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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仕寰一路上心里都很有些后悔,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自己何苦要把事揽身上,又何必非要拖着木羽尘。只不过是觉得有他在身边,就会平静安心一些,跟他商量,跟他说话,就算跟他拌嘴,思路都会清晰。
而且,只有让他跟在自己身边才能放心。可是自己却把他带进一条迷了方向的死路。
说不出是自责还是面对木羽尘的沉默而慌乱,只是一阵阵的心下发苦。
如今木羽尘半调侃的话一出口,唐仕寰突然明白了,自己所害怕的,不过是看到木羽尘沉寂萧瑟的表情。只是害怕他没有精神,没有笑容。
轻笑一声:“切,你精神头不错么!”
木羽尘哼了一声:“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坚忍不拔的精神是我一贯的优点。”
唐仕寰觉得浑身都轻松下来,说道:“算了,这么走也不是个事,不如到前面干燥点的地方,坐下来休息再想后招。”
木羽尘答应了,两人顺着开阔却不平的洞道接着往前走。不久,就走到一个大的岔口,地面相对平摊干燥。唐仕寰把背包放地上让木羽尘坐了,又掏出蜡烛点起来,关掉手电:“我们不知得要走多久,这手电到紧要的时候再用。”
木羽尘恩道:“现在是几点了?”
唐仕寰看看表,说:“现在五点四十。看来今天多半回不去了。”
木羽尘说:“说不定以后都回不去了,如果我真死在这里,我一定要变成厉鬼找到那两二货报仇!”
唐仕寰说:“别废话那些没影的事,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木羽尘懒懒地玩着手机,手机在这里完全没信号,说:“我哪知道啊,我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你呢?你以前有没有过在这种溶洞迷路的经历?”
唐仕寰摇头:“你当我什么……要是在树林里怎么迷路我也不怕,但这洞里……”
木羽尘望着洞顶说:“以前,有个人告诉我,这世上所有的存在相互依存的,而且,没有完全封闭的,任何事物都一定会有一个切入的点,而你要做的只是观察寻找。”
唐仕寰抽着烟:“你发神精神啊,这会掰什么哲学?还真是不停有人跟你讲些有的没的,一会这个人跟你说一会那个人告诉你的。”
木羽尘脸色一沉:“你别乱说。他……我师兄什么都懂什么都不怕,不管遇到什么境况都能将解决问题。”唐仕寰心里觉得不爽:“你那师兄那么难耐,怎么没把本事都教你!”
木羽尘露出苦笑:“师兄在师父那里呆的时间很短,而且……其实也不算师父的弟子。师父说他只是把师兄愿意学感兴趣的教给他,他其实,没资格做师兄的师父。师兄他……现在不知道好不好。不过他的话,在哪里都会过得很好的。”
唐仕寰更不待见:“你那师兄那么好,怎么都没见你联系过?”
木羽尘叹气:“师兄在我上学之前就到国外去了。虽然他其实……他是被逼的……不过,那也是他自己的意思,他不愿意半途而废才决定出国。他说是他的责任他绝不推脱。可是他从来都不喜欢吃西餐,他一直都说看到炊烟升起来闻到的饭菜香味才会让人有食……”
唐仕寰不由嗤之以鼻:“他老人家哪个年代的……”
“啊!!!烟啊!”木羽尘突然站起来:“这山洞里既然有空气流动,我们可以点火把,顺着风吹过来的反向走不就可以找到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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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仕寰一想也对。
打开背包找到绷带什么的,但是没有木棍之类的东西,翻了半天,最后没办法,先把绷带之类的可燃物绑到几根蜡烛上,然后浇上一点液体燃料,木羽尘指着水壶倒出来的问:“这是什么?”唐仕寰说:“液体燃料,原本想如果困在树林里,下过雨的树枝点不着拿这个点火的。现在倒好,助燃的有了,没有可以烧的东西。”说着从腰里拔出刀刺进一捆蜡烛底部,总算将就着可以当火把。
木羽尘在一边笑嘻嘻地炫耀:“看!还是想到师兄才能想到出路,我就说了,我师兄……”唐仕寰捡起背包往肩上一搭,不耐烦地打断他:“废什么话呢,那你怎么不叫你师兄做火把救你!”
