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慧君却没有入眠,听到五人的说笑,她心情纷乱,有点缕不清头绪,她推开房门,屋外一片宁静,扑棱棱的声音十分清晰,一只信鸽落在她的手腕上,她解下鸽子脚腕上的小竹筒,拿出一张纸帛,读了读,又笑了笑,她跑到院子里喊道,“爹爹有令,让我们启程回去呢……喂……喂……”
五个人都睡得死死的,没人回应。
9. 结义(3)
“娘……小海……”连春喊着,跑进王府偏门的一排小屋,在侍卫营一待就是五六年,训练很艰苦,中间可以见到亲人的机会屈指可数,好不容易可以在复命之前得了一会儿的空,连春迫不及待的来见母亲和弟弟。
“娘……”连春推开一间小屋的门,没看到母亲,又退出来,跑去另外的房间找,边找边喊,“娘……娘……是春儿啊,您在哪儿呢?”
“春儿……真是春儿……你回来了……”连氏放下手中正在浆洗的衣服,擦干了手,惊喜地走向儿子,尽管不是亲生的,但他也是自己从襁褓中带大,这个懂事,听话,又孝顺的孩子一直是连氏的心头之肉,她对连春的感情和对亲生儿子连海相比,是一点也不差的。
“娘”,连春拉着母亲的胳膊,激动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春儿……你又长个子了……比你爹还高了……也壮实了……”
“嗯……”连春只是连着点头,上次看到母亲还是二年以前了,一晃两年不见,自己是长得高了壮了,可母亲又显老了许多,王府毕竟人多,每日缝缝补补,浆浆洗洗,就算不被风吹雨淋,也还是很辛苦的。
“娘……太累了是吧,等春儿攒了钱,就不让您干这个了,我给您换个地方住,让您好好享享福。”
“娘不累,你不用惦记着娘,等你攒了钱,自己娶个媳妇吧。”
“这个我说了不算。”连春笑笑,从一旁拿了个舀子,舀了口水喝。
“哎……”连氏叹了口气,“都二十了。”
“小海呢?“连春问。
“他去帮厨房买东西了。”
“哦,他还好吗?”
“还好,小海脑子活泛,不吃亏,你也不用惦着。”
“那就好。”
“这差事好做吗?“连氏摸摸儿子的头发,满眼的疼惜。
“还行。”
“要是打打杀杀……”连氏看看四周,低声说,“就躲得远一点,别上前。”
“我知道,您不用担心,有娘在,春儿会在意自己的。”连春从兜里拿了些散碎银子出来,“娘,这银子您拿着。”
“娘有,你自己用吧。”
“我上哪儿用去”,连春把银子塞到母亲手里,“娘,我走了。”
“这就走啊。”
“是,有急事,您保重,我有空再来看您。”连春说完,转身跑走了。
“就你事多”,韦震拿眼瞪他,“出门看师傅,回来看母亲,快走吧,误了时辰,我们都得陪你挨打。”
“春儿不会连累哥哥们,有事推我身上,挨打我一个人挨。”连春上了马,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哎,人呢?怎么少了一个?”
平邑军笑道:“少谁啊?”
“沈姑娘啊。”
“她啊,先走了,她让我告诉你,今天晚上,她在侍卫营后边那条河沟边上等你,不见不散。”
“去你的。”
“真的。”平邑军说得和真的一样。
“真的吗?“连春问着,又看看其他三人。
几人哈哈大笑,“真的假的,你说呢?”
“没你们这么不够兄弟的。”连春红着脸,打马向前面奔去,转过了墙角,来到侧门,五人相继下马,等着有人领他们进去。
“咳……”一声咳嗽,沈鹏突然出现在几人的面前。
“属下拜见营主。”
“免了。”
连春冷汗都出来了,亏得沈鹏没有听到他们说笑,不然的话,自己一定遭殃。
“王爷在花园等你们,仔细回话。”
“是。”
天气温暖晴朗,花园里鲜花盛开,绿柳繁茂,园子中央的凉亭下,陆明飞坐在那里,手中拿着画笔,正在低头作画,李少康站在他的身边,凝神看他,也凝神看画,两人不时相视微笑,那目光中传递的情感连春非常熟悉,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画面,每次看到,他的心里都会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几人站在台阶下,没人敢抬头,除了连春,他抬起眼帘,偷偷去看陆明飞,陆明飞自然也是看到了他,他冲连春点点头,师徒俩人满眼的欣喜,自是十分的高兴。
李少康的眼神扫过五人,最后落在了连春的脸上,从他这个角度看,连春的脸很秀气,其实看长了,这个小奴才还是很耐看的,而且,他的身材真是非常的好,李少康的心轻轻一动,连春感觉到了李少康似乎是在看他,赶紧低眉顺眼了下来,表情象是被抓到了偷吃点心的孩子,很是好笑,李少康在心里暗暗笑了笑,错开眼神,正容道:“事情办完了?”
