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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香——by飞鸟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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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生下来,沈珊珊也没花多少心思去照顾,或者不如说插不上手。齐逢润对儿子不上心,孙先生却着紧得很,一时要给沈珊珊请仆妇调养身体,一时要给婴儿找奶妈,一时又觉得把个男孩儿放在女人堆里阴气太重只怕将来移了性情,恨不得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照看。外人看来,不像是齐逢润喜得贵子,倒像是孙先生老来得子了,不但多事到可笑的地步,而且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在齐家,人人都知道孙先生的地位,那是仅次于已经过世的老夫人的,所以无人敢有异议。齐逢润更不会去管。

沈珊珊白日里可以陪陪孩子,晚间还是住在北院,时日长久了,吃穿用度,也并没有比其他人好上多少。不过地位总是隐隐地高出别人一些,陪着齐逢润的机会就又稍稍多些。

而齐逢润对她,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别的女子跟他总还有过蜜里调油的快乐日子,独有这个沈珊珊,来得不尴不尬,齐逢润的热情当时已经全都给了杜雨时。于是再与她相处时,总想尽量对她体贴一些。

这日从扬州回来,又累又热快要虚脱,先去看了看孩子,接着就有些支持不住。沈珊珊顺水推舟地带他回自己屋里歇息,他想也没想,迷迷糊糊地就跟着去了。

第 131 章

北院并没有哪一间屋子是单为齐逢润一个人布置下的,那些女子的屋子他可以任意住下。到了沈珊珊屋里,齐逢润话也没说一句,倒头睡到了床上。

他与沈珊珊本来就没有多深的情分,沈珊珊有了身孕之后,两人再没有亲热过。沈珊珊是个聪明女子,不用问,心里也明白了,然而深知人生多有不如意事,日日生气委屈也是无用,齐家没有哪一个人肯亏待她,时日久了,也就淡然了,只将对齐逢润的一片情意藏在心底,有机会多与他相处一刻,就多得一刻欢喜。无事时一人独坐,想到这院中的女子个个都与自己一般的寂寞,天下还有更多的比自己更加不幸的女子,就觉得自己也并不是那么薄命了。

此时齐逢润倒头就睡,沈珊珊也没多想,只是一味地心疼他,又怕他不耐烦,轻声说:“才出门回来,怎么连饭都不吃就要睡觉呢,岂不是越睡越没精神吗?还是先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

齐逢润听不得这些婆婆妈妈的话,果然心里烦躁,累到极点,又不舍得驳她的面子,摇头说:“这会儿不吃,先睡好了再说。”

沈珊珊到底是女人家,看到他不肯吃饭,一时就放不下心来,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呆呆地坐在床边。

齐逢润连日奔波,此时满身满脸又是灰尘又是汗渍,那一股味道也是不好闻的。沈珊珊却不在意,眼看着他睡梦里,还眉头紧皱,似乎很不舒服,就想:他身上都汗透了,粘乎乎的,肯定不好受,不如帮他擦擦身,弄得干爽了,也能睡得舒服些。于是出去唤了家仆,打来热水,拧了自己的手帕,在他脸上脖子上擦拭,唯恐惊醒了他,拿捏着力道,又慢又轻。

齐逢润睡得蒙蒙胧胧的,总是觉得身边有人,并且是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恍恍惚惚的,似乎是杜雨时回到了自己的身边,正像过去那样安安静静地陪着自己。自从他离开自己,清醒时总没一刻是高兴的,大概只有在梦里见到了他,才能有些安慰。不过要说这是梦,却又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真实感。那和真实感是如此离奇又如此诱人,使齐逢润不由自主地想去思索其本质,但越是思索,反而越是难以捉摸。

齐逢润在半梦半醒之间,也开始焦急起来,这一急,突然就惊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原来眼前的人还是沈珊珊,除她屋里再没有别人。虽然非常失望,不过刚才朦胧之际的那种熟悉感并没消失。齐逢润很莫名其妙,楞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是闻到了一股非常淡的特别的香味,而那香味正是从沈珊珊的手腕上散发出来的。

沈珊珊此时已经解开他的领子,正在他胸前小心翼翼地擦拭,突然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抬头一看,他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沈珊珊以为他恼了,也跟着吓了一跳。

第 132 章

齐逢润瞪着她,问:“你手上擦了什么?”

