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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歌行 上——by龙十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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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尧知他心意,昂然道:“怎么,不舍了吗?”

脑中浮现出吴梓衣百无聊赖,满不在乎的神情,和他父亲业王暴躁的样子,康沐叹了口气:“迟早的事,不是吗?”

华尧冷笑:“希望你的表现一如既往的英勇。回去了。”他衣衫一振,转身离去。

康沐望着他的背影,这个狂狷傲慢的男人,毫不留情地把他人的自尊踩在脚底,然后若无其事。

“主上。”康沐叫住他。

华尧驻足,并没有回头。

“我有个请求。”康沐的声音清冷如一缕烟魂,“待你得天下后,准我离开。”

华尧回望,虽然已极力掩饰,但仍流露出一丝惊愕,惊愕维持了一刹那,随即转为凶狠。

康沐毫不畏惧地挺上一步:“平定天下后,我就是个无用之人了。请主上准许。”

华尧思忖一刻,不理会他,兀自离去。

第26章

五日后,郦军挥军北上,进入业国国土,气势如虹,铁蹄踏过之处,哀鸿遍野。

决战前夜,康沐随韩彦卿来到中军大帐,未进帐,就看到了康池。

康沐眼尖,远远得就看到康池和另外一个与他一般大的少年站在一起,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康池!”康沐叫了他声,三步并作两步走近,“这是干什么?”

只见康池手里捏着个空水盆,怒气冲冲地瞪着眼,而另外个少年浑身湿漉漉站在一边,抹着额上的水珠。那少年康沐是见过的,名叫诺秀,是骞王宫里的一名舞者,说起来还是他把这少年带到华尧面前的,此人生得妩媚动人,颠倒众生,听说其舞姿更是魅惑如妖,不过康沐是没有亲眼见过。

诺秀赤着双脚,露出细白的双腿,他嘴角噙着笑,被人泼了一身水,却极享受似得甩着头发。晶莹的水珠随着他的长发散落,如清晨和风中一株缀着露珠的青草,轻轻拨动,滚落一身的露水。明明是穿着寻常的衣衫,却不知他是怎么束的,领口开得极低,若隐若现的纤细锁骨仿佛能勾人魂似的,让人视线触及了便不想移开。

康池看到康沐,低低叫了声二哥,但还是对着诺秀怒目而视。

康沐瞥了眼诺秀,对康池道:“怎么了这是?”

康池不答。诺秀抬头望着康沐,媚然一笑:“原来是康将军的弟弟啊,诸多冒犯了。我们没什么事,这天闷热得不行,冲个凉罢了。”

“你这贱人真不要脸!”康池尖叫着要扑过去。

“好了康池。”康沐拉住他,“军营重地,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

被康池辱骂,诺秀依然笑得像花一样灿烂,好像与他无关似的。

韩彦卿在远处催了下康沐,康沐只得又对康池道:“没什么事你就早点休息吧,别闹情绪了。”

“二哥!”康池涨红着脸,拧着身子,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康将军教训的是,诺秀这就去休息了。”诺秀说着向康沐施了一礼,飘然离去,亦如妖魅消失在暗夜中。

康池死死盯着他,直到看不见为止,也不跟康沐打招呼,一跺脚就走了。

康沐无奈地摇头,与韩彦卿一起进帐面见华尧。

明日的具体战术早已定下,只需最后商榷下细节,很快众人便散去。但华尧又独留下了康沐。

“紧张什么?”华尧见他一副焦躁的模样。

被单独留下总没好事,这次不知道又有什么花样。“还有什么吩咐,主上?”

“明日城破之后,你先入业王王宫,取业王首级见我。”

“什么?”康沐大惊。

“听不懂吗?取业王首级。”

康沐沉默了会,沉声道:“你明知道我与业王是故交。”

“故交?与其说是业王,不如说是业王储。”华尧悠然道,“对吗?”

“没有区别。这一路上与业军对战,我并未手软。”

“那就照我说的做。”

康沐的手扶在战刀上,筋骨因为用力而突起,两人对峙着。

脑海中吴梓衣的身影再现,明日攻城,他必定已不在城内,早不知在哪里逍遥了,灭他家国,已是愧疚。也清楚以华尧的脾性,只有像父亲这类软弱的人才可能留有命在,像业王这种有抵抗之心的,只有死路一条。可若亲自手刃他父亲,又该如何向吴梓衣交代。

“怎么,你想抗命?”

“你在逼我?”

“听命行事,你做不到吗?”

“你欺人太甚了。”

华尧冷然:“你想过你要是抗命,会有什么后果吗?”

康沐想到了康池,更是气愤:“我兄弟二人,你欺得还不够吗?尤其是我三弟,你还带着他出征,简直无耻!”

华尧皱眉:“你弟弟的心思你最好问问他自己。”

“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欺辱一个孩子的难道不是你吗?”

