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费心了。祁王如此割爱,看来我真要好好护着那盆花了,否则岂不辜负祁王一番美意。”康沐客气了几句。
“你看看。”阮渡天冲左世阳道,“还是康将军懂我,不像你,尽糟贱我的好东西。”
“主上你又旧事重提了,为了那花,你把我的耳朵都要念爆了。”左世阳露出痛苦的表情。
没想到他君臣之间竟如此随意,虽然康沐与华尧之间经常也很随意,可是一随意起来就多少有些剑拔弩张之势。
康沐并不想多留,免得又落人话柄,就拜了拜道:“祁王恕罪,我是真有事在身,不便多作陪。”
“那好吧。”阮渡天也不勉强他,示意左世阳给他倒一杯酒,“那便与我喝一杯,改日等将军有空了再聚。”
“多谢祁王体谅。”
康沐端起酒杯,向阮渡天敬了敬,刚想喝,就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康沐!”
康沐动作一僵,侧身望去,只见华尧正站在亭下,眼神冷如千年寒潭。
华尧缓步迈入凉亭,扫了眼阮渡天和左世阳,沉声道:“原来是祁王在这里。”
阮渡天微笑点头:“郦王也是来赏花的吗?”
“不比祁王的好雅兴,正巧有事找我的人,先行一步了。”
“郦王请自便。”
话说完,华尧扭头就把康沐拽走。
阮渡天看看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看看桌上康沐尚未来得及喝的酒,挑了挑眉,冷冷一笑。
出了百花园,转过几条抄手游廊,康沐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把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甩开:“行了,都走远了!”
“怎么,在为没能与他喝酒惋惜?”华尧阴沉道。
“我只是路过!”
“你还有理了?”华尧拎起他的衣襟把他压在墙上,双目像要喷出火来,“路过?那么巧你就路过然后又聊天喝酒了?我不喊你你是不是还准备继续下去?”
康沐挣扎着推开他:“我已经打算走了!你不也是恰好路过吗?”
“我刚回来就撞见你又与他私会,你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李古海昨天晚上去喝花酒还与他巧遇呢,你怎么不去说他?尽来盯着我!”
“够了!屡教不改!下一回再让我撞见你是不是直接就跟他去祁国了?”
“我去祁国也好过在这里与你胡搅蛮缠!”
这句话一出,四周顿时冷到冰点,两人像是冰块雕琢的,面对面杵着,又冷又硬。
“你再给我说一遍!”华尧像从喉咙里挤出每一个字。
康沐不说话,只是瞪着他。
华尧双唇紧闭,眼前的人总是这么骄傲地昂着头,总是能气得自己牙痒痒的。
空气像是凝固了,谁都不开口,默默对峙着。
似乎是许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康沐向后蹭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触动了华尧的神经,他猛地暴起,双手揪起康沐的衣衫:“我看是太久没教训你,你都忘了该怎么听话了!”
他一脚踹开旁边的房门,把康沐拖了进去。
闾灭后宫里大部分房间都空关着,这也是其中一间。
第97章
康沐脚下没有站稳,心下一乱,竟被他拖了好几步。“你放手!”他吼着矮下身子,稳住重心,手上一使劲,就要甩脱。
若说当年华尧是趁他身上有伤,才能用强,那现在可就没那么轻松了,毕竟身为将军的康沐肉搏是不可能输给华尧的。
可是,康沐如今还是伤着的。
华尧不加思索,抓住他的右手狠狠一捏。
康沐惨叫一声,顿时冒出冷汗,全身力气被抽掉似的,绵软无力。
华尧顺势就将他拖到床上,骑在了他身上。
这床似乎很久没人来打理了,扬起一层薄尘,呛得康沐一阵咳嗽。
华尧一只手扣住康沐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撕扯他的衣襟,口中骂道:“容你几分你还无法无天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还敢对我大呼小叫的!”
但是他单手又怎么可能抓得住康沐,康沐手腕一转,挣脱桎梏,反将他抓住,一挺腰把他推倒:“你再乱来我要打人了!”
“你还想打我?你嫌命太长是不是!”华尧再次伸手去捏他受伤的手。
因为顾忌他身份而不敢下重手,康沐再次中招,疼得满脸通红,又再一次被他压在身下。
“你敢不碰我手吗?”
“这事还由得着你商量的?”
“那我也要对你不客气了!”
“等办了你看你还叫嚣!”
华尧的手伸向康沐的腰带,衣衫在刚才的撕扯中已经松动,一抽一拉便解开了,他随手一扯就拉下大半。微微凉意爬上肌肤,肆无忌惮地游走。
康沐倒抽一口冷气,又怒又急:“你欺人太甚了!”他手上发力,飞起一拳,重重揍在华尧腹部。
华尧疼得再也没力气压住他,忍不住蜷缩起身子,双手捂住,胃里翻江倒海,连昨天的饭都差点吐出来。
瞬息之间,康沐翻身将他压倒,跨坐在他身上。
“干什么!下去!”华尧极不习惯这种姿势,厉声喝道,可语调中难掩一丝慌张。
“上你!”康沐怒眉飞挺,吼得中气十足。
“你反了你!”
