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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长大——by夏木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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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播报员柔美的声音中火车终于到站。

走出松原火车站,楼房低矮的让天空看上去很悠远,车流稀少的让马路看上去很空旷,从松原到南京,再由南京到松原,仅仅半年恍如隔世。这种感觉,夏木仍旧比我强烈吧。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回来了,虽然不那么完整,可终究是回来了。

第二十四章

我们俩一前一后爬上楼梯,他在前,我在后。

我的行李虽没有去南京时那么多,不过跟夏木一个书包相比还是大了不少。

他书包里的内容依旧很简单,两套换洗内裤、牙具、两本小说,其中有一本叫《辉子》,另外一本封面写着“怀俄明”就是三个月后红遍全球的《断臂山》的原着。

他按门铃,夏妈妈开门,既惊喜又意外,抱着夏木就在脸上不停的亲,从进屋开始夏木的脸上始终挂着不自在的笑容。这份笑容,总算让我找回一点曾经的那个夏木的影子。

我从行李中掏出两件保暖内衣、两瓶茅台酒,夏木从他小小的书包中拿出来的居然也是保暖内衣,牌子、颜色、款式一模一样。

儿子回来,夏妈妈里里外外忙活一个下午。

饭桌上爸爸妈妈举杯庆祝,那小子扫兴的说“我不会喝酒。”他撒起谎来面不改色。

夏爸爸高兴,我奉陪到底。陪完啤酒陪白酒,陪完白酒陪红酒。客厅里的夏妈妈忙来忙去、水果、饮料、干果不停的送到夏木身边,只是那小子神情一直很懈怠。

“洗洗睡吧”夏妈妈为我们铺好被褥。

“妈,我睡客厅。”这小子终于说话了。

“客厅凉。”夏妈妈心疼的说。

“没事儿,我晚上看电视。”他盯着电视,目不转睛。

“婶儿,我睡客厅吧。夏木,听你妈话去睡觉。”我自作主张教训他。

“用不着。”他从卧室抱来被子便蜷缩在沙发上。

“怎么了你们?”夏妈妈看出端倪。

“没事儿,你别管了,你跟我爸也早点睡吧!”

“真没事儿?”夏妈妈不放心。

“审儿,没事儿。”我各种解释后夏妈妈才放心的离开。

“你是不是打算把我的事儿告诉我妈啊?”我坐在沙发上,我们之间隔着一坨被子,高的像座山,我没回答他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说啊,你是不是准备告诉我爸妈我是同性恋?”

我仍旧没回答。

“陈浩,你别以为这就抓住我的小辫子了,我不怕,你爱说不说,威胁不到我,大不了就是一死吗?”夏木说他连活着都不怕,还会怕死吗?我知道他就是嘴硬,其实他心里很在乎。

“没味儿的屁以后少放!”我语气很不友好的扔给他一句话,声音很轻。

过年期间,学生放假,夏爸爸的饭店关的很早。

刚回来那几天,我的主要活动就是跟朋友聚会。吃喝玩乐四样轮翻上,酒店、KTV、台球厅几个地方轮流去。多数时间我都是在外面过夜。大约是还有10天过年那样,进夏家门的时候,夏妈妈热情的拉着我走进夏木的房间,“浩子,你说说这个电脑值不值6000块?”夏木新买的联想牌电脑,我不懂电脑的具体价位,不过当年联想液晶显示屏电脑,配置高一点的也就是这个价。“值”夏妈妈很信我的话,她一直把我当半个儿子。“夏木,你都玩那么长时间了,给浩子玩会儿。”夏木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有点困了。”我打着哈欠。“又去喝酒了?”我搔着头,“以后少喝点。”我送走夏妈妈,关上卧室的房门,倒头就睡。

自从买了电脑,夏木几乎足不出户,吃饭的时候从盘子里拨出些饭菜,返回卧室继续上网。

那天上午跟哥们去打台球,回来的很早。中午时分,家里没人,我脱掉衣服,在洗手间淋浴。果着身子,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去推卧室的门,妈的,卧室里,夏木在跟一个中年男人果聊,我开门的时候,夏木正在用手抚摸着他的弟弟,见同样是裸体的我夏木惊慌的射了出去,液体喷洒在屏幕上。

