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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歌行 下——by龙十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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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二天康沐醒来,果真发现所有的守卫都撤去了,只留下了奕霖伺候他梳洗。

吃过早点,回到他的宫苑,一路也无人阻拦。

因此,当萧澜打着哈欠从侧房走出来时就看到康沐已站在院里了。

“将军?”萧澜还举着双手,懒腰伸了一半,惊喜地喊了声。

紧接着房间里发出一声桌椅碰撞的巨响,一连串混乱后,房门砰地一下被推开,诺秀站在了门口。

萧澜迎了上去:“将军,国主肯放你了?我都有去求他想看看你,可他说你身体不好,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你的手好了吗?要不要我再去叫大夫来看看?”他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也不管康沐有没有机会插话。

“萧将军,你倒是让将军进屋坐啊!”但是诺秀脑子清醒,可他却看不见,只能跺着脚干着急。

“我只是养了几天伤,不要弄得好像我出了趟远门似的。”康沐笑道。

“你哪里是几天啊,都那么久了。你把国主打伤的事都传开了,可把我们都吓坏了,我们还以为……”

“萧将军!”诺秀忍不住了。

康沐笑着拍了拍萧澜,又拉起诺秀:“走,进屋去。”

因为康沐来得早,被褥都还没来得及收拾,诺秀一进屋忽然想起,连忙想去整理,被康沐一把拉住。

“你怎么还让他睡外间?”康沐不悦地回头责备萧澜。

一直是康沐睡里头诺秀睡外头,方便半夜起来伺候,有什么事不用扯着嗓子喊人。但是外间靠近门,风大容易着凉。

萧澜辩解道:“我是安排他住西边偏房,可他不愿意啊。”

“这里本来就是我睡的地方。”诺秀固执道。

“将军,我先去操练了,回来再跟你讲这几天的事。”萧澜高兴道。

“好。”

他们愉悦的情绪感染了康沐,心情也跟着转好。他看了眼诺秀,发髻有一些歪,也许是刚睡醒,再加先前跌了一跤,身上乱乱的,但气色还好,眼上蒙了一条丝帕,看上去倒也另有一番风情。

“你安心在隔壁住下,我再找人照顾你。”康沐摸了一下他的头。

诺秀撇了撇嘴:“将军,你这是不要我了吗?”

“怎么会呢,你现在眼睛不方便……”

“我都已经把这里摸熟了,你让我换间屋子,岂不是又要找不着方向了?”他带有一点撒娇意味地说着,聪慧如他自然能把康沐说回去。

“好吧。”康沐妥协道,“还没吃东西吧,我去叫人送点吃的来。”

诺秀扯紧他衣袖:“我一会自己去吃就行了,怎么能让将军帮我去叫呢。”一进屋他就拉着康沐的袖子不肯放,这回是揪得更紧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盲的关系,他的举止比以前来得大胆了。

“这有什么关系。”

“我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伺候将军的。”

康沐笑了笑:“等你伤养好了再说吧。”他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塞到诺秀手里:“这小玩意儿我留着也没用,送给你吧。”

诺秀捏在手里摸了摸,触手温润细腻,是个水滴形状的玉坠,还带着康沐身上的体温,正是吴梓衣送给他的。诺秀喜道:“谢谢将军。”

康沐看着诺秀,那喜悦的表情是真心的,纯净地不带一丝杂质,他没有哭哭啼啼地控诉闾人的恶行,也没有为失明的眼睛而自哀,反而只是因为自己的归来,而喜不自禁。

“诺秀,我要是走了,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康沐忽然说道。

笑容在诺秀脸上僵住:“将军,你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还没有想好。”

诺秀明白了康沐的意思:“是因为康池公子的事吗?”他低下头,自责道,“都怪我不好,那天我就不应该劝他去看望夫人的,对不起啊将军,都是我的错。”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傻瓜。”

诺秀神情黯然,再也开心不起来,气恼地把玉坠塞回到康沐手中:“我不要了。”

“怎么了?”

“这算是将军给我的离别礼物吗?我不要了。”

“你说什么呀,这是两码事。”

诺秀抱住康沐的胳膊,央求道:“将军,你要是走了,就带我一起走吧。我……我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我还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去哪,怎么带你走啊?”

诺秀心中苦涩,他知道将军待他再好,也不可能把他放在心尖上,好像怕他下一瞬间就消失似的,双手抱得更紧了。

“你放心,我要是走了,我一定会先把你送到个安全的地方,安排好你的生活。”

诺秀此刻不知道多想大喊一声:我死都要跟你走。如果是康池或者浮尘,一定会这么说,可他是诺秀,所以他说不出口。

下午时分,华尧处理完事务,便去找康沐。

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脑中想着,他这一住回去,会不会一眨眼人就溜走了,再也找不到他了?

