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刘西也进入社会好几年了,尤其做记者,她太懂得衡量情势,也太懂得看清一个人。
她此时真的恨自己这识人辩物的能力,让她明白木羽尘并不是虚言恫吓,让她不得不去考虑后果,让她只能无奈接受这个看似公平事实并不公平的赌。
刘西也布置轻易服输的人,太软弱根本就无法做这么久记者。
她抬头问:“如果你输了,难道你就只送我这张照片?我却要下那么大的筹码?”
木羽尘笑笑:“我输的话,就作废我和他之前的赌约。至于那次约定了什么,你如果有机会,可以去问他。”刘西半信半疑,但是第一次和木羽尘见面的时候,的确也听到他说什么约定,后来唐仕寰为此耿耿于怀很久。想来也不是假的。
点头答应了问:“怎么赌法?”
木羽尘把照片轻轻插进一叠扑克牌中,一边说:“我听说,真心相爱或彼此都很重视的两个人是能相互感应对方的物品的。比如,一个女孩能够在一排盖着锅盖的碗里找出哪一碗菜是她母亲烧的。现在,这些牌里夹着这张照片,你蒙上眼睛,如果能抽出照片就算赢。你有三次机会,祝你成功。”
说完回头叫了声:“张志鑫,开始了。”
张志鑫屁颠地跑过来,拿出一条领带,对着刘西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做自我介绍。刘西心里纠结到死,硬是保持形象做了自我介绍。又转头对木羽尘说:“难道我抽不到就算你赢?”
木羽尘说:“我说了会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而且我对女人一向很大度,即使我很讨厌那个人。”指指张志鑫,说:“我这边他来替我抽,如果你们两人都没有抽中的话,也算我输。如何?”
刘西疑惑地看着张志鑫,张志鑫做了个握拳的动作:“美女加油!”
刘西知道多说无益,让张志鑫帮自己用领带蒙住眼睛,在花坛边坐下慢慢洗了几次牌,手指在牌面上来回摩挲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抽出一张。
木羽尘说:“抽出的牌你自己拿着就好。别一会输了说我换你牌。”
刘西皱了皱眉头:“我想你还不至于做这种事。”
木羽尘说:“你想得到的事,不一定就是对的。第二次,要重新洗牌么?”
刘西摇头,心里紧张得要死。想想如果真的再也不和唐仕寰联系,也许对于他而言,根本是无关紧要的,但是自己……却是在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上他棱角分明的长相,越接触越觉得这个人可靠。在他身边,就会有一种什么都不用担心的安全感。
她爱上唐仕寰,只是一个眼缘,但她爱唐仕寰,却是日日夜夜。
她不想,就这么在别人从中作梗的情况下和唐仕寰分开,即使以后他们不成情,她还是希望能和他做朋友的。
心里一边祈祷千万要抽到,一边缓缓抽出第二张。
花园里很安静,眼前漆黑一片,耳边也悄然无声,静的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振动。
抽出第三张,也没有听到木羽尘发出任何对于她没抽到的喜悦或抽到的泄气的声响,刘西拉下领带,打开自己手心几乎被汗水浸湿的牌——红桃3,梅花K,红桃A。
她心里顿时一股难言的苦涩。
默不作声。
木羽尘也不理她,对张志鑫说:“换你了。洗洗牌吧。”张志鑫嘿嘿笑着从刘西手中拿过牌混在牌堆里洗了几次,说:“美女,麻烦你帮我蒙上眼睛,我们俩蒙你都不相信吧?”
刘西想说无所谓,但事关重大,还是自己动手帮他用领带蒙住眼睛,又仔细检查了一会,最后说:“好了。”
张志鑫记得木羽尘叮嘱的不要显得太专业,故意在把牌一字铺开的时候搞的歪七扭八,貌似思想挣扎了好一会,才慢慢抽出一张。
刘西紧张地盯着牌堆里那张显眼的照片,觉得眼睛发涩。
这会祈祷内容从“抽到照片”变成了“千万别抽到照片!”
