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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歌行 下——by龙十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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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狼烟四起,弱国灭亡,那字也不知道流落何处,没想到竟被阮渡天收了去。

康沐心中暗喜,表面上却还强装冷漠:“很多年前的事了,我都淡忘了。”

阮渡天感叹着,神情有一丝懒意:“将军的笔墨流传不多,难得能得一幅,我可不会淡忘。当年也只是见字心喜,没想到今日能与将军相谈,也算是逐了我心愿。”

见他说得诚恳,康沐也是欢喜:“祁王的字也是一绝,我可不敢妄自尊大。”

“乍一看还行,终究是缺了点灵性,糊弄一下外人还行,将军是行家,就不要再笑话我了,这东西还是需有些天分。”阮渡天说着瞄了眼康沐的手,“只可惜将军不方便,否则我必是要再讨几个字的。”

康沐黯然,也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想,手又疼了起来。

“啊!有一样东西得与将军共赏。”阮渡天忽然一振,兴奋地从旁边桌上捧过一修长的锦盒,小心翼翼却又迫不及待地打开,取出一卷画轴。

康沐期待地凑上前观看。

长卷一寸寸展开,一寸寸入目,才推开一半,磅礴雄壮之气扑面而来。当画卷完全铺在二人面前时,让人不禁屏住呼吸,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万马奔腾图。

画上的马神骏非凡,万马齐奔,气势雄伟,其画风写意,酣畅淋漓,仿佛一蹴而就,分分毫毫尽显大气。

康沐看出了神,恍然间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似乎下一瞬间这骏马就会从纸上跃出,狂奔而去。

阮渡天欣赏了一会,视线转到康沐身上,旦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与昨夜的张牙舞爪截然不同,从叱吒战场的将军变成了为一幅画作折服的赤子,竟透着些许单纯气息,不由微微一笑。

“这是公孙不平的《清沙狂马图》啊。”康沐深深地被其震撼,满是憧憬地喃语。

“不错,将军果然识货。”阮渡天得意道。

“这……这是真迹吗?”康沐难以置信,他伸手想去触摸画卷,可又停在了半空中,好像害怕手上的污浊弄脏了画卷。

“是真迹还是赝品,将军可自行鉴定。”

前人公孙不平与百里诛并称二圣,公孙不平的画与百里诛的字,其造诣哪怕今时今日都无人能及,他们的书画真迹更是珍贵稀有,价值不菲。

尤其是这幅《清沙狂马图》,是公孙不平巅峰时期的作品,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看到。

康沐一叹再叹:“祁王是从哪里得来的?”

阮渡天迟疑了下道:“这画原本是被梁威鹏收藏,但他也不真心喜爱,只是锁在库中。今日上午我命人抬了一箱黄金,向木家买来的。据说木铘一得到这幅画立刻珍藏在房中,可他毕竟更看重利益,有人肯出高价,也就转手了。”

虽然他刻意隐去了华尧卖画这一环节,可康沐还是听得表情一抽,看来华尧还真把不少宝物一股脑儿地贱卖了。阮渡天昨日才来大兴,今日下午就已经派人不惜重金买来了画,还正烫着手,可见是真心喜欢。

但康沐还听出了一些端倪,阮渡天竟不但知道木铘在大兴附近,而且还有了接触,这不得不让人警惕。

阮渡天又道:“将军可还记得《暮山帖》?”

那是阮溪云嫁来时送给康沐的字,是百里诛的稀世珍品,当然是记得的。

“将军往后若有兴趣,可以去我祁国一观《暮山秋日图》。”

“《暮山秋日图》也在你这?”康沐惊道。与《清沙狂马图》同出于公孙不平之手的《暮山秋日图》与《暮山帖》是并世之作,没想到阮渡天的藏品竟如此之丰。

“当日我得到这两件宝贝也是机缘巧合,将军若是喜欢,送给将军也并无不可,毕竟《暮山帖》和《暮山秋日图》还是在一起更妥当。”说起字画阮渡天滔滔不绝。

阮渡天仔细地收起《清沙狂马图》,因为画卷十分宽长,一人不便收卷,康沐走到他身边帮忙。

当靠近阮渡天时,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传入鼻中,闻着只觉浑身舒畅。

像康沐这类旧式大贵族一般都好用香料,而且各有喜好,比如吴梓衣就常用名贵稀有的。康沐并没有特别偏好,无论是房内还是衣物的熏香都由诺秀管着,他也十分满意。

但阮渡天的香却与寻常不同,他的香料带有一些草药的气味,含着涩涩的微苦,反而更加沁人心脾。

阮渡天收好画卷,放入锦盒,藏至柜中。

康沐看着他做这一系列动作,注意到窗旁有一盆白紫色的花。这一处宫苑房里本没有盆栽,看来是阮渡天带来的了。康沐好奇,走近仔细观赏。

这花姿态优雅,花瓣微卷舒展,色泽纯白,尖处紫红,叶如碧竹,莹润可爱,是养得极好的。

“将军可喜欢?”阮渡天走到他身边含笑问道。

“这株石斛堪称上品了。”康沐轻轻触碰了一下花朵。

阮渡天的笑容带着无奈:“太过矜贵,我怕我不在没人照料,只能随身带着。如今正值花期,将军若是喜欢就送给将军了,省得我再带回去。”

康沐笑着摇头:“我可不太懂莳花,不能糟蹋了祁王精心培育的花卉。”

阮渡天大笑:“将军随意就是了,若没养好,我再派人从贞阳送几盆来。前段日子我也刚送了一盆给左世阳,可没想到才几天就被他切去做了药,虽说是适得其所,可未免动作太快,你总不能比他还凶残吧?”

