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生死关头
德国·柏林
位于市中心的菩提树下大街从勃兰登堡门从东贯穿市中心，形形色色的人在这儿汇聚，也许是为了目睹这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砂岩建筑的风采，不过他们可能没心思注意到，在他们的头顶，距离地面二十六米的地方——
季浅萱显然没想到在这种关头会遇上职业杀手，她的后面是一尊巨大的雕塑，可她没那个闲情逸致去欣赏胜利女神，她的身体状况依旧糟糕。
“谁雇佣你的？”这句话问得很多余，因为杀手的另外一项职责就是替自己的雇主保密，不过这个人似乎没有置她于死地的意思，踩上马的背脊，季浅萱越过了铜质雕塑，抹掉了从嘴角溢出的血。
她挨了对方一拳，而对方也受了她一脚。
“有些时候杀手出来并不是为了杀人，女士，我只是想给你个忠告。”他不能说已经背叛了Boss，因为酬金还没有拿到，但雇主并没有限制他能否给他们通风报信，基于某种人道主义，钟情觉得有必要给这胆大的女人敲敲警钟。
——况且，能够掌握他从出生到现在详细资料的组织，光是季浅萱他们几个，能惹得起吗？
“你把话说清楚——”
回答她的，只不过是呼啸的风声而已。
盛如彦和夏碧兮顿了两分钟，直到那个让人心疼的单薄身影背对了他们，才彻底回过神来，刚想上去叫住季浅佑，却被突然发生的状况下了一大跳——
“佑佑！”
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抓住季浅佑的脚踝，要把他往那双手的方向拽去，任凭季浅佑如何挣扎、拼命地呼喊，在无形之中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感知到自己的身躯逐渐被那些骇人的黑暗所吞噬——
“不要！”猛地惊醒过来，季浅佑这一声绝望的大喊让守在病床前的三个男人吓了一大跳，别问他们为什么……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季浅佑平白无故地就栽了下去，被吓坏了的两个人抱起季浅佑就往外冲，也顾不上撞上还倚在转角处趴墙根的卞穆阳，火急火燎地就拦上一辆倒透了霉、碰巧路过的计程车，用枪抵着司机的脑袋，硬是逼着他一路闯红灯，送到了医院。
还好并不是很糟糕……只是因为压力过大造成的昏迷而已，让两个男人放心的同时也开始心疼起来——
他们根本就不了解季浅佑，甚至没办法知道他高不高兴、开不开心，只是一味地认为自己爱了就可以、压根儿就没考虑过他的心情和感受。
而后脚跟上来的卞穆阳，看见躺在病床上一脸憔悴的季浅佑以后，竟然也跟着静默起来，只是抽了把椅子陪着另外两个人守在病床边，湛蓝色的眼睛里头，向来不会出现冷漠以外的神色，连卞穆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在暗自抽搐，眼角陆陆续续爬上不易看见的红色。
这下季浅佑醒了，卞穆阳就像吞了个大石头堵着、现在落进腹中那样。
只不过，情况比他们想象地还要糟糕，季浅佑只是僵硬地坐着，胸口起伏得厉害，他身上的病号服，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上面的水渍。
“佑佑……做噩梦了吗？没事了，已经没事了。”盛如彦说着就想去安抚一下季浅佑的情绪，却被想到温热的手刚刚触碰到他湿透的背部，僵直的身体立马反射性地蜷缩在一起，随后那挂着玻璃瓶、里头装着水的输液架子就立马倒下来——
看起来虚弱得连只苍蝇都拍不死的季浅佑，不管自己的双腿是否能够支撑住全身的重量，卯足了劲儿推开准备贴上来的盛如彦，慌乱之中扯掉自己手上的针头，也不管血在这时候有没有喷出来，狼狈地逃窜下床去，拾起支离破碎的玻璃，尖锐的边缘先是扎进了他的手里，之后——
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不要碰我……不要过来……放过我……让我死也可以……不要再来纠缠我……我输不起了……”季浅佑现在就像只惊弓之鸟，而再次面对这几个男人，他也已经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也分不清究竟是清醒还是癫狂，唯恐前一秒的温柔面具会在下一刻出现裂痕，本来就遍体鳞伤的他根本没那个资本去跟他们继续——
玻璃划破最脆弱的上皮组织，血液从织白的脖子上落下来，季浅佑那只颤抖的手，更是握着那块尖锐的玻璃，在脖子上留下来的创口越来越大……
被季浅佑脖子上汩汩而出的鲜血惊慌了眼，三个男人都不敢向前一步，生怕他们的位置挪动一厘米、季浅佑手里不长眼的玻璃碎片就会扎进脖子里！
以死相逼、死都要与自己撇清关系……这样的激烈反应是真的把盛如彦和夏碧兮的心给伤透了，可现在也只能强忍着内心的煎熬，屏着那一口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抚慰着情绪激动的季浅佑——
“佑佑……先把玻璃放下、我们不会逼你……就算有什么事情安静地坐下来说好不好……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听我的话……把玻璃放下……”
闻言，季浅佑只是更猛烈地摇着头，滚烫的泪水从眼眶里掉下来，与脖子上的红色交融在一起，很快就染红了胸前的大片区域，触目惊心……赤裸的脚也跟着向后挪移，他不会相信了，一切的事情让他心力交瘁，与其痛苦地活下去——