可惜,张志鑫洗牌的时候,铺牌的时候早就摸到了哪一张是照片,第一次故意乱抽一张,第二次也不再耽搁时间,只想快点结束好去跟刘西邀约。
手指一伸,轻轻巧巧夹出了唐仕寰的照片。
刘西呆在那里,只听木羽尘说:“中了。不用再抽了。”张志鑫拉下领带,笑的春光灿烂:“美女不好意思啊!我真没想赢你的!”
木羽尘也笑了笑,接过照片对刘西说了一句:“愿赌服输。”之后转身走人,再不看一眼刘西已经流下眼泪的面容。
10
木羽尘固然心机,却还是少了世故。
他以为已经学到肖肆可以随意所欲做事的风范,却忘了他并没有肖肆的能力,以及不在乎。
在乎,便会有弱点。
不但无法随心所欲,反而会处处受制。
两天后,唐仕寰出现在木羽尘宿舍门口,木羽尘姑且佯作满不在乎的眼神轻睨着他,只一眼,就看到唐仕寰冷然里带着薄怒的眼神,冷冷的问:“你对刘西做了什么?”
木羽尘心一沉,暗恨自己那么轻易相信一个女人,思索半天才说:“看来刘记者并没有遵守答应过我的承诺啊?”
事实上刘西对于木羽尘的态度和气势还是多少有点忌惮的,也的确没有再去找唐仕寰,但不找唐仕寰,不代表不能把这件通过别的方式让唐仕寰知道。
她在离开木羽尘学校之后,立刻去了唐仕寰打工的跆拳道俱乐部,因为整个假期经常去那里找唐仕寰,俱乐部里里外外见过她的人都认为他们就是一对恋人,因为假期结束,俱乐部少了很多学生客源,正闲的发慌的前台看到她泪眼婆娑地走进来,立刻迎上去端茶递水,把事情的始末经过问了个清清楚楚。
然后开始向每一个同样闲的无聊到处求八卦的同僚们添油加醋地诉说了一遍。
每多一个人知道,木羽尘不择手段,刘西楚楚可怜的形象就更形象了几分。直到传到唐仕寰耳朵里。刘西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她当然不会自恋到认为唐仕寰会因为去找木羽尘麻烦,但她至少可以确定唐仕寰绝对不是一个可以容忍别人随意干涉自己生活的人。
事实证明唐仕寰听到此事,果然大怒。
二话不说背着行李就回学校,同原计划的一样,回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木羽尘,但目的已经南辕北辙。
唐仕寰没心思解释这么多经过,而且他也并不清楚其中的曲折。走到木羽尘面前,居高临下冷着脸问:“木羽尘,你对一个女人玩这种手段,竟然还威逼胁迫,你不觉得太过分了?”
木羽尘顿时冒火,整整半个假期对于两人再次见面的期待瞬间化为乌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出一直扎在心上的问题:“她是你什么人要你这么袒护?”
唐仕寰早就在脑子里织造了无数次的解释——那个女人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想要为你开学后的比赛找一个能帮你提升知名度和拉票的关系才经常和她在一起。
但遇到木羽尘质问的强势态度,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和她的事与你无关,你又和我什么关系可以随意干涉我的私事?”
木羽尘心里一酸,更加的不甘示弱,马上回道:“你别忘了你答应过的条件。你不会跟那女人一样出尔反尔吧?”鼻子出气哼了一声:“既然你凡事都要听我的,即使我要你和她分手,你也只能乖乖照做!”
唐仕寰说:“我倒是记得,你说过那个约定已经不作数了。”
话一出口,猛一惊回神,已经悔了大半。
再看到木羽尘蓦然沉落的眼神,心里莫名的发涩。
原来你一直等着我自动解除这个约定。原来你根本还是觉得负累,根本只想和我划清界限……你打那么多电话,是不是只想向我说明你的决定?
