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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程 上——by报纸糊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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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那行,咱就这么说定了。”

就这样,叶程稀里糊涂地入股跟钱兴良一起做起了倒买倒卖。

大概是钱兴良对那几个人的印象都还比较好,他们的合作相当顺利,当天下午几个人就个子去银行取了钱,然后一块儿去工厂拉货了。他们只是一起拿货,拿了货以后各自分了,拿着自己的那一份,或者回家卖,或者在这附近的城镇摆摊。

陈文淼和钱兴良都打算运回去卖,在这里也不一定能卖到好价钱,这厂子一倒,到时候价格肯定受到冲击。刚好陈文淼认识个开货车的,跟钱兴良他们是同一个市的,钱兴良他们那个市,又是陈文淼回乡的必经之地。这个司机最近也要回家过年,卡车自然是要开回去的,所以给出的运费还算是比较低廉。

如此一来,回去的车也有了,又因为刚刚动用了叶程的积蓄,钱兴良心里有愧,对于他执意要带陆明远回村里的这件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因为进了货,大家都想早点回去,赶在年前赚上一笔,钱兴良和陈文淼他们第二天天不亮就动身了。货车虽然够大,但是前面只有单排座,他们这一行,除了司机以外还有两个男人两个小孩,肯定是坐不下的。

于是钱兴良干脆把车斗里的货物整了整,弄了块挡风的的地方,抱两条棉被往那里一铺,就让叶程和陆明远窝在车厢里睡觉。卡车后头除了四周有六七十公分高的围板,上边还焊了金属架搭了篷布,两个孩子呆在里头也算安全,出不了什么意外。

他们凌晨出发的时候温度还比较低,大卡车后面虽然有车棚,钱兴良也帮他们整理里一下,特意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可是卡车一开,冬天的寒风还是呼呼地往车厢里头灌。叶程和陆明远躺在被窝里,被风一吹,耳朵都要掉了,就拉高被子把头都蒙起来,俩人本来就没怎么睡醒,躺在车斗里一摇一晃的,没一会儿就都睡着了。

等到中午的时候,太阳已经晒得车厢有些暖和起来了,两个孩子踮着脚从围板和篷布之间的空隙里看到外头的情景,看腻了就回到被窝里去,他们的被窝底下是几大包纺织品,躺在上面软软的,天又那么暖,还有中午的暖风从耳边吹过。两个孩子觉得舒服极了,他们在货堆里头打着滚儿,从这边滚到那边,累了就挤在一起继续睡。

这一路不算特别远,当天下午卡车就开进了叶程他们老家所在的H市,钱兴良和陈文淼各自付了自己的那部分车资,卸了货,就在H市分头了,陈文淼他们老家远些,但是天色还早,他应该也能在天黑前赶回去。

钱兴良又雇了一辆小皮卡,一个多钟头就到了他们镇上,他让司机顺着一旁的盘山公路一直开,开了约莫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叶程他们村子附近。

陈文淼把货卸在路边,结了车资让司机先走,然后又让两个小孩在路边看着这堆东西,自己扛着两大包货物就往村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条马路离叶程他们村大约了十几分钟路程,平时他们去镇上,走路也才一个多钟头,谁愿意先走十几分钟路程到马路边去搭车的,搭车一次还得一块钱呢,所以大家都愿意走山路去镇上,快走到镇上的时候,才上这条马路,再走一会儿就进镇子了。

不一会儿,钱兴良就带了好多人出来帮他搬东西,叶程的外婆蔡金枝听说叶程回来了,也连忙跟了过去,等她走到马路边,见到两个差不多高的小孩坐在一堆麻袋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正打着瞌睡,一时间有点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叶程了。

于是她只好开口叫了一声:“程啊。”

旁边的人笑:“金枝婶,分不清哪个是你孙子了吧?”

