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一声巨响,林间的风从窗口灌进来,让人瞬间清醒。
朱家宗家墓园,简宁第二次来到这里。
两人踏上长长的台阶,在一个小院式的墓前停下。墓碑照片上的叶廷面容精致、眉峰挑起,一双狭长的凤目光芒锐利,一看就是位出身高贵、精明强干的女士。
人生除生死外无大事,与叶廷那些让他觉得很别扭、很难缠的相处,如今都已是过眼云烟。
将一束白玫瑰恭敬地放在墓前,简宁道:“伯母,我是简宁,我来看您了。我……谢谢您对我和我父亲所做的一切,您是我们全家人的救星,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谢意和感激,我……”他红了眼眶,“我一直以为,您是不喜欢我的……我的的确确很差劲,不值得喜欢,更不值得您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他又开始语无伦次,朱南从身后抱住他的肩,定了定他微晃的身形。
“妈不想听这些。”
“我……”
朱南突然面色一凛,上前一步跪在墓前,“妈,简宁原谅你了,你高兴吗?其实事实确实如他所说,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深深伤害了他的人是我,该还债的人是我,该遭报应的人是我……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些都要让你们来替我抗,我为什么这么没用……为什么为什么……”
朱南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疯癫,最后竟一边不断问着“为什么”,一边左右开弓自己抽气自己巴掌,他毫不吝惜手劲儿,第一巴掌下去脸就肿了起来,再一巴掌下去,竟把嘴角抽开条口子。
然而他还不停止,恨不得把自己抽死在母亲墓前。
“朱南!”简宁吓坏了,赶紧拉住他的手,朱南挣扎几下,接着一愣,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很痛苦,简宁的心跟着隐隐作痛,两步跨到朱南面前,双手抱住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久违而温暖的怀抱让朱南一愣,继而心中震动,搂紧简宁的腰哭得更大声了。
那是一种没有人理、没有人爱、什么都没有了的绝望与痛苦。
半个小时后朱南才缓过来,掏出纸巾擦了擦脸,对简宁说:“不好意思。”
简宁摇头示意无所谓,两人原路返回,走到一个岔路口处,简宁叫住朱南,“那个……我能不能去看看可仪?我……一直没看望过她。”
朱南愣了一下,大概由于刚才情绪过于激动,精神还没完全恢复,“当然。之前是我疏忽了,改天我给你办个通行证,以后你可以随时来。”
“谢谢,”简宁转身,回头又望了朱南一眼。
朱南会意道:“你一个人去吧,我去那边的空地上坐坐。”
他一指远处的高地,简宁点头走了,朱南不来是对的,否则他们俩一块,那算什么?
多年没来,简宁却还记得路,可仪的墓在家主墓群里,等到朱南以后……也会葬在这里。
一路看过来,可仪是历代家主中过世最早的,简宁越是走近,就越是紧张。可仪会愿意看到他吗?会不会还生他的气、还恨他?
想着想着,他已经站在那里,墓碑下放着一束新鲜的白百合,那是可仪最喜欢的花,是谁送的?真是的,他都没为她带来什么……
忍住想要摸一摸照片上那年轻的容颜的冲动,简宁喃喃自语道:“可仪,对不起,我来晚了。”
天色阴沉,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简宁伸出手,闭上眼睛,体会着雨滴淅淅沥沥,好像可仪从未走远。
看完可仪,简宁走上高地,朱南坐在草地上旁若无人地淋雨,片刻后反应过来,掏出车钥匙给简宁,“我想再坐一会儿,你先去车里吧。”
简宁却摇摇头,“这雨很舒服,我陪你一起。”
他也坐下,朱南张张嘴,最后却没说什么。
两人沉默地坐着看远方、看雨,好像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又好像正是因为有对方的存在,才能安心地坐着。雨色迷蒙,简宁的眼镜完全被雨水覆盖,接着眼前一花,他看到了一座挂着钟的高大建筑,对面是市立广场,广场上有雕塑,雕塑下坐了两个年轻人,一个黑眸黑短发,一个红眸红长发;一个衣着朴实、一个衣着光鲜;一个面色颓然,一个神情笃定。
“我愿意跟你在一起,作为换取你保护我和我家人的条件,契约呢?”
“不看看吗?这是草稿,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可以商量。”
“不必了,我没意见。”
“我们的恋人关系即时生效,现在我去为你扫清障碍。”
……
那是他与朱南荒唐的过去,是否早在那时候,就注定了荒唐的现在、和未来?
朱南起身道:“走吧,淋够了,也想够了。”
简宁蹙眉站起来,“想够了什么?”
