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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足无错上——by红尘紫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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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和秦溶对视一眼,寻声望去,仓库里竟然有孩子的声音?

“欢欢,欢欢呀,不怕,爸爸在呢,啊,爸爸在呢。”

这声音有些熟悉,秦溶仔细分辨,竟然心一惊,是方会长,那个买办,青道堂的老主顾,前些时收了楚耀南的钱去栽赃青道堂的家伙。他如何会在这里?

大门嘎吱吱打开,楚耀南向里面呶呶嘴躬身说:“请!”

那双幽深漾了魅惑的星光的眼就望着他,似乎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要揭开。

方会长被绑着,被两名手下押着不得动。

不远处倒吊着个肉嫩嫩的娃娃,红绸子系了一条腿从房梁上悬挂着,一个红肚兜,如荷花上坐的红孩儿,踢踹着小脚哇哇的哭泣,看来不过两岁上下。如此对待一个小孩子,简直是残忍!秦溶猛转身问楚耀南:“这是怎么回事?”

楚耀南步伐缓慢,扶了正中一把椅子费力地坐下说:“对你我就不客套,我撑不住,先坐了。”疼痛得眉头紧皱吸口凉气,猛将目光投向方会长。方会长心虚得不敢看他,只大声哭喊对那吊着的孩子哄劝着:“欢欢,别怕,欢欢,爸爸在呢。”

秦溶就要向前去解救孩子,楚耀南指指方会长说:“问他,你去审,问问他,本少爷何时何地给了他钱去办青道堂的那批货?”

秦溶才明白楚耀南是为了码头调包一事报复方会长,报那一箭之仇。

“你做的,如何就不能担承?”秦溶质问,“还绑个小孩子,算什么英雄?”

楚耀南虚了眼认真地问秦溶:“我楚耀南会做这种蠢事吗?收买这么个废物去黑青道堂?”

摆摆手,两名手下端来一个炭火炉就放在孩子头下,红红的炭火灼热着,孩子拼命地哭闹,一柄刀就举到那红绸旁。

“啊,不要,不要呀!”方会长哭嚎声嘶力竭,惊得眼睛都要瞪出来。

“南,南少,我,我糊涂,财迷心窍,是,是青道堂的五堂主薛辉让我去换那批货,诬赖是南少你指使的。薛五爷塞我两块金砖封口。”

“哦?我凭什么信你?”楚耀南深抿了嘴,一脸无辜的模样摇摇头似乎不信。他向身后递个眼神,手下人就夹起一块炙热火红的木炭,逼向方会长那肉嫩嫩的胖儿子。

“不要,不要!”方会长双腿一软,瘫在地上,捶胸顿足哭:“是,是,是……”,方会长怯怯的眼神看了秦溶,低头不语。”

“楚耀南,你混蛋!老方再混蛋,你不能去对付一个娃子!”秦溶愤怒了,大步向前就要去救那孩子。

“慢着!”楚耀南喝一声,手中一把飞刀直指那红绸上,一字一顿说:“过去呀!你过去半步,这孩子就去见阎王!”

“不要!不要!南少,南爷,求您大人大量,我鬼迷心窍,我不敢得罪薛五爷,我……”方会长哭得涕泗横流。秦溶也不信,骂道:“你莫被他一吓就胡言乱语,我五哥换那批货可有什么好处,那是青道堂的货。”

楚耀南呵呵一笑奚落道:“你怕薛五爷,就不怕你南爷饶不过你?”那戏谑的话语令人不寒而栗,楚耀南得意的目光却望向秦溶,手中一把小刀在指尖把玩,仿佛随时可以飞出斩断那系住娃娃生命的红绳。

方会长一声惨呼:“啊啊,我说,我说,我是听人说,听人说的。六爷一走,蒋爷重分地盘,五爷吃了二爷的亏,心里不服。还把二爷贩卖大烟土地事告发去巡捕房,害得二爷倾家荡产的赔货。更有,五爷恨南少你,他吃过南少你不少的亏,他更恨秦老板,就交给我这么做这么说,我,我知道的都说了,就这些了。”

