速回谷中”。
信是他师父的风格,只是忽然唤他回谷所为何事?匀离自认在外办事确实不顺,但总不会传进他师父耳中,难不成师父又得了什么新消息,或许跟之前所遇的教派有关……总之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匀离思索片刻,决定去跟他们辞行。
主寨中,小虎正比比划划的跟疯子讲以前的事。疯子,现在应该称作于桑,他如今脑子灵活许多,对于自己的姓名也记起来了。并且老实许多,肯坐下来认认真真听小虎桂三儿等人讲话。听了之后会有反应,时而困惑时而若有所思。这些都是好现象。
小虎此刻正讲到他当年继承老寨主遗愿,主持牛头寨大局,众人拥护他的场景,一时间神情激动语气激昂。
匀离一进屋便看到这个情形,不由得笑道:“小虎兄弟,何事讲的如此激动?”
小虎一擦嘴角口水扭头道:“岳公子来的正好,坐下一起听,当年大哥他别提多威风了。”想了想又说,“现在也是霸气不减当年。”
于桑见他来了便站起身冲他笑,先前他一直笑的很迷茫,现在却带了几分认真,更显容貌英俊。
匀离就喜欢看他笑,微微弯了眼眉,他道:“不了,我是来跟你们辞行的。”
小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要回家了?”
匀离点头:“家中有事,让我尽快赶回去,这几日承蒙你们款待,只能等待来日在答谢了。”
“岳公子你太客气了,一直都是你在帮我们,我们只不过提供了点吃喝,要谢也是我们谢你啊。对了,这次回去后你还回来吗?”
“自然要回来的。”匀离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于桑,“我和于寨主还有事没办完。”
“那你何时启程?”
“明早。”
“好,晚上我叫寨中兄弟摆桌宴席给你践行。”
“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我想大概没几天就会回来了。”
“要的要的,岳公子你就别客气了。”
小虎自从他大哥病情日见好转之后,人也跟着神清气爽起来。他兴高采烈的出去准备晚饭事宜,屋中留下匀离和于桑两人。
于桑走过去定定的看着他道:“你要走?”
匀离点头:“去几天就回来了。”
“几天,是几天?”
“也许三五天,也许六七天。”
“到底是几天?”
匀离见他如此执着,便笑着拍拍他肩膀道:“具体几天我也不清楚,要等回去了才知道。你听话,好好吃药安心休息,再有个十天便可痊愈。”
于桑低下头沉默片刻,又道:“你早点回来。”
匀离此时看他觉得特别可爱,满怀柔情的说:“知道了。来,抱一下。”
于桑听了这话,略带羞涩的笑了,同时又低下头。他自从恢复神智之后也懂得害羞窘迫了。以前总对着匀离搂搂抱抱,现在反倒扭捏起来。
匀离难得豪放一回却没得到回报,不由得有些扫兴:“怎么,你这是嫌弃我了?”
于桑连忙抬头摆手:“没有,没有。”
他不知该怎么解释,焦急的挠了挠头,四下瞅了一圈,最后伸出双臂将匀离抱进怀中。匀离狠拍了下他后背,边笑边道:“我的傻疯子哟,你倒是越来越懂人事了,怎么样,开心吗?”
于桑哼唧一声,将他又抱的紧了一些。
匀离偏过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我就说嘛,你好了以后就不会再听我的话了,果然……”
于桑嘟囔了一句:“没有。”
匀离抱着这么个结实的身躯心中忽然有些伤感:“等着我回来。”
“恩。”
匀离在牛头寨与众人热闹了一晚,第二天天一亮便启程赶往卧龙谷。他本拟着有十天肯定能回来了,没想到这一去竟一个月有余。
……
幽山,静谷,清泉。匀离沿着泉边小路上了一座木桥,桥实在是小,因为泉水不宽,简直可以一步迈过去。当初修桥的人大概只为了图个情趣意境。
匀离绕过一小片花圃,终于来到一座小木屋前。他抬手整理了衣襟,推门进了屋。不想刚进屋他就小声惊呼了一下。
“咦?小玉,这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匀离惊讶过后立即眉开眼笑的迎了上去。
厅中原本坐着的男子闻听此言也笑着站起身:“没刮风,我就不能来了吗?”
匀离拉过他的手道:“当然能。让我瞧瞧,上次一别,也有将近一年没见了,你这……似乎胖了些?”
