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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世话晴秋 中——by十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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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开枪

阮富山离开之后,江韶年忽然想起对方方才说过的话,他想要找来报纸看一看,报纸上一定登了江韶矽的照片,他有大半年没有见他了,他想看看他,哪怕是一张照片。

于是唤来了下人,这个梳着长辫子的小姑娘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话来,一个劲儿的瞧着旁边的唐小五。

江韶年见人连个反应都没有,顿时怒了,嗓门也拔高了几分:“怎么家里连个报纸都没有!前些日子我不是还见了么!”

小姑娘一下子就哭了,委委屈屈的应道:“不是没有,全让唐少爷拿去了呀。”

江韶年扭头望着唐小五:“你拿报纸做什么。”

唐小五有些紧张,他尽力让气氛轻松些:“你这不是说笑么,我拿了当然是看呀。”

江韶年一伸手:“拿来我看看。”

唐小五极力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他做出一副很遗憾的模样:“真不巧,我看完觉着没用了,就叫人扔了。”

江韶年不再搭理他,转头又询问那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前两天的报纸也可以……”

话还未说完,他自己先反应了过来:“你今天跟着我东奔西跑,哪来的时间看报纸?”

唐小五顿时结巴了:“这……早上看的啊……”

江韶年坐正了身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唐小五:“这么说,你一大早就知道阮家五少爷失踪了?”

唐小五慌了,不顾外人在场,上前抓了江韶年的手,有一丝哀求:“你别生气,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说出来怕搅了你的心情……”

下一刻,他听见茶具落地瓷片破碎的声音,江韶年竟然抬脚就把茶几踹翻了:“知道了我还能这么冷静么!”

那小姑娘抹着眼泪想走又不敢走,心里一个劲儿的想,您都把桌子掀了,能叫冷静么。

江韶年撇下唐小五,独自上了楼,如今他连江韶矽的一张照片都找不到了,房里没有开灯,他靠在软椅里抽烟,看烟头红光明明灭灭。

没过多久,唐小五推门而入,胆怯怯的不敢靠近,站得很远,手里攥着一份皱巴巴的报纸,小声询问:“我刚叫人去街上的店里讨了一份,不过是昨天的报纸,你看么。”

江韶年啪的一下开了桌上的小灯,灯光照亮了桌面,而他的脸庞却隐没在一片阴影中,唐小五看不清他的表情,不敢贸然前往,依旧远远站着。

江韶年单手敲着桌面,声音中透露不出丝毫的情绪:“拿来。”

唐小五走近了才发现对方脸上有一丝隐忍的怒意,他递过报纸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江韶年没有看唐小五,压抑着满腔怒火把报纸攥在手里,低声问道:“谁准许你对我有所隐瞒?特别是关于他的事情。”

唐小五张口结舌答不上来,江韶年不再理会他,专心看起报纸来。报纸被人揉旧了,照片有些模糊,隐约可看出他的弟弟穿着体面的小礼服对着镜头微笑,大约是参加了什么宴会时拍的照片。江韶年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沿着线很小心很细致的把照片剪了下来。纸张柔软,他不敢用浆糊贴,怕纸糊了湿了就毁了,找来一本没有用过的本子,把柔软的照片轻轻抚平了,很是珍惜的夹在纸页之间,最后郑重的合上本子放进了床头的小抽屉里。

江韶年向来粗枝大叶,没了那副好皮囊,完全就是胡万七一样的武夫粗人,唐小五哪里见过他这样心细的做一件事。唐小五也是拍过照片的,早前在司令部的勤务班砖房子里,班长找过一架照相机,给大家来了一个大合照,尔后又每个人单独拍了一张。照片洗出来之后唐小五兴奋的拿给江韶年看,江韶年的反应堪称冷淡,瞥了一眼说了句不错,就再没提过了。

现在江韶年居然把一张存了那人小照的破报纸视如珍宝,这样的差距让唐小五心如刀绞,他想,我有哪一点比不上阮家五少,在你被人困在城外时,他有带过半个人去营救你么,在你住砖房穿旧衣扛枪卖命吃苦受累的时候,我都陪在你的身边,而他却在大富之家吃香喝辣做一个体面的阔少,我连老婆都不娶了,他为你付出了什么!

