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一步,木羽尘都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能和师兄扯上关系的人家也不是普通人,不hi这么简单就死的。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否定自己,他是人!不管他或者有多么不普通,血肉之躯和普通人都一样。即使是肖肆自己,所乘的车子爆炸也必死无疑的!
唐仕寰感到木羽尘的手冰凉的微微颤抖,用力握了握:“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
木羽尘摇摇头:“就算他真死了……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唐仕寰即为他这时候还能这么倔强的话语好笑,又为他惨白的脸色所透露的惶恐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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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羽尘强忍着胃里翻涌的不适,只怕在靠近后第一眼就看到段风尘血肉模糊的身躯。
四周静的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狂乱。
突然两人听到一声很微弱的喘息。
唐仕寰看了木羽尘一眼:“还没死……”
木羽尘大力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借着星光,看到车子的残骸散落一地,不远处的土坡上拖拽出长长的血迹和泥土混乱的痕迹。
段风尘顺着土坡往下滚,刚好被卡在两棵歪斜的小树之间。
木羽尘过去把他扶起来,唐仕寰跟着说:“放下来!不知道伤到哪里。”木羽尘又赶忙小心翼翼将他平放在地:“那怎么办?现在不能动他,这树万一折了他不要滚下去摔死了?”
唐仕寰拉开他说:“我看。”说着手按在段风尘胸口和四肢上,轻轻按压了一会说:“肋骨断了几根,两条手臂都骨折。现在最好做个担架抬着走。”
木羽尘忍不住骂:“你二百五啊!要不要我给你喊辆救护车?”说完自己一愣:“为什么我们不报警也不打120?”
唐仕寰沉默地看了他半天,缓缓说:“我以为你是有脑子的……”
木羽尘跳脚:“你什么意思?!”
唐仕寰看了一眼破碎的车:“看来你那个万能的师兄也太小气,完全没分你点洞察力!你白痴啊!”最后吼起来:“他们一直盯着我们,既然敢明目张胆毁车撞人,不是有背景就是完全不怕律法!你报警有屁用啊!还打120!我们现在只能逃,难道你还要自己跑到他们眼皮地下等着被人宰?”
木羽尘被他吼得发蒙,喃喃说:“怎么可能……难道……难道现在就没有可以讲理的地方?”唐仕寰怒气反笑:“你以为这个社会对我们这种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小角色有多公平?我不怕告诉你,这事一出我妈我四叔包括我老子都受牵连我就知道事情小不了!你以为你是谁?你真当自己是王孙公子了?现在想到找人已经迟了!”
木羽尘握拳闷声说:“早知道……我们……应该先联系师兄……”
唐仕寰很烦躁,他一早已知道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早已对短时间内彻底解决问题回归平静不报任何幻想。他只是想去见母亲一面。不管他对那个虚荣势利,没有头脑又爱颐指气使摆架子发号施令的女人有多少不满,她终究是给了他生命的人。
而且,也许方法不对,但她的确一直都很宠爱他!
他也想过,不希望像上次出游一样把木羽尘扯进危险,可是当木羽尘主动要求和他同行的时候,他的惊喜和感动超乎了他自以为不错的理智,那一刻,他以为,木羽尘是个可以和他并肩的人。
但他忘了木羽尘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大的挫折活了二十年。带着一点嘲古讽今的小情调,好似看穿一切,事实上只是他从未遇到那些他无法接受的事情罢了。
说到底,他的目空一切,他的无所挂怀,都只是来自于他无忧无虑的纸上谈兵。
上次遇到的危险,一方面因为毕竟外面有那么多同学,也打好招呼时刻准备报警。另一方面那伙人是做贼心虚的犯罪分子,而他们则是见义勇为的英雄。木羽尘当时姑且还算冷静。
但现在摆在面前的,是没有对错之分的两方完全只为了利益冲突。况且这种目无法纪的行径已经超过了木羽尘既定的世界观。以他的头脑,估计也从莫启文、段风尘等人的身份中看到了事态的严重。他对光华之后的真实阴影根本就没有了解,因此无法接受。甚至在出现无能为力的问题之后,只靠幻想求助,而根本没想过该怎么样凭自己来应对。
唐仕寰暗叹自己实在不该一时冲动就答应了木羽尘,恐怕木羽尘现在也很后悔跟着自己来冒险。一想到木羽尘可能的埋怨和懊悔,唐仕寰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憋闷。口气很冲,说话也不留余地。打断他:“你不要一天到晚觉得你师兄什么情况都能应对,否则他现在也不会焦头烂额连家都回不去。你以为那个姓柳的说他没时间回家就是真的没时间么?你好好想想,现在的情况。说不定你师兄现在的处境比我们也好不到哪去!或者……不怕告诉你,你师兄现在说不定也在做和刚才那人相同的事情。你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一口气说完,又马上责怪自己,不管木羽尘是不是预料到这糟糕的境况,至少,他是真心真意想要帮助自己陪伴自己的。侧过脸,放缓语气说:“现在还是想想怎么把这人救过来再说。这么拖下去,估计离死不远了。”
说着弯腰打算看能不能先简单把断了的骨头固定一下背着走。
冷不防木羽尘突然伸手,用力把他拉着面向自己,目光冷冷地盯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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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羽尘说得很慢,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坚决:“我不后悔!即使我震惊,我害怕,我不知所措,但是我从未后悔过和你一起……就算遇到更危险的事,我也不会后悔!”