五哥和二哥貌合神离,秦溶知道;五哥痛恨蓝帮,他也知道。方会长的话他将信将疑,但是,看楚耀南的表情,他是被冤枉了才这么的气急败坏,不惜不择手段拿个孩子来当诱饵。

孩子哭声又起,方会长慌得磕头哭道:“南爷,饶了我吧,只要放过我亲生儿子。求您,杀了我,饶了我儿子,他才两岁,求你。”方会长声音发劈,噗通跪地磕头砰砰作响。

“你的亲生儿子,他有你这种软骨头的爹能平安吗?见利忘义,上梁不正,下梁一定是歪的,我也是为你着想!”楚耀南来到他跟前,一手撑着腰,藐视他说:“杀了你,没用,浪费我一颗子弹。留了你儿子,日后报仇吗?我也没那么傻。”

36、以血还血

“南爷,南爷,求您,我错了,我鬼迷心窍信了那姓薛的的鬼话。我,我该死,可是我孩子没罪的。”方会长哭得泣不成声,拼命磕头抢地,那情景十分悲惨。

师爷看出个子丑寅卯,彻底明白了楚耀南是被冤枉了,秦老大和他们都中了青道堂内讧的奸计,害得楚耀南白白吃了老爷子一顿暴打。但他知道耀南的性格,不由倒吸口凉气说:“南少,即使如此,不如交给老爷去发落如何?”

“杀鸡焉用宰牛刀!”楚耀南冷笑,徐徐起身说:“负我楚耀南者,死!”

枪拍在案上,引了秦溶和师爷离开,秦溶自然不肯,看那悬在红绸上惊慌啼哭的孩子,劝楚耀南:“楚,耀南哥,给秦溶个薄面,放了这孩子吧。”

秦溶心里也为青道堂蒙羞,更对方会长欺骗他咬牙切齿。只是,那孩子,他心里总觉得撕扯难受。

楚耀南就侧头好奇地看着他,无奈摇头,瘪瘪嘴,耸耸肩,笑了离去,向身后摆摆手,有手下去解开那孩子脚上的红绸,方会长激动得砰砰地磕头。秦溶迟疑片刻,随了楚耀南出门,看他蹒跚的步伐,忍了痛的倔强,秦溶心里无比愧疚,是他冤枉了楚耀南,是他那天他不依不饶地咬定是父亲派楚耀南调包陷害青道堂,父亲是为了摘清干系才痛责楚耀南给他看。如今想来,楚耀南何等冤枉,生生被那一鞭鞭打得颜面无存,怕一辈子想来都是一场噩梦。

走出几步,砰的一声巨响,货舱门关闭。

秦溶警觉地回身,“啊”的一声凄厉惊嚎。哇哇的几声幼儿哭泣,旋即没了声音。

秦溶猛回身就要扑转,被楚耀南一把拦住,静静地问:“你去做什么?没用了。”

“住手!”秦溶大喊着推开楚耀南冲进仓库去,瞠目结舌。那团血肉模糊抽搐着的躯体,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就渐渐没了生息,如猎兽临死前的抽搐。

“啊—啊—不要呀!”方会长发疯般的哭嚎,发狂般大叫挠头。

秦溶缓缓闭眼,在青道堂经过血雨腥风的他曾经手刃人无数,也是见血不眨眼的主儿。谁不知他青道堂的六爷年轻为人心硬如铁,青道堂里都无人敢惹,若没这几分硬气劲,他如何立身江湖?只是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大哥一直教诲他江湖的道义,就是撕票,青道堂也不会在老人孩子身上做文章。楚耀南,果然手辣得令他汗毛倒立。

楚耀南却已扬长而去。

秦溶气得周身发抖,一路追回家,他大步冲上楼梯一头的汗水,悲愤令他无可容忍眼前的惨剧。

他冲楼厅恰见楚耀南悠然地脱外衣,冲上去一把抓住楚耀南的脖颈,挥拳重重一拳揍在楚耀南左颊上。楚耀南措手不及,头被打歪,再拧过头来,挥拳要报复,却在父亲一声威慑的呵斥下缓缓放下拳头,弟兄二人怒目而视。这时秦溶的第二拳打来,重重打在楚耀南头上,楚耀南倒退两步狠狠撞在墙上,伸手去摸疼得发麻失去知觉的面颊时,血从鼻口里流出,十分狼狈。

“南少!”师爷惨呼一声上前去拉劝,又怕殃及池鱼,只喊:“两位少爷,别打了,老爷还在呢。”

秦老大一把揪住秦溶的后脖颈,秦溶奋力反抗挣扎,秦老大喝他道:“在这府里,容不得你们兄弟动手,我还没闭眼蹬腿呢!”

