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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足无错中——by红尘紫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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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大打量他,揉揉他的头顶说:“傻小子,你吃了他什么好处,替他说好话。你初来蓝帮,就像新生的娃娃,爹自然要保护你多些;你南哥出师了,严师出高徒,古今如此。”

但秦溶就是不解的望着他,目光里满是狐疑,似乎觉得这一切如此残忍。

秦老大笑了,打开锡盒,捏出一枚黑珍珠般的药粒,迅雷不及掩耳地扔去嘴里。

“爹!”秦溶惊呼,秦老大却哈哈大笑,拍拍他肩头说,“爹不做蚀本买卖,养他二十年,就轻易断送了他?想得美!爹不过是拿这个给你壮壮胆,让你知道,若出了不测……”

秦老大避开秦溶的目光,咬牙道:“爹的心里,爹还是偏心的。”苦笑摇头,将那一把药粒倒去嘴里。

“爹,”秦溶惊呼道,“可是耀南那边……他,是认出这个药盒了。爹怎么把药吃了,留下来好解释给南哥知道,为什么要把药吃掉?”

秦老大嚼着说:“那臭小子就爱吃个朱古力豆,可有个什么好吃的,不甜不苦的。”

一口啐去垃圾桶里说:“我是他老子,解释个什么?”

秦溶这才恍然大悟毒药的秘密,事情如此,他放心许多,同父亲喝酒聊着奉天的见闻。他看父亲心满意足地品尝酱鸭窍,油花花的手比划说:“好小子,爹没看错你,你给爹露脸争气了。你没看老姚老叶,那嘴都撇去耳朵根儿了,都说崇义堂罚下的人,最快能两年重归本堂就不易,你小子,这才几个月就咸鱼翻身了。”

秦老大不知自己如何大醉睡去,再醒来已是半夜。

他情不自禁去看旁边伏案睡得正香的秦溶,总不忍弄醒他,就为他盖上件衫子。想也是大半夜了,就打个哈欠去洗脸,不想才用滚烫的毛巾热把脸,就觉得后背痒痒。

他立刻想起儿子给买的那个老头儿乐,这回可是派上用场,就拿来插去后脖颈挠搔着,越搔越觉得舒服畅快,不由哼起小曲儿来。

却听隔壁母亲的房间里大哭小叫传来秦沛的嚷声:“不嘛不嘛,人家就要,奶奶,就要就要。”

秦老大停住手,心想沛儿这大晚上的又闹什么?似乎近来就没消停过,打丫鬟骂仆人,再不就是买东西送女生。这儿子这么大了,天天总在奶奶膝下起腻,不然就混在一群小妈堆儿里,快成了贾宝玉了。可是心里总对燕萍有几分愧疚,不忍心责备阿沛,更不敢看孩子那双明亮妩媚的眸子,和燕萍一模一样的。

秦老大将个痒痒挠插在脖梗子后,打开两间房之间的隔扇门。

那是母亲的房里,雕花围榻上几名婆子围拥了老太太和哭闹不止的秦沛。几名丫鬟臊红个脸缩退一旁,见他都躬身道声:“老爷。”

牛氏见老爷进来,惊惶的目光一头冷汗,再看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搂个秦沛哄拍着说:“沛儿乖,这车子哪里是今天想要明天就有的?那不要到国外去定,拿大渡轮拉回来呀?那一来二去怎么也几个月的时辰,好孩子,你就将就些时日,奶奶掏钱给你买那个车,那个车叫什么,什么‘老子来死’,这什么车名呀,多不吉利。奶奶给买个‘大双喜’‘福满门’牌汽车给我们宝贝儿孙子哈。”

丫鬟在一旁掩口笑。

秦沛气得扭个身子闹:“奶奶,尽打岔,那是劳斯莱斯。‘大双喜’是香烟,‘福满门’是马桶。我不,我不,明天看不到我的劳斯莱斯,我就开楚耀南那新车去玩。爹就是偏心,给他买新车不给我买辆新的,谁是亲生儿子呀?”

