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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影流年——by钟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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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乐轻轻挣了两下,见虞小鼓死死瞪着他,只得无奈地放松身体:“好罢……”

虞小鼓不得门道的乱动着,将季乐疼的满头是汗,他自己也疲软下来。

虞小鼓委屈地翻了个身:“不来了,无趣。”

季乐立刻反客为主,手指灵活地滑向虞小鼓的敏感处。等虞小鼓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无力推拒了。

他感受着季乐的炙热在他体内进出,好似一把火将他全身的骨头都烤化了。他将脸埋在枕头里,断断续续地问道:“你、你为什么会这些?”

季乐不答。

虞小鼓猛地扭头,怒道:“说!”

季乐被他吓了一跳,红着脸弯下腰青涩地吻他:“我、我天资过人……”

虞小鼓岂是这么好打发的,还待再问,季乐抱着他纵力两下顶撞,在他耳边不断喃喃:“小鼓,我好喜欢你……”虞小鼓一时失神,也便忘了再问下去。

翌日,季乐又在房中作画,虞小鼓走了进来,季乐手忙脚乱地用宣纸将刚画成的几副遮住。虞小鼓眼尖,一个箭步抢上来,抽出底下的画,霎时目瞪口呆。

季乐已绘成了数副春宫图,有男人和女人的,亦有两个男人的。虞小鼓看的面红耳赤,故作镇定地将画搁下:“你怎的画这些?”

季乐亦是羞得满面通红,小声嘟囔道:“掌柜和我说,画这些比仿名士的画赚得多又轻松……我就……”

虞小鼓道:“那你……做什么瞒我……”

季乐头低的更低:“我怕你笑话我。你读的都是圣贤书,我却画这些淫画赚钱……”

虞小鼓摇摇头,走上前亲了他一口,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季乐,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嫌你。更何况……何况……”何况不圣贤的事都做了,又怎还在乎几张画?

季乐搁下笔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面前这具消瘦的身体只要抱在怀里就能感到心情无比宁静,仿佛怎么也抱不够。虞小鼓反手搂住他。两人相拥无言。

头一阵因为临安城里没有其他的影戏班子,虽说四个少年能演的戏本子少,唱戏的本事也不到位,可依旧是赚的盆满钵满的。孰料过了几个月,城里来了个新的名叫“朝花社”的班子,他们的日子便没有这么舒坦了。

朝花社的伶人都是老戏骨,唱了几十年戏,技巧自然是比九戏班几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要精的多。再者他们手里的影人也多,存下来的戏本子也多,比起唱来唱去只有三五出戏的九戏班可强了太多。

为了扳回这优势,每天晚上虞小鼓都去听朝花社唱戏,偷偷将他们的戏本子记下来;季乐则到附近城里找了一些戏班子,揽了许多替人雕刻影人的活,趁着机会偷偷将画稿拓下来。

这些手法虽上不得台面,可行事迫人,且古往今来这样做的人也不再少数。时间一久,九戏班的戏码也渐渐丰富起来。

这日唱完戏,四人收摊子正准备出城回家,一个衣着不菲的男子将他们拦了下来:“这几位公子,我家五公子有情。”

四名少年面面相觑,想拒绝,可看那人强硬的模样,恐怕不好脱身;想答应,又不知这五公子是什么来头,打的是什么主意。

见他们犹疑不决,那人道:“我家五公子对几位公子的戏很有兴趣,想约几位谈谈戏。”

话说到这份上,四个少年也只能去了。

那人领着他们来到一间大院子。青石灰瓦,重楼并双阙;小庭深院,高墙隔望楼。这院子的派头可不小,便是当年虞小鼓家鼎盛之时也不及此处一半奢华。

一个锦衣男子站在回廊下,手里拿着把公子扇晃晃悠悠,似有若无的笑容随着夜里的灯影微晃:“可让本公子好等。”

第十八章

虞小鼓微微一惊:“是你!”