十二万分地不放心,便匆匆赶来了。

可没想到,果然已经不见人影。

“康沐人呢?”华尧心里憋屈地很,他这走得未免也太快了点吧?

诺秀虽然眼睛看不见,可还是能感受到他燃烧的怒火:“不知道……将军就说他出去一下。”

他确实是不知道,当康沐说要出去时,他也慌得六神无主,可康沐只是拍了拍他的头说:“没事的,我去去就回。”所以就放他走了,可谁知道是不是在哄骗自己呢?

华尧虽气,却也没有昏头,他里里外外扫视了一遍,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诺秀,坐了下来。

诺秀有条不紊地倒水泡茶,准确地端到华尧跟前。

华尧见他井井有条,略感惊异,知道凭他这样一个刚刚眼盲的人要做到这么熟练,是费了番功夫的:“你有心了。”

诺秀垂首道:“这是我的本分。”

华尧不紧不慢地吹了吹杯中漂浮的茶叶,想到了什么,将茶杯一搁,对随行的亲兵道:“去把汤燕清叫来。”

湖心雅舍中,吴梓衣眉头紧锁。

他检查着康沐的伤势。他的手明显被人重新包扎过,不过幸好手法还挺高明,看来郦营里还是有些能人的。可当他查到他所中的毒时,便忍不住叹气。

他的阴九毒更深一步侵入体内了。

“有什么好叹气的,你帮我看看这手上的东西什么时候能拆?”康沐不满道。

“你急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多久?更何况你不但伤得重,而且伤情也有所延误,你现在应该还是经常会觉得疼才对。”

康沐没有搭话,他不会告诉吴梓衣,他已经习惯了手一疼就靠吃药来止痛,有时候一天吃上两三粒也是常事。而且他明显感觉到,只要药效一过,就容易心闷烦躁,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还有你身上的毒也是件麻烦事。”

“除了会咳嗽,似乎也没什么,而且每次再服一剂就好了。”

康沐满不在乎的语气把吴梓衣气到不行:“你知不知道你每天在吃的是毒药啊?你现在是觉得没什么,但是慢慢你就会觉得体力跟不上,过个三年五载的,你就连床都下不了了。”

康沐却笑道:“原来还有那么久啊,我还以为也就几个月的事呢。”

吴梓衣真想冲上去给他一巴掌,可他良好的修养制止了他,硬是露出他的招牌微笑:“我也希望你快点死啊,哪个大夫愿意守着个从来不付诊费的病人,用得药材无一不是珍惜名贵的。”

“原来吴公子是心疼钱了。你那杀手组织才建起来多久啊,就染上一身市侩气了。”康沐取笑道。

吴梓衣奈他不得,不再与他争辩,拿出调配好的药,放在桌上。

“其实……”康沐吞吞吐吐道,“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想问你讨药的。”

“不是在这里了吗?不要吃太多,能忍就忍着。”吴梓衣指了指桌上的一包药。

“我说的不是这个。”康沐收好药,“是另外一种。”

吴梓衣的表情由疑惑转为惊讶,音量也控制不住提高了:“提神的那种?你都吃完了?”

“没有!我只是先备着。”康沐狡辩道,其实那药已经没剩几粒了。

“我不是说过那种药最少隔三天才能服一粒吗?我给你的药量够你吃好几个月了,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就算吴梓衣涵养再好,也忍不住了。

康沐被他说得心里不痛快:“用得着发那么大脾气吗?”

“康沐,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吴梓衣前所未有地严肃。

康沐愣了愣,有些底气不足:“我当然知道。”

“这药会毁了你的,你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吗?这药物损伤经脉,消耗元气,且极容易上瘾,你连这点自制都没有吗?”

被他斥责一番,康沐很是不服:“你若不愿意给就算了,何必还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不给我,大不了我找别人帮我配,不过是一味药吗,我找谁还不行?”

“不行!”吴梓衣当即喝止,“你当这药是好配的吗,每一种药的用量我都是经过再三斟酌的。”

“我管你那么多?你到底给是不给?”

“你不能这么吃药!”

康沐霍然起身,扭头便走。

吴梓衣一把拽住他,把他按回座位上。康沐抬头迎上他的视线,顿时窒息了,记忆中的他,向来是风轻云淡,能有什么上得了他的心,可现在,他的瞳孔中是自己的影子,他的眼中满满的都是疼惜,那种他从来不愿流露的情绪。康沐畏惧了,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真的不想看到这样子的你。”吴梓衣声音嘶哑。

“我知道你关心我……”康沐斟酌着,轻轻地抽出被他握紧了的手,却仍然不敢去看他,“那药……我需要……”

吴梓衣默然无语,望着康沐的眼神更加哀伤。他沉思了许久,转身走出了屋子。

康沐等了好一会,才见他回来,手里拿着一瓶药。

“谢谢。”康沐接过药,连说谢谢,也是怯怯地,带着愧意的。

“客气了。”吴梓衣淡淡笑着,“你死了,我会给你找块风水宝地,好好给你修个墓,送你的,这回你不会骂我市侩了吧?”