想到这里唐小五就觉得气闷,简直要站不住脚,他晃了一下扶住了桌子,低头轻轻喘息。江韶年正在研究报纸上的文字,听到这样的声响,开口说道:“如果不舒服,就去睡觉吧。”

唐小五捂着心口咬着牙:“如果他回来,我是不是要滚蛋。”

江韶年心情烦躁,知道唐小五这又是要发疯,他没空奉陪,于是驱赶对方:“他回来了你哪里也不用去,你是我的副官,就这样。你可以出去了。”

尔后他低下头来继续研读报纸,翻了一版,发现了龙门的悬赏,他思索着,杜靖棠那老鬼也在找人,会不会是贼喊捉贼,全城就要被他掀翻了,只有杜宅,司令部,沈家的工厂没有去。韶矽断然不会在司令部里,沈家与韶矽素来无任何瓜葛,而杜靖棠却对韶矽觊觎已久,也许这是杜靖棠设下的一个圈套,只是一个蒙蔽人双眼的幌子,而韶矽的人早就被困在杜宅里了?

江韶年把报纸一巴掌拍回桌上,厉声对还站在桌前不走的唐小五命令道:“唐小五!带人跟我去找杜靖棠!”

唐小五没有动静,嘴角泛起一丝嗤笑:“何必呢,大半夜的,人又不在他那里。”

江韶年的目光投向了唐小五:“你怎么知道?”

唐小五把头偏向了别处,他不能看到江韶年脸上为别人担忧的神情,否则他会不顾一切的失态:“报纸上不是写的很清楚么。龙门都情愿花钱去找了,人又怎么会在他那里。”

江韶年迅速扣上军装领口,一阵风似的从唐小五身边疾步走过:“你他妈既然不去,就滚回房里睡觉吧!”

集合了二十几个人,江韶年跳上了汽车,在夜色中一路疾驶,汽车刚拐过一个街口,司机瞥了一眼车镜,惊诧的开了口:“团座,唐副官的车在后面跟着呢,刚才好像停下来了,要不要等等他?”

江韶年没有回头,他一心想要冲进杜宅搜个清楚,继而对身后的情况毫不关心:“不用管他,快点开!”

唐小五的级别是断然不会有车的,但江韶年待他好,调了一辆车给他用。可这车今晚尤其不争气,半路居然没油了,唐小五的司机连连道歉,眼见着江韶年已经无影无踪,没辙了,他拔腿就追,后面的司机顿时傻了眼:“哎!哎!唐副官,还有好远的呀!”

杜靖棠正在家里会客,与友人举杯对饮,哪知酒含在嘴里还未下肚,江韶年风风火火带人就闯进来了。杜靖棠眼角抽搐,这是第二次了,江韶年简直把杜宅当成自家客厅,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江韶年没有理会杜靖棠,大手一挥:“给我搜!把阮家五少爷给我找出来!”

杜靖棠觉着耳熟,不消片刻,他便反应了过来,这话分明就与上次搜家时一字不差。友人早就不知所措瑟瑟发抖,杜靖棠不得不叫人先送朋友离开。

哪知步子还没迈开,就被江韶年的兵拦住了。杜靖棠不悦的望着江韶年:“江团长,你这是何意。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你又这样闯进我的家里,我没有先怪罪于你,你反倒拦起我的客人来了。”

江韶年抄起腰间的手枪上了膛:“别他妈的一二三四五!我今天是来找人的!”

杜靖棠暗骂,你哪回不是来找人的!

二人就在客厅里等待士兵搜查,杜靖棠暗地里打量江韶年,这小子果然与江韶矽相像,却又有些区别,江韶矽秀气,江韶年英气。可惜杜靖棠只爱粉嫩嫩的秀气,不爱这种硬生生的英气。

杜靖棠环视一周,忽然没发现唐小五,他倒开口同江韶年聊起天来:“上次那个挺清秀的小兵呢,怎么不见他来?”

