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看着这一幕的黄随云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就算路晓远的肉身摔坏，只有灵识侵入他体内的鬼焱或者灵魂被吞入的林彬都不会受伤、死亡。可怜的将是路晓远，肉身死，估计也活不了。唉，无论是人或者妖，只要是认识的，无法目睹他们的死亡而能保持心平气和……林彬和鬼焱搞什么鬼？既然是林彬主动诱路留入局，怎么反而如此简单落了下风？他们先前的斗法，林彬看起来不像是复仇者——今天，他出手没一次掌握住好时机，太被动了，与他的本性和本能不相配，弱得没眼看他。难道是路家的阵法和道术太强，他招架不住？不，应该不是，他们打了半世纪的交道，彼此知根知底，没可能如此短的时间内败北……总觉得这里面含有玄机——肯定有阴谋！
路家众围着路晓远，纷纷议论如何驱逐他体内的妖魂邪魄。他们把希望寄托在路留身上，等待他的决断。
路留冷着张酷脸，驱剑飘到路晓远身前，木剑的剑尖指着他额头，骂道：“笨蛋，轻易被妖邪附体，丢尽了姓路的脸。还跟我作对！回家有你好看的，关你三五年，老实在家修炼，不准出大门一步！”
昏厥中的路晓远没给他回应。
“结界，护法！”路留丢了手里的剑，等门人扶起路晓远，盘腿坐下，念起咒语，双手翻着手印，指尖带着可见的电流击向路晓远体内各个大穴，企图逼出占据他体内的妖邪。
名门路家的直系修道者，路留绝对不是浪得虚名的家伙。他的咒语很快见效，有透明的光色从路晓远口中逸出。
守候一旁，早有准备的路家众之一拿着无盖的白瓷瓶对准这逸出的光色，喝道：“收魂！”
那瓶内仿佛有很强的吸力，透明光色立即收内瓶内。
那人立即封住瓶盖，紧张的表情忪懈下来，喜道：“恭喜小叔祖，您真厉害，成功收服实力强大的妖，这次一定能捽魂练出世上最强的丹药。”
“笨蛋！那是晓远的灵魂！你连人与妖的魂魄都分辨不出来吗？”路留气恼地翻白眼。
“啊？！是小师兄的魂魄？”那人大惊失色，手里的瓶子失手摔落被路留接住放入衣袖内。
就在路留跟门下弟子谈话的一瞬间，有一道红光从路晓远嘴里跑出来，“嗖”的一下不见了。
“小叔祖！妖邪跑出来了。”瞧见那红光一闪的子弟连忙叫唤。
路留急忙叫道：“别让它逃了，大家快归位启阵，锁住它！”
黄随云惊奇地发现身边的鬼焱模样清晰起来，吐舌，滴溜溜转动眼珠子扮可爱。黄随云这才弄明白，先前看不见这家伙是因为他的灵识跑进路晓远体内，只有他灵识归位才能察觉到他。
“嘻嘻，蠢狼，我给你弄了点好东西，先藏着以后用得上。”鬼焱那欢乐的意识冲入黄随云大脑。
黄随云不领情，恼道：“快给我解除束缚！”
“不行！你只要有动静，就会被路留那家伙察觉。”
“你跟林彬合谋些什么？”
“嘻嘻，等事情办完了再告诉你。”鬼焱不怀好意地鬼笑。
黄随云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从路家和彬彬两方各捞了好处。
“小叔祖，阵启不了。”有人哭丧着脸道。
“什么？”路留吃惊地问。
“有人闯入我们的结界，污了阵眼。阵，无法启动！”
路留难以置信的叫道：“怎么可能？普通的人怎么能闯进结界？”
就在路家众乱成一团之时，感到好奇的黄随云寻思着什么人闯入路家设的结界。心中所想脑子里看到一群熟悉的面孔正往山里来，他们是他北大历史系的学弟。领头的居然是曾经被异物附身打算自杀的周念农。算算时间，今天是周未，他们不用上课跑来这边爬山。周念农此时出现在这深山老岭是偶然吗？可疑……他在宿舍被附体前一点预兆也没有，难不成他和林彬是一伙的？当时装模作样只为了诱自己走出校门？
“那家伙身上有术者的味道，当然能进入路家设的结界，破坏他们的阵眼。嘻，蠢狼，说你蠢你还不承认。”鬼焱毫不留情地打击黄随云。
“术者？”想到自己被学弟所骗，黄随云心里窝了把火。
“嘘！快看！”
山上变故再起，一直昏迷中，紧闭双眼的路晓远猛地睁开双眼。
撞上他那深幽幽的如无波古潭的视线，路留心底发寒，喝道：“封邪压窍！”一掌击向他的天门穴。
路晓远无视他的动作，张嘴大喝：“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他四肢被缚，手不能结印，喝出“九字真言”时，挂在他腰上那些收拢在黑网里的路留祭出的音符光咒与此呼应，激烈震荡着冲破网口盘旋在他四周。这些音符光咒如同无头苍蝇，杂乱无章的彼此撞击，时而拼合重组，时而分离盘旋，遇到人便爆炸了，爆炸的威力非常大，道行浅的路家众弟子没有一个难脱，全被炸翻倒地，只有路留只身逃脱。缠缚在路晓远身上的纸符随着爆炸的余波成为灰烬，获得自由，他一跃而起追赶路留，脸上浮现令人心寒的诡异笑容。