楚耀南痛楚的擦着唇边的血,唏嘘几声大声说:“我在帮他,有方孝天那么个软骨头四处收人钱财昧心害人的老子,这个儿子长大也不会是个好种,不知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人间除一害,我是为民除害!”楚耀南咆哮着,瞪大了眼气恼道,又碍于父亲的面子不敢同秦溶动手。

秦溶气愤的指了楚耀南骂:“禽兽!畜生!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也做?方会长害你挨打,和那两岁的孩子什么相关?那孩子,还这么小,你怎么这么残忍!” 秦溶喘了粗气,额头都是密汗,气急败坏的指责:“不过是方会长害你挨了老子一顿狠打,你有本事去同打你的人威风,拿个两岁的孩子发什么威风!”

楚耀南冷冷地看他,只揩一把鼻血时,那血将面颊画花,如雪里红梅绽放格外刺眼,他阴阴的话凑去秦溶耳边说:“二弟,明明是你害死的那孩子,是你。要不是你搬弄是非逼我去报仇雪恨,那孩子不会死。是你亲手断送了他的命,小家伙真可爱,才两岁。肉团团的真可爱,白嫩嫩的小胳膊像嫩藕节儿,那眼睛又大又亮,见人就笑。哎,真可怜,就被你不负责任的几句话,害死了。”

说罢哈哈大笑转身。

秦老大看一眼师爷,师爷把发生的事大致描述,秦老大喝住二人说:“省省都别闹了!”

一声大吼咆哮后,痛心的侧头,低语对秦溶道:“爹冤了他。”

声音很低,却没了后面的话。

“死啦?活生生的孩子就给杀死啦?”秦沛惊得瞠目结舌,舌头打卷儿,对楚耀南前所未有的恐惧,缩缩头向楼上跑去。

三姨太不依不饶地哭闹:“老爷的家法呢?这不是弟兄俩儿合起伙儿来搬弄是非陷害人,不要人活了吗?老爷可要给南儿一个交代才是。”说罢撒泼般痛哭。

秦老大沉默,任三姨太哭闹,目光直视秦溶。秦溶动动唇,他无心之过,误信了方会长的谗言,冤枉了楚耀南,只是他不曾想楚耀南会遭此大祸凌辱。

“二少爷若嫌我们南儿碍眼,怎么不编排个狠毒些的罪名,让老爷误信了去好把南儿的头给砍了,头砍了就接不回来了。难道南儿这顿冤枉打就白挨了吗?”三姨太得理不饶人,大哭大闹。

秦溶心一紧,见父亲的目光望向他,那目光痛苦纠结,似是犹豫不决。江湖的规矩,挨一刀就要从偿一刀,挨一棍就要还一棍,只是秦家的规矩太无理,他总不能想楚耀南那样当狗被打一顿。秦溶如乍毛的猫,周身汗毛紧立,捏紧拳头,他想,迫不得已,他就杀出血路,拼一死出去,也不在这里受折辱。

“娘,别说了。”楚耀南道,“二弟是个敢作敢当的人,自然会还耀南个说法的。江湖的规矩,二弟也该吊起来打一顿‘吊鸭子’让府里上下开开眼界吧?阿沛这不是去取相机去了吗?”楚耀南逗笑着,得意地打量秦溶,似真似假。

秦溶面颊腾得羞红如关公一般,记得初到蓝帮背帮规,确实有这样一条,害人者自尝后果,可他不是故意冤枉楚耀南的。

“秦溶,你怎么说?”秦老大开口问,他本克制自己不要开口,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但是三姨太母子咄咄逼人,如今得了理,怕不会轻饶过秦溶。

秦溶沉默不语。

“呦,还说别人是缩头乌龟,真正的缩头乌龟是自己呀。闯了祸就躲回家里,嚼舌根子害了人就不用偿还吗?若我们南儿那夜被老爷打死了,你是不是也说句抱歉呀?”

“娘,别这么说,青道堂也是在定江排得上队的,蒋涛教出的兄弟不会这么熊包的。”楚耀南奚落道。

秦溶本是一腔义愤,却被楚耀南不慌不忙的几句话说得理屈词穷。他平日自诩伶牙俐齿,大哥蒋涛都几次气得打他的嘴,为他的口不饶人,竟然他对楚耀南无言以对了。

“楚耀南!”秦溶气得胸膛起伏,“我不会让人打我‘吊鸭子’,不如杀了我!你不是要讨个说法吗,我给你!”