江韶年不知道对方说的是谁,不予理会。杜靖棠又细细扫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唐小五的身影。

这一次的搜查让江韶年失望,士兵们空着手从楼层各个角落出来。杜靖棠觉得好笑:“怎么就找到我这儿来了,我还想找令弟呢。”

江韶年举起手臂,枪口对准了杜靖棠的眉心:“你最好不要做什么手脚。”

杜靖棠眯起眼睛,目光中有一丝危险的阴狠,他杀了江韶年两次,都让对方逃脱了,这个后患不除,果然引起了麻烦,他还记得十七岁的江韶年,被人按在他面前时,那眼神青涩而戾气。而如今,江韶年长大了,望着他的眼神,只有戾气,没有青涩。

两个人之间涌动着一股暗流,江韶年这一刻真的起了杀心,他把他的愤怒烧回了从前,眼前这个男人觊觎他的弟弟,并且是他和江韶矽分离的一个源头。杜靖棠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他瞧得出江韶年不是在吓唬他,这个男人卷土重来之后果然不可小觑,自己的命就攥在这一刻了。

正待此时,唐小五气喘吁吁而来,进门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拉住了江韶年的衣袖:“你不可冤枉人!再要乱开杀戒,司令是要治你的罪的!人不是他带走的!”

这话引起了江韶年和杜靖棠的警觉,几乎异口同声:“你知道是谁带走的?”

唐小五这一路奔了个半死,才在一条街口拦了一辆人力车,哪知那车夫故意绕圈想要多收唐小五的钱,唐小五当时心思不在这上面,傻乎乎的任车夫到处跑,直到他气喘匀了才发觉车夫绕了路,当即大喝一声,把车夫吓了个半死,钱和车都不要了连滚带爬的要逃,生怕唐小五掏枪毙了他。面对一辆空车,唐小五只得无可奈何提着一口气再次穿过几条街冲向杜靖棠的家。

这会儿上他的心开始噗通噗通狂跳,不知是因为跑步的关系,还是因为一时冲动救了杜靖棠惹来二人怀疑的关系。杜靖棠趁着江韶年分神之际,快速的躲到手下的身后,隔着人群等待唐小五的答案。

江韶年的枪口移了目标,直逼唐小五,目光凌厉口气阴冷:“说。”

这是第二次,江韶年的枪口第二次对准了唐小五,唐小五几乎站不稳,这个男人总在某一个时刻对他狠下心来,让他以为,只要时机一到,江韶年随时都会牺牲掉他。

唐小五微皱了眉头,眼睑慢慢垂了下来,低声而清晰的吐出了真相:“是韩苏带走他的。”

江韶年握紧了枪,手指放在了扳机上:“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小五把头偏向了别处:“我亲眼所见,就在他找你的那天。”

江韶年从牙缝里艰难的挤出话来,似乎带着隐忍的怒火:“为什么不告诉我。”

唐小五沉思片刻,忽然平静了,他抬起头来正视江韶年,清晰而有力的说道:“因为我不想。因为他回来了,你就不再要我了,到那时候,我连个替身都不是。”

枪响尖锐的划破夜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撕裂般的无望,唐小五随着子弹穿透他的身体而跪倒在地,血液汩汩流出,他想,这个男人终于开枪了,为了别人。

眼前虚晃着对方的身影,他趴在地上,看自己血流成河,看那人的军靴从他身边疾步踏过,焦急而决绝。唐小五闭上了眼睛,顺着脸颊滑下的,不知是汗还是泪。

52、打架

阮富山正在家里的饭桌上侃侃而谈他白天得来的小道消息,一张肥脸尽是嫌弃之色:“前阵子沈家俩亲戚在戏园子里抢戏子,就为了那个小花旦岳如娇。听说那俩人是沈琴维的亲弟弟和亲侄子,父子俩闹了好一场,要抢胡万七的女人,真是丢人败兴。比起来,咱们家老三可正经多了去了。”

阮陌臣往小碟里夹了一筷子菜,想了想说道:“父亲叫沈琴书,儿子叫沈修庭,对吧。”

阮富山有些诧异:“你倒是打听得清楚。”