木羽尘哼道:“师兄又不知道我这会在干吗,他要是知道我现在命悬一线当然会来救我!”
唐仕寰回道:“你师兄不是能耐么?那么掐指一算……”
“滚吧你!别把我师兄说得跟神棍一样!”唐仕寰也不多话,看出风吹火焰的方向,向着反向大步走去说:“快点走啊,就这么点东西,烧完了就彻底瞎了!还把蜡烛全搭上了。”
于是两人快步顺着逆风的方向走。
一路上都惴惴不安生怕火把突然灭了。更加紧了速度。结果转来转去,反而到了更陌生的地方,有些低洼处还有小小的积水潭,眼看火把上蜡烛都烧了一半了,别说出口,连条缝都没看见。
唐仕寰愤愤地把火把在地上踩灭了,又摸索着点亮一根蜡烛:“我说你这方法完全不靠谱!这头顶上不知道有多少洞,一会风从这边过来,一边风从那边过来,这他妈的不还是乱走!”
木羽尘也觉得行不通:“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还不是也同意的。”
唐仕寰泄气地坐到地上:“算了,再想想。”
木羽尘扒下他的背包也坐了。支着下巴:“恩……还有什么能当做参照的啊?”唐仕寰说:“如果有地下河还好说,逆着水流走十有八九就能出去。现在……”耸耸肩意思无计可施。
木羽尘长长出了一口气:“我困了……我昨晚一夜都没睡好。”
唐仕寰冷着脸看他一眼,心说老子更没睡好,早知道你没睡昨晚就把你拍起来把话说清楚,说不定还能看住曹环别出去乱跑。
一点点橘红的火光摇摇摆摆,印着木羽尘疲倦的脸色,睫毛在脸上投下轻颤的淡影。唐仕寰看着他说:“要不你就靠墙上睡会,反正现在也没想到办法。”
木羽尘这种时候也没法再讲环境不好了。一夜一天的奔波受累,还受了伤,只好点点头。把背包挪近山壁,又从自己包里掏出件外套裹了靠着山壁闭上眼睛。
须臾,又睁眼问道:“你呢?”
唐仕寰说:“我再想想,想不到就也眯一会。”
木羽尘便不再说话。
唐仕寰静静地抽烟,想着该怎么找出路出去。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定在木羽尘脸上。在微弱的烛光下,静谧的空间里,木羽尘的睡脸显得格外平和柔弱。嘴角不时轻轻抿一下。几缕半湿的头发在脸庞上投下阴影被烛火染上模糊淡黄的色彩。
半只手伸出外套紧紧攥着衣襟。纤细地指节如瓷器般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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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仕寰屏住呼吸轻轻靠近他身边,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拂开他额前的发丝。木羽尘实在累很了,很快便睡着,对唐仕寰的动作一点没反应。只是在那根炙热的手指碰到额头的时候,头稍微摆了一下,擦着山壁向下滑。
唐仕寰在他身边坐稳了,一手伸到他脑后,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肩上。吹灭蜡烛瞪着双眼,他从来没有如此柔和地对待过别人,也包括自己。
木羽尘肠胃不好,经常是稍微一饿久了就胃疼,那时候他会帮他买饭,然后笑话他娇气。
木羽尘脾气很大,总是烦这烦那,他会替他把那些事都做好,然后恶声恶气的骂他矫情。
木羽尘心思很重,偶尔就会一个人默默地发呆,说些云山雾罩的话,他会刻薄地和他抬杠,事实上,只是不想看他那副失落的样子。
他想,即使木羽尘真的是如他言辞一样无情无义,自己还是无法不照顾他。只要他开口。
就着一点点香烟火星的光亮,看到木羽尘的手往肩膀上按去,结果肩膀一抖整个向前栽倒。长手一伸接住他身子:“喂!”