那锦衣公子风度翩翩地走上前,手里的扇子一转,挑起虞小鼓的下巴,虞小鼓立即变了脸上,往季乐身后躲去。季乐连忙挺身护着他,望向锦衣公子的眼里敌意不掩。

锦衣公子收扇一笑:“却是个经不得逗的雏儿。”他领着四名少年进了偏厅,只见偏厅中有一桌宴席,美酒佳肴,油光粼粼。须知几个少年已数年不知肉味,乍一见这桌上的猪肘鸭珍,竟是齐齐咽了口唾沫。

锦衣公子率先在桌边坐下,笑道:“诸位演戏劳累,区区在府中为诸位置办了一桌酒水,薄酒陋席,还望诸位不嫌弃。”

虞小鼓还记得那时此人在山上调戏自己的一幕,虽说自己并非女子,可本朝男风盛行,这人又有钱有势,若有什么龌龊的心思可就遭了。他吃过苦,知道权字压倒半边天,此时哪还有心思贪慕美味,紧紧捉着季乐的手,仿佛一只受了惊随时准备逃跑的兔子。

锦衣公子道:“区区姓慕,行五,字贞卿,诸位称我一声慕五或是贞卿便可。诸位可不要误会,区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从小身居南方,只在家兄的信里听说过皮影戏,却不曾亲眼见过。前两日在街上看了诸位的戏,觉得颇有意思,便为诸位置办了一桌薄酒,想请教皮影的妙处。”

这四人中花凌年纪最大,他见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甩袖走人亦不可能,便带头来到桌边坐下:“多谢慕公子好意。”其余几人纷纷入座。

慕贞卿的目光毫不避违地打量着虞小鼓,口中却问道:“几位如何称呼?”

由花凌起,每人将名讳报上,独独虞小鼓化名为季鼓。这是他事前与诸人商量过的,因怕那刑部尚书得知他的身份,故在外他都以季鼓自称。

交谈间,虞小鼓等人发现这慕贞卿对皮影戏竟是颇有研究,虽他自言仅是纸上谈兵,但伶人的分工、各地唱腔的不同等他却都清楚得很。

用到酣时,慕贞卿道:“不瞒诸位小师傅,贞卿一届纨绔弟子,家中的事全由长兄料理,贞卿只负责吃喝玩乐,故也想学一门手艺聊以自娱。”

听他言辞间的意思竟是要拜师学艺,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慕贞卿道:“若是诸位小师傅不嫌弃我资质平庸,肯收了我这徒弟,我日后定以师礼相待。”

这一回还是花凌先开口:“慕公子……这恐怕不合规矩。”

慕贞卿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嘴角却还挂着笑意:“噢?这戏班子里是什么规矩,我倒是想听听。”说话间手一扬,已有下人举着一个装满银钱的托盘碎步走了上来。

花凌一怔,心中既不快又胆怯,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弟子拜师要经中人介绍,立下生死合同,然后随班流动,边唱边学。学业期满,先为师父效益三年,方可搭班从艺以此谋生。”

慕贞卿示意下人将托盘放到桌上,用扇柄顶着托盘一边缓缓向前推:“花公子,你看,区区只为学个手艺打发时间,不欲靠此谋生,更不会将学来的技艺说给旁人听。规矩是人定的,生死合同区区签不得,不过三叩九拜的拜师礼你们若受的起,区区这就行礼。”

这话说得狂妄,花凌一句“凭什么受不起”哽在喉间,生生咽了下去,眉眼间不禁泛起些许恼意。

虞小鼓一直在旁听着不支声,见话已说到这份上,终于将话茬接了过来:“慕公子,你若只为打发时间,那就免了生死合同,更免了拜师礼,只当我们为你出工,按演出的费用算工钱便是。”

慕贞卿眼波悠悠一转,道:“还是季鼓小师傅识趣。”

他将托盘推到虞小鼓面前,花凌颇有骨气地开口:“这钱还是罢……”虞小鼓打断道:“那就多谢慕公子好意。”

