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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情错+50问+番外篇——by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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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声的喝令让侍者胆战心惊,急躁的脚步声从药居而出。

一记猛烈的踹门声吓醒了坐在前厅发愣的平福,满脸怒容直闯寝室的胡宜顼让他全然清醒过来。他扑上前拉住胡宜顼的衣领,却被盛怒的他一手甩开。

血的味道越发浓郁,二人皱了皱眉,各有所思。正当平福有所怀疑之时,胡宜顼已大步走至床前,干脆地一手掀开宋玄禛身上的毯子。

枣红色毯子上的异国花纹染上鲜血分外生动,纠结的蔓藤宛如狰狞的邪念满布一地,腥红的汁液一点一滴在床沿落下,忍痛的喘息也越发粗重起来,床上之人的衣衫与发鬓早已被汗水湿透,本来一身纯白的衣摆却如喜服一样紧贴他的腰背,细微的起伏犹如细石落湖,轻易带起一波又一波涟漪,血水源源不绝从他身后溢出。

「该死!」胡宜顼低骂一声,粗鲁地把宋玄禛翻身过来,顿时瞥见苍白的脸庞上带着一片泛紫的嘴唇。

迷离的双眼渐渐恢复一丝神采,宋玄禛吃力地朝胡宜顼扯开一记笑容,一手在袖中掐紧青玉,一手赌狠地拧压肚腹,得意的笑容刚痛得敛下一分,他迅时推压得更用力,硬要牵出天骄傲慢的笑容。

平福目瞪口呆地看着宋玄禛身下的血,慢慢回想起主子听闻乌伊赤对匡顗所说之言后的失态,从未有过的绝望从主子的死灰般的眼眸中反映出来,他明知主子可能会做出傻事,但他却不去阻止,他后悔自己自欺欺人为主子熬药,这样的自己,根本就是伤主子和小殿下的犯人!

「玄禛!」一声着急的声音随慌乱的脚步声而来,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地跑到床前,走在前头的人看见床上的情况立时震惊得软了膝盖,双膝跪在大片血泊之上,对膝上的疼痛彷佛无知无觉似的。

宋玄禛掐紧肚腹强行坐起身来,嘴角的笑容痛得颤抖,他的眼神略过面前的男子,坚定地看着他身后之人,眼里尽是得意之色,冷笑道:「朕从不轻易被人威胁,纵使是亲生骨肉又如何,朕连亲兄弟也敢杀!凡是妨碍朕的人都不得轻饶!」

胸前一滞,宋玄禛倏然弓身呕出一口瘀血,泛黑的鲜血溅污了他的衣襟,色淡的指甲开始渐渐发紫,显然是一副中毒之兆。

匡顗慌张地扶住宋玄禛的身子,他不知事情为何演变成此番地步,前几日还好端端的人,如今竟身中剧毒倒在血泊之中,他们满怀期待、疼爱无比的孩儿,也随血水缓缓流逝,那双一直温柔抚摸孩儿的手,如今却狠狠地推压肚腹,那只白皙的左手,再也不见二人相依而笑时系上的指圈。

他痛心地拉开人儿掐在腹上自虐的手,正想转首质问是否乌伊赤所为,手却意外地被宋玄禛一下拍开,还宗反应过来,一记响聒随之反手落在他的右颊。

「别碰朕。」宋玄禛咬牙切齿地瞪着匡顗,浓浓的恨意从他的眼中清晰可见,话语间的疏离令匡顗懵懂语塞。

宋玄禛倾身扯下他腰间的虎符,用它在匡顗被打得红肿的脸上轻轻拍了几记,嗤之以鼻,道:「为了报仇和兵权爬上朕的龙床,哈!你真有出色啊匡将军!」

「你说什么……玄禛,你怎么了?」匡顗膝行一步,握住宋玄禛的手,眼里的惊慌慢慢被柔情与担忧掩盖,话语里还带着细细哽咽。

虎符沉沉落在床沿,半块狰狞的虎面沾上鲜血,看着二人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越走越远。

「就是这声玄禛,就是这分柔情,教朕自作多情!哈哈,多可笑!」

他捧腹笑得泪水也夺眶而出,一直拒绝触碰匡顗的手猛然轻柔地抚上他的脸,留下一道艳红的血迹。

宋玄禛凑近匡顗直视他的双眼,带泪的脸庞笑得开怀,令人不知所措,心头发颤。

「你无须苦恼如何自处,朕帮你选了,你乐得轻松,对不?」他敛手按在腹上,握拳向肚腹施力,力度大得手臂发抖,把灭顶的痛呼锁在喉间,无视身下流溢的温热,续说:「朕选江山,朕选宋氏留传的江山!」

