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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香——by飞鸟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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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瞬满腔愤懑,但又哪里舍得对着杜雨时发作?走上前去说:“你向来认床,这一晚想必还是没歇得安稳,不如我来与你更衣,你再躺下来歇歇。”

杜雨时正自无措,平日又不太在意衣着,一时并没想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有异。他与吴明瞬向来亲密无间,起居都任由吴明瞬照顾,沐浴更衣梳头之类的事情吴明瞬真不知已经为他做过多少回了。两人自少年相识,又都是男孩子,杜雨时从来没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不妥。可是近来与齐逢润有染,心态就与过往大不相同。

此时乍听到吴明瞬提起“更衣”二字,突然不自在起来;而且听说自己体质偏弱,随便一个磕碰身上都会有淤青留下,昨晚与齐逢润疯狂了一夜,指不定身上弄成了什么样子,更不能让吴明瞬瞧见。这么一想,脸上都烧了起来,却又说不出个“不”字,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吴明瞬与杜雨时不同,十五六岁上就开了荤,到如今妻妾都娶了好几房了,有什么不明白的?此时见杜雨时满脸慌乱,惟恐自己看到他的身体一般,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真如万箭攒心。自己从小就着紧杜雨时,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呵护备至。那身体自己不是没有肖想过,可是从来都不舍得亵渎,只想着要一辈子好好照看着他,除此再不愿有什么奢望。可现在,齐逢润对杜雨时做了些什么,简直不忍去想象。

吴明瞬是个极有心胸的人,此时心中翻江倒海,表面上却平静如往昔,而杜雨时原就看不见他的神情,于是他假装没看见杜雨时的慌乱,搂着杜雨时的肩,解下了外袍。

第 42 章

外袍之下的月白中衣更是非同一般,极细薄的丝绢闪着晶亮的光泽,以平纹技法织出水印一般的暗纹,满满的藤蔓枝叶图案卷曲交错。杜雨时自然无法察觉这布料的精细之处,吴明瞬却吃了一惊。这样金贵的衣服不可能是黄老头置办的,那必是齐逢润的手笔了。一个男人为什么会舍得置下这么华贵的衣服,其心态不言而喻,就是为妥贴包裹住一具让自己溺爱的身体。而齐逢润肯在杜雨时身上花这种没声没响的心思,也足见其珍视的程度了。

细看杜雨时颈间,倒极光洁,只领口的缝隙里隐隐露出一点淡淡的淤痕。再回想杜雨时适才从外面归来时的神情,完全没有一丝委屈或愤怒,满身淡淡的惆怅倒像是离愁别绪一般,莫非已经对齐逢润生了情意?

早先知道杜雨时受了齐逢润的侮辱,吴明瞬心中痛惜,只是没想到齐逢润是真对杜雨时有兴趣,也与杜雨时一般以为他只是心血来潮而已。照顾了杜雨时大半月,不得已回金陵,积下了无数的琐事急待处理,忙得焦头烂额。待得再抽出空闲来,已过了近两个月。来了遂阳,才察觉杜雨时并未与齐逢润了断,两人反而似乎有了默契。这一下吴明瞬心中真是百味杂陈,而其中最最难熬的是凶猛到无可招架的嫉妒。

吴明瞬之所以会听过齐逢润名头,完全是因为这个人是遂阳商人之中风流之名最盛的。这样一个人,览遍群花,其手段自然是高妙的。杜雨时虽然精明,可在感情上还是一张白纸。恐怕齐逢润稍稍讨好一下他,他就会受到蒙蔽吧。然而齐逢润就算再喜欢杜雨时,这点热情又能持续多久?到时候杜雨时如何能承受那莫名而来的伤痛?偏偏情人之间的事,任何其他人都难介入其中,若是杜雨时已经对齐逢润痴迷,自己再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吧。

杜雨时正自忐忑,就觉得身上一凉,外袍已被脱了下去。吴明瞬做这些事情早就熟极而流,跟着中衣也很快被除下,接着又拿过床边的一件家常穿的麻纱中衣给他换上,身侧的衣结也被一一系上,并没有任何的停顿。杜雨时猜想自己身上应该是没有任何的异状,胸口憋着的一口气就松了下来。自己平日穿惯了的衣服,果然还是最舒服的,身边又是吴明瞬的熟悉的气息,整个人都舒展开来。听到吴明瞬在耳边说话,语气就如平日一般亲切平缓:“你还是很累吧,要不还是先上床躺着歇会儿。”

好不容易吴明瞬有空来看自己,杜雨时哪里肯白白地将时光睡过去,摇头说:“我不困,不睡了。”又问:“黄伯怎么不在呢?”