“看来祁王是偏爱这类能入药的花卉了。”

阮渡天捧起石斛,旋转欣赏,唇角微翘:“可药用才可贵,若无法入药终究是徒有其表,只会让人生厌。”说完,他笑盈盈地把花塞入了康沐手中。

回到住所,康沐神情有些恍惚。他端坐在桌旁,将石斛放在面前,脑中回忆着阮渡天今日与阮渡天闲聊的话。

“将军,你今天为何一回来就发呆?”诺秀沏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诺秀,你会养石斛吗?”

“会是会,就是这种花娇贵,我眼睛不方便,怕是养不好。”诺秀摸了摸桌上的花,像是怕碰坏了,“将军怎么会带盆石斛回来?”

“随便养着吧,养坏了也不会怪你。”康沐一把将石斛推开,似乎并不想再多看,“我去见一下国主。”

来到华尧那边,他正在研究一张地图。

图是新绘的,主要是大兴乐丘及其附近一带,画得极考究细致,几乎标注了每一座山脉河流和大小城镇。看来他是想从地图上找出点门道,使祁军从乐丘撤兵。华尧在思考对策时总是喜欢铺着地图,虽然未必是在看,但只要面对着这些山川河脉,他往往能计从心来,仿佛现在还只是存在纸面上的土地,下一次就能成为他的领土。

康沐来时,华尧瞄了一眼示意他坐,但当他靠近坐下时,华尧愕然抬头,怒气横生,高声喝道:“你身上怎么都是阮渡天的味道?”

这话说得暧昧至极,康沐愣在当场,好半天没回神。

第96章

阮渡天那带有草药味的香味极为特殊,只要闻过就绝对不会忘记,华尧也不例外。可当康沐坐在他面前,身边飘来这香味时,他一下子震怒了。

康沐的脸色由红转白,变了几变:“你……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你与他私下见面了?”华尧瞪着眼睛。

“是……可是……”

“难道你不知道应该避嫌吗?难道你不知道就这一条我就可以定你罪吗?”

虽然康沐知道他的行为不妥,可并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愤怒。

华尧继续骂道:“不要以为我对你客气点,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身为臣子应该恪守本分!你私下与他国国主会面,这是通敌的罪,我直接砍了你的脑袋都不过分!”

康沐被他说得有些恼:“是我处事不当,可我与他并未谈公事,我来是想说……”

“不谈公事那谈私事?你又有何私事可以跟他谈?你与他就不该多说半句话!”

华尧一顿抢白,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于是康沐也火了:“我也是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他,所以才……”

“不需要你做的事情你就不要自作聪明!”

“好!是我多事!我就不应该自作聪明地想着如何对付阮渡天!”

见他居然还敢顶嘴,华尧更是怒不可遏:“你不好好安分守己,还敢在这里砌词狡辩?”

康沐大怒:“我怎么就不安分守己了?我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了!”

“你明知阮渡天居心叵测,你还去与他会面!”

“我已经与他见过面了,你倒是要如何?叫人把我拖出去处死?”

“你真当我不敢罚你了?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了?”

“你有什么不敢的?您国主英明神武,赏罚分明,没罪的人都能被你活活打死,何况是我这个有罪之人呢!”

华尧沉默片刻,面色晦暗:“你这是要与我算总账了?”

“是啊,我们现在就把话说清楚!”

“三年之约难道你忘记了?”

“我也可以反悔的!”

“你以为你想反悔就能反悔?”

康沐气得说不出话来,拍案而起,转身欲走:“简直是不可理喻!”

“康沐,你给我站住!”

康沐顿了顿足,紧绷着脸:“我来是想告诉你,其一阮渡天与木铘有过接触,你最好小心,其二我认为他不像个性嚣张跋扈之人,这中间必定有古怪。”

华尧冷冷道:“你与他相谈甚欢,当然是觉得他什么都好了!”