这时候叶程也醒过神来了,见到外婆也高兴得很,从那堆麻袋上爬了下来,走到他外婆身边,蔡金枝见叶程出去这一年,好像是没吃什么苦,身量也长高了,脸上也开朗了一些,这会儿被太阳晒得一张两红扑扑的,心里也高兴得很。

“这娃娃是哪里来的?”村里总共就那几户人家,没听说过谁家还有这么大一个男娃啊。

“哦,我们在城里捡的,叶程跟他感情好得很,想带他回来过年,我这反正不是也包了车了吗,就把他一起带回来了。”钱兴良回答道。

“哎呦,城里那好啊,还有这么俊的男娃捡哩。”村里的媳妇们奇道。

“跟爸妈走丢的,也是个可怜孩子,已经报派出所了,那边帮他找到父母了就好了。”钱兴良轻描淡写道,其实替这还子找父母哪那么容易啊,这都走散快一年了,父母开始的时候还着急到处找,这时间久了,可能也就死心了,以后若是再有了小孩,渐渐的可能也就忘记了。

但是这些话他可不能对村里人说,不然你说这个娃娃到时候谁养嘛?谁都不愿意养,他们村就没有缺小孩的,再加上这孩子犟得很,也就跟叶程处的好,平时对自己都没个好脸色,哪个人家喜欢领养这样的娃娃啊?要领养,那自然是要养那种乖巧听话贴心的娃娃,不然长大了跟自己不亲,养了也是白养。

等到大家把那堆货物搬完了,天也快黑了,刚好那天村里的二婶子又杀猪了,钱兴良让他婆娘去买了一条猪腿,家里也杀了一只鸡,加了些黄酒和黑豆用高压锅煮得烂烂的,大伙儿也就都没回家,到钱兴良家说话喝小酒去了。

叶程和陆明远也跟着去了,叶程要去钱兴良家里带灰子回家,灰子这一年过得好像也挺不错的,身上的皮毛都亮了不少。钱兴良的媳妇打了一海碗的猪脚和鸡肉,让叶程他们带回去吃,叶程不好意思要,他外婆就帮着接了。

“明远,你晚上在叶程家睡还是在我家睡啊?”钱兴良突然出声问道。

“跟叶程睡。”陆明远想也不想地回答。

“那行,明天大伯要去镇上卖衣服,你俩去不?”钱兴良又问。

“……”陆明远动了动嘴,没出声,转头看一旁的叶程,叶程这会儿只管跟灰子亲热,没往他这边看,陆明远不高兴了,走过去就踢了灰子一脚,灰子也不客气,“汪”地一声叫得屋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咋了这是,这孩子没事去踢狗干嘛呀?”钱兴良的媳妇不高兴了,这灰子在她家养了快一年了,平时比什么都听话,还能看家,这会儿都有感情了。

“嘿,你别管他,跟啊程闹别扭呢。”钱兴良怎么说也养了陆明远这么久,多少知道他那臭脾气。

“你别踢灰子。”叶程宝贝地帮灰子揉了又揉,好一会儿才转头跟陆明远说话。

“去不去镇上?”陆明远问。

“啊?”叶程压根就没听这些人说话,陆明远又问得没头没脑的,他一下子不明白了。

“程啊,大伯这些货里头,也有你的一份,明天就跟大伯一块儿到镇上去摆摊吧,多卖点咱多赚点。”

钱兴良其实就想在叶程他们回自己小院子之前把这个问题说清楚咯,省得叶程回去以后,他外婆一问,程啊,你存的钱都在哪里啊。那小子愣头愣脑的,肯定就直说了,最怕的就是他到时候还说不清楚,搞得蔡金枝他们一家人对自己有误会。

“咋你那些货里头还有叶程一份嘞?”旁人立马就问了。

“是这样,当时一个老乡不是说这批货又好又便宜嘛,来找我凑两万,我当时身上只有一万六,就挪了叶程四千,赚了钱我给他分红,亏了我明年还给他。”兜了一圈,钱兴良真正想说的,其实就是这么几句话了。

“四千?”蔡金枝傻了,她一辈子没出过几次村子,在她看来,四千块已经是很大的一笔钱了。殊不知那几年国内经济飞速发展,地方的差异一下子被拉得老大,这四千块在发达城市,早已经不能算是大钱了。

“这要饭的行当真那么好啊?不到一年就存四千回来了?”边边上忍不住就有人插嘴了。

“你知道什么,别瞎说!”那人的老婆扯了他男人一下,她男人还想说什么,结果被瞪了一眼,就不再吭声了。

村里人大多都知道叶程出去是干嘛了,不就是到大城市里头去要饭吗,可是要饭也不是什么光鲜的事,特别是出在他们村里头,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没人养活,就送到城里头去要饭了,这事是可以随便说的吗?说了他们村的人还有脸了?

