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门一打开,话音刚落,刘小刁便傻了眼,站在房间入口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房间内的地面上,碎裂的茶盏,倒扣着茶杯,沿着桌腿往上,不停滴下的茶水还有沾着的几片茶叶,再往上,原本放着茶具的桌面上,何步尧横腰平躺,而一个长得比他强壮的多的男人正压迫在他的身上,一手扣着手腕,一手揽着纤腰与其口唇相就。
最重要的是,何步尧并未反抗。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分开,上面那人抬起身体,刘小刁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那是一张略带沧桑,却成熟用毅的俊脸,两鬓微有些白发,但整个看起来尚属年轻,那些白发反而更显风韵,凸显出一种成熟男人的气质。
“把门关上。”男人命令道。
刘小刁这才七窍回魂,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依照命令照做,而这时候,何步尧仍然躺在桌上没有起身,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又让刘小刁吓了一跳。
“师兄!怎么是你?”语气幽然,明显神思不属。
男子却是大马金刀的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伸手一拉,便将何步尧重新揽到怀里,扶他坐到自己的大腿上,摸着他的下巴说道:“怎么不能是我?莫非你以为我已经死了么?”
何步尧闻言脸色一变,抬手便赏了男子一记狠狠的耳光,只听“啪”的一声,男子的脸霎时偏向一边,何步尧还待反手再打,手掌却被捉住。
男子面色一沉,低吼道:“够了。”
何步尧却有些不依不饶,刘小刁以前从未看到过他如此失控过,只听那个幽然的声音继续说道:“你明知道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却还敢这么突然在我面前出现!?”
男子听完,先是用力将那只手掌压了下来,随后也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当年宗主执意要把你送去烈火教,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何步尧顿时沉默了下来,他闭上了眼,胸口起伏,似乎想极力平复,刘小刁紧张的咽下一口唾沫,依然没有明白此刻是个什么状况。
半响,何步尧心情平复,再次开口时音调已经恢复如初:“子同,这是你凌景师伯。”接着又转过头,对着男子说道:“如今我的身份叫黄芮兰,苏州来的米商。”
“凌师伯好。”刘小刁依言唤了一声。
“好,好!我也有两个儿子,小的那个比他还大点。”凌景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身高,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说到儿子两个字的时候,何步尧的眼神微微一凛。
“对了,那个老鬼怎么样?死了没有?”凌景再次问道。
刘小刁微微一愣,却听何步尧抢先答道:“师傅他老人家很好,正在魔欲筹备这一届的八宗大会。”
刘小刁这才明白,凌景口中的老鬼竟是何步尧的师傅,上一任的魔欲宗宗主,只是那个老头子在他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死了呀?
虽然心中疑惑,但刘小刁当然是不会拆穿何步尧的,反而附和道:“是的,始祖如今正在魔欲岛。”
凌景丝毫未有察觉,闻言反而开始自言自语道:“魔欲岛?那老鬼把宗门迁到了一座岛上?”
