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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夜话——by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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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行,好的。”听着许久没听过的温柔叮嘱,钟凛的耳背有些尴尬发烫,局促的对雍容华贵的眠华笑了笑。身边一个影卫接过他手中的貂皮斗篷放置在身后的马车中,看到梁征在一边跨上了高大的火云驹,带着笑意瞥了他一眼驱马而去,身后影卫的队伍车马粼粼缓缓跟在其后,钟凛连忙爬上马背,对眠华投去最后一笑,驱马跟上熙攘的车队而行。

一路尘土飞扬,他的马匹和梁征座下的火云驹齐头并行,再往后是一身黑服追随着他们的一行骑马影卫,钟凛往后稍稍瞥了瞥,他从来就没能数清过这些影卫到底有多少人。他拉了拉马缰,缓缓靠近梁征的高头大马身边,抬头问梁征道:“我们是要去你自己说的那地方么?咱们怎么去呀?”

“从这里不远有一条通向近海的驿路,我们从那里去海市。”梁征信手提起马鞭,遥指向不远处山海交汇的模糊边界线,那里正悬着一轮浓重如同水墨晕染般的火红暖阳,将那道模糊的分界线镶上了一道壮丽的金红色光辉。

不久前刚下过一场大雪,远处山中隐隐被风拂起如同面纱的雪白山雾,在火红的太阳映照下渐渐现出妩媚朦胧、粉雕玉砌般的银白群山,眼中尽是美丽绝伦的壮景,钟凛不禁屏住了呼吸,兴奋的握紧了马缰,他有点期待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了。

影卫的马蹄声笃笃跟在他们身后,钟凛回头望了望,这次出门,梁征将大半手下都留在了谷内驻留,只带了少部分人手,但跟在他们身后的车队依然算得上是熙熙攘攘。一整队随从影卫的黑马后是三辆华盖玉饰的朱色马车,里面载满衣服和御寒的裘袍,还有伺候起居的从人也坐在马车内。柯云不擅长骑马,更愿意在马车内打个瞌睡,自然就没跟随在他们身畔。

察觉到掠过耳边的风渐渐冷了起来,呼吸在空气中渐渐凝结成团团白雾,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温暖的碧溪谷范围外,钟凛缩了缩头,将斗篷的兜帽拉了起来,盖住自己的脑袋。他望向梁征,对方的发丝随意束在脑后,在空中张狂不羁的飞舞着,对方的金眸微微眯着,闲闲眺望远处天海边界线上的红日,大麾披在肩头,没有露出一丝畏寒怕冷的样子。

“哎,老梁,人是不是多了点?”钟凛驱马靠向梁征的身边,他闲得无聊,有意搭讪说话。“这么多人,到时候住店也得花一大笔钱哪。”

“夫人真是持家有道。”梁征带着笑意瞥了他一眼,颔首笑道:“不过放心吧,为夫这点小钱还是付得起的。”

对上对方深邃而带着柔意的金眸,钟凛一愣,视线投向对方背后模糊的火红暖阳,又转向梁征的眼睛,心里微微一动。他头一次注意到,这个人的眼眸是像阳光一样温暖的颜色啊。察觉到自己呆呆盯着对方太久,他连忙假装咳了咳,咒骂了几句,窘迫的驱马挪开了半步。

一边随着车队缓缓前行,他的心里突然想到了伏朔。那个总是无忧无虑的青年没来送他们,只在临行前偷偷塞给他一包糕点,红着眼睛说希望他们下次再去玩。要说整个府中,除了梁征和柯云,就数伏朔和他处得融洽了,虽然伏朔一口一个义母让他觉得非常不爽,可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还是颇为开心。钟凛望向梁征的背影,决定哪天趁对方心情好的时候要求再回谷里看看。

“我们到了。”

他的思绪被一句低沉而平稳的话语打断,他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停在了足下荒废驿路的尽头,前方就是巍峨银白的群山,脚下是远远扩展到眼界之外的壮阔海涛。他心里不禁觉得有些蹊跷,抬眼瞥了瞥梁征,眼前只是走到尽头的荒凉堤岸,四周没有游船画舫,甚至连载渡的小船也没见一艘,周围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呼啸,别说看见什么华丽鼎盛的城郭了,这周围根本无路可走嘛。

“到我的马上来。”他正愣怔在原地,却听梁征如此说道,朝他伸出手来。冷风吹得皮肤有些疼痛,钟凛拉紧了斗篷,虽然满头雾水,但还是翻身下马,疾步走到梁征的火云驹边,搓着手问:“怎么?干吗要换马啊?老子的马挺好的呀!话说回来,干吗要停在这个破地方?”

