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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色藏春——by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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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子淮看了他一眼,摇头一笑,把上面的东西都放到一边,只留下盘子,这才将纸包里的白糖糕倒了出来。

桐见看到那白糖糕时,脸上似乎也红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将筷子银勺收了起来,一边将一把小刀递到陌子淮手边。

陌子淮很自然地接了过来,看了盘子上那几块显然已经无法引起人食欲的白糖糕好一会,才拿着小刀在上面小心翼翼地切了下去。

他切得很慢,跟常人食用时的切法也不一样,在本来就不厚的糕片中间慢慢削过去,就好象怕会破坏了什么似的。

等他将一块白糖糕切开,桐见就很主动地把那两片薄片拿开,陌子淮也不说话,顿了顿手就开始朝第二块下手。

一连切了三块白糖糕,却什么都没有,陌子淮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桐见已经沉不住气了:“公子,这是那位清柳公子带回来的么?”

陌子淮没有回答,看着盘子里剩下的两块白糖糕,下意识地就想起了傅清柳最后说的那句话。

你的白糖糕。

他无法确定傅清柳的这一句话是故意的,还是随意之举,他也无法确定傅清柳究竟知道多少,又或者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见他沉默了下来,桐见也不敢随便开口,只是反复地将陌子淮切开的几块薄片翻来覆去,却终究看不出什么异样。

慢慢的,陌子淮也注意到他的动作了,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便又拿起小刀将剩下的两块白糖糕逐一切开。

依旧什么都没有,桐见的脸色已经阴暗了下来,声音也跟着低了:“公子……”

陌子淮看着桌子上的一切,好一会,才淡淡地道:“桐见,你现在在想什么?”

“杀人灭口。”

陌子淮笑了,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那一堆白糖糕,最后目光落在了那被丢在一旁的油纸上。

油纸的质量很好,包着白糖糕放了一天,也没有在上面看到油印。现在被揉成一团丢在一旁,居然也不显得残破。

陌子淮目光一凛,最后抓起那张油纸一撕,一张薄薄的纸片就从油纸里露了出来。

“桐见。”半晌,陌子淮叫了一声。

桐见伶俐地将一旁的烛台拿了过来,点上蜡烛,陌子淮这才伸出两个指头,将那张纸片捏了起来。

匆匆扫过上面的内容,他把纸片送到蜡烛旁,火焰一下子就将纸片吞没了。

桐见一直低着头,这时却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没想到陌子淮就像预计到似的,竟也同时可那了过来。

目光相触,桐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陌子宵上当了。”

没有想过陌子淮会把纸上的内容告诉自己,桐见犹豫了一下,才道:“二殿下既然信了,三殿下必然不肯吃亏,这是喜讯,公子却似乎并不高兴?”

陌子淮笑了起来,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本以为招来的是条狗,逗着玩挺可爱的,被咬了才发现那是只狐狸,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桐见心中一咯!,半晌才试探着问:“公子说的,是傅清柳?”

陌子淮也没有回答,只是道:“景承宴下旨,让陵尚悯把云墨胡同卖白糖糕的铺子都拆了,把店家都关起来,你去想想办法吧。”

桐见大吃一惊,脱口而出:“被发现了?”

陌子淮皱了皱眉,他才惊觉自己太不设防了,连忙退了一步,低下了头。

陌子淮没有再计较,只是摇了摇头:“只不过是有人说了不该说的话罢了。”

桐见没有再问那个人是谁,站在原地斟酌了一会,才道:“公子,其实我们早就不需要依靠傅清柳来传递消息,云墨胡同的人在不在,其实……”

自己已经入宫了,消息传递根本不需要利用一个外人,云墨胡同的人在不在也根本不重要。

可是话说到一半,桐见突然发现,自己的主子根本不愿意听到这句话。

所以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垂手站在一旁,努力克制着自己心底疯狂地想往外涌的杀意。

不知过了多久,陌子淮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桐见应了,无声地退出了房间,留下陌子淮在那儿,久久没有一动。

桐见要说什么,他不是不知道。桐见是他的人几经周折送入宫来的,人很伶俐,手段也很老到,消息的搜集传递和很多杂事桐见都能做得很好。

就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现在已经没有在云墨胡同里安置人手,再利用傅清柳出宫的便利来传递消息的必要了。

只是同样的,他又始终想维持着这样的状态。

每一次傅清柳答应替他送信,然后给他带回来藏着消息的各色物事,两个人隐秘而疯狂的情事,虚伪却依旧甜蜜的话语,仿佛都已经成为了习惯,让他不忍割舍。

想到这里,刚刚平息的烦躁又冒了头,陌子淮皱起了眉头,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就好象多了某些没有价值的东西,无法去除便只能成为累赘。

总觉得好象被算计了一般。

明明初见时只是个毫无存在感的男宠,干净纯然,不争宠,也不拘小节,还会说出“现在衣食无忧,生活也悠闲自在,皇帝不记得我这个人也好”这样的话来。

简直不像是皇宫里的人。

他甚至可以很轻易就看出那个人对自己的情愫。因为感恩而生出情爱,在他看来简直就是笨得无可救药。

只是逐渐靠近时,又会隐约地觉得,这个人这个样子就很好。就像是偶尔去逗小狗,慢慢地觉得挺可爱,就会想,养着宠着也无妨。

可是,这条狗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会咬人的呢?