原来你和她真的……
一大堆的烦乱思绪只在刹那间充斥滑过木羽尘敏感的神经。
再也不给唐仕寰第二句反口的时间,木羽尘站了起来,强忍着自己无法理解的突然加快的心跳和自以为错觉的颤抖,张了几次嘴,才终于涩声开口:“好……你要替你女朋友讨个公道,我就还你们一个公道。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再用任何不上道的方法,我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说完,不等唐仕寰反应,就迅速地擦身出门。
唐仕寰一个人呆立在原地,半天才想明白木羽尘说的话,或许还是不太明白,或许,是他完全不想明白。
他只看到木羽尘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很深很深的悲哀。
还有他微微颤抖的手,很慢很慢,却紧紧握了起来。像是最终下了一个不得了的决定,一个,最终将会让两个人分崩离析的决定。
一个,让他自己都怕忍不住会改口,才马上夺门而出的决定。
唐仕寰慢慢坐在木羽尘的椅子上,看着他桌子上那个小巧的战斗机模型。那是有一次,两人偶然在超市搞促销的时候看到的,唐仕寰那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模型,木羽尘为此买了整整两箱平时根本不碰的碳酸饮料,逼着唐仕寰扛上楼,在他怒气值满点之前,才带着狡黠的笑意拿出模型递给他。
唐仕寰没有说一个谢字,却把模型放在木羽尘桌子上,每天都到他宿舍来把玩一会。
那时候屈幸还问:“唐仕寰,羽尘不是这个送给你了么?你那么喜欢怎么不带回你宿舍去?”
唐仕寰白他一眼再看木羽尘,他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好像在说我明白的你只不过想借着看模型在我宿舍多呆一会。现在这个模型被擦得很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擦它的人,却让自己硬生生逼走……
11
没过几天,所有认识木羽尘和唐仕寰的人都知道他们要进行一场很特别的打赌。
一开始,解晓蔚等人都以为又是两人没事找事。
但接连几天都没看到木羽尘的笑容,唐仕寰更是根本不往有人的地方去。每天除了偶尔上课和睡觉,就不知道人在哪里。
刘瑾问木羽尘:“你们怎么又吵架啊?不要这么生气么,过几天肯定又好了的。”
木羽尘低着头翻书,淡淡说一句:“这次……不会好了。”
刘瑾只能叹气走开。
周才箴买来平时木羽尘爱吃的东西,讨好的堆在木羽尘桌子上,然后和屈幸坐一边只等木羽尘开口说些什么。
木羽尘却一句话也不说,看了桌上的东西一眼就自行去洗漱。
沈灼要曹环到唐仕寰那边问问到底出什么事,却听曹环说唐仕寰已经退出球队了。
一时间倒是满城风雨。
不明所以的好事者满校园乱传唐仕寰和木羽尘为了一个女记者要比武决斗了。
周末,从来冷清的教学楼后面空地竟然围了不少人。
木羽尘和唐仕寰就站在最中央。
唐仕寰本来并不想来这里给别人围观,但木羽尘根本不给他独自说话的机会,而有些事情,他总想要对他重新说明白。
“我那天气急了……我没想……”
唐仕寰才要开口解释,木羽尘面无表情打断说:“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到底有什么本事么?今天一次就让你如愿。你所有的希望今天都可以了结掉。”
唐仕寰皱眉:“你一定要在这给别人看热闹?”
木羽尘也不看周围的人群:“那些人与我无关。”
唐仕寰闷闷地点上烟,叹气:“你想怎么办?”他一直认为自己之前太过强硬的态度和言词让木羽尘生气,所以最近一直想着,顺着他好了,以前不是也这样么?即使火大,即使无奈,但凡事最终还是顺着他。
也就算了。
却没想到,木羽尘话一出口,便覆水难收。他退无可退,已经没有台阶给自己下,这种时候,唐仕寰却不肯给他一个自圆其说的机会,唐仕寰妥协的问话在木羽尘听来,反而更加刺耳。
就像在催促他快点说个方法了断此事一样。
木羽尘仔细地挽起自己的袖子。
说:“简单,我们比一场,我输了,从前我们的约定就作废。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自讨没趣过问你的事。”
“若你赢了呢?”