他红着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继而看了看屏幕,慌忙的关掉QQ对话框,提上裤子,用手纸擦去屏幕上的液体。四目相对,除了惊慌便就只剩下羞愧。

“你怎么随便就进别人房间?”他从卧室走出来理智气壮的质问我。

“妨碍你了是吧?”我毫不退让,因为眼前的这个银荡的夏木,我无限鄙视。

“陈浩,以后在我家里你最好把衣服都给我穿上。”他用手指着我。

“怎么着?怕我强口口口你,放心,哥们我从不跟不干不净的人上床,听清楚了!哥们嫌脏!”我披上羽绒服开门就走。

我不是小孩子,生气的火候和尺度我自会掌握,何况年关将近,我不希望我跟夏木之间的这点破事儿,扰得家里鸡犬不宁。

那几天,夏木上网无非就是聊天、和网友见面,不过果聊事情自从上次之后便再也没发生过。我的活动变少,夏木的活动却在多,隔三差五就去见网友,我、夏爸爸、夏妈妈还经常能看到有男生送他回来。

“夏木,那认是谁啊?”

“大学同学。”夏木撒谎的本事越来越大,哪个大学同学,我怎么没见过?

“怎么不让同学上来坐坐?”

“他还有事儿。”夏木静如止水。

后来家里人再次问起那些送他回来的男生的时候,夏木不再说他们是他的大学同学,而是说高中同学或者初中同学。后来,夏木告诉我,他一直都怕我当着父母的面戳穿他。

松原很小,不似南京也不似长春,有很多gay吧,很多同性恋公园,夏木见网友只有两个去处,一个是旅店,另一个是去江边的堤坝上。

夏木又去见网友了。

我那天醉的不省人事,当天发生的事情,是从夏木的日记中得知的,那件事情,他写了满满四页纸。

夏木跟网友约好在江北二校附近的旅店碰面,也许是自己来早了,也许是网友失约(失约这种事很常见)。二校附近一条街都是旅店,天寒地冻的,夏木躲在楼道里,向外着探头,突然发现,夏妈妈跟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男人走进临街第三家旅店。夏木牙齿打颤咯咯响个不停。

他跟踪过去,顺着逼仄的楼梯爬上去,夏木紧张的无法呼吸。隔音并不好的旅店内,夏木清楚的听的见夏妈妈和那个男人的每一句交谈。言谈中不乏一些银悔的词语,夏木几乎不敢相信说出那种话的人居然是以贤惠示人的自己的妈妈。

夏木住进隔壁的房间,狭窄的屋子里,墙壁上还有图谋不轨者钻出的大小不一的墙眼。透过这些墙眼,能看见隔壁屋子里的一举一动。

隔壁动作激烈,床铺仿佛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男人不停的喘着粗气,嘴里不断的说“爽不爽,爽不爽?”,听到妈妈浪荡的呻吟声,夏木几乎要哭出来。偷情——夏木以为与自己家庭毫无关系的词汇,原来近在眼前。

尽管他知道父母一向不合;尽管他知道父母在一起着20年一直打打闹闹;尽管他知道母亲对父亲有怨言,他唯独没料到,母亲也会偷情。

“爽!爽!老公你好棒!”夏木捂着耳朵跑出去。

激动的他掏出电话拨通妈妈的电话,那头接的很慢,“喂,儿子?”母亲明显在努力调节自己的气息,“妈,你在哪呢,怎么喘气这么不均匀?”“我啊?我在市场呢,边走边打电话。”“妈”夏木哽咽着,“什么事?”夏木似乎听到了母亲的亢奋,他似乎能看见那个男人一直趴在母亲身上播种着。“妈”他再次哽咽着。“快说啊儿子,啥事儿?”夏木知道母亲快要高潮了,“我想吃鱼。”“妈……回去……给你……买。”夏妈妈挂掉电话,夏木听到了,妈妈刺耳的叫床声音。