“只许你动我,不许我动你吗!”
康沐说着就要去脱他衣服,可只有一只手的康沐动作更加不灵活,抓住他的手就没有办法解衣带,抓住他衣服就会挨他乱拳。
反抗中的华尧试图再向康沐的右手袭击,但这次康沐早有防备,利落地把他伸来的手打掉。
两人扭打纠缠着,像两个街头斗殴的无赖,哪里还有半点从容高傲的气度,既不是尊贵威严的国主,也不是威风凌凌的将军。
虽然康沐强悍,但华尧也是经久沙场,亲自与人搏杀过的强将,也不会太过弱势。趁康沐又防着他的拳头,又想脱他衣服的档口,华尧看准一个破绽,伸出两指戳向康沐双目。
康沐反应敏捷,向后一仰避开攻击。
可华尧手上的是虚招,当他重心稍一偏移,抬起一条腿就把康沐踹下了床。
康沐打了几个滚坐在地上,忙不迭地把衣服整理好,继续恶狠狠瞪着华尧。
华尧也立刻坐起身,警惕着康沐。
他们就一个捂着肚子,一个捂着手腕,两相对峙。
“你闹够了没有!”华尧喝道。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是你先动手的!”康沐不甘示弱。
“你要是规规矩矩的,我又怎么可能动你!”
“我都说了是路过了!”
“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反省个屁!”
华尧怒火又被他拨撩起来,倏地起身,向他逼近。
康沐连连向后爬了几步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出了屋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日后,阮渡天与左世阳终于从大兴启程回祁国。又三日后,当祁国发生政变,但已平息的消息传到大兴,华尧这边炸开了锅。
华尧召集群臣议事,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有人说自称早就觉察出祁王举止诡异,只是他人都畏于祁王威信,所以才没有说出口;有人抱怨应该主动出击,不能等祁国打开了被动防御;也有人说,祁王既然敢来,必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贸然进攻,反而会落入圈套。
总之各有各的说法,吵成一片。
华尧沉默地望着争吵不休的他们,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他们说话无需负责,也就是占着个“谏”字,纳不纳全看华尧,如果说对了,那便得意洋洋有先见之明,如果说错了也无所谓,那反正只是建议而已。真正下决定拿主意还得靠华尧,他的一念之差关系着千万人的性命。
在这争论声中唯独康沐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自从那天和华尧打了一架后,他们就彻底陷入冷战,尤其是康沐,更是不用正眼瞧华尧,每次议事,他把自己当不存在,把华尧当透明。
华尧也不理他,由他自个儿闷着。
韩彦卿凑到汤燕清耳边低声道:“你怎么看?”
汤燕清不屑道:“这有何稀奇,祁王不算计点事他还是祁王吗?我是坚持在我们实力未充实前,不宜主动发难,等到……”
“我不是问你这个。”韩彦卿挤着眼睛。
“那你问什么?你眼睛怎么了,长针眼了?”
“别打岔,我是想问你怎么看国主和康沐。”
汤燕清朝康沐一瞥:“他们怎么了?”
“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他们好几天没正经说过话了。”
汤燕清不解道:“他们不是总这样吗?不都过几天就好了吗?”
“可都那么多天了啊。”
“哎,我说你怎么变得比我还八卦了?”
“别瞎说,我是在为国主担心。我看祁王在时与康沐很谈得来,该不是国主怀疑他与祁王有密谋吧?”
“他与祁王谈得来不是很正常吗?琴棋书画诗酒花,他们这些人平日玩的就是这些,尤其是书画酒三样,你以为以前孟青遥为何能入得了他的眼,不就是会画画么。我们国主差的不就是这个吗?”
“什么琴棋书画诗酒花,有意思么?”韩彦卿一脸嫌弃。
汤燕清用眼角扫视他,也是一脸嫌弃:“粗俗。”
韩彦卿被他鄙视得哑口无言。
始终缄默不语的华尧终于开口:“行了,你们都出去吧。”他顿了顿道,“康沐留下。”
居然又被点名,康沐气不打一处来。眼睁睁看着别人一个个离开,尤其是韩彦卿,临走时还对他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
殿中人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他与华尧两人。
不但不出门,连话都不说了,他还想怎么样?康沐心中念着,无视华尧投来的视线。
“你准备再装聋作哑多久?”华尧说道。
康沐横睨了一眼,没有吭声。
“我在和你说话呢。”华尧提高了音量。
康沐不满道:“你要我说什么?我早就说了祁王有古怪,你不信,尽管些没头没脑的事,我有什么办法?”