十二

三月将尽,天气已渐渐回暖,夜露却还带着寒意,让寂静的宫院染上了淡淡苍凉。

更鼓已经敲过,雅园西院却依旧灯火通明,景承宴就跨坐在陌子淮小腹上,一手紧紧地揪着陌子淮的衣襟,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却带着分明的怒气。

陌子淮一直把脸别到一边,双目紧闭,根本不在意天子的怒气。

景承宴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了,怒气才稍稍淡去,他伏下身去强硬地咬住陌子淮的唇,陌子淮躲了一下,在听到景承宴冷哼一声后,终于还是妥协了。

连啃带噬的吻如同掠夺,就在陌子淮快要忍不住时,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尖叫:“走水了!南院走水了!”

床上的两人都是一惊,景承宴更干脆跳了下床,一发狠将旁边桌子上的东西通通扫落在地。

外面伺候的太监总管连忙跑了进来,却又停在屏风之外,只是颤声道:“皇上,南院起火了,火势很猛,似乎要往这边烧过来了。”

景承宴皱了皱眉,最后重重地哼了一声:“傅清柳呢?都在那折腾什么,三更半夜的火都给烧起来了?”

“回皇上,清柳公子似乎被困在屋里了,还没救出来。”

陌子淮这时也已经下了床,正在那儿不着痕迹地整理着衣衫,听到太监总管的话,手上不觉一顿,脸上却掩饰得很好。

景承宴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声音里也透着浓浓的不耐烦:“都找人去救了么?站这干什么?摆驾,朕去瞧瞧!”

一边说着,景承宴却反而回过身,看着陌子淮,似乎万般不舍,最后干脆捉过陌子淮一角衣袖,扯着他就往外走。

陌子淮脸上一沈,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皇上,子淮自己会走。”

景承宴似乎还要说什么,外面的吵杂声却越来越响,显然状况也更加乱了,犹豫了一下,他终究没有再伸手,只是狠狠地说了句:“跟着朕。”

陌子淮没有再拒绝,只是无声地跟在他后面,在宫人引路下,很快地走到傅清柳的住处。

火势很猛,似乎是从里面烧起来的,一众侍卫太监在那儿泼水,却并没有多大用处,景承宴两人刚走近,就有太监迎上来行了礼,道:“皇上,那边火大……”

“滚开。”景承宴看也不看,直接推开那人便往前走,一边重复问,“傅清柳呢?”

太监总管也是一脸茫然,正斟酌着要怎么回答,便听到另一头传来一阵喧闹,众人下意识地看过去,便看到有人裹着被褥让人从火场里带了出来。

陌子淮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等发现景承宴往前冲了几步,才连忙停了下来,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人。

那裹着被褥的人显然还在惊惶之中,有宫人一直搀着他,陌子淮跟在景承宴后头走过去,等看清时才发现果然就是傅清柳。

傅清柳似乎也发现他们了,迟疑了一下便把身上的被子掀开,快步迎了上来,脚一弯便要下跪。

景承宴一把拦住了他,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才生硬地说了一句:“还好吧?”

傅清柳笑了,吸了口气才用力地点了点头:“谢皇上关心。”

确认了他真的没有受伤,景承宴把脸一板,就道:“你究竟在做什么,怎么院子都烧起来了?”

傅清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恕罪,清柳……清柳真的不知道。刚才睡得正朦胧,突然就被人推醒了,周围早就是一片火海。若不是托皇上洪福,只怕清柳早就……”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细了下去,连带着头也低下了。

刚从火场里出来,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那一身里衣一沾水,就更显得单薄,头发也没有梳起,只柔顺地垂在肩上,这时一相衬,就让他显出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来。

硬是被人打断了好事,景承宴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这时看傅清柳一脸委屈,又无法把气撒在他头上,便只能沉着一张脸站在那儿,浑身散发着暴戾的气息。

那边救火却始终不见成效,景承宴的脸色便跟着越渐难看,连陌子淮都看得有些心惊胆战了,天上却居然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

火势渐弱,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就显得格外的分明。

景承宴冷冷地看着声音来缘,就看到一个女子在几个侍卫包围下走了过来。

那女子身份似乎不低,侍卫也不敢用强,只能半推半就,所以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景承宴面前。

那女子一看到景承宴,便瞪大了眼,下意识地叫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皇上……”

等看清那女子时,景承宴的脸色却更难看了:“慧妃,三更半夜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陌子淮本是一直看着傅清柳,听到他的话,才把目光转到那女子身上,这才发现这一路吵嚷着的女子,便是户部尚书之女,景承宴亲封的慧妃兰芷。