看到这里，黄随云心里发寒，忍不住问：“使用路晓远身体的是林彬？难道那什么的‘九字真言’路家只有路留会？”
“嗯。路家练成‘九字’的，目前只有路留一人。其实‘九字真言’不是修道者的独门奥秘，你也可以练。原理简单，是以音练气，扩充修道者的气脉，激发生命潜能进入神妙领域。想练吗？我可以教你哦。”
“没兴趣！姓林的复仇做得太过火了，被灭的路家子弟全栽赃在路留头上……”黄随云心里不舒服，不愿意往下想。
“蠢狼，想到哪里去了？獐妖只不过想寄身在路家小鬼身上混入路家，借他们的阵去妖界。”
“噫？林彬不是想借助你的力量穿越时空么？”
“他说要双管齐全，做两手准备。”
黄随云以为被“九字真言”炸到的路家子弟死了，其实他们只是昏迷过去。
50
“蠢狼，他们是人，道家的法术怎么弄得死？顶得精神力受挫而已。”懂得越来越多的鬼焱不客气地嘲笑黄随云的无知。
只要没有死亡，不相干的人受伤什么的黄随云倒也不在意，心里蛮好奇钻入路晓远体内的林彬和仇人路留跑去哪儿，是否会进行最终决战……奇怪，这次想到他们却看不到，想必是他们跑出可视范围内了。瞧鬼焱不知瞧见些什么，独个儿嘿嘿怪笑……只好问他：“林彬和路留打起来了没有？”
鬼焱朝他翻白眼，“我不是帮你开了天眼么？自己看。”
“天眼？我这全方位无阻隔的视角是你做的手脚？”
“手脚”二字惹得鬼焱心里不痛快，不高兴了，“除了我，谁会对你这么好？”
“是是是，谢谢你！”天下果然没有白来的好处，凭良心说鬼焱这家伙有时待他还真不错……黄随云不跟鬼焱计较他擅自束缚身体的帐，集中注意力拼命搜索林、路的影相……哇咧，跟收讯不良的电视频道一样，先出现的是模糊不清的场景——眼熟，就算很模糊还是认得出那是林彬家大宅院的轮廓，隐约见到有两人在屋顶跳来蹦去大打出手……唉，没办法看清楚，跟隔了层厚厚的晃动着的毛玻璃似的。
鬼焱告诉他看不清的理由：“獐妖和路留各设了一层结界，要清算长久以来的恩怨，拒绝窥视啦。”
“喂，鬼焱。”看得吃力，黄随云没耐心继续看下去，转念一想，问：“难道林彬想控制的不是路晓远而是路留？”
“蠢，才不是，就算獐妖想也办不到。他们是仇人，恨死了对方，对上彼此时精神力特别强大，哪能附身上去？你别小看路留哦，他精神力本来就很强，是个不知道妥协的笨蛋修道者，连我的灵识也侵入不了他的大脑。除非毁了他的道行，否则，獐妖没可能占据他的身体。”
“所以你和林彬盯上他的弱点，主意打在他家后辈子弟路晓远身上，真阴险！”黄随云暗中思忖：路留强吗？不清楚……路留和路晓远形影不离，感情肯定不错，鬼焱和林彬相继利用路晓远对付他，算准了他不能对亲近的熟悉面孔下死手。可怜的路留，跟狡猾的妖怪为敌讨不到好处……有一点蛮佩服他的，成年人的身体缩成孩童的模样，不知怎么办到的……“他多大了？”
“不知道，谁管他。嘘！来了。”
“谁来了？”黄随云脑子里的视线一转，落到路家众子弟倒地的山头上，昏迷的众人还在昏迷中，瞧模样短时间恢复不了，他们面前多了几位不速之客……周念农和那群登山的同学。
“天，死了好多人！”胆小的连滚带爬往山下跑。
“快报警！”理智的有手机的准备报警。“啊，糟糕，没信号！”
胆大的上前摸手脉，按心脏，“没死，有脉动和心跳，他们只是晕了过去。”
这其中又数周念农的胆子最大，他居然剥开路家某位子弟的衣物查看对方有无外伤，嘴里嘀咕：“没有任何外伤……发生了什么事？”
没外伤？惊天动地的爆炸没留下外伤？黄随云再次仔细打量路家子弟，果然不见外伤，也就是说他能看到的音符光咒是精神攻击而非物理攻击，普通人可能看不见它。……周念农，想起这家伙寻死的那次装出一副吓得皮挫挫的样子博取自己的同情，黄随云恨得牙痒痒。问鬼焱：“周念农是什么来头？”
“跟獐妖有勾搭。”鬼焱也不知详情，只说他知道的。他竖起双耳，眼睛亮闪闪，一再重复：“来了来了。”
瞧不出还有谁到，黄随云恼火地问：“喂，谁来了？”
“监察员。蠢狼，快！屏蔽你的意识。”
电光石火中，黄随云只见两道模糊身影掠过的轨迹，那山头立即被浓雾覆盖，什么也看不清了。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快救醒他们……”周念农着急的声音。