梁征微微一笑,视线投向远处的汪洋大海,示意他看向远方。钟凛犹豫了半刻,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海潮在他的脚下拍打着堤岸,风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他眯了眯眼,然后在天海交界的模糊边界线上看到了一隅洁白的云雾,像是一卷正在从天地间铺开的巨大银绸,骤然朝岸边席卷而来。

脚下拍打着堤岸的海潮越发凶猛,波涛如同猛兽般狂啸着,巨大的白浪自雾中缠裹而来,汹然扑向岸边,海水飞溅在空中,像冰冷的细雨打上他的脸颊。周围的马匹不安的嘶鸣起来,只有梁征的火云驹甩了甩鬃毛,骄傲的昂首伫立在原地。

那股白雾越来越近,笼罩了荒凉道路的尽头,笼罩了熙熙攘攘的车队,在那越发浓郁的雾间,钟凛听到巨大的浪涛声涌起,亭台玉楼,白石高墙,朱木翘角,如同重峦叠嶂般的层层巍峨楼阁骤然从远处的海潮中分水而出,一座巨大的城郭渐渐在雾中越发清晰,如同从波涛滚滚的海水中突然冒出的海底巨兽。

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心脏咚咚跳得飞快,钟凛忍不住往后倒退了半步,从海上涌来的冰冷而浓稠的白雾裹在他的周身,就连梁征近在咫尺的高大身影也在雾中模糊不清。死死盯着那在海中崛起的巨大流丽的朦胧城郭,他几乎有些望而却步。

犹豫的当空,他突然感到身体一轻,一只有力的手臂揽起他的腰将他揽定在火云驹的背上,他连忙挣扎着坐好,察觉到身后梁征的手臂环绕着自己,他觉得内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咽了口口水,看向足下不断凶猛的拍打着岸边的白色海潮。

“不用怕,有我在呢。”他听见梁征在耳边轻轻低语着,但心境依然无法平静。察觉到梁征的手握紧了马缰,他不禁紧张的回头望了对方一眼,心想这没桥又没渡船,难道这一大堆人马要直接冲到海里去不成?吓死人了。

火云驹昂首迈开了步子,身后的马蹄声也笃笃跟在它身后,眼睁睁看着离如同万层堆雪的凶猛海浪越来越近,飞溅的海水打在了脸上,钟凛不由得往身后的梁征怀里下意识的靠了靠。高大的火云驹缓缓踏入了海水内,静静伫立在不断涌起的海潮中,稳如泰山。半刻,一股巨大的金色浪潮骤然由它为中心发散而去,层层渗入周围深蓝色的海水中,千万丈璀璨如同耀目阳光的金芒在海水间像灿烂的纤细游鱼般游动开来,如同在海水深处绽放的庞大而绚烂的焰火。

钟凛又清晰的感受到了那股庞大而温暖的力量,就在他身后,柔柔环抱着他。他抬眼望向梁征,对方的眼眸中旋绕着浓烈的金芒,绚烂鼎盛的光芒缓缓自对方周身旋绕而起,像是一股庞大的金色波涛,慢慢流入深蓝色的海水深处。眼见数千数万明艳如同流火的金焰在海水中燃烧,簇拥在四周,钟凛不禁有些呆了,这是他的梦中也决没见过的辉煌胜景。

下一刻,稠密的海水轰鸣起来,如同被恶兽赶开的羊群一般骤然沸腾着,无数道凶猛的水柱从深蓝色的浪涛间拔水而出,滚滚波涛掀起层层遮没天地的巨浪,深蓝色的海水几乎遮掩住了所有视界。随后,广阔的海水从中间猛然裂开了一道缝隙,震撼天地般堆卷的层层波浪朝两边分开,争先恐后的给车队让出了一条直通海中巨城的道路。

火云驹沉稳而镇定的扬蹄缓缓在那条道路上小跑着,身后跟随着影卫成群的马蹄声,冰冷的风像刀子割着脸颊,钟凛抬手挡在面前,眼睁睁看着道路两畔险险分开一线的滔天白浪,不禁张口结舌,下意识用力掐了自己一下,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这才不得不勉强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火云驹的速度越来越快,像一阵烈火骤然掠过海水之间的通路,那巨城高大的朱红城门缓缓分开一线,车队像飓风般鱼贯而入,巨大的海潮鸣啸声在身后响起,向两边分开的腾起白浪很快倒泻交织在一处,那条来时通路顷刻荡然无存,只余回荡汹涌的波涛在身后厉吼着。

“哇啊,小哥小哥,这城里真新鲜热闹哪!”