兰芷听到景承宴的问话,脸上顿时一白,软软地跪倒在那儿,颤着声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

“闭嘴!吵死了!”景承宴听得心烦,却根本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看她在那儿猛磕头,更恨不得一脚踹过去,却又顾忌着什么,始终没有动。

这时在一旁的侍卫才上前禀告:“皇上,卑职等刚才在后面救火时看到有人鬼鬼祟祟,便上前追赶,追上了才发现是慧妃娘娘,娘娘跑出来的地方是刚起的火,所以……”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了,但是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他的意思,那儿刚起的火,就一个人从里面跑出来,那么这个人自然就是最有可能放火的人了。

景承宴转眼看着兰芷,眼中的冰冷让兰芷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步,她只是拼命地摇头:“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收到了密信……就、就是他!”她突然一转身指着傅清柳,“是他给臣妾送的信,让臣妾来找他的……”

景承宴皱起了眉头,转眼看着傅清柳,傅清柳的双眼也瞪大了,却没有像兰芷那样连声喊冤枉,只是好久才低声道:“清柳是托了皇上的福,才从里面逃出来的,若皇上不信清柳,清柳还不如回去,死在里面好了。”

“你给慧妃送过信么?”景承宴的声音里透着阴冷,让人听着十分地不舒服。

“清柳与慧妃娘娘素不相识,雅园也从来不与其他各宫各院往来,清柳又怎么能给娘娘送信呢?”傅清柳回答得很平静,顿了顿,又看了兰芷一眼,而后低下了头,“再说,男女有别,便是送信,清柳也断断不敢约娘娘夜半相会的。”

景承宴早就烦腻了,听他说完,又转过去看兰芷:“你倒是敢半夜跑到雅园来,究竟是要干什么?”

“臣妾……”兰芷慌了,她转头去看傅清柳,傅清柳却只是低头,显得温顺又无害,兰芷咬了咬牙,正要说话,景承宴却已经拦住了她。

“算了,朕不想知道了。来人,把这贱人拖下去,杖毙。”

兰芷大惊:“皇上饶命,臣妾是冤枉的,是信中说有办法对付……”

“拖下去!”景承宴根本不想再听,皱着眉又喝了一声,两旁的侍卫连忙上前架住了兰芷。

就在兰芷绝望的时候,却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且慢。”

景承宴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陌子淮,跪在地上的傅清柳也无法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陌子淮走上前一步,迎着兰芷满是哀求的目光,缓缓开口:“皇上,子淮以为,慧妃娘娘说的,应该是真话。”

十三

一瞬间,傅清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抬头看向陌子淮,发现陌子淮也一样看着自己,只是在目光相触时,陌子淮很快便转开了眼。

景承宴并没有察觉两人的异样,他微微眯起了眼,看着陌子淮:“你是在……替她求情?”

陌子淮毫不退让地对上了他的双眼:“不是求情。子淮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

“朕的话就是事实。”景承宴似乎被激怒了,冷哼一声,“拖下去!”

看侍卫又要架着兰芷往外走,陌子淮干脆上前一拦:“皇上连听子淮把话说完的气度都没有么?”

“放肆!”

景承宴一喝,周围的人几乎同时跪了下来,只有陌子淮依旧站在那儿,不卑不亢,隐隐散发着与天子抗衡的气势。

傅清柳垂着眼跪在众人之间,只能看到陌子淮的下摆,他却觉得自己能够从极有限的视野里所看到的景物,想象出这个人此刻傲人的姿态。

漫长的死寂后,景承宴终于败阵下来,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字:“说。”

陌子淮转头看向兰芷:“后宫争宠固然常见,但皇上不觉得,为了放火就亲自到雅园来,是一件极不明智的事么?”

景承宴沉默了下来,没有回话。

“娘娘是女子,行动多有不便,若真能在雅园中点起这么大的一把火却又不被发现,子淮倒真想请教娘娘用的是什么法子了。或者说,是雅园中的守卫过分松懈?”

且不说景承宴在的时候雅园里守卫严密,就是景承宴不在,依他对雅园里两个主子的重视,雅园的守卫也绝不可能松懈。

景承宴心里也明白,最后轻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

陌子淮似乎笑了笑,眼中却没有笑意,只是不着痕迹地扫了傅清柳一眼,道:“何况,皇上今夜到雅园来,除了雅园中人,便是内务监也不知道。慧妃娘娘新近承恩,说不准哪一天皇上兴起,再次临幸,若这时娘娘不在自己宫里,岂不是既失恩宠,又触怒龙颜?”

“朕不会去。”陌子淮说得长篇大论,景承宴到最后却只说了一句,众人都是一阵茫然,半晌才渐渐反应过来,知道皇帝是在向陌子淮保证自己不会去再次临幸慧妃。

兰芷也听得明白,脸上又白了几分。倒是傅清柳跪在那儿,脸上的情绪早已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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