秦溶说罢,嗖的从绑腿里拔出匕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扎去大腿里,眉头微皱,咬紧牙,一把抽出匕首,血流如注。

“啊!”众人惊叫不已,四下奔逃。

37、哀莫大于心死

“秦溶!”秦老大一把抱住他,慌得撕衣襟为他包扎,喊着:“快,喊大夫!”

楚耀南接过那把匕首在手里玩弄着大嚷:“这就可以了结吗?难道人脸皮没有一刀值钱!如果那天我也戳一刀大腿,爹就会饶过我不打吊鸭子吗?啊?”他凶狠的目光怨毒地瞪着秦溶,秦溶却毫无惧色地望着他,虚弱地说:“楚耀南,上次的事,我抱歉,但是不代表你可以如法炮制的侮辱我!”

“那你凭什么要害我!”楚耀南怒吼着,从来他在这座殿宇里轻声缓气,逢人陪笑,从没如此渲泄过心中的怒意。

秦老大痛苦的眉头拧紧,突然对了哭嚎不止的三姨太大吼一声:“你还没完了!难道要我当爹的给他跪地磕头赔罪!”转身怒视楚耀南道:“你想打阿溶‘吊鸭子’是吗?你想报仇是吗?你打爹好了,你把你爹吊起来打!老子奉陪!”

一阵沉寂,四周鸦雀无声,三姨太敛住哭声,旋即又是大哭。楚耀南也不作声,只望着父亲,静静的。

楚耀南面颊的温意渐渐冷却,随之却堆出笑,轻描淡写般说:“爹,娘是气话,耀南也不过是吓吓二弟,让他日后在江湖行走说话小心负责些。害耀南的是方孝天和青道堂,不关爹和弟弟的事儿。他们知道耀南是爹最亲信的人,才故意骗了阿溶说是爹幕后指使,二弟单纯,就轻信了。爹打我,是太疼爱二弟了,怕二弟真的会误会爹而离家而去。其实耀南一直觉得此事蹊跷,若只是耀南挨一顿打留住阿溶弟弟的心,耀南心甘情愿的。爹养了耀南二十年,打两下算什么?错责了耀南,日后爹会更疼惜耀南的。”

“方孝天人呢?”秦老大冷冷问。

师爷皮笑肉不笑的接一句:“疯了,失子惊疯。这方孝天早年死了两个儿子,就一直没子嗣。烧香拜佛,大把钱去请外国医生吃药,养了一群小妾总算为他中年添子,宠若珍宝的。如今,忽然就没了。”

秦老大手中烟斗磕着桌案,目光上下打量楚耀南,几次动口要言语,却又咽下,对秦溶说:“溶儿,给你耀南大哥陪不是。”

秦溶咬咬牙,红个脸,低声说:“耀南,对不起。”

“跪下!”秦老大喝道。

秦溶咬牙跪下。

“若不是你耀南大哥宽宏大度不计较,看爹不打烂你……”秦老大咽下话,再去看楚耀南时,他挪前两步说:“爹,二弟年轻,血气方刚,心地善良,见到孩子动恻隐之心人之常情。等过几日,我找人给方孝天家里送点大洋去,安抚后事吧。”

楚耀南说着,手捂着青肿起来的面颊痛苦的面颊扭曲,又怕人看到他的窘样,扭过头说:“爹,失礼了,儿子先告退,去处理一下伤。”那鼻血就滴答滴答的落下,殷红了淡青色的衬衫。

大夫来了,众人七手八脚扶了秦溶进屋去包扎伤口,三姨太抱住楚耀南大哭不止:“宝儿,宝儿你听到了吧?你听到了吧?”

楚耀南笑了,大笑不止,屋外电闪雷鸣,啪嚓一个霹雳就响在屋顶。

楚耀南奔向屋外,三姨太在后面问:“南儿,去哪里去?外面下雨呢。”

“出去兜风,走走。找我相好的去。”楚耀南说。

大雨瓢泼,楚耀南就跪在雨地里,任冰凉的雨水洗刷他的屈辱,那残存的温情也一点点冲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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