吴明瞬说:“因我来了,他就特地要出去买菜,说时下正有鲈鱼上市,倒是我让他麻烦了。”(按:此时是夏初,大概实际上并不是鲈鱼上市的季节。但要说吃粽子,也太没情趣了。)

杜雨时笑说:“他知道你爱吃鲈鱼,哪里舍得不做给你吃。只是他做的菜恐怕还是不能跟你家的厨子相比。”

第 43 章

杜雨时此时笑逐颜开,说不出的动人。吴明瞬心里却越发沉甸甸的。过去每次见到他的笑容,就像在赏玩一件难得的宝物,吴明瞬总以为这笑容只属于自己一人,可现在已经不再是如此了。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跟自己一样珍视着他,大概也跟自己一样愿意为了博他一笑而去做任何事情吧。

吴明瞬并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会面临这样的局面。自从意识到了对一味依赖着自己的幼年好友所抱持的肮脏郁望之后,吴明瞬几乎在自我挣扎中精疲力尽了。可是,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自己还会远远地保持着朋友的距离而不剖白内心以图打动他吗?自己也许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纯粹。

吴明瞬压下了这些心思,转身为杜雨时披上那件素白的外袍,说:“既然不睡,就多穿一件吧,免得着凉。”

杜雨时乖乖地让他穿上衣服,说:“现在还早,正可以去打理一下院里的花草,明瞬陪我一块儿吧。”

料理花草须得在太阳升高之前,杜雨时适才进院时闻着湿气还是很重,估计着太阳还没升起来,是以有此一说。吴明瞬自然答应。

杜雨时虽然眼睛看不见,记性却好得出奇,院中密密麻麻的花木,哪株要浇水,哪株要施肥,哪株要修叶剪枝,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吴明瞬时常陪他干这活计,却总不能摸清其中的道理,只是照着杜雨时的吩咐行事,但是哪株花草有什么异样还是看得出来的,一一跟杜雨时讲明,杜雨时再想法子处理。

杜雨时凝神思索之际,脸上是一副极认真的神情。吴明瞬却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轻描浅画一般的淡淡的长眉,清澈的双眼,白皙的脸颊,只那双嘴唇与往时不同,多了几许红润的色泽。

吴明瞬犹豫了良久,终于决定将心中的疑虑挑明:“我最近往来遂阳之时,听到一些传言,你与那齐氏的东家齐逢润交情密切吗?”

杜雨时虽然觉得吴明瞬今早有点不大对劲,却完全没想到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已经传到了他耳朵里。猛地听到他提起齐逢润的名字,真如五雷轰顶一般,怔怔地呆在那里,背脊一阵一阵地发凉,唇上的那一点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若是吴明瞬早些问起这事,自己还能理直气壮地痛骂齐逢润,可现下自己已存了不可告人的心思,哪里还能怪别人?

他外表看似柔弱,其实内心里极其倔强,即使自以为不堪,也不愿以言语包庇自己,就算今天当面问他的不是至亲的好友而是个不相干的人,他也会直言不讳。激动之下,喉间哽了好一会儿,才答道:“的确有这么回事。明瞬讲‘交情密切’这四个字怕是有所保留了。”

吴明瞬见他脸色骤变,满面灰白,也跟着心痛起来,抓着他的手说:“是齐逢润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逼迫你的,对不对?”

第 44 章

杜雨时的心越发冰冷起来。齐逢润的确逼迫了自己,可自己竟然也享受得很了,整天只在计较着齐逢润对自己的兴趣到底还能持续多久。

吴明瞬越发激动,说:“果真是这样吧。雨时你怎么不明白,不论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帮着你。我与你的交情并不只是风和日丽的时候一起谈谈天念念诗而已,即便是狂风骤雨,你也有我陪着你。你遇到这样的事情,为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呢?”