后背一片冰凉，季浅佑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病房的阳台上，身后就是洞开的窗！
男人们的心再次被提到了喉咙口里，千算万算……
他们就是忘记了把窗关上！
而现在……季浅佑正一脸决然地、腾出一只手抓起一旁的椅子，那只看起来柔若无骨的手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力量，砸碎了多余的玻璃——
“永别了……”
就这样把双手张开，毫不留恋地踩着凌空的步子——
一切都结束了……我失败的爱情，失败的人生。
坠落的速度模糊了那三个不同的声音，季浅佑那张煞白的脸上勾扯出最后一个笑容，释然的、如沐春风的——
“妈的，要死的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大概只有你这个笨蛋了。”
……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什么事情，这儿的护士只知道有个男人冲进病房，不要命地用手一拳砸碎玻璃，随后精准地抓住从上面坠落下来的……人！
惊吓之余，本能的求生欲望让季浅佑摇晃了两下身体，因此处境更加艰难，距离地面大概还有二十米，恐高的他头晕目眩，满是伤口、沾满鲜血的手却颤抖着触碰上那双紧紧抓住他的手，再也挤不出任何眼泪的眼睛望向他的上方，语气轻飘飘的：“放开我吧，你受伤了。”
脸上的一片湿热，一滴一滴的血从上面滴下来，清俊的脸被憋得通红，很容易地就看出这个人支撑不了多久，而他还缠着绷带的手上，更是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玻璃渣、白色的绷带已经被全部染红……而那些依然在向外头涌出的鲜血，则是聚集在一起，落在季浅佑脸上。
“你开什么玩笑……就算是为了那混小子的幸福和我未来的人生发展，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傻男人，别搞那些无聊至极的为爱殉情……不值得！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的家人……和所有爱你的人，没有想过他们会有怎样的心情……你痛苦，他们也痛苦啊！”世界上不幸的人有很多……比季浅佑更为不幸的人比比皆是！这男人被这么多人爱着、尽管知道招惹上的男人个个都不是好说话的主、省油的灯，用尽了一切手段、费尽了一切心思去强取豪夺……可至少还有着一种最能够撼动人心的情感啊！男人乏力地喘着粗气，可手依旧不放开。
……如果是换在平常，一百多斤的东西对他根本就是小豆芽，可他的手很糟糕，连几十斤的玩意儿都搬不了，更别说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了！
这番话，让季浅佑一震！
瘫软不动的双腿开始挣扎，双膝弯曲起来向上蹭，也不管裤子被磨破了粗糙的壁面摩擦着他细嫩的皮肤，和半吊在空中的男人笨拙地配合、身体逐渐向上升，当那个弯曲的身体渐渐挺直、瘦弱的男人被拉上来的时候——
“啪啪啪……”不知道是谁带头拍响了手掌，随后……整间病房的人都为他们而鼓掌！
“谢谢。”重新获得了生的机会，季浅佑终于开始懂得感恩，他抱住了那个救了他一命的恩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第一个要求
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吓了一跳，韶晚秋暗自浅笑，有多久没有一个人愿意这么亲近地拥抱过他了？反正都是社会里的毒瘤、可怜虫，情感那些东西……大概也不需要吧？
虽然和黎铭是生死之交，不过那家伙从来不会表露出自己的情感，当他听说跟宁晨搞在一起之后，竟然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原本以为他的那个火爆脾气会改一改，没想到宁晨跟黎铭就像是菜刀砍电线似的，不仅没有收敛自己的嚣张气焰，时不时还会玩儿上一两次枪战……每次东西打碎了、资料弄丢了，结果烂摊子的人就是他，这不，黎铭和宁晨到美国去办事儿，他又自然而然地“潜伏”在季浅佑身边了。
其实也没有受过任何的委托……自从那天跟宁晨会面之后，韶晚秋一直在纽约养伤，除了磨破见了骨的手腕比较麻烦、还没有痊愈的趋势之外，身体的其他部件也好得差不多了，之后再想跟黎铭宁晨联系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秘密联络器，竟然莫名其妙地失灵了！信号重新连接上，也不过是今天早上的事儿，等大洋彼岸的那边传过来消息之后，韶晚秋就立马到了法国！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真有季浅佑跳楼的这么一出！
要不是自己在外边儿看见他以死相逼的那一刹那、就立马做出反应往楼下跑，为的不是别的，就是怕这傻不隆冬的男人真的想不开、就此一命呜呼了！
还好赶上了……不然怎么黎铭、宁晨和沐晗那臭小子交代，要是沐晗知道了，指不定会要他哥动员全世界的黑势力，满道上地封锁、通缉他呢！
