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梦比斯他们劝说你回到联盟失败，在撤退途中的时候，你爸爸告诉了他们一件事。”温斯特加深了唇边的笑容道：“他说你在最初告诉他要换专业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因为时间隔得太久，罗素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你说……那些契约兽的眼神和我们迥然不同。”温斯特继续道：“然后那些联盟的高层就联想到了你拒绝他们时说的话，你说你不相信他们，因为从他们的眼里看不到任何纯粹的感情，和契约兽迥然不同。”
“所以？”
“所以我很好奇，你究竟从契约兽的眼里看到了什么？”
“这是你自己想要问的，还是受人所托？”罗素一眼就看穿了温斯特的目的，因为温斯特和他是一样的人，他们都不会过多干涉一个人的想法和行为。
“就当是我问的好了。”温斯特很有义气的没有出卖背后那个人，因为他知道即使不说，以罗素的聪明才智也能猜得到。
“算了。”罗素没有过多计较，会采取这种闷骚策略的人只有斯雷卡，所以他把头转向了温斯特道：“你从我的眼里看到了什么？”
“……”温斯特注视着罗素那双深黑色的瞳孔，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并不是眼睛的形状有多好看，而是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过多的情绪，仿佛那只是纯粹的黑宝石，表面还倒映着他的身影。
犹豫了片刻后，温斯特开口道：“我从你眼底看到了自己缩小的身影。”
“这就是答案。”罗素看向了那些契约兽，缓缓说道：“我看到了自己。”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温斯特微怔了片刻，“怎样的自己？”
“呵。”罗素难得在唇边扬起了笑，“这个答案，就让斯雷卡自己来问我吧。”
“你果然猜到了。”温斯特没有再追问，他向来是知道分寸的人。
因为任务都已经完成了，所以温斯特没有多留，直接离开了北外森。接下来的几天，又有好几拨人人进入了北外森，他们之中有些人成功了，有些人则失败了，可是不管结果如何，这些人都发现从北外森带走的契约兽比联盟饲养的强上很多！
从这以后，北外森就更声名远播了，北外森原本就是契约兽的野外养殖场，自从独立之后，它在契兽心目中的地位就更高了，因为北外森的契约兽就象征着更强、更聪明和更优质！这一点是罗素当初没有想到的。
因为北外森不再对外封闭，所以联盟也给了北外森很多技术和金钱上的支持，高度的科技让北外森发展的很快，原本只是丛林的北外森已经有一小部分区域被开发成了联盟公民居住区的样子，这些区域专门供给变成了人形的契约兽使用，当然罗素也是住在这一区域。
几个月之后，斯雷卡终于又造访了北外森，罗素本以为斯雷卡是来问那个问题的，但是当他看到斯雷卡背着硕大的军用背包，一副打算长住的样子时，他怔住了。
“不要告诉我，你不打算回联盟了。”罗素有些头疼的扶额，他当初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为什么斯雷卡还是不明白。
“我接到的最新任务。”斯雷卡虽然还是一脸严肃的表情，可是他的手已经‘贤惠’的开始整理起罗素的衣服了。
“什么任务？”罗素有了不好的预感。
“支援北外森开发。”斯雷卡一本正经的答道。
“……”罗素突然有了一种想要把联盟狠狠炸飞的冲动，这算是什么？打算对他实施‘美男计’吗？他看起来是这么好打发的家伙？
罗素想到这里，抬眼朝斯雷卡看去，由于罗素堆积没洗的衣服有些多，所以为了方便迅速，斯雷卡变成了狼形，把装了脏衣服的木桶固定在了背上，踱步朝门口走去，可能是终于能和罗素在一起的关系，巨狼的心情特别好，走路的时候，灰色的长尾巴还在不停的左右摇晃。
这一刻，罗素发现，联盟使得这个‘美男计’似乎对他……还是挺有用的。
第102章
斯雷卡出门去洗衣服了，罗素没有陪同，虽然他确实很中意联盟使得这个美男计，或者应该说是美狼计，可他还是没有打算让斯雷卡留在这里。
他有他的顾虑，并不是不相信斯雷卡，而是很多时候，事情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目前的局势乍看之下很平静，联盟可以从他这里得到实力强大的契约兽，而他可以从联盟那里得到资金和技术的支持，可是谁能又能保证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在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之中，联盟能滋生出一个野心家，就能滋生出第二个，所以他从没想过相信联盟的那套说辞，尤其是梦比斯告诉他的真相。
不论联盟有没有残杀那些契约兽来逼迫他觉醒，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联盟始终把契约兽当作比他们低上一级的生物，当然，作为兽人来说，他们这样想也没有错，任何比他们弱小的生物，自然就是比他们低等级的存在，身为高等存在的他们又为什么不可以决定这些人的生死？
曾经的罗素也是那么想的，如果不是他拥有这样的能力，如果不是他可以聆听契约兽心中的想法，或许他也是茫茫高等存在的一员。