“此事我自有计较,你不必多言。明日,你与我回一次元都。”
康沐跳了起来:“为什么又是我?”
华尧面色沉静,不容置喙:“必须得是你。”
——第三卷·纵是弦断也成音·完——
第四卷:指点江山谁为尊
第98章
次日,华尧康沐二人从大兴启程去元都。两人车马周转,一路无话,一直到快要抵达元都。
“你还真沉得住气。”华尧终于忍不住了。
康沐本已昏昏欲睡,被他一句话说醒,他清醒了下头脑,端坐身子:“你不也和我无话可说吗?”
“难道你就不好奇,我带你回来是做什么?”
自然是好奇的。照理说,如今大兴是前沿,直接与祁国接触,几乎无险可守,华尧理应亲自镇守才是,却偏偏回到元都,各只带一人随行,虽称不上是偷偷摸摸,却也极为低调了。
“为什么要回来?”康沐问道。
华尧撩起车内的窗帘向外张望了一下,确认所在的位置:“你那么聪明,怎么不猜一下?”
“那必定是和乐丘有关的。”
“如果你是阮渡天,你会因为何种原因撤去乐丘的布防?”
“这么复杂的问题,你不是为难我吗?”
“如果问题不复杂,我就不问你了。”华尧淡淡道。
“若我是阮渡天,我是绝对不会从乐丘撤防的。这就好像是把掐住敌人咽喉的手收回来,明摆着让人反击了。”
“可现在我们是被掐住咽喉的人啊。”华尧似有所想,“没有做不到的事,只有想不到的办法。”
“这么说来,你已经有主意了?”
华尧摇了摇头:“不好说。”
康沐出神地望着他,陷入了沉思。
“看着我做什么?”华尧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你有想过失败吗?”康沐脱口而出,“失去你现在所获得的一切,一败涂地,所有的人都离你远去,连性命都保不住。”
华尧从容一笑:“这很有可能,不是吗?”
康沐歪着头:“你不在乎?”
“我本来就一无所有,最不济不过是再搭上条命。不过……”华尧面色一冷,眼神骤然锋锐如刀,“如果这天下只有一人能称霸,那不会是别人,只能是我。”
刹那间,他浑身散发着震人心魄的霸气,使人不自觉得去折服,去相信,仿佛他所有的一切宛如天授。康沐不禁眩目,再度沉默。
“我们再做个约定吧。”华尧说道。
康沐疑惑地看向他。
“三年之期未到之前,你不许再提康池的事。”
康沐挑了挑眉道:“行,但是我也有要求。”
“你说。”
“你若再像那日那样胡来,我便与你翻脸,管你什么三年不三年。”想起那日情景,康沐的火气又窜上来。
可华尧却被他说愣了,还以为他要提什么正经的要求,没想到竟然是这事,忍了忍没有忍住,华尧哈哈大笑。
“很好笑吗?”康沐恼道。
华尧忍俊不止:“那日你也没有吃亏啊。”
康沐皱眉:“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由你这般戏弄?”
华尧收起笑容,严肃而郑重道:“我把你当成我身边重要的人!我能依仗的人本就不多,韩彦卿虽善战,但终究心思粗了点,汤燕清虽聪明,可总打着小算盘。阮渡天生性狡诈,令人防不胜防,所以我更容不得你与他来往。”
不想他竟把话说得如此之重,康沐略感错愕,他言语中诸多褒奖,本应得意才对,却不知为何反倒心里毛毛地,不踏实。
华尧继续道:“你是玩笑也好,认真也好,我都会答应你,但是我提的要求你若做不到,你现在就提出来。我不喜欢人反复与我算旧账,毕竟我现在……”
他说着眉头一皱,没有说完,康沐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那一瞬间,从他眼中看到了疲累之色。阮渡天的存在,如有实质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道坎若是越不过去,便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了。”康沐正色道。
到了元都,他们略做停留,又立刻动身去了晟州,那里才是华尧真正想去的地方。
晟州濑阳并为粮仓,自从郦国占领后,为整个国家供应了大部分的米粮,如同心脏般重要。但是很多年前这里的粮食产量也并非如现在这般丰厚。
华尧康沐二人策马在晟州一带巡视。华尧漫步在河流堤岸,一路自下而上,他望着这宽阔平静的长河,神情凝重。
“我记得汤燕清和我说过,你曾治理过这边的水道?”华尧说道。
康沐点点头:“嗯,七八年前的事了。你现在看到的这条水渠是人工开凿的,把江河的水引到这块区域来,更方便农田的灌溉,另外上游还建了一个蓄池,可以调解控制下游的水量,以防干旱或者洪涝。”
“有用吗?”
“当然有用。”康沐说着指了指水渠的下游,“这条直通晟州,为晟州城壕,可做城防用,城中还有相应的水门,排水沟,水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