喧嚷的车队入城吸引了不少城郭中行人的眼睛,钟凛和梁征共乘在高大的火云驹背上,正好把熙熙攘攘的街道远近的景致都收在了眼底。马车中的侍从纷纷陆续下车簇拥在他们身边,柯云尤其显得兴奋,抱着同样新奇的看着四周的小白虎拥到他们的马边,高兴的仰头对钟凛说。

“是啊,真是……”钟凛有些失神的随口应了一句,街边各色招牌和簇拥的人流络绎不绝,行人皆都穿着各异,浮丽华贵的绸袍和粗犷豪迈的兽皮短袄混在一起,五色旌旗在街边的店铺门边迎风飞扬,还有穿着艳丽绣花小褂的古怪行商蹲在街边叫卖,街市异常热闹流丽,满眼欢声笑语,熙熙攘攘,叫人目不暇接。

“老梁,老梁,我能不能先四处逛逛?”看着街头琳琅满目的货物和与人间寻常街市截然不同的一派新奇浮华的景致,他的心有点痒痒,忍不住瞥了瞥头问身后的梁征道。“这里好新鲜哪。”

“哼,玩心倒是挺重。也罢,我先带随行的人去城内下榻。”梁征嗤了半声,稍一思忖,提起马鞭指向不远处一栋富丽堂皇的朱红玉楼:“浮香居,是这海市中最大的栈馆,很容易找到,在天黑前给我回来,否则……”他微微一笑,半真半假的暧昧凑近钟凛的耳边道:“要是在天黑前没回来,你就做好被捆起来受罚的准备吧。”

“……去去去去,老子争取天黑前回去。”钟凛后背一毛,连忙一胳膊顶开对方靠过来的身子,翻身下马,对柯云打了个呼哨,后者乐颠颠的抱着小老虎跟了过来。

“你们,跟上去。”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人流如梭的街市中,梁征低哼了一声,居高临下瞥了一眼身后的影卫,队伍前列的几个影卫微微点了点头,下马随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悄无声息的跟随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热闹的人群中。

第二十八章:情窦

“小哥,咱们去哪儿逛啊?”在钟凛一边流连着街市鼎盛繁华的美景,一边信步穿过街头人群前行时,身后的柯云抱着小白虎终于努力分开熙熙攘攘的人流追了上来,很兴奋的凑到他身边追问道。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不也这是第一次来吗?随便溜溜。”钟凛回头瞥了他一眼,环顾着四周,满不在乎道:“赶紧趁天黑前多玩玩,要是迷路了的话……”他坏心一笑,伸手想勾柯云的肩,却看对方脸色微微一白,盯着他下意识般的往后退了半步,不禁有些大惑不解的望向柯云。

“真对不住,小哥,刚刚稍微吓了一跳呢。”柯云眨了眨眼,揣紧怀里的小白虎很快对钟凛尴尬笑了笑,解释道:“突然在小哥你身上察觉到了几分危险的气息……是那个吧?”他有些怯生生的指了指钟凛的手臂,试探般的问道:“那个,是老大用力量在你的身上刻下的烙印吧?我隐隐约约听老大提起过。”

“啊,这个?”钟凛一愣,伸手扯起衣袖望向手臂上那道如翩然游龙般的烙痕,有点迷惑。“这又怎么了?没什么的,不痛不痒……”

“不不不,老大的力量还留在这个刻印上。”柯云用很敬畏的眼神盯着那道漆黑的烙印,紧张的抿了抿嘴唇。“对于我这样的小妖怪来说,一下子突然感觉到这种力量真是叫人后背冒冷汗哩。这是……”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及时住了口,圆滑的一笑,有意凑到钟凛身边道:“没事没事,只是刚刚没注意到吓了一大跳!小哥咱们赶紧去逛逛吧?”