“他们刚回来,属下还没来得及问。”沈鹏在一旁谦卑的回话。
“嗯”,李少康喝了口茶,突然开口,“连春,我问你,事情办完了吗?”
“啊?“连春一愣,没想到李少康会点了名问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我们……找到人了……他……跑了。”
“属下等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段天成反应比较快,马上跪了下来,四个人跟着跪下。
“看见人了吗?”
“看见了。”段天成答,五人结拜,他是大哥,也就第一个开了口。
“怎么跑的?跟我说说,我要听细节。”
“是。”段天成把整个过程详细的告诉了李少康,这和李少康先从沈鹏那里得到的结果完全一致,包括连春给杜平安背柴火。
济城太守彭建中早就把发现大内侍卫被杀的事情飞信密报给了李少康,所以李少康才会立即把派出去的人招了回来,既然李景轩也在找杜平安,那就让他再派人去找好了,这么多人出动总会有个动静,朝廷内外还是自己的亲信居多,与其自己动手,不如螳螂捕蝉,也好借这个机会看看众人的居心。争斗拉开了序幕,李少康的脸上浮出一丝冷笑。
“干得不错,回侍卫营休息休息吧,每人赏二百两银子,过半个月,来我这边听用。”
“是,多谢王爷。”五人放了宽心,跟着沈鹏向外走去。
“春儿“陆明飞道,“回来。”
“是,师傅”,连春等着他喊呢,一转身跑回来,跪下磕头道:“春儿给师傅请安了。”
“起来吧,快过来。”
“是。”连春应了一声,站起来,看着李少康,脚下却是不动。
“上来吧“李少康发了话,坐在一边,微笑着看他跑上来。
见到李少康心情不错,连春也少了些拘束,他走到陆明飞的车前蹲下,抬头问道“师傅,您身体还好吧。”
“还那样。”
“您喝茶”,连春给他斟了杯水。
“没受伤吧。”陆明飞关切地问。
“没有,师傅不让受伤,春儿哪敢啊。”
“小子,出门一趟,嘴都学甜了,跟谁学的?”
“没有,我说得是真的。”连春看到一旁的茶几上有一盘棋局,问道:“师傅,您和王爷下棋呢?”
“还没下完。”陆明飞笑道:“谁也赢不了谁,也就不下了,改画画儿了。”
“哦“连春走到石桌前,看了看那幅画到一半的牡丹图,“师傅的画儿真好看。”
“你懂画儿吗?“李少康走过来。
“不懂。”连春摇摇头。
“那你说好看?”
“是……是……好看啊。”只要李少康的口气稍微有一点质问,连春的嘴就有点不利落。
李少康一笑,拿起一旁的画笔,在纸上描画起来,不大一会儿,几株栩栩如生的牡丹跃然纸上。
“好看吗?“李少康放下笔,笑问连春。
“嗯……好……好看……”
陆明飞推着轮车,来到近前,提笔在纸上写下两句诗词,“莫道青锋无娇媚,天下风流是牡丹。”字体挺拔刚劲,和陆明飞身上的温和文雅毫不相近。
“写字我是写不过你,就不露怯了。”李少康走到轮车的后面,“走吧,去别处看看。”
“好啊,你走你的,春儿推着我就行。”
连春帮着李少康把轮车抬下凉亭,三个人在王府的花园里散起了步,正聊着,忽听身后传来秦风的声音,“陆先生,您看谁回来了?”
三人停下来,一个轻衣小帽的青年男子快步跑到近前,喊了声“陆先生。”
“曹彦”,陆明飞看到这个曾照顾自己数年的贴身近侍,惊喜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家里的事情都办完了,我也娶了妻,生了子,我挂念陆先生,就赶回来了。”曹彦说完,又跪下向李少康行礼,“奴才见过王爷。”
“你不是奴才了,小飞早就给了你自由了。”
“是,只要王爷允许曹彦继续伺候陆先生,曹彦还愿卖身为奴。”
李少康看着陆明飞,“你决定吧。”
“你真的原意回来伺候我这个残废吗?”
