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门外传来陆明飞的喊声。
“坏了”，李少康暗叫不好，但也知道躲不过去， “来了，来了”，他解开连春手脚上的绳子，把他的衣服扔过去，“快穿”，他踢了连春一脚，转身走到门口，伸臂推开房门，嘿嘿笑着，“小飞，你回来了。”
阳光洒进来，连春趴在地上，紧了紧双目，听到陆明飞的轮车慢慢走向自己，他抬起头，呆呆的望了片刻，突然间嘶喊一声，“师傅……” 喊罢，连春费力的跪了起来，伏在那里，放声大哭。
听到这一声喊，一声哭，陆明飞的心纠揉到了一处，疼得如同被搅碎了一般，他一眼也不看李少康，转着车轮来到连春的面前，柔声道：“春儿，起来，把衣服穿上，跟师傅走。”
“师傅”，连春不敢抬头，一边磕头，一边哭道：“师傅，春儿对不起您，对不起，对不起，可春儿不是愿意的，春儿是被逼的……他逼我……他用我娘，我弟弟，我四个结义哥哥的命逼我，春儿不敢啊……不敢不听他的……师傅……您杀了春儿吧……杀了春儿……对不起……师傅……对不起……”
这一声声的‘对不起‘喊出了陆明飞的眼泪，“春儿，别说了，起来。”陆明飞伸手拉他，却拉也拉不动，连春满头是血，低头伏跪在那里，呜呜的哭。
“起来”，李少康走过去，抬腿就是一脚。
“李少康”，陆明飞怒喊道：“你这个混蛋。”
“我怎么了”，李少康虎着脸道：“你干什么骂我？”
陆明飞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只低头说道：“春儿，快起来，地上凉，你把衣服穿上，到师傅那儿去。”
“师傅”，连春抬起身来，哀哀望他，看到陆明飞要弯腰捡衣服，连春急忙拦住他，“我自己来。”说完，他穿齐了衣衫，走到陆明飞的车后。
“你行吗？能走吗？“陆明飞问他，“要不要我让人抬着你。”
“不用，我能走。”连春推着车，每走一步，都牵扯着身上的伤，他强忍剧痛，咬牙把陆明飞推到了他的房间。
时值正午，李少康问道：“小飞，你饿不饿？我们吃饭去。”
“要吃你自己去吧，我没胃口。”
“那我也不去。”李少康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你先出去吧”，陆明飞尽量缓和着语气，：“我想和春儿聊聊。”
“我在这儿，你们一样聊，你们聊你们的，我不插嘴。”
陆明飞回过头来，气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们可走了。”
“好，好，好，我走，我饿了，我吃饭去。”李少康走到连春面前，喝着说：“我可告诉你，说话小心点儿，不然的话”，李少康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连春吓得一闭眼。
“你还不快走。”陆明飞冲着李少康喊。
“我走，我走。”
瞪着李少康离开，陆明飞又遣走了身边的人，他拿了药，对连春道：“春儿，没人了，你把衣服脱了，躺下，师傅给你上药。”
“嗯”，连春没有推托，脱去上衣，趴在了陆明飞的床上。
温暖的手，轻柔的在背上敷药，连春把头埋在被里，又再抽泣起来。
“哭吧，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陆明飞说着，想去褪下连春的裤子。
“不”，连春拉着裤带不松手。
“没事，不用害羞，师傅都知道。”陆明飞拉下连春的裤子，股间还有些血迹和污物，他把药涂在连春的患处，温声问道：“很疼，是不是？”
“嗯。”
“他很不是东西，是不是？”
“嗯。”
“他欺负你，不把你当人，是不是？”
“嗯。”
“你很恨他，是吗？”
“是”，连春坐起来，抹干眼泪，气道：“他凭什么这样，就算我是奴才，我做错了，他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人，不是畜牲。”
“你不愿意是吗？”
“是，我不愿意。”
“如果……他好好对你，你也不愿意，是吗？”
“是，我是男人，我不要和他做这种事。”
陆明飞听完，半晌无言，心一直沉了下去，看到师傅痛苦的神情，连春急忙跪了下来，“师傅，对不起，春儿不长脑袋，胡说八道……您别生春儿的气，春儿宁可死了，也不会对不起师傅，师傅能救春儿便救，不能救……春儿也不会这样活着，只要我娘，我弟弟，还有我那四个哥哥不受牵连……师傅……您别让王爷伤到他们，行吗？”