体内某处突如其来的痛楚撃溃了宋玄禛的淡薄,剥落而出的东西滑入甬道,一声隐忍许久的痛呼冲口而出,薄弱的身子一下仰倒,再也坐不起来。

「快抱起他!」胡宜顼一手扯起怔在地上的匡顗让他从后抱住宋玄禛,重叹一声,逼不得已从袖袋取出瓷瓶,倒出玄色的丹药掐碎逼宋玄禛吞下。

宋玄禛呛咳几声,挖喉想把丹药吐出,匡顗立时拉住他的手,厉声瞠目质问:「你给他吃下什么!」

「给我闭嘴!」胡宜顼扯下宋玄禛染满鲜血的亵裤,横手扔到乌伊赤脚前。

「啊——放开朕!」宋玄禛痛得靠在匡顗身上,白项靠在他的肩窝后仰。

幽处流出汨汨鲜血,染红了胡宜顼的双手,浓郁的腥气缭绕床禢,窄小的幽处约莫开了五指宽,胡宜顼紧张地抬眼瞧了匡顗一眼,抿了抿唇说:「要把死胎娩出,你……用力抱紧他。」

匡顗两臂紧紧抱住宋玄禛颤抖不已的身躯,撇首看去,人儿的双眼已失去方才的气势,涣散地看着下身,大口大口地吐纳冒汗。

乌伊赤低头看着脚前的血团,听闻方才宋玄禛的一席话,他方知自己从来不曾了解此人。他以为宋玄禛是个痴情之人,为了匡顗甘愿以男身产子、可以放弃江山,甚至性命,殊不知宋玄禛如此勇决,孩子不能打动他,还能亲手杀之,试问除了他,还有谁可以做到?

换作是他,若对方以胡宜顼的性命以作要胁,恐怕他早已交出逖国,不会以命相搏,只愿与他远走高飞,过着云淡风轻的日子。

他抬头看着房中景况,遍地红迹、跪在床头饮泣不止的平福、神色痛苦的匡顗和胡宜顼、挣扎不止的宋玄禛……究竟是谁造成此番局面,这个残局又该如何收拾?

他蹙眉一叹,心底已然有了决定,当他上前走去,却听见宋玄禛耐着生不如死的疼痛,看着他粗喘费力道:「朕决不会,交出……凉都,要是朕客死异乡,尧国定必依照朕、朕的遗诏……起兵攻打!」

听闻遗诏一词,匡顗顿时一震,平福双腿一软,忍了许久的哭声终也崩堤而出。

匡顗不敢相信怀中之人竟早为自己的命作了最坏的准备,他明知身入敌阵是九死一生之路,也愿意信他最后一次,与其携手安然踏步前行。一个人究竟要有多大的决心才能拟定自己死后之事,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潇洒踏足前路?又要如何……相信一个一而再三欺骗自己的人?

他看着对任何事都坚忍的宋玄禛,心想或许此人早已明知成为一国之君只是一条死路,却甘愿孤身上路,与寂寞为伴。

乌伊赤满眼同情,正想对宋玄禛道出自己的意愿,便听见宋玄禛声嘶力竭仰身大喊,大量血水从幽处涌出,胡宜顼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朝乌伊赤喝道:「拿我的药箱过来!快!」

乌伊赤迟疑片晌,遂愣愣地点了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匡顗察觉到胡宜顼的神情越发紧张,言语间的颤抖让他不禁惧怕,而最令他心寒的是,怀中人儿的吐纳明显越来越细,双目半垂不睁的,汗湿的身躯也似有若无地透着凉意,方才的气势全然不见,发紫的唇边仍挂着诡异的鲜血。

「玄禛,你别吓我……什么遗诏,你骗我的,对不?」匡顗抖着手用袖子拭去他嘴边的血,刚抹去血迹,泛黑的血立时从嘴角溢出,脆弱的身子无力地靠在匡顗身上,根本不容他有半点抗拒。

匡顗执起宋玄禛疲软的手打在自己的脸上,忍着泪意,哽咽道:「你气我,我让你打。你打我啊……打到气消为止,是我骗你,是我该打。玄禛,我该打啊……这条命早已是你的,你要拿回去也可以……」

胡宜顼看着匡顗欲泣之貌,心里不禁想起儿时那位坚强的哥哥。他记得匡顗从未在自己面前哭过,就算爹娘死了,他们两个流落街头快要饿死也好,他都从不在自己面前显露软弱的一面。

如今就在他面前抱紧宋玄禛的匡顗令他感到陌生,比失忆时初遇匡顗的感觉还要陌生。

让坚强的哥哥如此痛苦,是否因为他一直以来的作为是一个错误?是他把疼爱他的哥哥推至万劫不复的深渊?是他伤害了宋玄禛,伤害了匡顗!