杜雨时却一直觉得,吴明瞬自然愿意为自己排难解纷,可吴明瞬有了麻烦时,自己又能拿什么回报他呢?什么事都依赖着吴明瞬,这样的自己岂不是懦弱过了头吗?而且外来的困难容易解决,这一次出了问题的,是自己的心。这样的问题任何人都帮不了,连自己都帮不了自己。

杜雨时背过身去,努力放稳声音,说:“明瞬,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我不想你误解。这件事并不只是人家强迫我这么简单。”

吴明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手用力抓着他的肩头把他扳过来面对着自己,一字一字地说:“雨时,你在说什么?难道你想说你是心甘情愿让那个混蛋……”

杜雨时的脸是从所未见的惨淡,映着满园的葳蕤繁花,更是阴郁。杜雨时这般神情,显是默认了自己是心甘情愿的。杜雨时话到嘴边,终于还是不能完整地说出来。冰冷的寂静就这样凝积在两人之间。

杜雨时默然半晌,终于说:“明瞬,你今日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会瞧不起我吗?”

吴明瞬与他默契极深,一下子就想起小时候与杜雨时一同习字时讲过的“割席”的故事。才恍惚想起,杜雨时根本就从来没明白过自己对他的心意,更无从知道自己心底的疯狂的嫉妒,从头到尾,他甚至对“友情”都充满了不安全感。自以为与他十多年来亲密无间,心意却从没真正相通过。自己的痛苦与他的完全不在同一条线上。

然而吴明瞬的体贴自与齐逢润的强势不同,他心中此时的痛苦只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对杜雨时的担忧。只得煞费苦心地解释:“雨时,你要相信我,不论你是怎么想怎么做,这一辈子我对你的心意都是不会改变的。你的快乐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我怎么可能会瞧不起你?我只是太担心你。齐逢润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清楚楚。也许他曾经在你面前花言巧语,可是你要是对他动了真心,将来一定会难过的。你那么聪明,不要受他的蒙蔽。”

杜雨时心中满是苦涩。自己本来已经想得清楚明白,哪知这无情的事实再被吴明瞬讲出来,更是难以承受的痛苦。心想,若是齐逢润真的只是花言巧语,自己倒不在意,可怕的是他唱作俱佳,恐怕连他自己都以为他是一片真心,而自己又实在无力自拔。杜雨时只能淡然说:“累明瞬为我担心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已经这么大的人了,便算将来被人耻笑,自己忍过去也就完了。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吴明瞬听到他果然不肯听自己的劝告,气得七窍生烟。奈何他痴迷其中,自己有力也使不出,待要强迫带走他隔开齐逢润,那自己的作为又与齐逢润有什么两样。当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多时黄老头回来,果然买得新鲜好鱼。黄老头手又巧,怎么会做得不好吃。可吴明瞬气闷在心,山珍海味也是吃不下的,只能勉强自己多吃些。当晚怏怏歇下。看着杜雨时静静地躺在自己身边,却已经与自己隔了千山万水。原本还有要事在身,次日只得打点行装,无精打采地离开。

杜雨时与他不欢而散,更是抑郁。

第 45 章

齐逢润去扬州是为了谈一笔丝线生意,自然没法不去。出去之后又想念着杜雨时,情热之际分开多一日也是难以忍受,谈完了生意,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哪知道回来之后,大帐房孙先生又是一通啰嗦,先是细细询问扬州的情形,接着又长篇大论地讲齐逢润不在时铺子里的状况。当下天气又闷,齐逢润心中又是着急,好不容易才听完了他那通唠叨。(孙先生在第二章出现过)

往常齐逢润虽然风流,但也只是闲暇时偶尔为之,众家人自然没理由去干涉他。可是自从近来搭上了杜雨时,齐逢润就有了些荒废正务的苗头。一开始就许了不少于自家不利的条件给杜家,虽然算不上多大的亏损,可也让精打细算的孙先生堵心。后来时不时地,竟然大天白日的将整日的时光都耗在宅子里只顾与那杜雨时卿卿我我。