秦老大这才记起了,他为南儿定的那辆劳斯莱斯车今天到货了,听说叫什么“阴鬼”,他心里就暗骂,南儿这小子的心计就快赛过鬼了,如今坐骑也是鬼。但沛儿一见新车就哭闹着要,他敷衍几句不成就吼他下去。其实他心里对秦沛多是纵容的,只是今天心里实在烦躁,忍不住凶他一句,不想半夜了他还不依不饶的在这里闹。

看秦沛甩个手扭个身子,跺脚撒娇的样子,令秦老大哭笑不得。这混小子,上身穿个肉粉色西洋绸睡衣,蕾丝花边,像女孩子的裙子,松松垮垮只过了腰,赤个足,无论如何让人看来想入非非的模样,简直有伤风化!看样子是梦到那辆劳斯莱斯车,特地从床上翻起来找奶奶哭闹的。先时看儿子睡觉的小模样皮肤白净贴在细柔的丝绸被褥里像只雪狸猫,怎么看怎么可爱,如今再看,好歹是个十八岁的小子,怎么这么不知道害臊,比起谈吐从容打天下的秦溶,简直天上地下了。

秦老大沉个脸嗔怪道:“沛儿,听话,快去睡觉。想要‘大双喜’‘福满门’汽车还不容易,爹让你胡老叔的东北军工厂给你造一台。莫说‘大双喜’,就叫‘二双喜’‘气死人’,都随你取名字。”

“不要!我就要劳斯莱斯!爹唬人,胡子卿的东北军一枪不发的被日本鬼子从东北赶出来,丧家犬一只,还造汽车呢?”

秦老大一惊,不想他如此说,怒火顿生。他从来没打过秦沛,但是此时怒不可遏,上前去揪过儿子,拔下脖颈后的痒痒挠,照准他屁股狠狠抽下去,虽然他只用了三分力,只是啪的一声拍在儿子身上,屋里顿时鸦雀无声了。秦沛愕在那里,少顷,秦沛扯开嗓子杀猪般嗷嗷的嚎哭起来,“奶~奶奶~奶奶,呜呜呜呜,疼呀!”揉着肉冲去奶奶怀里,老太太惊魂未定,气得搂了秦沛就对儿子骂:“你,你,你发什么疯!”

秦老大用痒痒挠指了秦沛气得说骂:“去穿好衣服再出来,衣冠不整的。人要脸树要皮!”

“奶奶,奶奶,”秦沛嚎啕着,大声咳喘,泪雨倾盆,秦老大忽然心里不忍,放缓声音对母亲说:“也不能总娇惯他。”

老太太一把抢过痒痒挠,咬牙瞪眼骂:“你,你敢打他?你,你打给谁看呢!”

挥起痒痒挠就打在秦老大腿上,秦老大“哎呦”一声惨叫揉了大腿险些跪倒,委屈道:“娘,您打儿子做什么呀?儿子是管教自己的儿子。”

“我也管教我儿子!”老太太一瞪眼骂。

秦老大哭笑不得,却听门外骷髅管家通禀:“老爷,南少爷回来了。”

楚耀南归来,秦老大看见他第一眼,觉得他瘦了很多,两腮凹陷,面色蜡黄,没了昔日的容光焕发,一看就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耀南规矩的跪地磕头请安,拜过老太太就拜他这个爹,秦老大摆摆手示意他起来,目光灼灼的盯了耀南一动不动,似是琢磨不透。

楚耀南嗓音甜润,凑去祖母膝下问:“婆婆,这是怎么了?弟弟哭成这样。”

老太太狠狠瞪秦老大一眼说:“还不是你爹,阿溶这小混球从哪里买个假爪子给他,闹得他动不动就拿来杠爪。”

楚耀南看到父亲脖颈后那痒痒挠,恍然大悟,笑着贴坐去祖母身边哄劝。

老太太摸摸耀南的清俊的面颊说:“好孩子,委屈你了,东北的差事不好做,又遇到了打仗,累病你了是吧?快去歇着吧,省得你爹拿你的屁股杠爪子。”

丫鬟们一旁掩口忍俊不禁,各个低个头,偷眼看了楚耀南笑。

楚耀南抿个唇,笑着分派给大家带回到礼物,单单是没有秦老大的,却若无其事说:“北平是个好地方,不知能否免于战火。”

老太太叹口气,摇摇头说:“胡子卿呀,和咱们沛儿一样,蜜水里养大的宝贝疙瘩。”

后面的话便没有再说,见楚耀南一阵惨然,垂下头。

秦老大哼一声奚落道:“从小就佩服胡少帅呀,官宦子弟中的翘楚。自小就穿衣举止都学他,理个发也要学他的发型,这回可是好了,你还佩服他不?”

