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胤更不像。”冷冷地吐出几个字，玄羲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从来都是这样，从来都是把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关爱和温和都集中在了玄胤身上……就好像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儿子一样……
不像么……竟然是一点都不像你……自己一直都在向着你的方向奋斗你知不知道……那样努力地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结果居然是……一点都不像你……
玄胤算什么……玄胤对你的只有不屑……你为什么甘愿给他那么多……
都是一群被蒙住了心的可怜人——应该是什么都不能逃过神的眼睛吧，玄羲的不快很容易地就被感知到了，神父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语气里带上了一股失落，“说起来，你们俩倒是挺像的，自打长大后就都不肯叫我父亲了。”
闻言玄羲怔了怔，欲言又止。
“好了，赶快带我过去吧。”慈父的表情又回到了脸上，神父站起身子抖掉了衣服上的食物残渣，“……对了，他现在在哪里？”
玄羲的表情瞬间更加僵硬了一些，沉吟了半晌还是回答了神父，“在放冰棺的房间里……和苏祈呆在一起。”
第九十四章：只要苏祈能回来
盯着玄胤的目光似乎要将对方洞穿，良久神父脸上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就要看你怎么选择了。”
……
“我能怎么选择？”松开了神父，玄胤颓然地滑坐在地上，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带有一丝怀疑。
“我不知道，”神父搓了搓已经冻得僵硬的手，看着玄胤发白的唇，“不过我劝你最好先出来，否则还没有找到任何办法你就已经死在里面了。”
玄胤身子微微颤了一下，斜了一眼安睡得都不知道周围冷成这般的苏祈，没有任何动作。
“我不敢担保能有适合你的选择，但是我可以保证，”神父站在门口感受着外界的温暖，很“慈父”地忠告着玄胤，“……你留在这里，苏祈不会活过来。”
沉吟了片刻，在神父似乎是要消耗光耐心而离开的时候，玄胤终于站起身来——长时间的跪坐，加上外界过低的温度，玄胤的半截身子已经几乎失去所有知觉了——猛然间起身，一时供血的不足让玄胤几乎再次跌坐在地上。
勉强地扶着冰棺缓和了一下，玄胤的目光又落到了苏祈沉睡德无比惬意的脸上……
嘴角依然是那抹弧度，被玄胤悉心擦洗过的脸颊，没有沾上一丝尘埃——明明只是睡了，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没有醒过来……
……趔趄着走了出去，外面温和的空气渐渐捂热了玄胤苍白的脸，好歹渐渐地恢复了一点血色。
……
迎面撞上了承璋，对方依然是常用的冰冷的目光，夹杂着恨意和讥讽，擦着玄胤的身子过去了……
一个踉跄，发软的腿差一点就支撑不住跌在地上了……
“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即使是微弱的气息和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依然还是被承璋听到了——承璋转过身来，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曾经让玄胤格外介怀的男人……虽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原本如此冷淡的人居然会对苏祈有那种特殊的感情，但他对苏祈的爱，应该也不会比自己逊色多少……
可笑的是——自己酿成的祸，也是自己最痛不欲生的结局，却要对着别人道歉……
“我还以为你要在那里面冻死给苏祈殉情，”没有理会玄胤的道歉，承璋的话里带着很明显的刺，“想不到你也没有那么伟大。”
“对不起，是我害了苏祈。”没有任何要反驳的话，也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反驳，依然没什么血色的唇颤抖着，“对不起……”
像是要抹平心中的什么，玄胤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够了！”喝住了玄胤，承璋轻哼了一声，“你竟然会觉得你对不起我？……玄胤，你还是仔细想想吧，你对不起的究竟是谁……”
玄胤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那片空白……