趁着他自语的空挡,何步尧狠狠的瞪了刘小刁一眼,霎时让刘小刁立刻明白,自己说漏嘴了。
为了转移凌景的注意力,何步尧又开口道。“那张请帖?……”
“是我送的。”
想不到凌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只见他抓起何步尧的双手,略带了点深情继续说道:“知道你不会来,所以我特意亲自来请,马车都准备好了,今天我儿子大婚……这么多年,我有好多话要同你讲的……”
“哼!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做什么。”何步尧身子微微一倔,但语调不似先前那般生气,反而带了些挑逗娇羞的意思,凌景闻言大喜,当即一个横抱将他举了起来,开心的说道:“那你这就跟我回去罢。”然后大踏步的向外走去……
第八十三章:再遇
买了的同学不用担心,这章字数不会少的,安心,安心~
凌府坐落于长安以西,靠近内城的位置,往日三辆马车可以并行的门前大道,此刻也显得十分拥挤,不过凌家的仆人似乎训练有素,并未出现拥堵的现象,可谓繁而不乱。
在众多拥有请帖的宾客之中,有相当多一部分是一些不请自来的客人,对于这些人门房也不阻拦,照常允许入府,不过会有专人带他们前往布设在院子外的酒席中,而拥有请帖的宾客则会被恭敬的引至内院,依身份不等带到事先早已准备好的座位。
当然以上这些都只是一般的客人,真正的贵客是不需要等待的,凌府为此专门准备了一条通道,马车可以直接驶入府内的花园,相对于北方严谨大气的格局,凌府的花园明显带有一种苏杭一带的小巧别致。
由于凌景只准备了一辆马车,所以来的路上,刘小刁被迫与他们二人同乘。
让刘小刁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是,在车上他的这位凌师伯就迫不及待的动起手来,更让他震惊的是,何步尧竟然毫无表示,连皱一丝眉头都无,仿佛对凌景的所作所为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还会发出一些声音。
这对于见惯了何步尧永远一副高高在上,以掌控他人为乐趣的刘小刁来说,所受到的震撼可想而知,更让他吐血的是,期间凌景还一脸不爽的说了一句:“多长时间了,要不顾及你的面子,现在就想尝尝你的味道。”
刘小刁听完真想脱口而出的反问一句——“你现在这样就不过分了么!”
反倒是何步尧非常的配合,转头命令了一声:“闭上眼。”
于是刘小刁就闭上了眼睛,至于之后那两人在车上做了什么,他只能凭声音自己想象了。
直到到达凌府,马车刚一停下,刘小刁就落难似的逃了出去,下了地才发觉,脚下是一片平整的草地,此处竟已经是凌府内的花园。
“是父亲回来了么?”
远远的从长廊尽头传来一声嘹亮的嗓音,声音却有些耳熟,不一会儿,刘小刁便又见到了先前挺着竹竿的那位凌二公子,看他身上略有些凌乱的衣着都未变,显然也是刚刚归来。
凌二公子的脸上先是错愕,脚下忽然停住,随后错愕变成了欣喜,并且加快脚步,近乎奔跑的冲了过来,只可惜凌家的园丁将矮树丛修剪的太好,宛若一道小腿高度的矮墙,凌二公子在通过这道“矮墙”的时候,不幸绊倒在地。
“公……公子……您没事吧!”跟在后面的小厮以及周围的仆人急急忙忙的围拢过来,将他扶起。
刘小刁一见这阵势,知机的往后退了几步,无奈聚过来的仆人越来越多,他只能继续后退,直到马车旁边。
这时,凌景与何步尧也相携着从车上下来,身为家主,一见了这样一副乱糟糟的样子,凌景当即大喝一声问道:“怎么回事?”
纷乱的场面刹那间得到控制,仆人们分开两边,露出里面刚刚被人从地上扶起的凌家二公子,并且近乎齐声的说了一声:“老爷!”
凌二少爷的小厮慌忙的拍了两下主子的膝盖以及前襟的衣物,去掉了大部分刚刚沾染上的杂草,然后迅速掩至他家少爷身后。
凌家二公子一见自家老爹出现,顾不得身上伤痛,紧赶几步,略带羞怯的走到凌景面前,不大不小的唤了声:“爹!”
