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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岩馆谋杀——by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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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尔威抬头再度看向莱德福太太的画像,那几乎就是雪赫拉的翻版,不过老了些,显得更加有威严和温情——那是经过时间洗礼所留下的友好的痕迹。杜尔威不知不觉的走近画像,却在一瞥间注意到在画像的左下角,有人用细笔写下了一行字,“愿在天堂找到平静”。那一行字似乎是用炭笔写上去的,颜色与炭灰的背景非常相似。如果不是走得那么近,杜尔威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是绝不会发现这行字的:“在天堂找到?这不由得就让人好奇,在人间为什么会找不到……”

第七章:噩梦

那天晚上,杜尔威睡得很不舒服。窗外惨淡的月光就像是某种黑暗的寓言,伴着窃窃私语的狂风,翻搅得噩梦一个接一个的在他脑海里翻滚。

一开始似乎是关于独角兽和魔镜的,风岩堡在黑暗里发着可怖的绿色荧光,但当他敲开七个小矮人的房间时,他只看到四大家族的所有人在冲着他大喊大叫,“巫婆!”他们在喊着,“巫婆!”。杜尔威慌忙低头,却发觉自己穿着一身翡翠绿色的巫婆装,裹着黑色罩帽,手上还拿着被咬了一口的红苹果。房间里的某个阴影在用着很浓厚的非洲南部口音不断说着“谋杀”,不知不觉四大家族的人都在冲着他喊“凶手”。接下来发生的事有点模糊,杜尔威发觉他一会在树林里奔跑,一会在湖里跋涉,但等他终于意识到可以停下来时,他又回到了小矮人的房间,看着正中央玻璃棺里雪赫拉漂亮的蓝眼睛盯着他一眨一眨。杜尔威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把玻璃棺掀开,但当他试图低头去吻雪赫拉时,却突然发觉躺着的变成了有着刀削轮廓的鲁克,正用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温柔神情看着他。鲁克似乎说了句什么,他听不清楚,就在他想更接近的时候——杜尔威醒了,而他唯一记得的就是他似乎吻到了鲁克的嘴唇上。

往脸上泼冷水的时候杜尔威一直试图记起其余的梦境,至少弄明白为什么他会在梦里去吻一个男人,但所有他能想得到的就只有四大家族样貌的小矮人,“凶手”,绿色的巫婆装和那个一直在喊着“谋杀”的奇怪阴影。

他需要冷静一下,杜尔威想。他昨天的衬衣和长裤还搭在椅子上,艾米应该没等到他去睡便自己去休息了——不过老实说,他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是几点钟爬上床的,或许是因为噩梦的原因,杜尔威感觉自己只睡了十几分钟。在套上衬衣的时候,杜尔威几乎可以感觉得到寒冷的空气让他的关节都冰冻了起来。

窗外地平线处才刚刚冒出第一缕光线,天空上布满了酱紫和赫赤色的浓云,沿着枫树林苍黑的轮廓往远处无限延展。怒风仍然在树尖处咆哮,杜尔威的风衣在气流里瑟瑟发抖着,但这种极端的寒意却让杜尔威仍然处于混乱梦境的半边大脑逐渐醒了过来。

一种不可遏制的欲望驱使着杜尔威打开门往三楼阳台上走去。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精致小巧的阳台。半人高的围栏上栽种着一圈尚在含苞的里士满玫瑰,把两张乳白躺椅围在了花海中,当光线以正确的角度射进来时,那一溜金光就会从玫瑰的花瓣尖一路洒落到躺椅上,把椅子和不管坐在上面的谁都照得温暖而舒适。

而现在,在半明半暗的紫檀色光线中,两张躺椅已经被占据了一张。

“不可说起恶魔……”杜尔威一瞬间惊慌的咕哝了一句,咽下了后半句俗语,“恶魔会应声而现”。

鲁克·莱德福在黑暗里吐吸着香烟,面上神情一片模糊。

“这快变成我们的——一种小仪式了。”杜尔威努力的想把梦里亲吻的画面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并不是很成功,他必须承认,“醒早了?”