“这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我很清新地知道我在和我的国主说话。”

华尧怒极反笑,他拔出一把匕首,扔在康沐面前:“给你!就用它,业王的头或者你弟弟的头,明天我要看到其中一个。或者……”他嗓音低哑地如来自九渊之下,“……你拿它取我性命也可。”

康沐弯腰拾起,一步上前,扬手挥斩。华尧双眉一挑,下意识地向后一让,刀光如闪电般当头劈下。铿地一声,匕首插在了华尧面前的案上。康沐看也不看他一眼,扭头就走,大步流星。

华尧盯着尚兀自颤动的刀身,皮笑肉不笑得对着他的背影道:“他叫吴梓衣是吗?哼!康沐,你要记住你现在的身份!若有二心,我决不轻饶。”

声音不用太大,康沐听得一清二楚,他略略顿足,掀帐而去。

次日,大捷。

是夜,仍然是庆功,但这次只有康沐一个人。

萧澜轻声退出房间,小心地为他关上门,一转身,看到袁永心:“来找将军吗?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袁永心点点头:“我知道,你先回去吧。”

萧澜走了几步,犹豫了下忍不住问道:“将军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

“没事的,可能是累了。”

萧澜知道他在敷衍,见问不出什么,只得离开。袁永心看着他走远后,敲门而入。

解开的战袍散在地上,东一片西一片,康沐身上沾满了尘土,还带着淡淡血腥气味,战刀随意地扔在了地上,凝固了的鲜血结成了块,失去了平日的森然冷意,显得暗淡无光。他的面前挂着一幅字,笔意飞扬,力透纸背,上书“相见亦无事,不来忽忆君”。

袁永心进来时,就看到康沐双目空洞无物,精神涣散如孤魂野鬼。他唤了声:“二公子。”

康沐回头看了袁永心一眼,一口饮干杯中酒。

第27章

袁永心进来时,就看到康沐双目空洞无物,精神涣散如孤魂野鬼。他唤了声:“二公子。”

康沐回头看了袁永心一眼,一口饮干杯中酒。

袁永心走到康沐身边,也看着那幅字:“这是二公子写来送给吴公子的吗?”

“很多年前的了,写得不太好。”他的手指摩挲着纸面,像是回忆当时落笔的情景,“当年我就是在这里与他把酒言欢的。”

“二公子……是在自责?”袁永心斟酌着语句。

康沐扯了扯嘴角:“我还至于那么矫情,只是……在业王眼里,我已经是一条汪汪叫家犬,多少……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

“是业王他口不择言了,别放在心上。”

康沐摆摆手,又斟酒喝了一杯:“业王我是了解的,虽然脾气躁了些,说话是一针见血的。”

城破后,他来到王宫,见到业王拄剑而坐,他已经遣走了所有的臣子和宫人,只身一人,似乎在等待他的到来。

“出息了啊,康沐。”业王面无表情地说道。

“许久不见了,伯父。”康沐平静道:“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业王仰天大笑:“黄口小儿休得口出狂言,我的性命你若有本事便来拿去!”

业王挥舞起双手大剑,朝他攻来,一个没有练过武的老人,只是凭着一股血勇和蛮力,奋起砍杀。康沐忙挥刀格挡,一时竟有些招架不住,被攻得连连后退。

“你就这点能耐吗?康沐。”业王喝道,“你不是自诩为狼吗?如今成了伏在华尧脚边的狗,只会叫唤,连咬人都不会了吗?”

康沐怒意一盛,一刀挑飞了业王的剑。大剑重重落在地上,业王也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康沐俯视着他,没有继续进攻。

“是华尧让你来杀我的吧?”

康沐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你赢了,来取我人头吧。”业王一脸的嘲讽。

康沐并没有行动,仍然在犹豫着。

业王艰难地起身,步履蹒跚地走了几步,弯腰拾起他的剑,一抬手就朝脖子抹去。

一见他起来,康沐就隐约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但只是愣愣地旁观着,眼见他挥剑自刎,阻止的话几乎就要出口,手几乎就要抬起,可心中邪恶的念头疯狂占据了他,于是他不动不响,眼睁睁看着老人死去。

临死前,业王那残酷的笑意深深烙在了康沐脑海里。

康沐摇着头,似是要摆脱阴翳:“他说得对啊,一条家犬而已。”

“你是不得已的……”

“我可不是自欺欺人的人,我心知肚明。做了婊子何必再立牌坊。”康沐坐在椅上,双腿不雅观地朝桌上一搁,从他脸上看不出究竟是喜是怒或是悲,“我若不降,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拿起刀了,我是多么想酣畅淋漓地一战啊。天下,那该是多大的战场啊。我是真的很想……”

“二公子……”

袁永心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康沐拦住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迟疑了片刻,虽然不放心,但袁永心只得从命。