朱南摇摇头,径直往前走。
两人俱淋得湿透,上了车朱南道:“找个地方收拾一下吧,要不容易感冒。”
简宁心想刚才你怎么不怕感冒,嘴上却说好。
于是两人去酒店开……了间房,各自冲了个热水澡出来,朱南掀开被子往大床上一靠,脸上挂着挥之不去的愁云。
“我不想回家,”他声音沉闷,“我想在这儿睡一觉,很累。”
刚刚失去母亲,回家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间,心情一定更差,他能理解。
朱南又掏出车钥匙,“你要回医院看爸爸?钥匙给你,开我的车去吧。”
“我坐地铁一样的。”
朱南坚持道:“别再淋雨了,就开我的车。”
简宁尴尬道:“我没开过跑车,万一……”
“撞坏了无所谓,人没事就好。”朱南淡淡说着,关掉床头灯,闭上眼睛,拉被子躺下。
窗外夜幕降临,路灯纷纷亮起,一片流光溢彩。
简宁心中叹了口气,默默盯着朱南看了一会儿,拿上钥匙走了。
回到医院,父亲还是不许探视,但总算是重新活了过来。
一命换一命这种命题……简宁深深叹了口气,头靠在墙上。
一旁吃饭的简竞古怪地看着他,“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自己的事,你别担心。”
简竞貌似懂了,不再多问,“还以为你晚饭不回来吃了呢,我现在去餐厅给你打饭?”
“不了,”简宁摇摇头,“我……离开一下,你陪着爸爸。”
“啊?哦……”
简竞忧心忡忡地望着他,这才回来半个多小时,怎么又走了?直觉告诉他事情可能跟朱南有关,那绝对是禁忌,坚决不能问。
简宁开着车兜风,脑中一片空白,把整个城市绕了一圈,最后回到酒店。
轻手轻脚打开门,黑暗中的床上隆起了一团,走过去一看,三十多了的朱南还像原来一样,抱着被子侧缩着,好像很缺乏安全感,很孤独寂寞。
他歪着头认真地看,看到完全出神,看到朱南睁开眼睛,他还双眼直勾勾的。最后朱南抬手一晃,简宁一个激灵,身体坐直,面色微红。
朱南爬起来道:“我还以为我做梦呢。”
简宁:“……”
朱南:“你脖子疼不疼?”
简宁:“……”
朱南:“肯定不疼,因为都僵了。”
简宁:“……”
朱南蹙眉问:“你怎么又回来了?”不待简宁回答他便恍然大悟道:“哦,给我送车钥匙。”
简宁一愣,看他说得认真便不由地想,你这次真猜错了。
简宁还是把车钥匙交了出来,“你……饿了吧,想吃什么?”
朱南定定看着他,“想吃焖饭。”
简宁一愣,站起来转身,“我叫餐厅给你做。”
朱南猛地一拉他手腕,简宁回头,朱南道:“想吃你做的。”
简宁又是一愣,“我……做得很难吃。”
朱南:“那我也吃。”
简宁:“这是酒店。”
朱南:“我叫他们把厨房借给你用。”说着下床打服务电话。
简宁彻底败了。
忐忑不安地走进厨房,在那些大厨的注目下,手忙脚乱地准备食材。离婚后他再没做过焖饭,现在技术肯定更差了。朱南一定要吃两个蛋的,这点他记得。
最终,朱南在百味杂陈的心情中,以“十分好吃”的表情吃下了一大盘实际上十分难吃的焖饭,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能把饭做得这么难吃,却还能做成完整的饭的样子。
不过这有什么所谓呢?重要的不是好不好吃,而是那个人肯不肯为你做。
彼时简宁正吃着酒店的套餐,满口生香。
朱南想起一句话,叫自作孽,不可活。
晚饭结束,服务生收走餐盘,简宁思忖着怎么开口说走。
朱南还是一副恹恹的摸样,“我不想回家。”
简宁道:“怎么……不想回家呢?”
朱南叹了口气,“家里没有我想见的人。”
简宁:“不是还有你的妻子和……孩子吗?”
“简宁……”朱南红曜石般的双眸蕴着明显而深不见底的深情,简宁与他一对视便浑身发抖。他试着后退,朱南却迅速勾住他的脖子,指腹缓缓在他脸颊上摩擦,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简宁,你陪陪我吧……”
第七十一章:是你就好
简宁没拒绝,朱南便双手按住他的肩一拉,让他趴在自己身上,右手下滑,抱住腰猛力一带,简宁整个人翻上床,压在朱南身上,两人几乎鼻尖碰鼻尖。
简宁愣愣地盯着朱南,“你要……怎么陪?”