鲁克似乎笑了一下:“没睡。”

太阳在一点点的往地平线上挪动,光线仿佛水流一样在云中波动,渐渐变幻成了一种藏青般的浓墨重彩。

昨天的聊天。秘密。邪恶。谋杀。手枪。尖叫。

杜尔威的思绪不知不觉的顺着事情链发展下去,有那么多的秘密和疑问尚待解决,而他身边的这个男人至少掌握其中的一半。他是为了什么在保持沉默?

“前天晚宴上,为什么你会说……舍尔先生有他自己的考量?”

这个问题似乎让鲁克有点吃惊,至少在黑暗中他的轮廓动了一动:“乔治是很……聪明的人。”

“这似乎并不是其他人的意见。波琳曾经这么以为,但现在,我想她更困惑于乔治的转变。”杜尔威放松的躺到躺椅上,注视着朝阳一点点的把云层染成杏红色。

“探长,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第一缕光线终于接触到了鲁克的侧面,一瞬间杜尔威还以为他的黑色眼睛燃烧了起来:“只是想知道你对乔治的看法。”

“我还以为你会更专心于琳达夫人的死亡。”鲁克注视杜尔威的视线认真得仿佛想看到他骨子里去,“你想出来了吗,她是怎么死的?”

杜尔威骤然睁大眼,但他成功的让他身上其余的神经都没有丝毫颤动,他以为——他以为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警探长似乎认为是馆里的某个人雇佣了杀手……听你的语气,你不这样觉得?”

鲁克深深的回视了他:“你是这样觉得?”

多么神奇,杜尔威想着,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却有着如此清晰的思维和直率的态度:“……为什么?”

那是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但是他们都清楚他在问什么。

“枪。”

绷紧的钢丝在脚下划过,他们在黑暗里小心翼翼的保持平衡,但谁都不知道平衡点在哪里。

“枪。”杜尔威试图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兴奋,“如果是雇来的杀手行凶,他绝不会把枪留在原地,做出把嫌疑指回风岩馆内众人的事情,最至少,也会把枪扔到——。”

“爱神池里。”太阳已经完全升上了地平线,给所有葱郁的林木轮廓染上闪烁的酡红色,草原上有头小鹿在向着光线奔跑,流水般的动作像是一路在洒下阳光,留下一条小小的鹿径在身后蜿蜒。

“那把武器会留在那里的原因,要不是因为凶手不能及时的把它处理掉,就是需要它来嫁祸某个人——而凶手只能是风岩馆里的其中一个,我们,或者仆人中的一个。”

“那么,”鲁克盯着杜尔威在阳光里闪闪发光的蓝色眼睛,他想,那个颜色更像是宝蓝色,一种高贵而正直的颜色,“她是怎么死的?”

“似乎并不可能是我们做的,不是吗?毕竟所有人一直都在一起,从门口到爱神池之前。”杜尔威自然的从鲁克放在手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放在嘴边,对着鲁克微微一笑。鲁克仿佛受到蛊惑一般的往前倾,就着嘴里燃烧的烟头点燃了杜尔威的。当烟头“嗞”的一声冒出火光时,杜尔威像一脚又踏进了梦境里,里面有鲁克深邃的黑眼睛,温柔的笑容,和七彩一般的魔幻光线,但当烟头黯淡下去,那一秒迅速的就消逝了。

点燃的时间太久了,当杜尔威往后退出鲁克视线范围时,大脑的某一部分在模糊的想着。

“前几年的狩猎活动,你们也是一直在一起的吗?”

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但甚至在笑意从鲁克的视线里消逝之前,他就仿佛从梦里醒过来一般冰冷了脸色:“……并不会。”

鲁克的那一下停顿让杜尔威突然间意识到,这个男人仍然在隐藏着他的秘密,而他绝不会让杜尔威跨过他建立的那道防御线——这让杜尔威很沮丧,程度远甚于他的想象,毕竟他以为刚刚那几分钟内他们已经共享了某种东西,而这种联结不应该如此轻易的被打破。

杜尔威失去了平衡,现在他不得不回到起点重新开始。

“鲁克。”他生硬的语气一定被注意到了,他能看到鲁克有点坐立不安的交换了相叠的双腿。一瞬间杜尔威想狠狠的质问他,看着他生气甚至发怒,失去他所有虚伪的冷静——但鲁克在饭厅被审讯时的眼神挑了这个非常不好的时机闪过脑海,杜尔威记起了他当时的感受,而现在……他想他心里的某一块渐渐软化了下来。

“……昨天上午,在门口集合之前,你听到了什么?”