唐仕寰站在那里,任凭秋夜的冷风吹散他的所有的烦恼。
两人就那么静默的对视着。
木羽尘先打破沉默:“还是说,后悔的人……”唐仕寰猛然转身蹲下,闷声说:“那就过来帮忙。不要一直问怎么办!”
口气冲了很多,却完全是色厉内茬,有掩不住的欣喜和轻松。
木羽尘肚子里准备了一大堆推心置腹的华丽语言,准备就两人的关系和现状以及日后的发展做一番深入说明的,被他一句话噎在那里说也不是不说又不痛快,但看到段风尘只剩一口气的死样子,只好恨恨踹了他一脚:“回头再跟你算账。”
唐仕寰闷笑:“那也要有以后的机会。”
听了这话,木羽尘本来已经舒缓不少的心又悬了起来,问:“他会不会死?”
唐仕寰说:“本来应该不会,你一直问下去估计就快了!”
这种时候木羽尘想拌嘴也只能忍住,在附近找了几根比较粗的枝桠对唐仕寰说:“过来把这树枝折下来做个担架吧?”
唐仕寰走过去,折了几根,用绳子系死了,又把两人带来的衣服铺了几件在上面,和木羽尘一起把段风尘抬到上面,说:“快点走。刚那货分明想做了我们。万一一会清醒过来再叫人来老子可吃不消。”
木羽尘嗤鼻:“你也知道怕啊!我以为傻子都不会害怕的。”
唐仕寰走在前面:“不怕你可以自己留下单挑!”
木羽尘抬着后面跟得跌跌撞撞:“他们一群挑我一个是么?”
两人一路扯着闲话,一半是习惯,更多的是为了通过彼此的交谈来缓解心里的压力。
走下土坡后,地面开阔平坦了很多,但依旧是坑坑洼洼地,晚上看不太清脚下,又抬着个重伤的大男人,两人走得都很费力,还要时刻警觉后面有没有人追来,到后来慢慢交谈也少了。
土坡下倒是有很多小房子,但是都上锁,看来也不像住人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木羽尘实在吃不消,说:“要不先休息一下啊,应该不会有人追过来了。”
唐仕寰叹气:“大少爷!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有没有人追上来,而是这个司机的问题!再不快点找到人家给他治疗,真的要挂了,你后悔一辈子!”
木羽尘嘴硬:“我后悔什么!又不是我害死他的!做鬼也不会来找我!”
话是这么说,但终究还是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向前走。
唐仕寰虽然不会见死不救,而且段风尘且不说他身上还有很多秘密和利用价值,好歹这一路也算同伴了。但毕竟心疼木羽尘,又走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找到可以人家,停下来说:“到这歇一会。”木羽尘早就走得浑身酸疼。唐仕寰还在慢慢弯腰放下担架,他一听休息两个自,就觉得手臂跟灌了铅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两根粗木几乎直接从手掌中滑到地上。
唐仕寰无奈:“你想他死不管他就是了,也不用这么摔。”
木羽尘理亏,伸出两只手辩解:“我手上实在没力气了!又不是故意要摔死他,现在他死了都对不起我这么辛苦一路把他抬到这。”
唐仕寰看着木羽尘本来白皙清秀的手掌上沾满泥土,还有地方被粗糙的树枝磨破了皮,从包里拿出绷带和碘酒大概给他包扎了一下。
两人带来的额外的衣服现在都已经铺在段风尘的身子下面,唐仕寰脱下外套披在木羽尘肩上:“你在这看着他,我到前面去看看。”
木羽尘现在已经冷静下来。
想到之前自己的失态和慌乱,很努力要维护自己万年不动声色的冷静形象,拉着唐仕寰的手不肯放开,语气平静地说:“现在先休息吧。不要再浪费体力。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想个别的办法。如果一路都没有人家,我们就算有力气一直抬着他走,也怕他扛不住。”
唐仕寰的手早已满是老茧,一路抬着段风尘到此,并没有太不适应的感觉。
宽大的手掌很热,木羽尘的手放在里面就不想松开。
唐仕寰也不说话,也不动。
只是看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想到刚才在车上,两人的指间才刚刚接触到对方的温度,就因为突如其来的震动分开,如果……他们没有侥幸,或者面包车用玉石俱焚的方式从正面撞过来……自己是不是会在死后都要悔青了肚肠,为何那一刻,没有拉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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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仕寰坐在木羽尘旁边点上烟,深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烟雾。
“你说说有什么想法?”