孙先生是齐家的老人了,当年与齐逢润的母亲顾氏一同辛辛苦苦地打下江山,大好的年华都交给了齐家,如今看到齐逢润竟似萎靡不振,很是难过。这次齐逢润去扬州,估摸着总得五六天才能回来,哪知道只两天他就赶着回来。回来了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多讲两句话都不耐烦。孙先生心中不快,连带地对杜雨时也嫌恶起来,暗暗嘀咕着这绣花枕头一样的人,如果是个女人,好歹还会生孩子,偏偏是个男人,却要粘着齐逢润,实在厚颜无耻;一边也想不出该怎么劝劝齐逢润,嗐声叹气地走了。

齐逢润深知孙先生的想法,心中也有些惭愧,可等到孙先生转身一走,这点罪恶感就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忙忙地叫玉髓出城去接杜雨时。玉髓这一去,真是天荒地老一般,齐逢润一路上就在肚子里想象了无数次再见时要跟杜雨时怎么怎么地来一下,此时更是等不得了,如坐针毡。直到日已西斜,才有人回说玉髓回来了,却不见请杜雨时进来,倒是玉髓自己畏畏缩缩地蹭了进来。

齐逢润大失所望,连声问:“人呢?”玉髓便解释说,杜雨时病了,推不能来。齐逢润又问病情怎样,才知道他今日连杜家的门都没进去。

可想而知齐逢润当下的心情,先是被泼了冷水一般,接着又气恼起来。虽然并不想轻视杜雨时,可是自然而然地还是觉得杜雨时根本没有跟自己叫板的资格。况且杜雨时在他面前也的确向来是百依百顺。哪里想得到突然说翻脸就翻脸,连门都不给齐家的下人进呢?要跟自己拧,早干嘛去了呢?如今自己正对他上心的时候,哪里还由得他肯不肯呢?

齐逢润越想越是上火,连轿子都不乘,站起身就往外走。玉髓只得跟上。

到得城外杜家,已是红霞满天,夕阳老树,周遭一片寥落。齐逢润毫不客气地上前拍门,好一阵子才有人来应门,正是那老仆的声音,也不开门,只在里面说:“如果是齐家的人,便请回去吧,我家少爷病了。”

只说了这一句话,门内就再无声息。齐逢润叫他开门,也无人理睬。齐逢润怒上心头,越发把那老旧门板拍得震天响。

第 46 章

齐逢润的无赖果然有用处,里面的人耐不过这吵闹,过不多时门上便传来“哐啷哐啷”的抽门闩的声音。门一打开,只见那黄老头弯腰驼背地站着,表情就像要哭了一般,急得满脸的皱纹都缩到了一块,龇牙咧嘴地说:“唉哟,这世道啊,怎么这么不像话呀,不依不饶地紧赶着折腾人家,人都给折腾病了,还不肯消停啊。齐老板你是大老板,可也不能不给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留条生路啊。”

黄老头兀自唠叨个不休,齐逢润却不十分相信,心想如今又不是春寒时节,大热天的怎么就病了呢,可看黄老头的表情却是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的,就把那老头搡开,疑疑惑惑地走了进去。

前次齐逢润来杜家只到了前院的正堂拜祭,这次就从正堂边上的小门直进了后院。颇出意料,那院子相当宽敞,几乎像一畦田地,种了密密的花草,大多却是齐逢润叫不出名字的。夕阳的余晖之中,齐逢润看得清楚,这花园打理得极精细且错落有致,大概是将花期相近的花草植在一处,高大的花木植在一处,低矮的灌木植在一处,中间穿过花圃是一带弯弯曲曲的花架,上面爬满了各种不知名的藤萝。花架下是一条碎石小路。院子尽头坐北朝南是一间居室并几个耳房,想来这院子一直都只住着杜雨时一人,这满院的花草也是由他一手打理的。齐逢润踩着碎石小路走过去,一边心想难为杜雨时目不视物却能将如此繁琐复杂的院子记得清楚。

堪堪走到那居室门口,就听到黄老头在后面扯着嗓门喊:“少爷,齐家大老板来了,他硬要进来,我也拦不下他了。”

屋里一个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黄伯不必着急,他要来,就教他进来吧。”正是杜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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