朱南面无表情,“睡觉。”
简宁双眸一缩,朱南道:“只是睡觉,我刚才根本……没睡着,这几天一直睡不着。”
简宁了然,目光渐渐柔和,翻个身躺下了。
朱南试着拉他的手,简宁仍没拒绝,朱南终于心,闭上眼睛,不久后呼吸平稳均匀。
简宁扭头看他半晌,也闭上眼睛。
然而朱南最终没守住只是单纯睡觉的诺言。
熟睡中的简宁被强烈的压迫感弄醒,一睁眼,只见朱南趴在他身上,他什么都来不及做,朱南就抱着他脖子狠狠亲起来。
简宁浑身的血液一停,脑中嗡的一声巨响,沸腾了。
时隔太久,忘了跟朱南在一起的感觉,所以后来谈恋爱时也无从比较。但现在朱南又抱他亲他了,最直接的刺激唤醒了深埋的所有记忆,朱南与那些人的差别化为感官,高下立见。
朱南粗喘起来,简宁也冒了汗,接吻时发出低而享受的呜呜声。身体交缠接触,却被重重隔膜阻挡,两人手忙脚乱地掀被子脱衣服,恨不得直接用撕的。
朱南拼了命地吻他,像在宣誓重新夺得了占有权。简宁曲起一腿压紧朱南健硕的大腿,两人笔直挺着的阳物紧贴在一起,青筋跳动,叫嚣着渴望。
朱南被简宁大胆的动作刺激得血脉贲张,匆匆做了前戏便挺身进入,简宁体内的紧致让他浑身酥麻,如过电般的恍惚和快感。两人睁开眼迷离地对望,近在咫尺的目光里除了爱意别无其他。
朱南郑重地吻了吻简宁的唇和额头,逐步深入,全根没入后缓缓律动起来。
简宁紧紧搂着朱南的脖子,嘴唇微张,随时准备接受他缠绵的深吻。
呻吟声随着朱南的节奏时快时慢,最后他索性什么都不顾,完全凭着身体和内心深处的感觉,肆意大叫:“啊——!啊、啊——!啊——!”
朱南从未见过如此“诚实”地表露自己的简宁,以往他虽自信满满,但仍有种深深的自我怀疑,可现在,简宁的行动给了他极大的信心。一别多年,那份感情在他们结合的此时如洪水决堤般爆发,不减反增,释放出强大的能量。朱南简直要爱死这个人了,他忙不过来了,如果再多一双手、多一张嘴,可以同时抚摸他、亲吻他,该有多好。
濒临高潮时朱南速度极快,简宁被顶得眼冒金星,唯余沙哑的叫声。
叫声突然哑火的瞬间,朱南挺身射在他体内,简宁也跟着射精,久别重逢的性爱非常持久,体验更堪称完美。
片刻后,朱南大字型仰面躺倒,“小小朱南和小小简宁,终于又见面了。”
简宁脸色微红,翻身趴着,高潮的迷蒙余韵渐渐退去,他开始质疑这次意外的放纵。
朱南转过身搂着他,轻轻拍了拍的肩,以示安慰。
简宁没反应,朱南便温柔地吻他的眉角和嘴角。趁机看了下简宁的表情,很好,很平静。
他叹了口气,“又要洗澡了,真麻烦。”
作势要抱简宁,简宁把脸埋在枕头下,不停摇头。
朱南哭笑不得,“三十多的人了,不许撒娇。”
简宁闷闷的声音从枕头下传来,“太累,不想动。”
朱南便又躺下搂住他,“那先不洗,先睡会儿,醒了再做一次再洗。”
“还……”简宁刚发出一个音就住口了,接着又使劲儿摇头。
朱南笑了,贴着他耳畔道:“你要锻炼身体,一次就不行了,很丢人的。”
简宁:“那是因为太久没做了。”
朱南:“我跟你一样久没做了,你看看我。”
简宁:“……”
朱南感慨望天,“原来我们都一直记挂着对方。”
简宁又把脑袋往枕头下埋了埋,觉得鼻子有点儿酸,眼眶有点儿湿。
朱南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就给简宁办好了贵族区通行证,而这个证对简宁的唯一作用,就是随时前往墓园看望可仪和叶廷。曾经费尽心力想要抹去那些记忆,兜兜转转,终究还要面对。
带上可仪喜欢的花、食物和饮料——这是人类的祭拜方式,他只想以此跟可仪来个正正经经的重逢。走进墓园,顺石阶登上缓坡,向左一转,惊讶地发现不远处可仪的墓前,居然站着朱南!礼坛上照样放着一束白百合,是朱南一直送花来?!
简宁脑中冒了无数个问号,绕了个圈,蹑手蹑脚地躲在可仪墓旁的小丛植物中,确保他能看见朱南、听见他说话,而朱南看不到他。
朱南神色肃穆地盯着可仪的照片,片刻后叹了口气。
“我不相信天国或者鬼神,但是……如果真的有,我想这几年来我对你说的一切,足矣让你了解事实真相,消除对简宁的误解了吧。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我跟你始终有着共同的目的:希望朱家的未来好,希望简宁幸福。我愿倾尽毕生心力去完成这两件事,我也心甘情愿接受一切惩罚和报应,但简宁是无辜的,这些年来,他一直活在对你和对他自己的悔恨的阴影里,你们既然是心意相通的挚友,你一定不忍心看他这样痛苦下去,对吧?”
朱南吸了口气,“可仪,虽然你走了,但我相信,你有能力帮简宁解开心里的结,让他重获快乐。你们是对方的唯一,这一点或许连我都比不上。”
朱南无奈地笑了一下,“这几年我但凡有空就来,絮絮叨叨地把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真对不起。但没办法,我想为简宁多做一些事,只要是我能想到的,我就做,不管有没有用。简宁不止一次对我说,你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所以我才舔着脸来求你……你一定能懂,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