木羽尘迷糊着半睡半醒,眉头紧锁,小小声嘟囔一句:“疼的……”
唐仕寰说:“靠我身上睡。”
木羽尘迷迷糊糊地也不知听清他的话没,只是向他身上缩了缩。唐仕寰摸到他的手才感觉一阵浸骨地冰凉,心里一惊,连忙去探他额头,幸好没有发烧。但他知道木羽尘一向怕冷,即使到了夏季,一般男生睡觉都打赤膊了,他还要穿着睡衣盖一层空调被。
之前两人一直在雨里走,他躲避乌鸦攻击的时候滚在地上衣服也沾湿了,这洞里潮气又重,想了想半抱着他双肩连拽带拉地把木羽尘弄到自己怀里,胳膊圈着他。木羽尘头胡乱蹭着找合适的地方,最后窝在唐仕寰肩窝里又沉沉睡去。
唐仕寰一手搂住他脑袋,也靠在山壁上睡了。
带着一种生死未卜却异样地安心。
睡梦中,还在学校端着饭盒和木羽尘扯皮。
木羽尘对着菜色花样挑挑拣拣,自己忍不住和他动起手来,两人正拳来腿往打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背后传出鼎沸的人声,呼喊喧闹着不知道嚷嚷些什么,自己此时站在一个很大的圆形台子上,四周的人都是灰蒙蒙地看不真切,只听到耳边吵吵闹闹,一回头,在自己身周站着一圈荷枪实弹打扮的人,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唐仕寰一个激灵惊醒,甩甩头,木羽尘一只手攥着他领子还在睡。而耳边却真切地有嘈杂的声音。
唐仕寰凝神听了一会,赫然听到一个清脆地女声吵吵:“你们说到了这里就把我们放了的!”
接着又是一阵骚动的喧腾。
唐仕寰心想,靠!还真他妈的撞上了。
不过听说话,杜娟和曹环这会至少还活着,心里稍微放松一点。捂着木羽尘的嘴把他拍醒。知道他有那么一分钟的呆滞状态,暂时也不说话,只是侧耳凝听。那边的声音好像就停在原地。
突然一声爆响,唐仕寰一听就知道是枪声。明显感到怀里的身子一抖,接着一个男人扯着嗓子喊:“妈的臭女人,别他妈给脸不要脸!”然后是杜娟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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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羽尘已经回过神,拉了一下唐仕寰捂着自己嘴的手腕。唐仕寰放开手,低头在他耳边小声“找到了。”
木羽尘也压低声音不客气地反驳:“是我们找到的么?”唐仕寰想能碰到就好,不过现在看来那伙人还真有枪,而且听说话竟然是他们要杜娟和曹环做什么事。
一时两人都不开口。唐仕寰慢慢直起身子套上衣服。木羽尘也跟着站起来,披上外套背好背包。扒着唐仕寰耳边说:“怎么救?”
唐仕寰眉头紧锁,在对方手里有枪的情况下要就出那两人也太不现实。而且听他们说话一时半会还不会把那两人杀了,不如先悄悄跟着看看情况再说。悄声把自己的意思跟木羽尘简单说了。木羽尘百分之一百二的赞同,要他跳出去很持枪歹徒干仗恕他没这种牺牲小我的精神。
商量好,两人猫着腰摸黑向声源方向走去。
那群人中有一个说:“肚哥,这对着那字上的意思已经到头了,咋办?”
被称作肚哥的男人沉声说:“他娘的难道前面拐错了?”
又一人道:“咱们试了好几次了,就这条应该不会错!除非一开始就错了,会不会那两句话压根就他妈不是这意思?”