凌景微微轻咳了一声,似乎觉得这样狼狈的儿子有些丢脸,便率先指示仆人散去,随后才转身对何步尧笑了笑道:“这是我儿子,凌熹。”然后转头对着凌二公子说道:“这位是爹的故交,还不快叫伯父。”
听自家老爹这么一说,凌二公子正想开口叫人,谁知抬头一看,当即就有些傻眼了,这一声伯父是怎么也叫不出口。
其实这也能怨凌家这位二公子失了礼数,怪就怪在何步尧长的太妖孽了,明明跟凌景是同辈的人,可两人要站在一块,说他是凌景的儿子恐怕都没有人不信。
好在凌景似乎也没心情在这儿听自家崽子跟情人寒暄,见他叫不出口也不勉强,摆了摆手将刘小刁招了过来,然后吩咐道:“为父跟你黄伯父有事要谈,不想有人打扰,他是你伯父的儿子,你代我好好招呼。”说完也不待回答,便急匆匆的领着何步尧往内院走去。
凌熹听完大喜,待自家老爹一走,立刻恢复成刘小刁初见那时没有拘谨的样子,只见他喜笑颜开的走至自己眼前,开口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我叫凌熹,你叫我凌二或者阿熹都可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小刁此时正为凌景的离开松一口气,站在气场这么强烈的人身边总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凌熹这么热情主动,更是让他放松下来,当即也乐意的回应道:“我叫黄子同,你也叫我子同就可以了。”
“子同,子同,真是个好名字……”说完他便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能挠着后脑,傻笑了一番。
刘小刁见他性格单纯,反应有趣,也生出几分好感,便开口主动问道:“那个乞丐怎么样了?”
谁知话音刚落,凌熹的笑容便僵硬起来,似乎有些不好启齿,等刘小刁再三询问,他才支支吾吾道明原委。
原来之前刘小刁上车离开以后,凌熹倒是想要将沦为乞丐的丰济送去医馆,还强令下人将他搬上了马车,可谁知道一连跑了三家,都没有人愿意收治,他没有办法,只得偷偷抬了回来,现如今给扔在了柴房。
大户人家的柴房跟穷人家的一样,除了堆柴火之外,也堆了许多乱七八糟平常无用之物,所以大多又脏又乱,又因为靠近厨房,出于放火安全的需要,大多建的比较坚固,这也是为什么一旦家主人发怒,多喜欢将人关进柴房的道理,这大木门上带一把锁,当真跟监牢无异。
开门的下人,一连换了三把钥匙,才将那大铁锁链打开,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霉味,凌二少爷忙用袖口掩住口鼻,略带厌恶的扇了两下,但当发现一同进来的子同公子没有丝毫异样时,忙将两手放了下来,一马当先的走入进去。
丰济被扔在一处柴堆旁边,从地上的一条痕迹来看,他是被下人拉着两只脚倒拖着进来的,依然维持着进来时的姿势,当凌熹靠近的时候,他微微动了动手指。
要不是刘小刁如今的武功已经可以算作江湖高手之列,不然还真不好察觉,他越过凌熹,蹲了下来,伸手一扣丰济手腕,输入一道真气查探。
丰济此时丝毫没有抵抗,所以刘小刁查探的十分顺利,发现丰济的经脉受创并不严重,只需稍加休养,一两个月即可痊愈,造成他如此这样虚弱的状况,应该是外伤,于是他又输入一道真气护住丰济的心脉,随后便退了出来。
“能给他换一个稍好一点的地方么?”刘小刁抬头问道。
凌熹稍稍有些为难,今天恰好是他兄长成婚之日,邀请了大量的宾客,府里的客房早就住满,但一看到刘小刁那带些期待的眼神,他咬了咬牙,朝柴房外喊道:“来人,把这乞丐抬西厢去。”
两个下人应声而入,但进来以后却有些犹豫,两人都疑惑的望着凌熹。
“愣着干什么,叫你们抬就抬。”
直到凌熹再次大喝一声,那两人才动作起来。
刘小刁耳力惊人,在他俩走远之后也能听见那两个下人窃窃私语,不由的嘴角一翘。
凌府的西厢是一处单独的院落,这里进去拢共只有一间房间,刘小刁进去以后发现里面装饰普通,诸物简便,除了一张热炕,家具便只有一张桌子,几张椅子以及一个书柜,墙壁左边挂着一副字画,右边则放了一张雕弓,乍一看并不像是一间富家公子的卧处。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书架上的书皆是厚纸精装,弓箭旁边的那十几支羽箭的箭尾都是用的五彩的孔雀翎。
这次请来的大夫是一位貌似老眼昏花的老头,据说是小厮跑断了腿,才说动愿意来为乞丐出诊的,当老头靠近丰济身旁,仔细的检查起伤口时,丝毫没有露出任何异常的神色,规规矩矩的把脉开方,末了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两位公子仁义善心,不过单救一个两个是济不了事的,最好是设个粥棚,施点薄粥让她们过冬,每天便可少死几个,便算积了大功德了,这次的诊金老朽不收了,告辞!”