罗素轻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些事，他去了用联盟资金和技术建造的学校，因为人手不够，罗素把已经变成人形的契约兽们聚集了起来，并给他们定下了职务，这些人负责日常照顾其他的契约兽，尤其是那些已经达到化形边缘的契约兽，至于剩下的，例如小黄和西西里这些，罗素则让他们统筹管理所有化形的契约兽。
西西里心里年龄还算高，这么多年狼王不是白当的，否则也不会一化形就是少年的模样，有他管理其他化形了的契约兽，罗素也算放心。至于小黄，他在契约兽之中很有人气，两个人合在一起，能够起到的作用是巨大的，起码其他的契约兽们还是很愿意听两人的指挥，当然，这也和化形的契约兽之中没有高等级的有关系。
罗素最近也摸出了一些化形的规律，大部分化形的契约兽都是和他相处的时间较多，智力达到一定的水准的契约兽，可是这其中，越是高阶的契约兽越难化形，诸如元素精灵和吞噬兽这些S级契约兽，它们之中有一些的智力已经不亚于成年的兽人，可它们就是无法顺利化形，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阻碍了它们打破最后的桎梏一样。
对此，罗素也想了一些办法，不论是用他本身自带的进化能力，又或者是激发这些契约兽的脑域，都无法让这些S级契约兽顺利化形，无奈之下，罗素只好暂时搁浅了让这些契约兽化形的计划。
除去小黄和西西里之外，罗素身边亲近的契约兽还有大呆，照理说罗素也可以让大呆和小黄他们一样出去管事，可是罗素实在是不敢那么做，原因无他，那就是大呆无时无刻都把发呆这项‘艰巨’的任务放在了首位。
尤其是最近，大呆发呆的技术已经进化到了无人可及的境地，以往大呆发呆的时候，都喜欢找一块空地，仰望着天空，可是现在大呆已经练成了‘随时随地’和‘召唤群众’的两大发呆技能，简单来说，也就是大呆不论身处哪里，都可以立马进入空茫的发呆状态，不仅如此，只要他开始发呆了，呆呆兽的族群就会受到莫名的感应，然后聚集到他的身边，于是单人发呆马上就会演变成群体发呆。
所以罗素只能让光头的大呆当个族群里的吉祥物，而且这么多化形的契约兽之中，大呆也是最特别的，因为大呆没有开口说过一句兽人的语言，就连小黄这些智商只达到兽人幼儿水平的契约兽化形后都能说一些简单的语言，唯有大呆除了‘阿呆~阿呆’这样的叫声外，没有对罗素说过其他任何字眼儿。
不过大呆也不是罗素需要担心的对象，因为化形后的大呆幸运能力更强了，不仅如此，念力也有所增长，可以说实力上升了很大一截。
罗素对化形和未化形的契约兽是两种训练模式，化形的契约兽除了安排他们尽快熟悉自己的身体外，还要教导他们掌握好新的战斗方式和能力，至于未化形的契约兽，则是安排它们继续开发智力，争取早日达到化形的要求。
安排完契约兽的课程之后，罗素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通过幻眼兽得到斯雷卡的所在地后，罗素去了那里一趟。
斯雷卡所在的地方不是湖边，而是栖息着水精灵的树洞，罗素走到那里的时候，总算明白了斯雷卡洗衣服的水到底都是从哪里来的，只可惜他到的有点晚，所以没有能看到斯雷卡洗衣服的样子。
斯雷卡这时已经变回了人形，用狼形运衣服过来是没问题，可是运回去却有点风险，虽然有木桶的存在，可是湿的衣服很容易沾毛，所以斯雷卡打算就这样把木桶搬回小木屋，可谁知他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罗素就来找他了。
“辛苦你了。”罗素本以为像斯雷卡这样的男人，拿着木桶的画面会有些违和，可是当他真的看到一身军装的斯雷卡不苟言笑的拿着木桶，尤其是木桶里面还装着刚刚洗好的衣服时，他竟然这个画面出奇的和谐，就好像这个男人天生就很适合做家事一样，这算是他想偷懒的借口吗？
罗素把这个无稽的想法挥出脑外道：“不打算问我些什么吗？”
短暂的沉默后，斯雷卡开口道：“衣服。”
“恩？”罗素挑眉。
“要先晾。”
“……”罗素怔住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男人宽厚的背影，这种时候一般人会想到应该先晾衣服吗？！这个男人到底要一板一眼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罗素无奈的扶额，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走吧，去晾衣服。”或许就是因为斯雷卡这样的个性，他才会对这个男人根本没辙。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森林之中，很快就抵达了小木屋。斯雷卡熟门熟路的找到了用来晾衣服的竹竿，然后沉默的组装了起来，罗素见状，再次无奈的扶额，斯雷卡这家伙，居然比他还熟悉东西都放在哪里，还真是让他有种挫败感。
装完竹竿，拉起绳子之后，罗素把木桶里的衣服一件件递给了斯雷卡，两人之间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是动作却配合的默契无比。罗素看着身边斯雷卡认真晾衣服的表情，突然觉得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起码洗衣做饭都有人包了，他可以当个名副其实的山大王。
“问个不相关的问题。”可能是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很舒服，所以罗素突然来了兴致，“你爷爷的衣服也是你洗的？”