花凌和倪小八俱是一愣,唯独季乐一言不发地开始装钱。

四人与慕贞卿立下约定,眼见天色不早,出城已晚了,于是慕贞卿便留他们在府中下榻。等慕府的下人一走,四个少年赶紧又聚在一块,一个个长吁短叹。

倪小八拍着胸脯道:“方才可吓死我了。那人长的虽不错,脾气却怪得很,他笑的时候眼神竟是凶的。”

一直沉默的季乐点了点头:“不错……长的的确不错。”

一直心惊胆战的虞小鼓闻言险些喷出一口凌霄血,“你们、你们”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花凌对着两个师弟的脑门一人送了一巴掌,朝天翻了个白眼,对着虞小鼓道:“你怎么这么爽快便答应了?我看他盛气凌人的模样便来气!”

虞小鼓苦笑:“看他的派头,不像是简单的商家。恐怕是为官的。民不与官斗,这苦头我吃过一回,总要记点教训。他眼下并无对我们不利的征兆,不答应,还真等着他给我们三叩九拜么。”

花凌叹了口气:“也罢。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尽量还是少招惹,可别人惹上门来了,倒也无法。但愿真如他所说,只为打发时间罢了。”这世上低人一等的,又怎还有骨气可言?权势迫人,由不得你想还是不想。

那厢倪小八爬到季乐身上,开心地问道:“方才他给了多少银子?他出手可真大方,我看那一盘怎么也得有一百两。”

季乐忙道:“一百零六两,收的时候我就数了!”

虞小鼓和花凌看着那两个无忧无虑师兄弟,纷纷在心底叹了口气。

慕贞卿给他们一人安排了一间厢房,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季乐还是偷偷爬上了虞小鼓的床。

他从背后环住虞小鼓的腰,问道:“那个慕公子,你认得他吗?”

虞小鼓犹豫了一下,隐瞒了山上相遇那事,道:“不认得。”

季乐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一开始见你对他似乎怕得很,还以为他和你的仇家有关呢。小鼓,那个刑部尚书是多大的官?有多少人能压过他?”

虞小鼓道:“总之是个大官,比当初的临安知府可大得多。”

季乐咂了咂嘴:“你说这个慕公子这么有钱,他能不能和刑部尚书比一比?”

虞小鼓翻了个身,皱眉看着他道:“我不喜欢这个慕贞卿。何况我们无权无势,他凭什么帮我们?”

季乐小声道:“他想学皮影戏……如果我们教得好,能与他成为朋友,他……”

虞小鼓摇了摇头,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季乐,你太天真了,官场可复杂的很。这件事你不必多想,与慕贞卿离的远点。我自有数。”更何况,慕贞卿是什么身份他们一无所知,说不准他与刑部尚书交好,反过来迫害他们几个年轻人又该如何是好?

第十九章

九戏班与慕贞卿约定每月逢一逢五的日子便到慕府教他影戏的技巧。其余的日子戏班子还是照常过,白天虞小鼓读书,其余人干些短活,晚上便进临安城唱戏。

如此过了两个月,慕贞卿心生不满,寻了个机会又摆了一桌宴席招待他们。

“你们是我慕府上宾,又是我慕五的师父,却还要沦落到街头卖艺,这传出去可让我的面子往何处摆?不如以后你们就留在我慕府,日子也安稳些。”和四名少年相处久了,慕贞卿装出的一口一个“区区”的谦恭模样逐渐褪去,骨子里纨绔弟子嚣张、自满的性情流露出来。

这一回四个少年一致坚定地拒绝了。虞小鼓道:“师父遗命,我等不得入室为奴。望慕公子见谅。”

“咦?”慕贞卿这可奇了,自己平日待他们可不薄,进了慕府,难不成过的还不如漂泊卖艺?不过他倒也不强求,只道:“既然你们不肯,那就罢了。我府上有几个伶俐得宠的妾室,交给你们一件差事,三个月内教她们学会影戏,我自有嘉奖。”

四人面面相觑。花凌道:“慕公子,影戏传男不传女,这……不合规矩。”须知皮影戏供奉佛教,女人去了怕会沾污了皮影。这几个少年虽不歧视女子,可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他们也不敢轻易破坏。

慕贞卿不耐烦道:“又不合规矩!规矩都是人定的,连法令都每朝每代的更改,自开国以来光科举一制就变了多少回,何况你们那劳什子破规矩!季鼓小师傅,你说呢?”