唐仕寰这么问,其实已经打定主意不管自己会不会输,至少绝对不能赢。
可惜木羽尘已经无心去琢磨他的语言他的心思了。
漠然说:“我赢了,你就不许再追究刘西的事。不过……”他看着唐仕寰那张熟悉到不行的脸,脸上有疲累,有无奈。每看一眼,心就更揪紧。
说:“我只规定她不能再去联系你,若你想去主动联系她,与我无关,都随你吧。”
声音里,也透出浓厚的疲倦。
他们都还太年轻,都还没有真正得到过放不开丢不掉的感情,都还不懂应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只能一次一次互相在嬉笑怒骂中受伤,伤人也伤己。
唐仕寰说:“如果我赢了……我……”
木羽尘不耐地扬起手:“等你赢了再说。”说完脚步一晃,单掌如刀,已经对着唐仕寰肩头切下。
唐仕寰猝不及防,狼狈不堪地退了几步,忍不住大吼:“木羽尘你大爷的能不能听人说话?”
木羽尘却不回答,只一招一式紧逼唐仕寰。
唐仕寰和木羽尘自打相识开始,就好象有打不完的架。双方对彼此的路数都早已心知肚明,但唐仕寰从来没见过木羽尘那么步步紧逼的打法。
好像豁出一切的肆意。
掌风带出的气流让唐仕寰心烦意乱,木羽尘能很清楚预料到他的动作,眼睛却从不看向他的眼。
对于唐仕寰的出手也完全不闪不避,只从间隙中找到切入点。
唐仕寰却和以前不同,下手绵软比两人打闹还要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在意下了重手,那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想说如果木羽尘赢了,到时候自己就对他说不会再联系那个记者。就当没有认识过那个人。
他也想到,假如自己赢了,也可以对木羽尘提一个条件。
那时候他会说自己早已不在意从前的约定,只要木羽尘愿意,他还是会和他在一起。
纵跃回招间,他也会忽然的想想为什么木羽尘那么在意自己和刘西的事,然后面对木羽尘凌厉的招式收敛心神。
木羽尘知道要赢唐仕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应该说自己这样舍长取短步步逼近的方式,在和唐仕寰的过招中是最愚蠢的一种方法。可是好象只有这样才能宣泄他心里积郁的不满和苦涩。
他只是在为自己找一个方法。
一个能够足够说服自己彻底不再对唐仕寰有希冀幻想的方法。
所以他能容忍那么多围观的人看自己热闹,甚至希望围观人群多一点,再多一点,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下,说出无法反悔的话。那样,才能彻底不再和唐仕寰有所牵连。
他也在自问,为什么唐仕寰有了女朋友自己就会生气,就会不忿,就会做这些平时不屑一顾的事情?
眼看着唐仕寰抬腿挡开自己近身的身形,知道接下来他的动作一定是左手出拳,这是唐仕寰万年不变的模式。木羽尘在千钧一发之际,抬头看了看唐仕寰一直如影随形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接着轻轻闭了闭眼,身体微微向有一侧,收回了已经举到半空的右臂。
12
唐仕寰的招式基本都是靠快准狠来取胜,这次既没速度又没力度,本来已经输了七分。
看得张志鑫等一干崇拜者都大跌眼镜。
而顾及怕伤到木羽尘更是彻彻底底按照万年不变的路数出招。只想早点让木羽尘赢了结束这场闹剧。抬腿的时候看到木羽尘右肩向后轻微一动,知道他必然会抬起右臂避开自己左手出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