阮陌臣略微抬了抬头,发现对面的座位是空的,这才想起江韶矽依旧下落不明,他继续低下头吃饭:“这事儿惊动了胡万七,闹得挺大,后来被韩苏给压了下来。听说沈家人和韩参谋来往不是一般的密切。”

阮富山提起韩苏就嗤之以鼻,他这些时日算是看透了,只当韩苏不是个什么正经人物:“他韩大参谋倒是挺会摆谱,每次见他,架子都要端到天上去,我还当他是个什么人物,哪知是那样的货色,外面人传他是个小白脸,果然不是空穴来风,他和沈琴维那点儿破事儿,说不出去不怕别人臊他。”

老二和老三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这俩人显然更担心五弟的情况,阮陌杨尤其心急火燎,饭没吃上几口,听得父亲又扯到别的话题上去,顿时火了:“爸爸,五弟至今下落不明,你倒还有心思说别人的闲话!”

一提到江韶矽,阮富山的心口就犯疼,他沉重的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韶矽的事,急也急不来,一丁点的线索都没有。我何尝不想快点把他找回来,可眼下这种情况,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阮陌臣默不作声,专心吃饭,他的心情两极分化,堪称矛盾。没了江韶矽,日后阮家的财产他阮大少爷雷打不动尽数继承,可同时他要在身体上委屈自己,对女人没兴趣,至于男人,又只能接受江韶矽这一个,真真是麻烦透顶。

吃过了晚饭,阮富山在小厅里喝茶,周佟急急忙忙从外面赶回来附在他耳边唧唧喳喳起来:“老爷,事情有谱儿了,咱们的人查到江团长刚刚去了杜爷那里,大闹了一场,听说还伤了人。”

阮富山十分错愕:“竟有此事?难道是杜靖棠那老混蛋把韶矽抓走了?”

周佟又附在耳边一通汇报:“五少爷不在杜爷府上,我叫人买通了杜府的下人,说是江团长打伤的那个人亲口供出来,胡司令身边的一个参谋长做的。”

阮富山一双眼睛猛然就亮了:“韩苏?”

得到确切答案之后,阮富山在小厅踱了几步,立刻派人备车,抄近路拦截江韶年。

夜色愈发浓重,街上的行人渐少,江韶年已经找了两处宅子,韩苏的府邸甚多,这跟他的无度敛财有关,韩苏虽不刻意挥霍奢侈,可也绝不亏了自己。

江韶年坐在汽车上咬紧了牙,早该想到,韩苏既然借刀杀人不成,一定会找到把柄予以威胁。他一拳敲在车窗上,吓得司机猛然回头询问:“团座?”

江韶年满身戾气,目光如刀:“他还有几处宅子?”

司机想了想答道:“韩参谋长城南城西的住处最多,加起来一共七八栋洋楼,咱们才去了两个地方。”

坐在副驾驶上的小兵紧跟着也回过头来:“韩家的下人不肯说出韩参谋今晚的去处,这就难办了。团座,我们得一处一处的找了……”

正在江韶年焦急之时,韩苏却待在沈琴维的办公室里,脱了军装外套,一件简单洁净的白衬衣随意的穿在身上,衬衣下摆露在裤子外面,扣子的前三颗懒懒散散的开着,锁骨和前胸若隐若现,引得沈琴维心猿意马。

韩苏一手捧着账本,一手拿着一杯沈琴维喝过的茶水,毫不在意的送到嘴边饮了一口,眉头微蹙,仔细的查账。

沈琴维故意清了清嗓子:“咳咳,我说韩大参谋长,劳您大驾抽个空想想我的感受。”

韩苏抬头茫然的望了沈琴维一眼:“恩?”

眸色清澈,一脸无辜,又因着办公室里有些闷热,漂亮脸颊泛着一层红润,看在沈琴维眼里简直就是粉面桃腮分外惹他垂涎三尺。沈琴维克制又克制,还是没克制住,起身上前轻轻揪过对方的衣领在其耳边哈了一口热气:“自打你进门起,衣服脱了一层又一层,是想考验我的定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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