小玉,阮良玉,匀离的至交好友,是位漂亮的有些过头的青年,但在外名声并不很漂亮,武林中人对他盗侠的身份一直褒贬不一。
阮良玉好脾气的任匀离拉扯着转了几圈,说道:“近来清闲的很,人自然也就胖了。阿离你倒是瘦了许多,想必在外受了不少苦?”
匀离叹口气:“一言难尽。哎,你已经见过我师父了?”
阮良玉点头。
匀离有些忐忑道:“他老人家可有说什么关于我的话?”
阮良玉微垂了眼皮,细细的向他放出目光:“你在外面,又惹了什么祸?”
“我哪里有惹祸。”匀离一撇嘴,“我按他老人家的说法办事,谁知道竟会如此麻烦……唉,先不说了,我进屋里去。”
“哎。”阮良玉一把没拉住,匀离人已经翩然进了内厅。
内厅再往里走是个小书房,这木屋虽到处都小却修葺的十分精致。匀离谨慎的敲了敲房门,屋中很快便有人说话:“可是离儿?”
“是我,师傅。”
“进来吧。”
匀离推开门进了屋,又小心的把门关上。转身脸上已带了笑:“师傅,徒儿回来了。”
屋内焚着香,夹杂着淡淡茶香。榻上的茶具旁膝坐着一穿着白褂的男子,小褂轻薄更显出这人的清瘦。他虽已两鬓虽斑白,脸上却还算年轻紧绷。
这位便是江湖盛传的毒医仙手先生了。
放下茶杯,仙手抬眼看了一眼匀离道:“路上可辛苦?”
匀离答道:“还好。”
“那怎么过了这么些天才回来,可是路上又迷路了?”
匀离笑的毫无羞愧之情:“前日里下雨,道路不好走,所以耽误了。”
仙手不再看他,又端起茶杯细细品起来。
屋中沉默片刻,匀离又道:“师傅,你叫我办的事,那个,出了些岔子……”
仙手“恩”了一声,打断匀离的话,道:“你也知道出了岔子?叫你低调行事,你却偏偏惹上了紫陌坛。若不是良玉前来告知,我还不知道你现在被人四处追杀。”
匀离登时愣在当场,脑子里把师傅的话前后思索一番,他疑惑道:“师傅,徒儿并不知道什么紫陌坛,会不会是小玉搞错了。我回来时也不曾被人追杀。”
仙手瞥了他一眼:“我且问你,医书寻到了吗?”
“没有,师傅您说的地方并无医书。倒是碰见了几个不知是哪个教派的人,他们在徒儿去之前就已将那里翻挖个遍,听意思也没寻到。”
仙手蹙起两道长眉陷入思考,口中喃喃道:“紫陌坛莫非已经归了青衣教所有?”
匀离凑近了一些问道:“师傅,您所说的紫陌坛、青衣教究竟是?”
仙手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慢慢伸长了双腿,匀离见他要下地,忙过去搀扶。仙手下地站稳,他身量不高,虽然还没到需要人搀扶的年纪,可匀离总觉得师傅清瘦单薄,风一吹就要倒。
“紫陌坛,当年为抢我门秘典可谓煞费苦心,师兄与我日夜逃亡好容易才保住了它。后来听闻紫陌坛遭内乱,坛主被杀,教众散去大半,青衣教对他们施以了援手。如今看来,两个门派是合二为一了。”仙手沉声道:“若青衣教也想夺取秘典,事情就麻烦了。”
匀离听师傅讲完,脑子里飞快的转了一圈,忽然道:“师傅,这次下山我见到了一个人,可能与这件事有关。”
第十一章
仙手看向他:“何人?”
“他本是牛头山上的一山贼头领,因身中剧毒导致神智错乱。徒儿见他可怜便带着他一路同行,不想在路上遇上了紫陌坛的人,他们见他腰间一挂饰就要抢夺。后来徒儿在罗家旧宅又遇见了青衣教教主,他似乎也在寻找那物件。”
仙手蹙眉道:“何物竟引得他们如此追查?”
匀离空出两手做了个圆形的手势:“是这么大的一个盒子,听他们叫它‘屠龙文印’,上面有花纹,年月太久看不清。盒子里似乎有东西,可惜徒儿没能打开。”
“屠龙文印……”仙手自语道,蹙眉陷入思考。
气氛在仙手的思考中慢慢沉重起来,匀离垂首站在一边,最后仙手道:“你先去招待良玉他们罢,让我好好想想。”
清泉小筑难得有外人来,阮良玉早年在卧龙谷居住过,算是这里的半个主人。匀离从师父房中出来便急冲冲出来找他,没想到出来见厅中又多了一人。
那是名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男子,匀离见了他甚为吃惊:“宇文大侠?”