萧瑟的街头,夏木像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四处游荡。

晚上回来,夏妈妈亲手为夏木做了水煮鱼。夏木看着满桌的菜肴发呆,却一口都吃不下。

“怎么了?怎么不吃?妈特地给你做的?”夏妈妈看着夏木疑惑的问。

“妈妈,我恶心……”夏木说完,撂下筷子跑进洗手间,他哭了,为自己,也为可怜的父亲而哭。

夏木出生在一个不幸福的家庭里。他的性取向或多或少于此不无关联。

他说他害怕过年,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别人家过年是在笑,他们家过年母子是在哭,19年向来如此。

说来也怪,夏爸爸忠厚老实的人,总爱过年闹市,事情的导火线往往都是芝麻大的小事儿。比如饺子煮破皮、比如辣椒油放多了,都惹得他勃然大怒。

这样的情况我见识过。2006年的除夕,同样如此。导火索是因为夏木只顾着上网,而没去给财神爷上香,夏爸爸怒气之下砸碎电脑,接着把矛头直指夏妈妈,夏妈妈不服跟他顶嘴,夏爸爸自然一顿家庭暴力。我上去拦阻,就连我都不能幸免的被误伤。

母子俩哭哭啼啼,夏爸爸哭丧着脸,说要离家出走,我百般阻拦也住挡不住铁石心肠的夏爸爸。

“妈,你爱过爸爸吗?”夏木泪流满面的看着夏妈妈。

“什么爱不爱的,只要太太平平的过日子我就满足了。”夏妈妈的语气里透着绝望。

夏妈妈说,他20岁嫁给夏爸爸。图的就是他为人耿直老实,忠厚老实的外表下,夏爸爸有颗扭曲的心,经常家庭暴力。夏妈妈哭诉,20多岁,她把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给了他,换不来一点点的关爱。夏木3岁那年,夏妈妈买了一件裙子,夏爸爸气急败坏责骂妈妈败家,便把裙子送进火堆。夏木6岁那年,夏妈妈买了一套西服,夏爸爸折磨夏妈妈整整2天,甚至险些被打死。后来,夏妈妈再买衣服的时候,总要先藏在邻居家,在夏爸爸心情好的时候,再告诉夏爸爸说是邻居送的。

一个女人一辈子想穿几件漂亮的衣服不是什么弥天大错,夏妈妈竟没有这样的资格。

夏木主张父母离婚,他总说,他们自由了,他也自由了。

那一年除夕,夏木没有年夜饭,只有流不尽的泪水,那一刻,我突然心疼起来。

第二十五章

2006年农历正月初十,夏爸爸夏妈妈正式办理离婚手续。法院把夏木判给父亲,夏木却说他谁都不跟。

我本打算不再回南京。夏木临走的前一天,夏爸爸、夏妈妈分别约我出来,请求我继续照顾夏木,只要我肯照顾他,他们接受我提出来的任何经济上的要求。最后,我答应了。

父母离婚夏木并没有过分悲伤,似乎比我这个局外人还要冷静。

这一次回南京,夏木的行李很多,我帮他忙,他一直拒绝,“陈浩,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他倔强的抢过自己的行李。我明白,他故作坚强的外表下那颗脆弱的心,早就已经不堪一击。

“你别多心,你以为我真是去陪你?我在南京还有一票哥们呢,大城的虎子、小刚;大坑的张哥、胖嫂、花花;小爽魏大厨;马涛、牛涛、羊涛,我是去看望他们的。”我知道他想听我这样的回答,“我不过是跟你顺路而已。”他拎着行李叮叮咣咣的上车。

汽笛划破长空,丝丝青烟缭绕在车顶之上久久不肯散去,火车开动,这一次夏木终于没抑制住情绪,悲伤的哭着。

2006年农历正月十二,夏木踏上松原开往南京的火车,从此再未回来过。生命中有太多的不可知,我们无法预测下一秒会遇见谁,我们也无法推算出哪一刻会是生离,哪一刻要成为死别。