楚耀南不语,那黯然的神情,反令老太太替他圆场问:“北平那边,怎么样了?”

“老叔是说,中央的意思,不让扩大事体,等国联来从中调停干涉。怕日本人寻个借口抵赖诬陷。”

“到爹书房来。”秦老大吩咐,楚耀南紧随而至。

门一关上,秦老大从脖颈后将个痒痒挠抽出,扔去桌案上,砰一声惊得楚耀南周身战栗,小心谨慎地望一眼父亲,不等父亲发话就跪下说:“爹,是儿子不争气,半途卧病。”

秦老大只看了他冷笑,仔细端详他的表情,指指眼前,示意他过来,随口问:“有什么,要对爹讲的?”

楚耀南迟疑,陪出笑脸说:“一路上经历太多,还是明天一一向爹禀告。”

那疲倦的模样,垂了深深的眼帘,长长的睫绒遮挡眸光,眼眸定在下面滴溜乱转。

秦老大嘿嘿一笑,吩咐说:“起来!”

楚耀南含笑起身,却冷不防父亲挥手一记耳光狠狠抽在面颊上,他猛退几步跌撞在墙上,凄然喊句:“爹~”

73、人参花

“有什么要说的?”秦老大一抖衣襟坐在沙发上,拍拍旁边空出的沙发,示意楚耀南近前来。

楚耀南揉着左颊忍了痛,抽噎着跪行到他膝下,含泪的眼偷窥父亲的神情说:“是儿子不争气,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回家时候病倒北平。”

说罢低声在哭,那委屈的模样,原本白净的面颊,后背一挫一挫的,秦老大咬了牙吩咐:“抬起头来!”

楚耀南扬起脸,只觉一道黑影逼来,一闭眼,右颊剧痛,扑倒在沙发一侧,哭声反是更大了。

“说不说?”

楚耀南呜咽着,唇角淌出血,凑去秦老大膝前哭着:“爹,求您动家法打吧,别打儿子的脸,儿子怕。”

哭声惹来老太太和姨娘们纷纷进来,三姨娘凄厉的哭着扑来抱住耀南揉他的面颊说:“宝儿,宝儿,让娘看看,看看你怎么了?”

边哭边骂:“你怎么这么命苦,有了亲儿子,你就是小白菜啦。”

“你干什么呀?大夜里的,打了一个又打一个,心不痛快去找个地方挺尸去!跟你说过多少回,打儿子别打脸。”

秦老大仰头望了天花板,冷冷问楚耀南:“奉天,说病就病了?都去哪里了?”

楚耀南一惊,忍住哭声,目光扫一圈左右,不见秦溶。

“别找了,你二弟一路的替你说好话,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只字不提。你们哥儿两个当爹是傻子呢?”

楚耀南垂个头,他哽咽着,话语不清,面颊肿起:“那,那是儿子装病的。”

众人大惊失色,无数惊诧的目光投向楚耀南。

楚耀南揩把泪,定定神,呜咽着说:“因天煌会人多势众,蓝帮是劳师袭远,兵法大忌。儿子就设了疑兵之计引蛇出洞,想装作醉生梦死染了疾病,让天煌会掉以轻心,待耗上个十天半月再约他出河滩来见面,暗中派兵杀进去封了矿,这边就瓮中捉鳖拿下李老疙瘩。谁想阿溶心急,不听儿子叮嘱,趁儿子离开的几日,就要单枪匹马去行动。”

老太太似听明白些,气得说:“该打,该打,狠狠打!这个溶儿就是不省心。出去不听指挥,擅自行动,还赖我们南儿不成?”

秦老大愕然无语,打量楚耀南委屈的模样,一张脸被泪水打花。这是这孩子从来油滑,口蜜腹剑的,让他如何能轻易信他?秦老大脸上渐渐泛出些笑意,凑近楚耀南问:“你养病,人不在酒店,去了哪里?不见人,不见鬼!”