肚哥说:“当年黑子半死不活跑回去说暗号就在山上。咱们好不容易找到,按道理不会错!”说罢,一时间也没人再开口,只听得杜娟轻声哭泣的声音。
唐仕寰和木羽尘此时摸到不远处,已经看到他们的手电发出的光,那里是个拐弯,只能看到正被手电照到的两个人一个背对他们是个瘦高个,另一个腆着肚子侧身而立。垂下的手上握着一把枪。
这时那个大肚子的男人又开口说:“好了,我们拐过前面这个弯找个大点的地方先休息一下再说。”说着手正对唐仕寰和木羽尘的方向一指。
两人忙把身子伏地更低,好在手电光还没照过来。但眼看这伙人就要向着这边走来。唐仕寰拽着木羽尘退了几步转身就跑。
木羽尘跟在后面不发出一点动静地跑了几步,唐仕寰看眼前面没路了,没来得及多想就纵身向上一跃,攀住一根石笋,木羽尘也跟着跳上来。
这时已经能听到他们走过来的声音。唐仕寰知道现在身在半空,如果这伙人过来手电只要向上一照就完了。到时候连躲都不好躲,只能低声说:“躲后面!”木羽尘明白,一条腿勾着石笋腰一扭就滑到石笋后面。但这石笋太细,半个身子都挡不住。眼看着那伙人的手电光已经照到他们刚睡觉的地方,唐仕寰咬牙又用力向上一窜,手往两边山壁一撑,左手却撑了个空,差点失去平衡,情急之下胡乱一按借力稳住了身子,好死不死按在木羽尘头顶,木羽尘大怒,就想开口骂过去,好容易硬生生忍住。抬头怒视。
唐仕寰一掌按在木羽尘头顶心里也汗了一下,要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估计会被骂死。身子稳住后也不敢耽搁,就顺着刚才手撑空的地方摸过去,发现山壁上有一处凹陷。忙弯腰提住木羽尘的后衣领,木羽尘不明不白但想到唐仕寰也不会在这时候还找茬,便就着他的力道,一脚踩着石笋,一脚踏着山壁也又向上一窜。唐仕寰就手把他推到凹陷里去。
凹陷的部分倒是很深,木羽尘整个人在里面也还绰绰有余,但是高度不够,没法直起身子,只好半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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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那伙人已经都站到他们刚休息的地方,正举着手电四下查看,木羽尘一急,只好拉住唐仕寰的衣服用力一拽,唐仕寰一只脚已经踩在凹陷内了,顺势就扑了进去。
木羽尘这一个用力过猛,手肘直接撞在凹陷里的山石上,倒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缓缓唐仕寰已经整个人压过来,膝盖正正对着他胸前的肋骨,一口气直接被撞回肺里差点就出不来。又痛又怒,又不敢出声。只能死命的把唐仕寰推开一条缝让自己能喘口气。
唐仕寰这会也是有苦说不出。他比木羽尘高了近一个头,这会缩在凹陷里,蜷着背头都抬不起来,只能保持跪蹲的姿势头压在木羽尘肩膀上,腿顶在木羽尘胸口,两只手撑在旁边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那伙人的光从他们前方扫过,好在凹陷前面挡着几根石笋,那伙人也想不到会有人躲在这里。大致看了一下便纷纷放下行李。打开一个应急灯,顿时整个空间都亮堂起来。唐仕寰背对着外面什么都看不到,木羽尘稍微往前倾了一点,依稀看到下面围着灯坐了六个人。四个男人显然就是那伙不法分子了。
杜娟和曹环背对背被绑着双手坐在角落里。曹环脸上有血迹,神色也很憔悴。
看不到杜娟的脸,想来也好不到哪去。
大肚子的男人正对着木羽尘,这会又发号施令说:“狗子把吃的拿出来他娘的饿死老子了!”看样子他就是被称为肚哥的。在他左手边一个黑不溜秋被叫做狗子的男人应了一声,从包里拿出吃的,有些干粮还有几个罐头。
几个人分着一边吃肚哥又说:“哎老垮你再给想想,到底哪错了?让老子白绕一天!这次要再不把东西弄回去哥几个都别想好过。”
那个叫老垮的背对着木羽尘,穿一身土不拉几的西装,只听啪地一声,接着他前面冒起稀薄的烟雾。估计是点了根烟,砸吧着嘴说:“肚哥,这,我们的推断应该没错啊。要不……是这图不对劲?”
肚哥怒道:“操你大爷的!黑子他们当年拼死拼活从那破烂石碑下面挖到的东西怎么会有错?有错我们怎么能找到入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