这一回连虞小鼓也不敢应他:“我们……不敢坏了祖训。”

慕贞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捏着折扇一个个点过去:“你们个个长得都挺伶俐,怎么脑子都这么不开窍?年纪轻轻却迂腐的不得了!本……本公子有权有势,那是不想仗势欺人才与你们好好商量,你们教会了我的爱妾,她们也只演给我看唱给我听,又不登大雅之堂!”

少年们还是不应。

慕贞卿拂袖怒道:“行了,从此以后你们也不必来慕府了,上街卖你们的艺去!这天底下戏班子这么多,没了你们我照样能遂了心愿,没了我……你们可不见得有饭吃!”

自那以后,九戏班再到临安城里搭台演戏,次次都有地痞来捣乱。时间久了,竟无人再敢来看他们的戏。便是从前有别的戏班子抢生意也从未如此冷清过。

几人心里明知是慕贞卿搞的鬼,可他们自恃并未做错什么,是慕贞卿仗势欺人,躲也躲不过。眼见科举临近,虞小鼓索性一心扎进了书堆里,其他几人便靠着积蓄和做些短工暂且维持生计。

转眼到了科举选士的时候。虞小鼓这两年来虽钻心苦读,可毕竟他年纪还小,见识也浅,心里实际担心的很。

这日晚上季乐抱着他不规矩的乱碰,虞小鼓捉住他的手:“别闹。明日我便要去报名参加取解试了。”

季乐嬉笑道:“看你紧张的,你才十七,考不上也不要紧。我们还有许多年,我的小鼓聪明的很,总能考上的。”

虞小鼓闷闷不乐道:“便是过了取解试,还有省试,还有殿试。我学识还浅,今年不过是去碰碰运气罢了。便是当了官,还要当大官,才能为父母翻案,才能为父母报仇。这又不知要多少年。”

季乐伸手抚平他的眉心:“小鼓,无论怎样,我都陪着你。”

虞小鼓道:“其实官场复杂的很,从前我父母和官宦打交道,他们总要勾心斗角,走错一步就身败名裂。我不想当官,也不想和别人斗来斗去,可父母的仇我又不能不报。季乐,等我报了仇,我们就离开京城,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唱唱戏,读读书,过完一辈子。”

季乐捉起他的手,将唇贴上无名指:“好,你喜欢当官就当官,喜欢唱戏就唱戏,或做个闲云野鹤。我没什么牵挂,总之,赖着你一辈子便是了。”

翌日,虞小鼓前去报名,令他意外的是,州里的官员根本不录他的名。并不是“季鼓”这身份被人识破,而是有人认出了他是九戏班中的伶人。

“一个伶人也想参加考试?笑话!”录名的官员如是道。

虞小鼓还欲争辩,却被在场的侍卫粗暴地搡了出去,混乱中还被人踢了几脚。

他被推出府衙,东西又被丢了一地。在场尽是读圣贤书的人,却无一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也没一个上前搀扶他一把,反而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他拾起被丢在地上的竹篓,将散落的行李一件件捡起来,委屈的直想哭,却硬生生咬牙忍下了。

若是考不上进士,他还可以来年再努力。可如今因伶人的身份竟就被判了死刑。父母的仇,算是无望了。

虞小鼓并未让季乐、花凌陪他来报名,此时此刻也无颜回去见他们,自失魂落魄地找了间酒馆,摸出身上所有的钱换了三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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