“呵呵，小鬼的精神力高过常人，来来来，抹了他的记忆吧。”轻浮、不正经的声音，是章显！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救命啊！”周念农的惨嚎声。
“哈哈，这小鬼真有趣，又没碰他打他伤他，只夺走他的记忆而已。过程一点也不痛，干嘛鬼叫鬼喊？”章显的调侃声。
“不好！路家众的记忆早被洗空了！无法查明他们受伤的原因。”有点耳熟的，冷冰冰的声音，是章显那位人类监察员搭档。
“啊？呵呵，不会吧？清洗记忆，这不是你们家族的专利么？是谁动的手？干嘛要夺走他们的记忆？”
“笑屁！这里是你的地盘，路家子弟出事，你我都脱不了干系！”人类监察员似乎也烦了章显，声音流露出不满。
“哦呀哦呀，事情大条了。在我地盘出事，而且我还收留了跟路家有仇的獐妖林彬，怎么着看起来都是林彬跟路家血拼，路家吃了大亏。可是，我的搭档呀，獐妖哪有能力使用道家、密宗的‘九字真言’？你我一眼能看出，陆家众精神力受创，道行被毁是‘九字真言’的音符光咒造的孽障，清除记忆又是你们术家的招牌能力。您看，路家子弟太招摇，仇人想必不少。我的搭档呀，你和我一并被陷害了。”
“獐妖安身之处有道术波动……”人类监察员没被章显唱的大戏迷惑，似乎在四处探查。
“去瞧瞧……哎呀呀，叔祖和侄孙打得真精彩，想不到路家新生一代道行如此之高……”
“不妙！你们快住手！”
“嘭，嘭嘭！呯嘭！”几声刺耳的巨响。过后，黄随云清晰地看到了林彬的大宅子倒塌了。雪香呢？有没有受到连累？噫？找不到它，只留下一个大坑，它去哪儿了？原本想借用它“留影”能力重播林彬和路留的大战。
“搭档，路晓远被压在这柱子下了。哈哈，真狼狈呀，浑身是伤厥了过去。”
“察觉不到路留的气息，先弄醒路晓远，问清怎么回事。”
“搭档，你这样处理不妥当啦。路家私斗是家事，等路家长辈出面处理吧。”
“路家私斗吗？”人类监察员沉吟起来。他模糊的影相在黄随云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晰——他的发式非常可笑，就像半只黑西瓜皮罩在头上。衣服的款式倒也没什么地方值得挑剔，很正统的西装配着领带，只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任何杂色的乌黑令人产生不了好感。他似乎察觉了黄随云的视线，突然扭头望过来……妈啊，这家伙真敏锐！黄随云不自觉地想躲，但身体动弹不得，只能直直地盯着对方那隐藏在廉子般额发后视线不明的双眼。喂，额头蓄得太长遮住半张脸，像鬼呐。据说蓄这种怪发式的个性都比较阴沉……
“怎么了？”形象跟他相反，衣着华丽的章显问。
“灵识窥探。”
“是吗？”章显凝神，侧耳细听了一阵子，摇头道：“不见任何异状。”
“错觉吗？算了，既然是路家内部私斗，我们只需负责送还受伤的子弟，调查由他们路家自个儿处理。”
“对呀。”章显笑嘻嘻地拍打他的肩膀。
“宰了你！”
“是！”章显退后几步，投降般地摆动双手。突然腰肢一扭，脚步如飞，朝黄随云所在的方向冲来。
鬼焱猛地敲了一下黄随云的头，说：“快闪！被发现了。”
束缚解除，黄随云能动了，来不及开口说话，鬼焱拖着他倏地没了踪影……这是哪里？眼前浓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楚。
“蠢狼，快伏下，我使了障眼法，应该能瞒得过臭章显。”
“林彬设局，难道章显不知情？”
“蠢，他是搞监察的，怎么能告诉他？”
“喂，臭狐狸，你哪时跟林彬合计好的？啊，难道是你们各自打着修炼的旗号，避开我们暗中勾结在一起？”
“嘻嘻，没错。没有獐妖的帮忙，灰狼成不了人型。”
“雪香呢？”
“獐妖把它重新移植在聚灵之地，只需几年就能幻身为人。”
“这是他请你帮忙的条件？”
“互惠互利嘛。蠢狼，我弄来了路家秘传的锤音练声、修炼气脉的几组真言，练成后对你当上大明星很有用。”
“你就为这个挑上了路晓远？”黄随云推开亲他面颊的鬼焱，心里不高兴，却又不明白自己为啥不高兴。
“小云，好有闲情雅趣呀，一人一狼在这荒野之地你侬我侬。”
雾气散开，上是蓝天白云，下是……这不就是香山么？黄随云盯着突然现身眼前的章显，暗恼：臭笨狐狸，你的障眼法只障住我的眼。往下一瞧，鬼焱啥时恢复了狼型？人形的他呢？未来与现在的他又互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