“有佣人。”
“这样吗？那个佣人不替你洗衣服？”罗素有些疑惑，如果说斯雷卡离开部队之后，一直是在有佣人照顾的环境下生活，断然不可能至今还能这么熟练的洗衣服。
“习惯。”斯雷卡接过罗素递过来的衣服，十分认真的把它晾在了竹竿上，为了固定，他还用上了最古董的夹子，确保衣服不会被风吹走。
习惯自己一个人洗衣服吗？不，或者应该说是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完成所有的事情，这倒也符合从小就被扔进军队里的男人的性格。
罗素把木桶里最后沉底的几件内裤递给了斯雷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关系，原本效率很高的斯雷卡在接到内裤的时候动作比刚刚慢上了好几拍，不过由于斯雷卡脸上还是平时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罗素也就没有再说些什么。
晾完所有衣服后，斯雷卡自动自觉的提起已经空了的木桶，和罗素一起进了小木屋，因为小黄和西西里都在北外森的学院区帮忙，所以木屋里没有其他人。
罗素本想继续刚刚的话题，谁知斯雷卡一进入房间后就开始拿出各种行李，用部队的那套标准开始铺床了，大有打算长期驻扎此地的架势，其速度之快，表情之严肃，让罗素根本就来不及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我说过的吧，斯雷卡，如果你是连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甚至是国家都能抛弃的男人，我会看不起你的。”罗素轻叹了口气，虽然不想在这种时候泼斯雷卡冷水，但是目前的局势让他实在是没办法留斯雷卡在这里。
斯雷卡的身体僵硬了片刻，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用那双仿佛可以看透别人心灵的灰色眸子深深注视着罗素，沉声道：“我明白。”
这一刻，罗素怔住了，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并不是斯雷卡的眼神有多可怕，而是他忽然觉得，或许斯雷卡什么都明白，只是大多数时候，这个男人都选择了沉默而已。
“是吗……”罗素在唇边扬起了淡淡的笑道：“不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吗？你特地拜托温斯特来问我的答案。”
斯雷卡没有回答，不过他却看着罗素，沉默的点了点头。
“在回答之前，先让我问个问题，为什么那么想知道答案？”
“你坚持的原因。”虽然是依旧有些刻板和严肃的声音，但是那双深灰色的眸子里却透着以往没有过的深深担忧，自从听到温斯特带给他的答案起，斯雷卡就一直在思考，罗素到底从契约兽的眼底看到了怎样的自己？或许这个答案……正是罗素那么在意契约兽，甚至不惜和联盟翻脸的原因，他想要更接近罗素，为此，他必须知道罗素心底真正的想法。
“其实并不是什么有趣的答案。”罗素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回忆过去似的，缓缓开口道：“只不过是倒映在契约兽的我和倒映在兽人眼中的我完全不同而已。”
罗素还记得当初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在宠物店见到萨摩耶时的情形，那是一只通体雪白幼犬，漆黑的眼睛犹如玻璃珠般，有种无辜而善良的感觉，当时他小小的身影就那么倒映在萨摩耶的眼中，仿佛自己也随之变得透明善良起来了，那种感觉……他一辈子也无法忘记，从这之后，他就再也无法自拔。
当然，这只是单纯的喜欢动物罢了，所以他念了医大，毕业后还去了宠物医院工作，可是末日的到来却让这一切都改变了。
罗素缓缓睁开了双眼道：“我曾经犯过很多错，也杀过很多人，当我蓦然惊觉自己的双手已经沾满了血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变了，我不再是过去那个我，事实上也确实是那样。”
“战斗之中，我可以从对方的眼底清晰的看到他们对我的恐惧，可以从他们的眼底清晰的读出他们对我的想法。自私、残忍、可怕，这些所有一切负面的情感都伴随着我在他们眼底的倒影而生，这就是我在他们眼中看到的自己。”
“可是……只有动、不，应该说是只有契约兽不一样，不论我是怎样的人，不论我心里有多么邪恶的念头，不论我杀过多少人，甚至是不论我如何利用它们，这些契约兽们眼底映射出的我，都是最初的那个我。”
“没有杀戮，没有背叛，没有尔虞我诈，它们眼中的我仅仅只是我而已，不掺杂其他任何的欲望和情绪。”罗素说到这里，轻叹了口气道：“我因此而松了一口气，我得到了救赎。当然，这只是我在逃避承认真正的自己罢了，我希望我永远是那个停留在最初的人，所以我才会无法放手。”
“这只是心里作用。”斯雷卡深蹙起了眉头，他不知道这种时候还可以说些什么，光从罗素的话来看，他已经病的很严重了，不是身体上的疾病，而是精神上的，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完全纯粹的东西，即使是契约兽也一样，契约兽也是生物，它们也会高兴，也会害怕，如果有人想要杀死它们，契约兽的眼中也会出现恐惧，所以罗素所说的话根本不可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