杜尔威几乎能看得到鲁克的神经放松下来:“片段而已,并没有多大含义。但我想我听到了那个女人说‘爱德华’。”

爱德华——杜尔威躺回到了躺椅上,爱德华——那又是谁呢,或者该说,那又是谁的秘密呢……

鲁克也躺回到了躺椅上,他们在一片静默中慢慢的吐吸着烟圈。

云层乘着风迅速的在天空上翻卷着退下,明亮的光线从地平线处一直渲染到了他们这个小小的阳台上,那种在半明半暗中存在的梦境感也随着漂白了的天空消散在飘飞的烟灰里。

珍娜推开了阳台门:“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探长,莱德福先生。”

经过一晚上的休养生息,似乎所有人都从那幕惨剧中恢复了过来,当杜尔威和鲁克同时踏入饭厅大门时,他并没有想到能看到其他六个人都坐在了他们曾经坐过的位置上。

就像是前天晚上再现了一样,除了琳达夫人的那张椅子被无声无息的移到到了饭厅的角落里。杜尔威静静的扫视了餐桌一圈,有某种怀疑的视线在所有人之间来回传送着,他们在躲避着彼此的视线,然而却又不自觉的为对方的一举一动而紧张。

餐桌上安静得不自然,就连刀叉的碰撞声都毫无可闻。华纳伯爵是第一个打破寂静的人:“肯定是外来者犯案,不是吗,那个到处入室抢劫的抢劫犯,可怜的琳达一定是在爱神池那里散心的时候——”

上将发出的不屑嗤鼻声很快的打断了华纳伯爵的推断:“别荒谬了,入室抢劫犯怎么可能会得到那把左轮手枪,嗯?”华纳伯爵涨红了脸:“那么上将——”那声“上将”听上去就跟在叫“白痴”一样,上将因为那个音调而重重的把餐刀切到盆子里,“你是在暗示什么?风岩堡里的某个人在三年前把钥匙藏起来,然后突然决定在今年聚会上干掉琳达夫人吗!”

上将夫人迅速的白了脸,波琳明显的倒吸了一口气,乔治把手扒过头发,大力的把叉子扔到餐盘上:“够了!就我们所知,完全可能是仆人中的一个干下这种事,琳达姑姑总是到处收集探听秘密,或许她突然意识到了某个仆人有过小偷小摸的过去,而那个仆人就决定必须让她永远沉默。”

上将重重的一拳捶在桌面上:“如果让我决定,我就会把所有仆人都拖到监狱里去,一个一个的审讯,总能把那个恶徒抓到的!”所有在旁伺候的女仆都发出了一阵颤抖的骚动,艾米并不在里面,但珍娜气得浑身颤抖的高声道:“米森上将!我希望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在夫人身边伺候了十五年,而我绝不会接受这种毫无证据的指控,先生!”上将的脸色也沉了下去,当他用手去摸他的八字胡时,他的眼神就像褪去一层皮般变得冷酷而无情,但珍娜并没有露出任何一种示弱的表示:“你怎么敢!一个小小的仆人对我高声呼喊——”

苏珊娜小心翼翼的低声道:“噢,威廉,够了——在餐桌上,这太不得体了。”上将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苏珊娜就像一只在狮子口下瑟瑟发抖的家兔般把脸埋到餐盘上。波琳试图解围,但她眨动眼睛的次数就像是被人用枪顶在额头上:“至少,至少不是我们之中的一个人做的,我是说——我们从门口开始就一直在一起,绝对不可能是我们其中一个人做的……”珍娜仿佛受到侮辱般迅速反击道:“但也绝对不可能是仆人中的一个做的!在尽心尽力的伺候完你们之后,”珍娜用力的强调了“尽心尽力”,“我自作主张的在厨房为仆人举行了一个小型早茶会,霍莉亚丝太太非常善意的帮我们做了一顿丰富的餐点,我们从十点半开始一直待到了你们失魂落魄的回来,而我可以起誓,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没有一个仆人中途离开的时间长到可以跑去爱神池杀人后再回来!事实上,昨天下午那位助理警官询问我们的时候,我就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我们的忠诚心是不可怀疑的!”