“你真正伤害的……是苏诚？……还是苏佑？……”
像是被抽离了灵魂，玄胤的目光逐渐涣散……
“……亦或是——”
“……你自己。”
玄胤轻轻合上了眼睛……
……
“玄胤……你就是这么喜欢逃避……拒绝面对真实……”过于冷酷的声音，只留下一份不屑，承璋转身走了，“你知道你比玄羲输在哪里么？……如果是他出了这种事，绝对不会像你一样去找个洞穴躲起来。”
……
这就是你的死穴，玄胤……你太像一个人类……太容易被感情左右……太脆弱太容易陷入绝望……
你注定不是冷漠麻木的神，就算你再怎么装作不在乎装作高傲冷淡，你还是有着人的懦弱和悲哀……有着人类的那些不敢去面对现实的可笑……
你终究只是一个挂了神子之名的普通人，太容易深陷太容易万劫不复……而玄羲，他才是真正的神……
……承璋走远了，玄胤也猛地倒在了地上，浑身都是灼烈的滚烫……
炽得玄胤意识一片模糊。
……
醒来的时候自然是躺在床上，玄胤一把扯下了手中挂着的点滴，挪到床沿坐下，便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不再有任何动静。
直到玄羲走了进来，坐在床边的人才回头瞥了一眼——白色床单上玄胤的手布满了淤青，“你在冰棺边呆了太久，太凉了……感觉稍微好点没？”
玄胤没说话，低头呆呆地看着自己被药水充斥到浮肿的手……
“你现在身体状况很差，”玄胤一脸的病态让玄羲对于他的冷漠多少视而不见了，“如果不是父亲叫你出来——”
“送我回去。”打断了玄羲，虚弱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在说什么？……”微微皱起眉，带着某种怜悯看着连说话都有些困难的玄胤，“最好别想其他了，你现在这个样子——”
“苏祈在哪？”似乎根本没有要听玄羲那些无关紧要的话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声音低沉而且沙哑。
玄羲盯了玄胤良久，拼命忍耐着某种情绪，最后深吸一口气，“就在这栋楼的地下室，知道你会一醒来就要找他……”
话音还没落，坐在床上的人已经撞开玄羲踉跄着跑出去了。
轻轻叹了口气，玄羲也只能无奈地望了望天花板，然后追了过去。
……一直站在墙角一言不发的神父忽然轻笑了一声，“玄羲，你还真是天真，经过了这么多事你居然还想管住他。”
“我没有。”停下脚步，冷冷的一句否认里带着玄羲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颤抖。
“不要撒谎了，你有。”神父眼神里有一种隐含了沧桑的深邃，“……我是你父亲，我还是神，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带着些许不耐烦，玄羲打断了神父，“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若是清楚，又怎么会……算了，这些不重要，”又是一声轻笑，里面夹杂着只有玄羲自己能明白的讥讽，“重要的是，你知道玄胤现在会做些什么……”
……
神父微笑着看着仿佛是忽然间明白了而什么飞快离开的玄羲……
无奈地耸耸肩，“唉，年轻人就是冲动……不过也罢，我像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犯过不少错……”
……
玄胤用刀划破了手指，殷红的血一点点滴在雪白的冰棺上……又被抹开了——呵出的气凝成了白色的烟雾，玄胤用那只渗着血的手指在冰棺材上慢慢勾画出某个图形……
血很快在冰上凝固了，一种浓艳的晶莹的暗红色——……
“住手！玄胤！”玄羲猛地闯入让玄胤微微愣了一下，然而手上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你想清楚。”
“已经很清楚了，我要回去。”图案俨然就要画完了，玄羲猛地冲过去一把抓住了玄胤的手腕——微微颤了一下，指尖快要滴落的血不慎落在了图案之外。
“玄胤，就算你能回到过去又能怎么样？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玄羲的胸口微微起伏着，指甲嵌进了玄胤的皮肤，“……我们明明已经试过一次了不是么？你还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何况这本来就不安全，你根本不必冒这个险。”
没有什么力气，只能任由对方拽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疲惫，眼神里失去了些许光泽。
“放弃吧，玄胤，”对方的沉默让玄羲多少欣慰了些，手也微微放松了，“……无论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样的现实的……这些都是注定的，连神都无可奈何。”