沈珊珊一时不解他的意思,迟疑着说:“并没有擦什么。”

齐逢润耐着性子说:“我刚才闻到一种很特殊的香味。”

沈珊珊这才明白,放下了心。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听他这么说,也有些得意,说:“最近觉得手上干巴巴的所以早起擦了些润手香脂。”

齐逢润听到“香脂”这两个字,浑身的睡意陡然消散得无影无踪,问:“面脂唇脂我知道,竟然还有专用来擦手的香脂吗?”

沈珊珊却只含糊着说:“我也没那么讲究,总是市面上有卖,就顺手买了。”

齐逢润自然不信,说:“遂阳左近的首饰脂粉铺子,没有我不知道的,而且家里其他人怎么就没用过这个呢?”

沈珊珊心想大约是因为跟自家生意相关,所以才这么上心,却又无法闪躲,只好说:“好歹只是个不起眼的东西,是个朋友送给我的。”

齐逢润追问:“朋友?我倒不知你在遂阳有什么朋友。”

沈珊珊吞吞吐吐地说:“老爷也知我先前是在扬州,有不少相熟的姐妹,上月有几位好姐妹过来遂阳,顺便来看看我,就送了我些女人家的零碎小东西。”

齐逢润听到“扬州”,惊得一颗心都快要从胸口扑腾着跳出来,沉着脸问:“扬州的朋友,那是谁?”

沈珊珊被他一番审问,慌乱起来,说:“就是从前一起患难的姐妹而已,老爷千万不要误会。”又急急忙忙地保证,“我知道我现在已经嫁做人妇,万事应该多检点些,老爷若是不喜欢,我往后绝不再见她们了。”

齐逢润说:“我又没有怪你,你不必这么慌张,只告诉我是谁送了你这香脂就行。”

沈珊珊大为尴尬,拗不过他,还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几位姐妹的名字住址。又按着吩咐将那香脂拿到他面前。

细看之下,是小小的一个圆盒,看外盒与寻常胭脂并没有什么分别,那彩漆花纹比寻常的脂粉盒子还要俗艳许多,拧开盖子,却是澄净柔润的一盒,放在鼻边,果然就是刚才闻到的那股味道。

齐家虽然做些首饰脂粉绸缎生意,齐逢润本人却对女人家的用物没有丝毫兴趣,与杜雨时相好时,也并不知道杜家制出的香粉究竟是什么味道,直到杜雨时负气走了,齐逢润满心思念无可排遣,才摆弄起杜雨时留下的那些香粉,每一种都是令人沉醉其中的美好。那些香粉彼此味道不同,如今的这盒香脂也是之前从没闻过的。可是齐逢润就是觉得,这就是杜雨时的味道,闻着这淡淡的香味,似乎杜雨时本人就近在眼前。

时隔两年,才有了这一点点虚无缥缈的线索,对于齐逢润来讲已经很是难得,顺着沈珊珊说的那些姑娘追查下去,说不定真能查到些什么,也未可知。齐逢润顾不得满身疲惫,勉强歇了两三天,就又动身往扬州而去。

第 133 章

齐逢润收拾东西,带着玉髓,跑去扬州,才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相当白痴。据沈珊珊的说法,送来香脂的是扬州清菡轩的一个叫做白羽的姑娘。齐逢润径自去了清菡轩,指名要白羽来相陪,院中的大姐菁娘告诉他白羽正巧出门去了,劝他换个姑娘,这原是拦客时常用的借口,他自然不肯,定要亲自去白羽房中瞧瞧。菁娘最烦这样无理取闹的客人,只是不好得罪,而齐逢润生得人高马大,看衣着打扮又是不缺银子的,只能由得他。哪知去了白羽房中,真的空无一人,齐逢润还是不罢休,大剌剌地往人家房中一坐,不走了,几大锭银往桌上一拍,叫着要白羽快些回来。