康沐继续喝着酒,一杯接一杯,平静地如一汪深潭。他看到桌上随意搁着块玉璜,便拿起来玩捏着。这是块老玉,内有黄沁,造型古朴,捏在手里莹和光洁。恐怕是吴梓衣走得急了,来不及收好,就扔桌上了。

这个吴梓衣,总是喜欢摆弄些奢侈的玩意儿,自命风雅,一切吃穿用度,均是上乘。

“你要是喜欢,我就割爱送你。”安静中忽然响起一个温雅的声音。

康沐猛地跳起来,朝声音来源处望去,竟是吴梓衣春笑容可掬地立在屋内一角。他身着黑衣,看似普通,实则布料上用黑丝线绣着繁复的流水纹,袖口和领口也有同色的暗花,手里还摆弄着一把折扇,玳瑁制成的骨架简洁低调。

“你没走?”康沐大惊,顿时紧张地四顾门窗,生怕而墙有耳。

吴梓衣把玩着折扇,笑道:“没走远,暂时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康沐相信吴梓衣的身手,只要他想藏着,没人能找到他。看着他悠然自在的模样,愧疚之心顿起,康沐斟了杯酒,恭恭敬敬递送到他面前:“请。”

吴梓衣会心一笑,不改其优雅从容,他接过酒杯,却只是捏在手里把玩:“饮下这杯酒,是有其深意的吧?”

“对不起……”康沐低下头。

酒杯被轻轻放在了桌上,啪地一声脆响,康沐愕然抬头,怔怔地望了吴梓衣一眼,又低头失神地盯着满满的酒杯。

“一脸的哭丧,真不像你。”吴梓衣用折扇挑起康沐的下巴。

换做平时的康沐早一巴掌拍掉了,可此时只是呆呆地由着吴梓衣。

“如果那时我能把你带出岳国就好了。”吴梓衣的眼如泉水般温润,“你还真让人担心啊。”

康沐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扭头道:“我不轻易给人倒酒的,真不给我面子。”

吴梓衣低头一笑:“我不会把这笔账记在你头上的。”

“其实……现在并没有什么区别。”

“华尧若能得天下,那他就做他的皇帝,我过我的逍遥日子,若他失败了……”吴梓衣在屋内缓缓踱了几步,轻轻敲击着折扇,流露出一丝隐藏极深的杀意,“我便来取他性命。”

“他若是失败了,他的命恐怕都轮不到你来取。”

“我不会让别人抢在我先的。”

吴梓衣虽人淡如菊,康沐却知一旦他下定决心,便会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还是对不起,你父王他……”

吴梓衣微叹一口气:“天下归一,乃是大势所趋。我早就劝过父王,可没想到他竟执着如此。以身殉国,也算死得其所。”

“你父王比你了不起,更比我有骨气。”

“我也就是个混子,自然不能跟父王比,倒是你……与虎为伴,可要小心才是。”

不等康沐回话,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你快走吧。”

吴梓衣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绕到屏风后,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后一刻,华尧便推门而入。

第28章

吴梓衣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绕到屏风后,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后一刻,华尧便推门而入。

“主上。”康沐整了整因懒散而凌乱的战衣,躬身行礼。

华尧见他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又环顾着凌乱的屋子,眉头一皱:“战事一结束,就颓丧至此,这样的人,我怎能放心让他领兵征战?”

因为见到吴梓衣而泛起的喜悦之情,被华尧的一句话说得荡然无存,康沐毫无诚意地犟着脖子道:“我很抱歉。”

无意中瞥到桌上斟满却没有动过的酒杯,华尧面色一沉,当即警惕:“谁在这里?”

康沐心中一凛:“就我一个。”

“那这杯酒是留给谁的?”

康沐傲然:“是给我好友的。”

“你还敢说就你一个人。”

“的确就我一人。”康沐挑了挑眉,“我一人,就不能给好友留杯酒吗?”

华尧把康沐的骄傲尽收眼底,沉默以对。

许久,华尧才又开口:“你与吴梓衣相识多久了?”

“主上来这有何示下?”康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打岔道。

华尧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一时竟不知如何启齿。

“如果主上没什么事的话……”

“我刚收到消息,康波出了意外。”

“大哥?他怎么了?”

“康易他……哦,你父亲他,也急得病倒了。”

康氏贵族除了康沐,自华尧入岳后,便搬出了王宫,另寻普通宅子住下,他们不再享有贵族的待遇,一切生活起居均要自己来。

康波本就不是手脚灵活之人,竟异想天开爬到树上摘果子,结果摔下树,昏迷不醒。康易伤心过度,随即重病。华尧得到消息,便来告知康沐。

此时已是半夜,因为华尧还没有睡,所以康池也不能睡,正抱腿坐在角落里打瞌睡,可突然就像只小鸡似的被康沐拽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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