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什么，玄羲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去，“……
……就算再重复一次，事情还是会这样发展，到头来苏祈……“
微微扬起嘴角，玄胤打断了对方，“这次会不一样的，我保证……”
玄胤的笑里有着一种诡异的绝望，一种肃穆到残忍。
“你该不会——”似乎是看穿了对方的心思，玄羲咬了咬牙，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你绝对是疯了，玄胤……”
依然是平静的语调，“放心好了，不会对你的秩序有影响的……我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错了……这不是最重要的……知道你要面对的什么吗？”玄羲的呼吸粗重了起来，急切的语气倒像是要拼命挽回什么，“……一个对你一无所知的苏祈——你那么爱他，可是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有那么多的回忆，可是他过去的生命里没有你……”
“我知道，”玄胤暗淡的目光让玄羲胸口有些抽疼，“无非就相当于是一个失忆了的苏祈，一切都要重来一遍——”
“你想得太天真了……”似乎是倾尽所有的一切来挽留某个根本就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的东西，玄羲的眼里满是哀伤，“这不是失忆那么简单的……你没有试过这种痛苦你根本就不会明白……你会比他多一段回忆多一段爱，而他——可能根本就不会爱上你……就算最后爱上了，这些交错混合在一起的回忆也会把你弄疯的……”
你会迷失，会分不清到底什么时间是你和这个苏祈一起度过的，什么是和曾经的苏祈一起度过的……你甚至会分不清你爱的是哪个苏祈……
——是那个曾经爱着你的苏祈，还是眼前这个……根本不知道你是谁的苏祈……
你永远都逃脱不了那个曾经你如此爱过的苏祈……你心里永远都住着他，挥之不去——而越是看着眼前的人，就越是会想起从前的缠绵……就越是会愧疚越是憎恨越是思念越是痛苦……这便是折磨……
一种永远走不出来，只能用失忆弥补的折磨……
……
“那又如何……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这些，或者你以为……我会承受不住？”又是笑了，很淡的笑容，玄胤浓黑的眼睛略略失焦，“玄羲，没有什么比苏祈不在更让我受折磨……”
……已经没有路可走了，只要苏祈能回来，只要苏祈能幸福，只要自己不会再一次亲手将苏祈推向地狱……那就什么都不重要……
……
“只有这些记忆还在，我就不会伤害到苏祈，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而我根本就不介意受这些苦，”玄胤笑得灿烂，玄羲此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玄胤已经用另一只手完成了图形，殷红的血构成的图案隐隐地发着光，“……何况你说的那些都不重要，我会让他重新爱上我的，”
……
怔在了原地良久，玄羲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就算站得这么近，你竟然也看不见我的不甘和嫉恨，你不知道我的失落……料错了一步棋，就是输掉了一切……
……
……四周的光芒更加剧烈了，挑衅地看着愣在原地的玄羲，笑容里有一种割伤人的释然——“怎么？你也想和我一起回去？”
第九十五章：尾声就是大团圆
昏睡，一段漫长到自己都不知道外面的时间究竟是怎样地在流逝的昏睡……
……
眼前全是苏祈的影子，闭不闭眼都是，电影般一帧一帧的铺满了视野……玄胤自己都不知道有同时多少个苏祈钻进了自己脑海……
……也许是怕自己的记忆忽然遗落掉吧，玄胤一遍一遍地强迫自己去回忆有关苏祈的一切……所有的甚至琐碎的无关紧要一切————那个受惊了像一只惊惶的兽的苏祈，翻着白眼吐槽自己的苏祈，明明很失落却强装没事的苏祈，若无其事地爆粗口的苏祈，仗着一点小聪明胡闹的苏祈，闹起脾气来不要命的苏祈，傲娇嘴硬炸毛任性热衷暴走的白痴苏祈……
那个不安好心地帮助自己结果是为了成为漫画主角的苏祈，信誓旦旦地说要跟着自己断子绝孙的苏祈，用冰凉的唇拙劣地挑逗自己的苏祈，一脸无所谓地干出禽兽的事情的苏祈，在自己身下粗喘呻吟的苏祈……那样坚持地相信着自己，把一切都交给自己的苏祈，那样哀求着自己让自己不要丢下他的苏祈……
玄胤忽然就笑出声来了……夹杂着幸福，还有苦涩，还有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