恰好白羽这晚的场子并不紧要,只是随意凑个趣而已,听到菁娘派人说了这事,很是奇怪,就跟着回去了。一路上寻思着,这等难缠的客人,能躲还是躲开的好,且让我先远远地瞧瞧他的面相,如果不妙就赶紧溜了。待得回了房,从窗缝里觑了一眼,诧异这人眼生得很,从未见过,怎么会指名要找自己。再细看那人面相,倒是端端正正很让人有好感,不像是凶神恶煞的,也许见一见也无妨。

于是捋捋鬓发,款款走进去,说:“这位大爷,这么给我面子,提著名字要找我,偏我今晚不在,累你久等,若是提前使人送个信来,我自然熏衣扫榻相候。”

这白羽站了出来,也是俏生生的一个美人,言笑晏晏的,齐逢润并不是个不解风情的人,放缓了脸色,赔笑说:“大晚上的,累得姑娘奔波了,我这么唐突地前来,其实是有一点私事麻烦姑娘。”

白羽听了这大煞风景的话,几乎当场就要翻出个大大的白眼,心想,你个无赖,原来就是来消遣老娘的,脸上却堆着笑容,说:“大爷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来。”

齐逢润拿出了那个彩漆小盒子,放在桌上,说:“只是想请姑娘看看这盒子,是从何而来的。”

白羽莫名其妙,扫了几眼,不知他这是从何说起,答道:“这东西就是大爷自己带来的,怎么会问我是从何而来?”

齐逢润才知道她转手就忘,早已不记得这零碎小东西了,险些也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解释说:“实不相瞒,我从遂阳来,贱内名叫沈珊珊,上月姑娘见过贱内,送了这盒东西来。我家也是做首饰脂粉生意的,见到这东西精致,就想知道是从哪家铺子卖出来的,特地来了扬州问问姑娘。”

白羽对商人们同行竞争的那些阴暗心思不是不明白,他既然专程来了,也没有理由不告诉他。可是时日久了,当时送了什么东西给沈珊珊,已经记不大清楚,总之是平时积攒下的一些小玩意儿。埋头苦思了半晌,才说:“这盒东西本来不是我买的,是院里的桂枝送给我的,我见着这盒子上的牡丹花鲜亮,就留了下来,上月见了珊珊就顺手送给她了。”

第 134 章

齐逢润对白羽再没有别的话要讲,一连声地要找桂枝,把菁娘气得半死,说:“这位大爷,你真是咱们的大爷,没事嚷嚷着一定要白羽陪,求着你换个姑娘你就是不依,巴巴地把白羽唤了回来,你又不要她,偏又要换桂枝。我这院子,哪个时候得罪过哪个客人,偏叫我遇见这糟心的事,怎么就没有一晚的消停时候呢?”

齐逢润被她唠叨得头疼,就好像耳朵里塞进了一堆苍蝇,皱着眉头说:“你这老娘们儿好不啰嗦,我又不是不付银子给你,叫你带谁你就带谁得了,哪里又那么多废话。”

旁边的姑娘们都不想多生事端,一齐把菁娘给拽走了,又派人从前院唤了桂枝过来。

桂枝早听说有人来找茬,坐在白羽房里不肯走,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突然听见那人又指名要叫自己过去,满心的不情愿,奈何这种地方,万事由不得自己,叫花子出够了银子也得当他皇帝老子一样伺候着,少不得去了。哪知齐逢润二话不说,只问她那个小小的盒子,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说:“近来每次遇到隔壁院里的素蕊,她都拉着我说一家新开的叫做牡丹园的铺子卖的脂粉好。女人家嘛,脂粉就是半条性命,不知来路的东西,谁都不敢用的。那牡丹园我也听过,才开了不过一年半载,人人都说他家的东西又新鲜又好,可是毕竟不是老字号呀,人家说得再好,也不见得能做准。那素蕊也不知怎么鬼迷了心窍,总跟我说,我不好驳她的面子,只好托她买了几样。这一盒上的花样最漂亮,白羽一见着就给抢走了。若不是大爷今日拿出来,我也不记得有这一件了。那余下的几件,我天天都用着,果真不错……”

桂枝絮絮叨叨讲不个休,齐逢润又烦躁起来,连连摆手,说:“行行,你只告诉我那牡丹园在什么地方就好。”

桂枝也不生气,好言好语地与他说了铺子的位置,原来离这清菡轩并不远,走路只需一炷香工夫便到。齐逢润满腹心事,也不要谁来陪,独自找了间屋子睡下。次日起身,算着商铺都该开了门了,出门直奔那牡丹园而去。