康沐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康池的事情我知道了,你有何打算?”吴梓衣岔开话题。

“我……还没有想好。”

吴梓衣正色道:“想不想走?只要你愿意,我保证他找不到你。”

“走?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康沐不甘。

“你若开口,要他性命也并非不可能。”吴梓衣闪过一丝阴冷,他本就与华尧有仇,也许过夺他性命之诺。

康沐心中一寒,没有应声。

如果他死了,那这几年的刀口舔血的生活又算什么?自己赔上一条手臂,也不正是为了这一半疆土吗?他若死了,那流的血汗不是白白浪费了?

可是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呢?

“你不舍得对吗?”吴梓衣幽幽道,“不舍得你的狼骑军,不舍得这个驰骋疆场的机会,不舍得你打拼下来的每一寸土地。”

康沐定定望着他。

“阿沐,你心里装了太多东西了,你这么活着不累吗?你这样怎么能快乐呢?”

康沐沉声道:“我与你本就不同,踏阵之乐,你无法明白。”

两人一时无话,沉默僵持着。

吴梓衣刚想再聊些别的,门外传来了几下敲门声,便起身向外间走去。

康沐也跟了出去,见水月先生已开了门,门口赫然站着两人,华尧和汤燕清。

华尧神情冷冽,当他看到康沐从内室走出来,当即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

“跟我回去。”华尧声音不大,却异常有力,他着重强调着回去二字。

康沐和吴梓衣还未开口,最先发难的竟是水月先生。他不看华尧,反而上下扫视着汤燕清,怪声怪气道:“你就是师兄的那个徒儿?这么没规矩,比我的徒儿差远了。”

汤燕清苦笑,上前一步,恭敬道:“师叔。”他的师父镜花先生与水月先生正是师兄弟。

水月先生哼了一声,鼻孔朝天。

华尧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康沐看。

康沐不想水月先生和吴梓衣为难,低声道:“我先走了。”

准确来说,这是吴梓衣与华尧第一次正式的面对面。吴梓衣姿态从容,似笑非笑,杀意暗含。华尧则漠然冷峻,居高临下,气势逼人。

“照顾好自己。”吴梓衣柔声道。

康沐笑了笑:“我还会来的。”

不顾华尧突变的脸色,康沐率先走出了屋子。

华尧紧跟了上去,厉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还会来的又是什么意思?”

康沐装聋作哑,只闷头走路。

华尧三人离开湖心岛,坐的一条船,向岸边驶去,他们彼此一句话都没有,寂静无声。

夕阳西下,红彤彤的落日坠在湖面上,澄湖上波光粼粼,如同金箔撒在湖面上,灿烂辉煌。

康沐斜靠在船沿上,侧身眺望,半边脸被照成金黄色,如一尊雕像,纹丝不动。

华尧坐在另一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见喜怒。

汤燕清则是坐在船尾,一会看天,一会看水。

康沐忽然发现方向不对,不是朝闾王宫的方向:“这是去哪?”

华尧合上眼睛,闭目养神:“跟我去巡视。”

康沐看着华尧,也没有多问。

上了岸,只见已有人候在那里,牵了三匹马,其中就有华尧的红枣马和康沐的青骢马。

华尧向汤燕清使了个眼色,后者骑上第三匹马离开了。他们二人则骑马向城外军营走去。

郦国大军小部分守在大兴,大部分便驻扎在了城外。

此时已是傍晚,军营里的操练已经结束。夕阳照在沙土上,铺上一层金色,静谧祥和。

两人骑在马上,如同闲庭信步,漫步在营中,看似十分悠闲。

来往的将士看到他们纷纷驻足行礼。

士兵们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地往城里去,神情雀跃,恐是去喝酒。

吃饭被安排晚了的营还在排着队打饭,后边的伸长了脖子探看,生怕轮到他已不够吃。

巡逻站岗的士兵警惕戒备着,似乎其他人

的笑闹与他们无关。

郦军确实可称军纪肃整,精神昂扬,偶尔有些痞匪,上级也会严惩。想必任何一个将领看到这样一支军队,都会心生向往。

华尧经常会带人来巡视,有时是韩彦卿,有时是汤燕清,康沐也陪过几次。

两人继续走着,一处校场上,有几个士兵没有离去,而是在认真地练习枪术,阳光下挥汗如雨。

康沐多看了几眼,看身上衣服和配置的武器,像是韩彦卿旗下的。

“韩彦卿总是以为他是因为练枪很卖力,才得到我提拔的。”华尧忽然开口,“所以他也经常会对他的士兵说,只要他们肯下功夫,也总有一天能成为大将。”

像是韩彦卿的作风。康沐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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