看着钟凛迷惑的盯了他半晌,随即皱了皱眉,满不在乎的把视线投向远处漂浮在空中的一排绚烂灯笼,柯云终于松了口气,心知自己差点把不该说的说溜嘴了。那刻印对于人类来说不痛不痒,对于以力量为绝对主宰的妖界来说就不一样了,按照黑暗世界的传统,强大的妖怪在自己的所有物上刻下烙印,就等于在对周围的所有妖怪彰示着自己对那件东西的所有权。永远无法抹去的烙印会残留着刻下烙印一方的力量,力量越强大,这刻印就显得越发无可侵犯,对于比刻下烙印的所有者更弱的妖怪来说,是绝对不会胆敢去碰烙上烙印的东西的,因为这意味着引火烧身。

至于钟凛身上的烙印,柯云很明白那是梁征刻上去的,这意味着什么,他是心知肚明的,或者妖界每一个妖怪都心知肚明这套黑暗世界的规矩。梁征的真实身份,柯云并不清楚,但他能确定的是,梁征拥有的力量足以让寻常妖怪望而生畏,战兢不止,因此那道蕴含着强大力量烙在钟凛手臂上的烙印,对于每一个寻常的妖怪来说都是值得忌惮的存在。

他在钟凛卧病在床的时候曾依稀听闻梁征谈起过这道烙印,这道烙印似乎对钟凛的生命相当重要,但个中缘由就远远不是他这种小妖怪能了解的了。跟上钟凛大步向前的步伐,柯云暗自擦了把冷汗,他很清楚钟凛的暴脾气,要是知道自己被当成谁的私有物烙下了烙印,他的主子说不定会去找梁征大吵大闹的,这个罪过他可担不起。

在柯云思虑的当空,钟凛却完全没想那么多,只顾着在新奇的叫人目不暇接的街市上到处乱逛乱看,看到五色缤纷的街口花灯下有个标致的姑娘正在不远的小酒庐当庐卖酒,酒香醇香扑鼻,他连忙大步穿过人群走到酒庐前,从先前带出来的钱袋里掏了些钱,朝她买了两小坛酒。

“来啊,小云兄弟,喝几口。”他大大方方在酒庐里的座位坐下,把一小坛酒硬塞给柯云道。“这酒可香了,这卖酒的姑娘也……”他说到此,眼睛不由得不太安分的在那卖酒的姑娘身上扫了几眼,那姑娘身着广袖宽摆的殷红罗裙,纤细的腰身上系着绚丽的织花绣带,长得娇媚动人,看他打量自己,也丝毫不像人间的佳丽般忸怩羞涩,而是用手指卷绕着两鬓垂下的乌发,对他大胆的投来一个媚眼。

“哇,这妖界的姑娘可真和人间不同……”看那姑娘对他妩媚一笑,钟凛骨头都有点发酥,连忙揽过柯云低声道。“不遮不掩的,大胆又热情,你看她还在瞄老子。”

“这,我们妖界是没有人界那么许多繁缛规矩,喜欢的人就大胆去追求争取,除了那些大族要讲究门第般配之外,只要有情厮守,是谁也不会多说半句的。”柯云一愣,看那姑娘的眼神真的在钟凛身上转来转去,不由得哑然失笑,低声对钟凛如此说道:“她好像是对小哥你着迷呢,但小哥你可得谨慎,得弄清楚她有没有情郎,否则免不了狠狠干一场恶架。”

“哦!爷我自然知道。”钟凛举起酒坛大口灌了口酒,欺身手肘撑在桌边,对那姑娘轻佻的吹了声口哨,惹得那娇美姑娘不由得发起笑来,乌黑的眸子盯着他,充满了暧昧的情意。他不由得有点心花怒放,转身看了看柯云,突然起了些促狭的好奇心,连忙凑近柯云耳边有意问道:“那,小云兄弟,既然妖界对情爱之事如此宽容,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哪?”

“我?”柯云微微一怔,随即小口啜了口酒,显出几分羞涩抓了抓头发。“嘿嘿,小哥你问这干什么?我……我自然是有的……”

“诶,还真的有?”这倒是有些出乎钟凛意料之外,他不禁更好奇了,给柯云斟满了酒,抓住机会坏笑着追问道:“谁呐?是什么样的人啊?你不妨说给我听听?放心,保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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