实在是齐逢润在扬州奔走得多了,总有记得不齐全的地方,待到走到牡丹园门口,看到那招牌上绘的鲜艳刺眼的硕大牡丹,才想起自己曾来过这里。当时因为这里的大老板是个女人,讲话又凶狠得紧,齐逢润心中不喜,略略询问得几句就自走了。此次再过来,看到那俗不可耐的店面,还是觉得离奇,怎么都不能想象杜雨时会在这么个店里供职。

齐逢润对那老板没太多其它印象,那老板却清楚记得齐逢润。这牡丹园自然就是墨蝉与杜雨时合开的铺子了。

却说墨蝉自从收留了杜雨时,总以为他是在躲债,否则平日里不会总是神神叨叨藏头露尾。墨蝉留了这个心眼,也就尽量帮着杜雨时掩饰行踪,毕竟债主找上门来,损失最大的就是她自己。齐逢润人高马大,眼露精光,张口就问有没有见过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清秀眼盲男子,墨蝉一听,这不是在找杜雨时又是在找谁,作出一副凶巴巴地样子就把齐逢润给赶了出去。哪知道这人耐性得很,过了大半月,又转到自己这里来,墨蝉就直觉不大妙。

齐逢润的唯一线索就是这牡丹园,再次上门,措辞就委婉了好多。墨蝉听了,白眼一翻,说:“大清早的,来我店里找个瞎子,也不嫌晦气。你睁大眼睛瞧瞧,我这店里,哪个像瞎子?”

第 135 章

齐逢润非常腻味没事凶巴巴的女人,而墨蝉更是个中翘楚,不消听她说话,只看看她那蛮横无理的表情,心里就泛堵。可惜再不乐意也要装殷勤,陪着笑脸说:“姑娘莫要为难我。我要找的是从小相识的挚友,他父母早已亡故,别无亲人,独自一个走失多时,我日夜悬心,没处寻他。找了两年多,才隐约听人说起,在这铺子里见过他。烦请姑娘行个方便,让我们旧友能够重聚。”

墨蝉把手上的算盘往案上重重一拍,“哼”的一声,说:“你仔细看看姑奶奶这张脸,像是闲得无事说谎蒙人的人吗?说没有,就是没有!”一边对着店里的伙计指指点点,说,“他不信我讲的话,你们过来跟他说说,有没见过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瞎子?”

伙计们哪里敢过来,更不敢搭话,个个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忙不迭地避了开去,生怕倒霉被齐逢润揪住追问。

齐逢润四下张望,店里的气氛僵冷得很,伙计都闪了个干净,面前只剩下墨蝉那张挑衅的脸,似乎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

齐逢润觉得自己气得快要吐血,却还是无可奈何,对墨蝉点点头,灰溜溜地走了。

六月末的天气,闷热难当,日头照在身上像火在烧。齐逢润觉得到处都是茫茫一片,站在街心,不知道该忘何处去。一辆马车疾驰而过,他也听而不闻,玉髓眼疾手快,下死力拉了他一把,才险险避过,不曾被撞到。齐逢润被他一拉扯,差不多要直摔到地上,好不容易踉跄着站住,发现面前好一座清爽楼阁,四面俱是宽敞窗子。那些窗子此时全都开着,微弱的热风偶尔扫过,就有风铃随之玲玲作响,酷热的夏日,若是能在这样一栋楼里住着,该是多么舒畅,而这楼阁既然在金桥街上,自然也是青楼了。

这楼正面挂着个大招牌,曰“得意楼”,与那牡丹园正好对面相望。齐逢润当下就有了主意,在这种地方,只要肯出银子,没有办不成的事。收拾一下满身的狼狈,大剌剌的走了进去。

此时恰是正午时分,楼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几个伙计在要死不活地收拾打扫,见到齐逢润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俱都诧异。一个勤快的上来问:“大爷此刻过来可有什么事吗?咱们楼里还在休息。”

齐逢润说:“你去与你们老板说,我喜欢你们这楼子,爽快些腾出一间朝街的屋子让我住几日,价钱嘛,只要他叫得出,我就付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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