原来这人正是江湖人称“金刀客”的宇文俊。
宇文俊见了他面无表情的一点头:“岳兄。”
匀离看了看一旁低头喝茶的阮良玉,问道:“他这是,同你一道来的?”
阮良玉轻咳一声,笑道:“是,怎么了?”
匀离脸上神色不定,目光在两人间扫了几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只得把脑筋又转回原本的目的上来:“没什么,小玉我有话要问你。”
“你说。”
匀离在长椅另一侧坐下,忧心忡忡道:“青衣教到底什么来头?”
阮良玉放下茶杯道:“我只听人说青衣教二十年前还是个小教,多年来不断与落魄的帮派合并,倒也发展壮大起来。”
宇文俊在一边闭目养神,此时发表意见道:“乌合之众。”
匀离看了他一眼,又转回阮良玉。
阮良玉点头:“确实,不过虽是乌合之众,但势力也不容小觑。我听说他们最近新换了教主,教中形势动荡,不知你是如何惹上他们的?”
匀离叹了口气,把这些天的经历统统讲与阮良玉。
阮良玉听后觉得稀奇:“听你这么一说,倒是那山贼头子连累了你。”
匀离摆摆手:“我与他萍水相逢也是缘分,现在只等他完全恢复记忆,我再去把盒子的事问个明白。”
之后他又想了想,自语般道:“牛头山地势复杂山寨又藏的隐蔽,想来不会被青衣教发现,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
晚间时分,匀离又被叫去师父房中。
当年仙手的师兄韩通在临云镇隐姓埋名,娶妻生子日子过得还算安逸。几年后他见江湖上抢夺秘典的风波暂时过去,并听闻师弟在卧龙谷隐居,便前去探望。告知其将另一半秘典藏于自家地窖。他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仙手久居卧龙谷,对外界消息闭塞不通,过了很多年才得知师兄一家在洪灾中去世了。因此他始终以为秘典还存于那地窖之中,直到匀离回来复命。
如此看来,师兄应该是将秘典换了地方。仙手一向信任师兄,觉得他换了地方却没通知自己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变故,事发突然无法前来通知。后来又不幸遭遇天灾,那秘典的去处就变得无人知晓了。
匀离听他师父说完,心里思索一番后认为此行并非自己办事不周,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师傅,那屠龙文印又是何物?”
“按你的描述,我从未见过这东西。既然那山贼头领还要些日子才能恢复神智,你也先不必着急此事。”仙手从桌上拿起个小布包,慢慢打开道:“你既然被青衣教的人盯上了,本不易再四处奔波。可惜谷中人少,为师也没办法派别人跑腿。这玉剑柄是当年倾云门掌门留给我师父的信物,你拿着它去倾云门找上官凛,他自会派人保护你周全。”
匀离接过那玉剑柄仔细观瞧了,只见剑柄通体为青玉色,上面浅浅的刻着倾云门三个字。
“徒儿记下了。只是,牛头寨地势偏僻,相信青衣教一时半会儿还追查不到那里,假若于桑提前痊愈,说不定能早些找到线索。”
仙手沉默着向匀离放出目光,匀离低着头垂着眼帘盯着地上。
半晌仙手道:“不必急着去牛头寨,你若在外出了什么事,才叫为师担心。”
匀离本还想争取一下,听师傅这么一说又立刻屈服了下来。早年仙手先生的脾气还是很暴躁的,匀离读书练功出了差错总免不责骂。大概是年纪增长,仙手的性子日见温和,话里话外总透着对徒弟的关心。匀离从小无父无母,师傅供他吃喝教他武功医术,就算师傅是个坏脾气他也照样尊敬爱戴,更何况师傅已是这般和蔼亲切。
“多谢师傅关心,徒儿能照顾好自己,师傅就放心吧。”匀离抬起头温温润润的笑起来,“我不去牛头寨了,留下多陪师傅两天。”
仙手缓和了面容点点头。
……
匀离在卧龙谷呆了三天,之后和阮良玉宇文俊一同上了路。阮良玉这半年日子过得太自在,自在的简直要无聊,正愁没事做因此十分乐意帮老朋友一把。
至于宇文俊为何也要与他们同行,匀离就不理解了。按理说宇文俊之前害的阮良玉身中剧毒,要不是匀离及时赶到替他医治,这条小命就交待在山沟里了。怎么隔了半年多不见俩人就这么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