故乡之于夏木是火一样的烧痛。

马涛知道我要回来,他还知道我无处可住,特意把413的床铺让给我住,从此,我跟夏木接触更多了。

新学期开学,万象更新。短暂一别,大家都有说不出的想念,再次见面,千言万语都觉得少。有人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这话不假,新学期里马涛是因为校外有生意被逼无奈住在校外、牛涛搬回来了、小河北扯去了帘子。当天下午小河北提议“咱们寝室四个还有浩子出去喝点。”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们动身要走,“夏木,你小子还磨蹭什么呢?”马涛一边对着大镜子整理他那几根黄毛,一边督促夏木快点,夏木躺在床上不理不睬,马涛着实有些尴尬。

“夏木,快点!”我用手推了推躺在床上的他。“QQ爱是真是假谁去猜,说不定对方他是杰伦。”夏木扣上耳麦,唱着歌曲,仍旧不理不睬。“夏木,你到底去不去?”小河北开玩笑似的踹着他的床。

“他不去算了。”我打圆场。

我也一度怀疑夏木度量太小,他辩解,如果一个人把你父母杀死,第二天跑过来跟你说对不起,你会原谅他吗?夏木说,不是自己肚量小,是伤害太深不宜愈合。

寝室里夏木傲慢的态度让马涛窝一肚子火,碍于我的面子,他没把话说的太直白,“夏木还真有点意思!”马涛说完喝掉一杯酒。

“浩子,你他妈不说你不回来了吗?”

“夏木他父母让我看着他。”

“你怎么那么听他父母的话,你卖给夏家了?”

“夏家对我有恩!”马牛羊三涛不知道我的身世,他们奇怪也属正常。

“况且夏木家里最近发生点儿事,这小子身边得需要人照顾。”我舔一口酒。

“夏木啊也够可怜的了。”牛涛说他其实挺同情夏木的。

“他还可怜?”小河北像是知道什么内情。“上学期夏木这B不是经常换伴侣么,你们知道他跟那些人交往时都叫什么名字吗?”小河北卖关子,我笑而不语。

“牛涛、马涛、羊涛、张宠。”

他们惊愕,“你怎么知道的?”

“夏木这B留给那些人的全都是我的电话号,那些人一找夏木全都打我这来了,你们说我能不知道吗!考试后那阵子接连几天,好几个男的给我打电话,最后实在受不了,我换号了。”

听小河北诉完委屈,我特别得意的说,“看着没,这才是我陈浩的兄弟呢,像我!”

我们四个酒足饭饱后,我特意打包一碗酸菜鱼。

回到寝室,我们走的时候夏木是什么姿势,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什么姿势。

“臭小子,吃饭没?”我把酸菜鱼放在桌子上,“酸菜鱼放这儿了,趁热吃。”我一屁股坐在夏木的床铺,一只手去扶起他,“别坐我床铺——我很脏!”他一脚用力踢开我。

“夏木,你别他妈没完没了?”我有点生气。

夏木迅速坐起眼睛直勾勾的盯了我半分钟,拎起酸菜鱼便扔进垃圾箱。

气氛越发的紧张,小河北拽着我去洗漱。

2月末,南京的冬天气温虽在零上,洗漱间的水却冰凉彻骨,我一盆接一盆的往自己身上浇着,试图熄灭内心的怒火。

那是我第一次在大学寝室过夜,有点兴奋。小河北的收音机仍旧播放着情感谈话节目。

“下面这首歌是一个没留姓名的女生,点给南京师范大学商学院市场营销0501班夏木的一首歌,江美琪的《那年的情书》,她希望夏木能坚强勇敢的面对生活里的每一天。”

“回不去的那段相知相许美好,都在发黄的信纸上闪耀,那是青春,逝去记号,莫怪读了心还会跳。”我听到夏木低声哭泣的声音,不免关心的探出头问,“喂,怎么了?”“腰疼”夏木这两个字说的很艰难,我知道他不是腰疼,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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