“嗨,城里头的人有钱,这娃娃小,坐在路边人家看着都觉得可怜,给的人就多些。”话都被说开了,钱兴良也就不避讳了:“本来这钱我是不该去动他的,不过当时也是急,让我婆娘临时汇钱过去也来不及,我那卡里刚好又有一万六,不进这批货吧,我心里又不甘。所以才跟叶程开了这口,这孩子实诚,什么都说好,呵呵。这样,蔡大娘啊,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现在就从家里拿四千出来,怎么样?”

钱兴良说的是这个话,不过他跟他老婆王桂华都知道,他们家这会儿到哪里去弄四千块啊?他们家管钱的是钱兴良,那一万六就是所有家底了,家里就还有一千多块,是他两个儿子下个学期的学费,还有明年大半年的花销呢。

“瞧你这话说的,叶程的钱他自个儿做主,他答应了就成,我一个老婆子不跟着参合。再说了,他这一年在外头也都是你在照顾,这都长个了,我老婆子看着心里都高兴,别的都不打紧。”蔡金枝连忙说道,她是从来也没指望过叶程还能带这么多钱回来,如今这钱被钱兴良挪用了,她还能说什么,明年还指着他把叶程带出去呢。

“大娘你可别这么说,不过你真的可以放心,这批货我看是亏不了,等过两天都卖出去了,我连本带利给叶程送回去,您就等着看外甥赚钱吧。”钱兴良说着就笑了起来,屋子里头的气氛又活跃了,大伙儿开始围着这堆货找话题。

蔡金枝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就带这叶程回他自己的小院,陆明远自然也是要去的,灰子刚跟上去,就又被陆明远踹了一脚,灰子吠了两声,最终也没扑上去咬,四条腿一甩开,刷一下就从跑到叶程身边去了。

第9章

回到叶程小院以后,蔡金枝什么也没有问叶程,就只是把两个孩子安顿好了,自个儿就回去了。她是怕小孩子嘴巴不紧,到时候钱兴良或者他媳妇要是问起,你外婆回家都跟你说啥了,这一问一说的,恐怕就不好了。

明天钱兴良要带着叶程去镇上卖衣服,蔡金枝也不打算去凑热闹了,知道的说她也就是去凑个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放心钱兴良呢,也怕钱兴良他们一家多心。

第二天一早,叶程就被钱兴良的媳妇从床上挖了起来,睡在一旁陆明远也跟醒了,就一块儿起了床,反正现在是叶程到哪儿他就到哪儿,跟得越来越紧了。

同行的有钱兴良,钱兴良的媳妇王桂华,还有她弟弟王超。王桂华来喊叶程的时候,钱兴良和他妻弟王超就已经把那些货物都搬马路边去了。

从那条马路去镇上的,一天也就只有几班拖拉机,拖拉机的后斗上焊了架子盖了篷布,刮风下雨的,也都有个遮挡。那会儿天还没亮透,上街的人也不是特别多,他们的那些货也都还装得下去,就是被开拖拉机的多收了两块钱路费,叶程和陆明远的车费也都是钱兴良给的,半价,一个人五毛。

等到了镇上,王超到他相熟的人家里借了两条长凳一块板子,往街头一架,就是个临时的摊子了。

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冷清,等到太阳出来了,街道上人渐渐多了,来他们摊子的人也就多了,这会儿正是置办年货的日子,好些平时在外头打工的人也都回来了,买东西的时候也算是难得的慷慨。

王桂华和她弟都没做过生意,在他们看来,几块钱十几块钱进过来的线衣线裤,卖个二十也就已经赚到了。但是钱兴良可不这么想,他在外头待的时间久,见的事多,胆子也大。他觉得这批货质量很不错,搁平时房在店面里头,怎么着也得四五十,这会儿他们摆摊就卖三十五,指定有人要。