楚耀南讪讪地望了父亲一眼,低声应:“去了小峦岭,壶口镇。”

“做什么去了!”秦老大一声咆哮,楚耀南低垂的头,眼眸飞转,莫不是老爷子察觉了什么?

他再抬头,泪眼蒙蒙。

“爹爹胳膊酸的病根儿近来更重了,总是用东北林子里那老山参花切片泡水喝才缓解些。如今断了货,爹就一直胳膊酸痛,儿子听楼伯说起的。儿子跑遍奉天大小药房,都没见卖的,说是日本人高价收了去。儿子就随采药的去附近镇子上买,去林子里去收,谁想,迷了路,兜里的钱也被摸了去。大夜里冻在街巷上,险些冻饿死。”

“啊!”众人惊叫,三姨太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是一个大眼睛的小娃娃,下学回家看到奄奄一息的儿子,误认作是他家的二叔喊人救了去,怕是他二叔同儿子长得几分像,儿子才侥幸捡回一条命。儿子醒来,躺在姓卓的人家床上,那救我的娃娃是他家的小儿子,说我长得像他家的人。见儿子的病犯了,冻得咳喘,也是那家人寻来的郎中救了儿子一命。”

秦溶听说楚耀南归来被老爷打骂,忙撑了身子赶来,恰听到楚耀南的哭诉,总算明白他为什么执着地去那小镇子找什么姓卓的人家,原来是救命恩人。

“可是,儿子还想,回饭店拿钱,答谢人家呢。回去就发现二弟私自决定行动了,就只得顾这头儿。谁想九月十八那夜里,日本人炮轰北大营。”

“那户姓卓的人家呢?”老太太急了问。

“炸,炸没了!”楚耀南嚎啕大哭,哭得如丧考妣,涕泗横流,众人无不唏嘘。

老太太红着眼说:“怎么就这么惨呢,怎么就这么惨呢。难怪这孩子心里不痛快。”

“不是那大嫂说,可能是回老家去了嘛。”秦溶宽慰楚耀南。

楚耀南摇头哭着:“不是,她在骗我,怕我伤心吧。那块皮子,是他家祖宗堂上供的宝贝,不会不带走的。定是出了事,只是我不敢去挖那砖头瓦砾,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尸体,我不敢!”

屋里哭声四起,老太太骂:“这小鬼子怎么这么的坏呢!好端端的好心人家,这就灭门了吗?”

秦溶深吸一口气,惨然道:“那一个镇子,飞机炸过,皆是瓦砾,处处血腥,尸横遍野的。”

三姨太慌得腿软,跪坐在地,搂住耀南拍哄:“好孩子,好孩子,不哭。”

楚耀南揉揉眼,吩咐阿丹去取来他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个绸布包,是用他的雪绸衫子包裹的,打开,又是纸包,一层层的,里面是一包人参花,和一支老参,颤抖了手奉到父亲面前说:“爹,就得来这些。我和那挖参的,守了两夜才得到。”

老太太哭着搂过耀南拍哄说:“乖,好孩子。辛苦你了,那千年老参得来不易,都是要夜里系个红绳子,第二天去寻找的。”

秦老大握着那包儿子历尽千辛万苦险些搭上命才得来的人参花,侧头不语,动动唇,又不知如何说。

巴掌摸摸楚耀南的头顶,狠狠揉了几把,骂一句:“这么大的小子了,哭什么?才打两巴掌就哭了。再哭!爹真揍了。”

顿顿又骂:“知道自己有这个病根,犯了病是要命的,还不小心身子,若有个好歹,爹如何放心得下?”

楚耀南嘀咕说:“没了耀南,爹就省得生这些气了。”

“养你二十年,爹怎么舍得你。没见你恨得牙根痒痒,见了面真打,心里多少有些心疼。”

楚耀南这才长舒口气问:“爹,气成这样,您以为儿子去了哪里呀?”

秦老大一惊,忙哼一声说:“左不是去什么花街柳巷去鬼混,忘记正事。”

看说得口不对心。

楚耀南洗个澡出来,见母亲正在为他铺床,悄声说:“南儿,你爹稀罕你呢,别看他嘴里硬,可是心里疼你。这不,那傻子沛抢走你的那车子,你爹给你定的新车到了。今晚上,傻子沛不依不饶地要讨这辆车,被你爹狠狠打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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