刘小刁听完倒是有些感动,在经历了这么多尔虞我诈的阴谋诡计、血腥杀戮之后,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了这样怀有良心的好人,一下子似乎又唤醒了潜藏在心底的某些东西,当下想也不想的便出言说道:“多谢老先生指点。”
随后一整个下午,刘小刁都忙着处理丰济的伤口,老郎中虽然开了药,但刘小刁依然按照现代的常识为他将那身赃污的衣物除去,然后帮他清洗伤口,用匕首挑去腐肉,在伤口处理干净以后再撒上老郎中开的伤药,最后绑上绷带。由于伤口发炎,丰济在喝了药以后开始浑身发烧,为此他还特意取来雪水为他的脑袋降温,及至晚饭过后,出了一身大汗的丰济才第一次“苏醒”了过来。
“你醒了!”在付出这么多功夫之后,总算没有白费,刘小刁此时也不自觉的露出开心的表情,笑着问了一句,此刻凌熹被叫去参加他兄长的婚宴,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在。
“是你!”丰济的瞳孔稍稍增大了一些,但随即又疑惑的左右望了一眼,随后问道:“这儿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刘小刁见他神智清醒,微微吐了口气,放下心来,抬起身推开两步拖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然后才说道:“这是凌府,我救了你。”
接下来,刘小刁稍稍询问,便大致了解了丰济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原来黑魔谷一役,龟甲门主鹤庆生被向时雨当场击杀,而他也失去了一条手臂。攻破黑风教之后,龟甲门因为出力颇多,所以从无双城获得了许多好处,而鹤庆生之前又并未指定自己的继承人,龟甲门内因此而引发内乱,丰济作为前任门主的亲信之一,下一任门主的有力竞争者,理所当然的一番争斗下来,他因为伤重不敌,龟甲门的另一位堂主荣登大位,而那位堂主即位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对自己的竞争对手展开追杀。一路逃亡下来,原本还跟随他的弟兄相继被害,而丰济身负重伤之下为了活命,也只能无奈的伪装成为乞丐,本想一路掩人耳目逃亡南方,没想到途中伤势恶化,钱财也被人抢走,最后沦落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对于这样的江湖惨祸,刘小刁并未表示意外,开口安慰了几句,谁成想丰济闻言之后竟嚎啕大哭,让他始料不及。
此后一连三天,凌府都在大宴宾客,凌老爷同一位苏州来的好友同塌而眠,形影不离,而在这三天里,刘小刁几乎足不出户的留在房间照顾丰济,吃饭煎药,拉屎撒尿,一切都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所以三天之后,凌府的下人间在流传着自家老爷的风流韵事同时,也流传着府里来了位好心肠的表少爷亲手照顾一个独臂乞丐的故事。
三天以后,宴席撤去,但在凌家的大院门前却聚集起了更多的人群——他们大多都是乞丐。
刘小刁接受了当初那个老郎中的建议,准备在凌家的大门口设了个粥棚。
他将他的想法告诉给了凌熹,凌熹十分开心的为他算了笔账:“施粥当然不能敞开了吃,每人每天两顿,有一斤半便够了。城里上千乞丐,再加上城中无钱的穷人,就说有四千人,一天是六千斤粮食,合五十石,六天就是三百石。每人每天两个钱的菜蔬,算下来要五百贯,一个月便是两千五百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