康沐咬牙切齿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我要说的说完了。”说罢,他甩了甩衣袖疾步离开。

阮渡天在大兴已住了大半个月,时常会与华尧饮酒共话,甚至去校场观看操演。他看了李古海的阵法赞不绝口,直夸华尧手下强将如云,表面上风平浪静,可言语间暗藏玄机。

华尧似乎也决心奉陪到底,几乎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陪行上。

而康沐则一反常态,自从那日与华尧起了争执后,便呆在宫苑内足不出户,连校场都不太去,把狼骑军的日常事宜全权交于萧澜。

阮渡天在那以后也并未找过他,但是派了个人来说是祁王身边的花匠,与诺秀说了好长时间石斛种莳要领。

“祁王真是有心了呀。”诺秀虽然看不见,但还是用手触摸着这株花,用心去熟悉。

“他岂止是有心,简直就是别有用心。”康沐斜倚在榻上,一脸怨愤。他手里端着一盏茶,泡的是晒制的花卉添加几味草药,气味芬芳,入口甘甜。这也是祁王后来派人送来的,只因康沐那日喝茶后赞了句好茶。

康沐自然是照单全收,用他的话说,别人主动送上门来的东西,为何不要?

诺秀坐到了康沐身边,拉起他的右手,轻轻按揉着。

他的手不再裹得严严实实,只细细缠着一层纱,虽说是长得差不多了,可也和没这只手无甚区别,连握拳都不行。徐学林嘱咐可经常按摩活血,稍稍活动一下,将来或许还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

可康沐却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直接无视大夫的话,倒是诺秀记在了心上,只要得了空闲,就会替他按摩,因为原本就学过些手法,所以做起来得心应手。康沐也觉他捏得舒服,轻重得当,便就由着他。

“可祁王若是想用这些小恩小惠来笼络将军,未免太小瞧了将军。”诺秀边揉边说道。

“他哪是想笼络我呀,哪有光明正大送一堆东西来笼络的,难道不应该找个小黑屋,约个暗号,在月黑风高的夜里蒙着脸会面吗?”

诺秀被他逗得直笑。

“他这摆明了就是想给国主找不痛快。”康沐继续道,“偏偏国主这阵子还极其敏感。”

“许是国主心中承受的压力太大,所以得找个地方宣泄。”诺秀分析道。

“把气撒我头上,他倒是舒畅了?我听说前几日祁王在宫中书院里和汤燕清说了整一天话,我看他也没拿汤燕清怎么样,偏偏专来挑我的不是,他这不是厚此薄彼吗?”

“国主若是不重视将军,又怎会因为这事恼火呢?将军就不要埋怨国主了,若真有了隔阂,不就中了祁王的计了吗?”

“其实我也没有埋怨他,我也知道祁王盛气凌人他心中愤恨,有口难言,可我就是……”康沐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此刻心情,焦躁地变换了几个姿势,“哎呀,总之,我烦他就是了。”

诺秀的脸上却笼上了忧愁,他踌躇着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将军……我知道我不该多问……但是,我们究竟能灭得了祁国吗?”

康沐闻言心一沉,头脑冷了几分,他斟酌了下说道:“灭字你用得大错特错了,我们能不能抵抗得了祁国都还未知。”

诺秀忧心道:“真有差那么多吗?”

“我不知道国主究竟做何打算,就以目前来说,我看不出我们有何能与祁国抗衡的地方。主速战与主拖延的各占一半,国主也很犹豫。”

“可我觉得将军对国主还是很有信心的样子。”

“我怎么就对他有信心了?”

“因为将军虽然怪国主责骂你,却从来没念叨过他在战略上未采纳你的建议。”

“我才懒得帮他出主意,以后我只管打仗,其他事情再也不管了。”康沐拍了拍诺秀的手,“你放心,不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的。”

诺秀璨然一笑:“我对将军也是很有信心的。”

康沐宛然,起身拂着衣衫上的褶皱:“时候差不多了,我去见一趟水月先生。”

诺秀拉住康沐道:“将军,那药你是越吃越多了,我听大夫说会加快药性的发作,你这次取来放我这边吧。”他言语还算客气,说是药,没有直接说毒。

康沐笑道:“你这是要管着我了?好吧,那就放你这边。”

自从吴梓衣离开后,为康沐调制阴九毒的事就交给了水月先生,他自然不像吴梓衣那样会对康沐百般叮嘱,所以拿药反而要比以前来得容易。

康沐很快便取了药回来,本想着立刻回住所,可没想到途经百花园时,又遇到了阮渡天。

他原本埋头走路,隐约听到附近有人声,于是向声音方向寻去,便看到花圃中假山石上的凉亭里,阮渡天和左世阳正在说话。

他唯恐避之不及,头一低,刚想偷偷离去,却被眼尖的左世阳看到了。

“康将军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啊?”左世阳站在亭中,一脸温和地笑着。

“嗯嗯,回去。”康沐含糊其词,试图蒙混过关溜走。

可这时阮渡天也站了起来:“康将军上来坐坐,陪我说会话吧。”

“我有点事。”

“将军这是不给我面子了?”阮渡天虽语气平静,可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康沐无可奈何,只得从命。

看得出阮渡天很会享受,他二人闲来无事在园中赏花,桌上还备了美酒,几样小菜,就差没再叫俩乐师歌姬助兴了。

“我派去的花匠将军可还满意?若他讲得不清楚,将军有什么地方不明白,随时可以来问我。那石斛虽难养了些,可终究不过是盆花,必定难不倒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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