几乎跟墙融为一体的吉比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惊跳而茫然的往前站了一步:“……我……”“不是吗,警官!”珍娜转头严厉的反问,吉比不知所措的连连点头,但他稚嫩的模样看上去就像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点头。

“借口!虚假的借口!”上将语气里的那种鄙视让情况越发的失控起来,就在杜尔威试图站起来平静事态前,雪赫拉发出一声崩溃的叫声,站起来含泪道:“我受不了了——我要到书房去读书,吉比警官,如果你能好心的陪我到书房外,我会非常感激的。”

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抵抗雪赫拉那双盈盈大眼的请求,更何况是初出茅庐的吉比,几乎毫不犹豫的,吉比就像一只听话的宠物般摇着尾巴跟在了雪赫拉身后。

“但是,亲爱的——你还没吃你的早餐!”华纳伯爵试图挽留雪赫拉,但她只是比了一个坚决的抗拒手势:“我需要自己独自静一下,拜托,伯爵。”半站起来的伯爵只好悻悻的坐下,而桌上所有人看起来都在刚刚的那场闹剧后失去了对美食的胃口,但显然上将和珍娜之间的氛围太过紧张,没有人敢冒着把他们两个人留在一个房间里的危险,毕竟上将切割他炒蛋的方式太容易让人联想到他把珍娜大卸八块的场景。

苏珊娜试了一次想让上将离开餐桌,但显然上将认为提早离开餐桌是一种示弱的打算,他的回应只是一个凶狠的瞪视,而琳达夫人显然是唯一一个能对珍娜下命令的人,最后当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杜尔威身上时,他不得不站起来走到珍娜身边,用温柔的声音配上亲切的笑容说服珍娜在厨房里一定有某种意外发生了,或者是不受控制的火苗,或者是打翻的瓷盘,或者是高叠的锅碗,总之霍莉亚丝太太一定急需她的帮助。

珍娜盯着杜尔威的眼神让他想到他的房东诺丽太太逮到他半夜在厨房偷吃时脸上的神情,在僵持了大约一分钟后,珍娜终于顺从的施了一礼,转身往厨房走去。

几乎所有人都在密切的注视着珍娜离去的背影,所以当通往西翼的那扇门被撞开时,没有一个人不被吓得发出惊呼声,吉比的气喘吁吁和雪赫拉惨白的脸同时表明了一件事。

有某种坏事发生了。

那个巨大的,邪恶的阴影在角落里蔓延,杜尔威盯着那片黑暗模糊的想,那个重量还没有逝去,那个悬挂在他们头上,随时准备把所有人都压垮的重量并没有随着琳达夫人的逝去而消失,相反的,它已经变得越来越重了。

“死了——有个女仆死了……”

雪赫拉痛哭失声的喊道:“艾米死了!”

第八章:二次谋杀

“我跟着莱德福小姐来到书房门口,她说她想一个人进去静静的看书,并问我能不能守在书房门口等她平静下来,可怜的莱德福小姐,她一定吓坏了,看上去非常的心烦意乱——”吉比注意到德汉姆警探恶狠狠的盯视,连忙咽了口口水转回话题:“自然我同意了,我听到她跟一个女仆打招呼……对,我确定我听到她喊那个女仆艾米,我想那个女仆也回了她一句什么,然后莱德福小姐让她再去她房间收拾一下,好像是在吃早餐前她因为选择衣服而弄得衣橱一片混乱。我能听到女仆收拾的声音,非常细碎,大概过了半分钟,她低头背着我关门后往莱德福小姐的房间走去。我没有再多留意她,我向上帝发誓我绝没有想到……大概是过了几秒钟,我听到一种,很低,很闷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挣扎,我、我马上就往莱德福小姐房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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