「顼!我顺便吩咐侍者拿热水和布巾过来了!」乌伊赤躩步至床边递上揽在怀中的药箱,门外的侍者随后赶上,拿稳手上的东西垂首不语,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多看。

胡宜顼闻声吸鼻轻拭眼角,点了点头,打开药箱取出针包里的银针,提气专注在宋玄禛臂上的穴道,两指比划按压,未几顿指一按,俐落地扎针刺穴。

宋玄禛猛地瞠目高喊,身子使劲压向匡顗,涣散的双眸再次睁开,但眼中的混沌却依然未消。

「好痛……我、好痛……」

「玄禛!」匡顗抱紧宋玄禛的身子晃了晃,听见他不再自称为朕,立时着紧焦急地喊。

「……好痛……痛、好痛……」宋玄禛摆首挣扎,双手无助地抓住匡顗的手,两脚乱蹬,不时合拢双脚,口中不停喊痛,彷佛除此之外再也别无他感。

胡宜顼赶紧写下药方塞给最近的侍者,随便从药箱扯出一条布带一边挽起长发,一边说:「多说无用,他早已痛得意识不清。像上次一样按牢他的双脚,此回凶险,要尽快娩出死胎方能解毒!」

匡顗闻言,初时承欢之后的惨状顿时与此番景况重叠,同样是满地鲜血、一片狼藉,受伤害的依然是怀中的人儿。

那时的自己只想他死,却意外发现宋玄禛的温柔,之后更慢慢被人儿真情的一面软化。当他后悔了,想悄悄抹去仇恨,却不知人儿早已洞悉一切。

自以为是地为弟弟报仇、不择手段地获取他的信任,一次又一次的原谅,最后换来的只是怨恨。一切彷佛回到原点,唯一不同的,就是宋玄禛不会再对他存有半点真情。

腹中的绞痛犹如被人从内用力拧掐一样,宋玄禛的额上接连淌下汗水,发鬓凌乱地缠在腮边,手中的青玉早已不知落在何方。

一双汗湿的手用力推压肚腹,他痛得挺身仰颏,声音不能自制地痛呼出来。另外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抱住自己的上身,微微的颤抖从身后的身躯传来,他不知那人是谁,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感觉到强烈锥心之痛。

万物的声音彷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掩耳阻隔,只听到细碎的回声从远方飘来。粗重的喘息、悲伤的哭声、呢喃的言语,通通杂乱无章地烦扰他的意志。

他想求救,想消除肚腹的疼痛,但却不知该如何驱之,直至前方不停传来「用力」的指引,他恍惚知道这是唯一办法,试着使力娩出令他痛不欲生的东西。

「嗯唔——」撕裂与滑腻的声音从身下清晰传来,此时此刻,他只感到腹中的痛楚,全然不知下身的情况是何等惨烈。

迷蒙的双眼在眨目间渐渐清晰起来,他看到叫他用力的男子跪在大张的两腿之间,脸上沾上不知何来的鲜血,汗珠连连从颊边滚落项间,滑过一记红痣,落入宽松开来的衣领之中。

他半张着眼凝视那片红痣,一直紧攥着他人之臂的纤手终放松下来,转而习惯地抚上隆起的肚腹,迷迷糊糊地希声说:「瑞儿……不要像我……要像、像你……重情,像你……啊——」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匡顗厉声大喊,哽咽间热泪夺眶而出,什么重情重义……他由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卑劣之人!是一个骗子!宋玄禛的信任,他的深情,通通化成一把利刃凌迟着他的灵魂。

「啊啊!不——」宋玄禛全身绷紧,猛地往上一仰,泪水沾上长睫,稍闭双目,便从眼角直流下来。

那股折磨他许久的疼痛和着血水滑出体外,他脱力地瘫软下来,却听不见意想中新生落地的哭声,只有耳边不绝的哽咽伴随疲惫而来。

他泄沓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抽了抽鼻,苦着脸儿把两手捧着的血团放进侍者递上的空盆。那人从药箱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之前稍稍瞄了他一眼,最后不忍地别过脸去,拔去瓷头的塞子把晶莹的水倒入盆子。