木羽尘低头想了一会:“现在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想不出来……而且也确实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只是我们两个遇到这种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是现在他……”目光看向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段风尘,重重叹气:“我觉得,还是该打120不管怎么样,也是一个希望,否则,我们俩这么抬着他,又能抬多久?”
唐仕寰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同意:“打是打了,但是如果后面他出了什么问题……你要答应,别给自己添堵!”
木羽尘沉吟:“你是说,会有可能是自投罗网?但是,他之前还莫启文一定有什么来往,难道他手上就一点点筹码都没有?”
唐仕寰说:“照目前来看确实是。筹码有两种,一种是让人会投鼠忌器的,一种是让人巴不得快点消失的。看他现在这副模样,估摸着是后一种……不过,也有可能,是我们两拖累了他。或者说那些人的目标其实是我,他只是不巧衰神照顶罢了。”
木羽尘担忧地看过去,唐仕寰赶忙又补充一句:“我还没那么自恋,就目前而言,他的价值显然比我大多了。要打电话就快点。一会看到救护车过来我们就先走。”
木羽尘点点头,用出门前买的黑卡拨通了120,说清楚状况和大概方位。
问:“我们在这里等救护车么?“
唐仕寰嗯一声:“刚好休息一下,这里到底什么地方我们也说不清楚,一会估计还要再说明。现在我们应该梳理一下目前我们缩掌握的和可能有用的信息。”
木羽尘想了想说:“就我知道的,现在等于说有四股势力在明处。一方面是我师兄,一是你母亲的公司,一个是莫启文,还有段风尘和他大哥。这事的主要人物应该是他大哥。至于你母亲和莫启文到底有没有联系现在也说不清。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莫启文和我师兄还有段风尘,或者说他大哥这边都是有来往的。而你叔叔既然能从你母亲那边查到段风尘,那么估计也和莫启文脱不了干系……不管怎么说,我……我觉得段风尘还是个很循规蹈矩的人,应该不会是那么腹黑的角色吧?”
唐仕寰听完他的说话,在地上无意识地划来划去,问:“你师兄到底是什么人?你能不能说详细点?”
木羽尘面露难色:“这个……我确实不清楚。我从小就不太关注别人的私事。”心虚地瞥了一眼唐仕寰投射过来惊异的目光:“我也从来问过你家里的事吧!那时候我只是问你枪从哪里来,是你自己唠唠叨叨说那么多的!”
唐仕寰双手投降:“是是是!您与世无争,您脱出三界!别打岔,说重点。”
木羽尘苦思很久:“我觉得师兄了不起,只是他个人给我的那种感觉,还有就是,师父一向是个眼高于顶不通人情不讲情面的人,但是一直都很礼遇师兄。我也是因为师父的态度,难免对师兄有些敬畏。要说他的背景……我只知道,嗯……他叫肖肆,他们肖家,是个很大很大,很古老的家族。然后嘛……反正因为经历过很多风雨都屹立不倒有自己的势力,所以在一些本来可以和他们抗衡的大家族都慢慢衰败之后,他们家就更膨胀了!那个莫启文……是说,莫家好像也是个解放前就存在的家族,他们家一直是做肖家的家姓。就是随身伺候肖家当家的。而且不是每个莫家的人都有这个资格,必须是严格挑选出来的。很久以前,师兄的家姓不是莫启文,是他哥哥,后来好像不知道为什么他哥哥没了,有的人说是死了,有的说是不见了……反正那时候我还年轻,也不明白。我第一次见到莫启文的时候,就是他被选到作为他哥哥的继任,变成师兄的家姓。那个时候刚好师兄在山上,他上山来拜主,我以前一共就看过他那么一次。至于他那个南华公司,应该说,是他们家自己的产业,但是肖家有没有插手就不知道了!”
唐仕寰听他罗哩罗嗦一大堆不知道的还是什么头绪都没有,不耐烦地说:“半天都是废话!我们这么说,假设,你师兄,就是这个肖当家的,他现在针对姓莫的,肯定是姓莫的背着他做了什么对他或者他家族不利的事,而这件事……”脚尖虚晃对着段风尘的方向:“这衰货的大哥也有参与。从他自己的态度看,就是那天那个姓柳的问他的时候,明明问得云山雾罩,他一口就把自家老哥卖出来,可见他就算没有参与,也是知情不报!”
木羽尘点头:“这我也想到了。而且看他对柳哥的态度,他还是不敢和师兄对着干,所以我才能拖他一起走,载我们的么。他多半是想在这件事上出点力,能在师兄那边好过一点。不然……”苦笑一声,接着说:“凭我们两个就算说破大天,他也犯不着搭理我们。”
唐仕寰不由取笑:“哟,木大少您什么时候这么谦虚的?我还当你以为白宫都是你娘家的铺子!”
木羽尘瞪他一眼:“我们慢慢攒着!你别急着找茬,有你倒霉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