不过他也想早点脱手,等这年过完了他就走了,到时候他两个儿子又要上学,王桂华又得做饭忙家务又得忙活田里的事,哪儿来的时间摆摊,他在外头也能赚钱,这时间耽搁了不划算。

于是大人的一套就卖三十,小孩的就卖二十五,还有袜子手套,进价反正也低得很,一块五两块就随便卖了。

等到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叶程和陆明远两个小孩站在摊上就有点碍手碍脚了,大人就打发他们玩去。

叶程带着陆明远在街道上瞎逛,走到一家卖杂货的店铺前面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抬腿就走了进去,这是他们镇最大的一间杂货铺了,里头基本上什么生活用品都有,叶程找到卖橡胶手套的地方,看到一双跟他外婆坏掉的那双一模一样的,挂在那里外面还包着透明的塑料袋,颜色也比他外婆的那一双鲜艳多了。

“这个咋卖?”

“那个啊,九块。”店里的老板娘正蹲在地上整理一批新到的货物,见问价钱的是个孩子,也没当回事,以为他们问着玩呢。

“我要买。”叶程伸手去够那双手套,够了几次,都没够着。

“你带钱了吗?”那老板娘拍了拍手里的灰站了起来。

“带了。”叶程口袋里头确实有钱,他身上穿着的裤子有两个口袋,左边的那只口袋被钱兴良缝死了,里头放着的都是十块钱以上的大钞,右边口袋没缝死,里面就只放了一些零钱。

叶程把那些零钱都掏出来,数来数去还是不够,就只有六块多,于是他只好跟老板娘借了把剪刀拆了左边的口袋。

那老板娘也奇了,这孩子数半天都没数够钱,这会儿又借剪刀拆起裤子来了,这一看,才看出名堂来了,连忙蹲下来帮他拆线,怕叶程一个不小心把裤子给剪了。

从他兜里拿出一张十块的,找了一张一块的纸钞放在他右边口袋,然后那老板娘打开她的抽屉拿出针线,又一针一针把叶程那个装了大钞的口袋给缝了起来。

这会儿刚好进来几个买东西的妇女,见老板娘蹲地上给个娃娃缝裤子,好奇道:“老板娘,这是你儿子啊?”

“我儿子高中都毕业了,过两年都该给我生孙子了。”那老板娘嘿嘿笑了两声,打个结把线个剪了。

“那你咋这热心,还帮人家娃娃缝裤子,该不是你儿子在外头干坏事了吧?”那几个女人打趣道。

“他要有这本事老娘也不用操心了,你们不晓得,这娃娃的家人忒有意思,把钱帮他缝口袋里头了。”

“这办法好呀,改天我也把我家那小子的口袋给缝了,天天的三块五块拿出去,从来就没有找回来过,不是花了就是掉了,他以为我跟他爸的钱都是从河里捞的呢。”

那老板娘把叶程看上的那双橡胶拿下来,又到门口水龙头去试了试水,都没问题了,才用干布擦过,装进包装袋里。等叶程他们走出了店门,他才跟那几个女人继续玩笑道:“三块五块的不用缝,人家孩子口袋里头可是这个数。”说着摇了摇四根手指。

“四十啊?”这年头一般小孩口袋里头要有个五块钱,已经算是多的了。

“嘿,四百。”老板娘笑道。

“那是什么人家的孩子啊?就咱们镇,还有能往孩子口袋里头揣四百块的家庭?”说话的女人明显是不信。

“我看不像,有钱人也不能把孩子口袋缝起来,刚刚他过来买手套了,八成是个当家的孩子。”

那几年到外头的打工的人渐渐多起来了,有些家长狠心的,就把小孩一个人留家里,要么放在爷爷奶奶家,留下几百块钱,让邻居稍微看顾着点,大人一走就是一年半载,也都是常有的。

当天晚上,叶程把手套拿给蔡金枝的时候,她先是楞了一下,后面就是喜欢,那几天,见着个人就说,她外甥都会心疼老太婆了,这回还给他买了双手套,九块钱哩,这出去一年,人也懂事了,多亏了钱兴良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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