他的胸口倏忽一痛,眼泪像是不能止息地涓涓落下,气息一窒,一口乌血喷呕而出,全身的血色彷佛一瞬褪去,青白的手垂落床沿,失去光采的双眸缓缓合上,再也不知人事。

第四十二章

乌伊赤抱胸靠在门柱,斜眼看着侍者换了染血的被褥,洗了地上的血迹,遂捧住平福哭着为宋玄禛换下的血衣退了出去。

浓重的药味取代血的味道飘溢满室,胡宜顼细心用勺子翻了翻冒着热烟的汤药。他缓缓走到床边想喂宋玄禛服药,却被眼泪未干的平福张臂拦住,恶言相向,「我不会再让你们这帮蛮夷碰陛下一根汗毛!卑鄙下作的小人!」

言语间平福举臂欲挥,胡宜顼立时转身护住汤药。滚烫的药汁洒到他的手里,他痛吸口气,却不敢松手。

乌伊赤瞥见胡宜顼的手被烫得通红,故作镇定的样子再也装不下去,瞬时跨步上前夺过他手中的药碗,一手疼惜地包住他的手。

「你要是不信,本单于大可以身试药!」未及阻止,乌伊赤已二话不说举袂喝了一口。他垂目舔唇,直手把药碗递给平福,「如今可以相信了吧?」

平福挑了挑眉,还是不肯让开。胡宜顼皱着眉头取出一根银针,执针插入汤药片晌,再把它举到平福面前,诚恳道:「此药当真无害,只是解毒之药,趁热让你家主子服下吧。」

平福抿了抿嘴,不忿地夺过乌伊赤的药碗走到床边跪下。他轻轻在沉睡的宋玄禛耳边轻唤一声,遂小心翼翼地垫起主子虚弱的身子,用瓷勺细心地喂宋玄禛服药。

胡宜顼看见宋玄禛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心里的愧疚也不断翻滚。他一开始确是一心为了乌伊赤不择心段去利用匡顗、伤害宋玄禛,但这些年与宋玄禛的相处之中,他初次被乌伊赤以外的人认同,被人看重,甚至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想起曾经替宋玄禛治病聊天的日子,他打从心底敬佩宋玄禛。他的身子明明差得不宜操劳半分,但他依然日夜批奏,全心为国所忧。他明知匡顗的诡计,却仍然甘愿为情无视所有算计,一心一意爱着匡顗。

胡宜顼清楚知道他是个好皇帝,若非各为其主,他也不想算计他,甚至甘心为他卖命。若早些认识宋玄禛,若当年的误会并无发生,恐怕他已是宋玄禛身边的近臣,反而与乌伊赤为敌。

胡宜顼紧了紧握着自己的手,抬目望去,却见乌伊赤并没有像昔日那样避开他的视线,反而柔柔握紧他的手以作回应。

「过去那边坐下,我给你上药。」乌伊赤牵着他的手走到前厅的圆桌前坐下,打开放在桌上的药箱翻了几遍,还是分不清哪瓶是治烫伤的药。

胡宜顼嗤笑一声,迳自取出一个小木盒,只手打开挖出一片膏药涂上伤处,冰凉的感觉立时取代了火烫的触感。

久违的丁香花味让坐在窗前的匡顗回过神来,他愣愣地抬首看向香味的来源,瞥见胡宜顼和乌伊赤坐在桌前相视而笑,转目朝寝室一看,却见宋玄禛失血苍白的脸庞不带人一丝人色,心霎时被人生生掐了一把,痛得他恨不得捧心大吼。

「他何时醒来?」匡顗的声音轻得如梦呓一样飘进胡宜顼的耳朵。

胡宜顼脸上的笑容登时不再,摇头说:「不知道。落胎本就伤身,再加上逆衍丹未知的药性和陛下乱服未制过的附子和红花,对身子的损害还是未知之数。」

匡顗攥紧手中染血散乱的罗缨,看着身上沾满鲜血的衣衫,呼吸越发紊乱起来,咬牙道:「逆衍丹不是你炼的么?你如今方说未知?!」

胡宜顼咬了咬唇,撇首不敢看向匡顗质问的眼神。逆衍丹的确是他所炼,可当时只想帮乌伊赤达到目的,宋玄禛的生死根本与他无关,又岂会想到会变成如今局面。

「匡顗,推卸迁怒可不是男人所为,若无你的优柔寡断也难以造成今天之果。」乌伊赤斜睨怒目而视的匡顗,王者的孤高冷傲让匡顗想起人儿曾经也有相同的神色,只是几乎不曾在他面前端起疏远责怪的样子,让他忘了他是一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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