——沐瑟，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那个人两年前的话说得很明白……只是自己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而已。
现在的下场都是自己找的，不是么？明明知道从步入这危险的圈子里就代表不会再去触碰天堂的门，双宿双飞，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什么的都只是扯淡，幸福、厮守，甚至是在一起，向来是他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不敢去想的……
“你放开我，难道看不见你脖子上的伤么？”这个没脑筋的傻男人……有些时候真想撬开来看看到底是不是装的浆糊，普通人这个时候不都是应该关心一下自己、庆幸一下自己，或者抱怨一下为什么想死也死不了么？这男人是什么反应……一个劲儿地抱着自己，对自己说谢谢和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从始至终的应该是他们吧。
该说谢谢的，也应该是他们吧。
明明脸色惨白得不得了，在耀眼的阳光之下跟透明的纸似的，却硬是扯出笑容来，使劲地摇头，没去管已经将他胸口前大片大片地染红的伤口，一脸无所谓地跟韶晚秋说没关系，这下子，韶晚秋不只是感叹了……而是震撼！
一个人究竟要拥有怎样的善良，才能像季浅佑这样傻得让人哭笑不得！
不管从那只眼睛、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季浅佑伤的比较严重，韶晚秋的语气冷了下来，简短的指令正责怪着医务人员的不称职：“愣着很好玩儿？没看见这里有伤员么！”
那个夸张到可以凭空把从天上掉下来的人给抓住的男人，先是一脸的纠结和伤感，谁知不一会儿，脸变得比翻书还快，面若冰霜不说……语气很不和善！
战战兢兢的护士自然不敢怠慢……再怎么说玻璃的下场也就是前车之鉴了，她们可不想像那块可怜的玻璃一样，被男人一拳打了个稀巴烂。
立马按下了床头的紧急电铃，闻声急匆匆赶过来的医生还没来得及取下头上的帽子和手上的无菌手套，开什么玩笑……按得这么急，显然就有很严重的病人了，加上卞大少爷有个病人在这儿，指不定是不是他呢！
前脚医生刚到，后脚三个男人就赶上来了，并不宽敞的普通病房里被这些人的光临显得有些拥挤，而刚刚还在接受治疗、本来就是这间病房的病人，于是就特别悲催地被重新转移……理由多么冠冕堂皇：重要伤患，需要紧急处理。
虽然说季浅佑是咬着牙硬撑着的，但体质本来就不怎么好……加上从醒来开始就没有吃过饭、喝过几口水，又流了那么多血……无疑是雪上加点儿霜，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季浅佑一晕，三个男人把持不住了，因为那满是鲜血的衣服着实令人害怕！刚想上前去，却被那个满脸冰渣子的美人给一声勒令，拦了下来：“别过来，我可不想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接着跳楼。”
医生得到了允许，和几个助手一起小心翼翼地把季浅佑抬到病床上，在这儿架起了一个临时的急救室，虽然不是完全的无菌……但缝合这种小手术，做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医生从里头探出头来，操着他的法语：“请你们在外面稍等，这样会给我们医务人员带来不便。”
他总不能说这几个磁场太强的男人给他太大的压力……到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把针戳到病人气管里了吧？
三个男人显然没有想走的意思，这让中年医生很为难，现在的人都有些什么癖好……这儿可是医院！哪有人盯着医生做手术的？！
“夏碧兮，你给我滚出来。”韶晚秋缓缓踱步到三个男人站的位置，不紧不慢地对着夏碧兮发号施令，一双看似柔和的桃花眼中却隐藏着最锐利的亮剑，直接地形成窒息的压迫感……夏碧兮记得，上一次晚秋露出这种表情，是在两年前，简瑞‘死’的时候。
晚秋是什么身份他知道，虽然做的不是杀手之类的冷血职业，可这个男人对整个世界的影响没人知道会有多大！甚至可以说……他想要的情报，没有得到不了的！如果说黑杰克那个人是神出鬼没、时不时抽点风偷偷中情局局长的内裤的话，那韶晚秋就是绝对的毒瘤！因为不论是总统府的地图还是部署，都是出自这个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儿柔弱的男人之手！可以说……黑杰克的成就，有百分之八十的分量全部属于韶晚秋！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正用那种审视猎物的锐利目光，对着夏碧兮不带任何感情地命令道。
自己好歹认识晚秋五六年了……所以有些事情会迁就着他，其实他还知道，晚秋别的都行，就是不擅长打架，要是真的惹毛了他和他杠上，只要不动用他那张广得几乎就变态的人网，自己压制住他还是没问题的！可依然还是吞了口口水……好吧，上一次动起手来，他被揍得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
夏碧兮轻咳一声，暗自掐了盛如彦一把，示意他盯紧点，别一个不留神就把妖精给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