“春儿”，陆明飞摸着连春的头，柔声说，“你宁死也不愿意，是吗？”
“是。”
看到连春的神情那么坚定，陆明飞没有多说，只问道：“春儿，饿不饿？”
“嗯，饿死了。”
“吃饭吧。”
饭菜摆上来，师徒两人坐在一起，“春儿，吃这个”，陆明飞给连春夹了口菜。
“谢谢师傅，我自己来。”
“春儿，师傅给你讲个故事，你想听吗？”
“您说。”
“从前，有一个西域小国的公主被父亲进贡到了中原，给中原的皇帝作妃子，那个女孩儿很漂亮，她的眼睛是蓝灰色的，皮肤很白，个子也高，她进了皇宫，皇后和其他的妃子一起排挤她，说她是妖怪，她很坚强，也很乐观，自己一个人过着，也很快乐，除了有时候会想家。有一天，皇帝看到了她在自己的屋子里跳舞，她真的很美，是个很美的‘妖怪‘，皇帝临幸了她，她怀了孩子，皇后和妃子还有一些大臣就进言说，如果她生了一个蓝眼睛的小妖怪就是皇室的耻辱，皇帝听了她们的话，在她临盆的那一天，在床边放了一缸水，只要她生的孩子是蓝眼睛，就会马上被溺死。侥幸的是，她生下来的孩子是个黑眼睛的中原人，而且是个男孩儿。孩子没有死，母亲却死了，皇后不愿意要他，就把他给了冷宫里的一个妃子作伴，那个妃子常年被废，性格有些古怪，经常拿这个孩子撒气，慢慢的，这个孩子也有点冷酷无情，在皇宫里，没有人爱他，也没有人关心他，宫里尔虞我诈，斗争残酷，脏的臭的，什么都有，但因为没有人留意他，倒让他坚持着活了下来，一个偶然的机会，皇上看见了他，想起了他的生母，就把他交给太傅和其他皇子一起上学，他的聪明很快得到了太傅和皇上的赏识，他冷漠却狡猾，他周旋于年长他许多的皇兄身边，还有皇后和那些妃子，一点也不象个天真的孩子，十三岁那年，一个云游的世外高人发现了他过人的资质，把他带到了巴蜀，将一身所学尽数传给了他，也慢慢教会他善待他人，珍惜情谊，他的本心是很善良的，只不过年少的日子太过艰难，生存太不容易，才会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只要你愿意陪他，他会好好对你的，他是一个很好的情人，师傅不会骗你。”
连春吃着，听着，哽咽着，他咽不下饭去，低头把碗放下，眼泪哗哗的落到了碗里。
“春儿“。
“师傅”，连春跪倒在地，哭道：“师傅，您是让春儿留在他的身边吗？师傅……不……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啊……”连春的头咚咚的撞着地面，大声哭了起来，他再傻也听得出师傅话里的意思，李少康对师傅的好让他感动，可他对自己的狠真是让人无法忍受啊，师傅不是别人，师傅是师傅，如果师傅开了口，可让他如何是好，想着那样的日子，连春只盼着立刻死了才好。
“春儿，春儿，你起来，你不愿意就算了，别这样，师傅不会逼你的。”
“师傅，您饶了春儿吧。”连春哭着：“他真不是人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哭了，春儿，别哭了。”
“师傅……”
正说着，李少康大步回来，连春顿时收了声，跪行到了陆明飞的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
“吃完了？“李少康问。
“没有，吃不下。”陆明飞的心情沉闷之极。
李少康走到陆明飞车后，对连春命道：“出去。”
连春站起来要往外走，陆明飞一把拉住他，“少康，你把卖身契还给春儿，放他走吧。”
“你说什么？”
“把卖身契给他，放他走，算我求你。”
“门儿都没有。”李少康把连春拉过来，喝问，“你想走吗？”
“想。”
李少康抬手就是两记耳光，喝喊道：“来人，把这小奴才给我扒光了吊树上。”
“李少康”，陆明飞目眦欲裂，气怒道：“你存心让我难受吗？你说你喜欢他，我就把他给了你，你就这么喜欢他吗，没错，他是你的奴才，可他也是我徒弟，你这么对他，让我怎么对得起他呀！”
“我……我不管……，走，休想，我……我踢死你。”李少康说完，抬腿又要踢连春，被连春闪身躲开了。
“你他娘的还敢躲。”
“李少康”，陆明飞骂道：“你太混蛋了。”他气得浑身发抖，又对连春说道：“春儿，你和曹彦帮师傅收拾收拾东西，我带你们回西蜀。”
连春抽噎着，不敢应声。
“曹彦”，陆明飞又喊，“进来。”
“来了。”曹彦跑进来，“先生，什么事？”
“收拾几件衣服，我们走。”
“啊？是。”
陆明飞带着连春和曹彦走出王府的大门，头也不回的去往城外。
“先生”，曹彦想要劝他。