“先生对曹彦恩重如山,曹彦至死难报,只要先生不嫌弃曹彦嘴笨手拙就好,哪里轮得到曹彦嫌弃先生呢?“王府里几乎无人没受过陆明飞恩惠,大恩小惠的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其他的人却很少有人忘了,曹彦因为犯错几乎被家法处死,多亏陆明飞救下来,留在身边,朝夕相处多年,主仆之情非常深厚,所以曹彦虽被陆明飞放了回家,还不忘回来照顾他。
陆明飞十分感动,他把曹彦拉起来,“好吧,如果你不嫌我,就继续住在我那里,别提主仆,就当我们是朋友吧。”
“曹彦不敢,奴才不能坏了王府的规矩。”
“带他下去吧”,李少康道:“让郑公公安排。”
“是。”秦风领命,带曹彦去见管家大太监郑之。片刻,曹彦返身回来,恰好陆明飞要小解,曹彦推了他离开,连春想要跟去帮忙,被李少康叫住,“不用了,曹彦很能干,他比你强。”
“哦”,连春没敢坚持,站在原地,习惯性的低着头,没有去迎李少康灼热的目光。
“春儿,陪我走走。”李少康说完,回头走向凉亭,脚步不太快,也不太慢。
“……是……”连春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身后,不敢太近,也不敢太远。
10.矛盾(1)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凉亭,李少康坐在棋盘一侧,问连春道:“会下棋吗?”
“师傅教过。”
“我和你师傅刚刚下到一半,你有没有兴趣继续?”
“我?……兴趣是有……但我……下得不好……”
“没关系,让我看看你和你师傅都学了些什么。”
“是”,连春走过来,看了看那盘棋。
“坐啊”,李少康指指面前的石蹬。
“谢王爷,奴才站着就行了。”
连春虽然实在,但还没实在到敢在李少康面前就坡下驴的地步,他低头看了半天,手刚伸出去,又赶紧缩回来,“王爷请。”
“你先来吧。”
“是“连春摸着一枚棋子,拿起来,犹豫了一阵,又放到另一个地方。
李少康只是低了低眼皮,又问,“你还和你师傅学了别的什么吗?”
“别的……”连春有点不解。
“画画儿?”
“不会。”
“弹琴?”
“没有。”
“写诗?”
“不会。”
“排兵布阵?”
“啊?什么?……不会……师傅没教过……可能教过……我忘了……”连春又摇摇头。
“武功你总会吧?”
“会,这个我会。”连春的回答有了些底气。
“秦风。”李少康喊了一声。
“在”,秦风跑到近前。
“你和连春过两招给我看看。”
“是。”
两人来到花园的空处,近身对起招数来。
曹彦推着陆明飞回来,远远看到两人在花丛中比武,陆明飞让曹彦把自己推得近些,看了几招,笑道:“秦风,你不用给这小子留面子,该怎么揍怎么揍,反正你也教过他,算他半个师傅,你打他,他活该挨着。”
“行了,停吧。”
两人听见李少康的命令,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李少康缓步走到连春身边,看也不看他,冷冷说了一句,“以后千万别跟别人说你师傅是陆明飞?”
“为什么?“连春没敢说,但眼神却是在问。
“丢人。”李少康甩了句话,径自走到陆明飞面前,“我去办点事。”
“你去吧。”
李少康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指着连春对陆明飞说,“他别去侍卫营了,去你那儿住。”
“你同意了?“陆明飞很高兴。
“让他陪你下棋吧,你就不会总觉得自己是残废了。”
看着李少康走远了,陆明飞问连春,“他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
陆明飞往凉亭上看了看,“你们下棋了?”
“下了……也不算下,我走了一步,王爷一个子都没动。”
“把棋盘拿下来我看看。”
“我去”,曹彦跑上去,把棋盘端了下来。
陆明飞看了一眼棋盘,笑着对连春招手,“站近点。”
“哦”,连春又向前凑了凑。
陆明飞一掌拍到连春脑袋上,笑骂,“苯死你。”
“是吗?怎么了?我输了吗?“连春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又看看那盘棋,怎么也看不出名堂。
“走了,以后别说你是我徒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