“别说了，我走定了，谁也别拦我。”陆明飞心意已绝，离开李少康固然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看着连春这样受罪，也是另一种不能承受的痛啊。
李少康一直骑马跟着陆明飞，边走边劝，“小飞，你干什么？跟我回去，西蜀那么远，你走的到吗？”
“我能来，就能走，用不着你多操心。”
“小飞，你至于吗？”
陆明飞看也不看他，他嫌曹彦推得太慢，自己用手滚起了轮车。
“小飞”，李少康跳下马来。
“你别过来”，陆明飞把手放在胸前，厉声道：“你要过来，我就自绝在你面前。”
“小飞”。
“你滚开”，陆明飞喊完，继续向前走去，连春和曹彦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小飞”，李少康喊道，“你走了，我想你怎么办？”
陆明飞听了，几乎落下泪来，他不回头，颤声喊了句，“你不会想我的，你只想你自己。”
“小飞。”李少康急得又喊，“你还要我给你跪下啊？”
陆明飞不理他，疯了似的推着轮车，手被车轮卷到，立时满手是血。
“师傅”，连春快步的跑了过去，“您的手。”
“没事的”，陆明飞眉也不皱，“师傅血流的多了，这不算什么，你推着我，我们走。”
“师傅”，连春握住了陆明飞的手，鲜红的血，从他的手指缝中一滴滴往下落，他看着地上的血，看着师傅眼里的泪，霎那间，心如刀绞。
“春儿”，陆明飞甩开他的手，“我们走。”
嘎嘎的轮车，越走越远，连春低着头，眼前一片模糊，“师傅”，他忽的跪下，含泪喊道：“师傅，我们回去吧，春儿认了……认了…… “
19.行刺（1）
陆明飞一下子停住了，心头一痛，回头说道：“春儿，你不用委屈自己，师傅不需要，跟我走。”
“不”，连春跪行到陆明飞车前，“春儿不委屈，只要师傅肯留下，春儿一点儿也不委屈。”
“春儿……”
“师傅，别走了”，连春低头落泪，师傅那样的身体，和李少康那般的感情，他怎么能让师傅为了救他付出这么多，“师傅，春儿知道您心疼我，春儿信您，我愿意……我……我愿意……伺候他……”说出这几个字，连春已然泣不成声。
“春儿……”陆明飞双手紧紧握着，颤声说道：“春儿啊……师傅对不起你……你不用这样……”
“好了，好了”，李少康跑过来，截住了陆明飞的话，他拍拍连春的肩膀，俯下身来，低声笑道：“干得好，小子，我回去好好疼你啊。”说完，他从轮车上抱起了陆明飞，转过身去，大步前行，边走边道，“小飞，别怄气了，跟我回去。”
“你放开我。”
“不放，我不许你走”，李少康紧了双臂，“你手都伤了，你知道我多心疼啊。”
“你……”旁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就算李少康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拦着，还是有人往里探头，陆明飞毕竟是脸皮薄的人，一个大男人，怎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挣扎，那也忒是难堪了，“你……你放下我……我跟你回去。”
“就是嘛。”李少康把陆明飞放在轮车上，回头叫连春，“过来，推你师傅回去。”
“是。”连春站起来，推着陆明飞往回走。
回到陆明飞的屋子，李少康叫来了郑之，“你去叫人把我屋里那张床换了，换个大的，再加一床被，我书房那张榻，换一宽点儿的，还有军营里那张床，都给我换大的，也加床被。”
“是，老奴这就去办。”
“办去吧，快点儿。”
“是。”
李少康吩咐完了，眼神望向连春，连春又羞又吓，头埋得不能再低，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曹彦拿来了止血的药和包扎的棉布，“我来”，李少康接过来，坐到陆明飞的面前，先给他清洗伤口，又小心的为他上药，“拿来”，李少康伸手要棉布，连春给他递了过去，李少康侧头看着他，笑了笑，“你先回我房去，我要跟小飞说话。”
“师傅……”连春可怜巴巴地看着陆明飞。
“要不……”陆明飞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少康一边给陆明飞包扎，一边说道：“你是不是又想找打？“他的语调并不严厉，也足够把连春吓得发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