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问我是何人拿着令旗来的?”花雨杭神情之中有几分无奈,似乎精明如他,也被人算计了一般。果然,风含也不问,打定了主意既然他已经开口就必定有下文。
“这人你想都想不到。”十六在一旁拍着鼓鼓的肚子,心满意足的样子“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言语间,流露着向往的神情。
“姑娘?”风含眯了一下眼,目光冷冷地扫过十六“美吗?”
“衣服挺美的,人——好像也挺美的吧。”十六被他这么一问,努力地开始搜寻记忆。风含不由扶额……
“嗯,”花雨杭在一旁咳了一声“江湖里这个年纪武功卓卓的后辈不少,但若论女子则寥寥无几。”
“四川唐门的柳青衣,西南白苗的项菡,青城派的薛灵芸……”风含列出了几个名字,却都被花雨杭一一摇头否决“就凭这些人,还不足以在我的依水山庄来去自如。”
“来去自如?”风含对这四个字明显有了几分动容。
“能在我面前出手的人,你说江湖上会有几个?”
“或者是你整日顾着打扮,功夫日渐荒废了。”风含不忘调侃他两句。
“可是能把华山派的‘踏雁飞莎’练到如此地步,恐怕就是华山掌门也还欠些火候吧……还有,她很香——”花雨杭看了风含一眼,不由得笑了“不知道我想到的,你是不是也想到了。”
风含看了看一旁的十六,笑道:“我可什么都没想。”
“说了这么半天,你倒是去还是不去?”花雨杭身子一倾,靠在椅背上,坐等答复。
“我说,花七公子,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风含眉毛一挑,挑衅一般地看着他。
“我可和你说,就算风含跟着去,这生意也是咱们的!”一旁的十六看着他正式发出了邀请,不由得急了。
“废话,老子一两银子也不会分给他!”花雨杭接口过去。
风含忽然觉得这两人的对话有些莫名奇妙“我说去了吗?”他默默地打量着这两个人,好像他同去的心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一般。“算了,那我就走一趟吧。”他叹了口气,终于松了口风“不过——”他拉成了一个声调,花雨杭嘴角那刚刚露出的笑意戛然而止“我有一个要求……”
04.雾里看花
十六一个人在风月楼门前焦急地踱步,不时向里面张望。他在门口等着,算起来已经有半盏茶的功夫了。也不是说他性子急,只是风含的要求——
“干嘛呢?”花雨杭不知何时移步到了他身后,指尖在他的后脑上轻点了一下。
“这么久?”十六转过身,讷讷地看着他。
“怎么,我不在你身边,度日如年了?”花雨杭抿起嘴,不由得笑他。
“没没,”十六慌忙摆手,脸上却有点羞臊“你给他看了?”
“什么?”对方故作不知。
“脸啊!”十六嘴角抽搐,直犯嘀咕“早知道姓风的提这种条件,不让他同去也罢,我都还没看过,却让他白白讨了个便宜去。”
见十六在一旁拗了起来,花雨杭不禁觉得好笑,欺身近前道:“你若与我欢好,我自然给你看。”
“去去去!”十六被他吓得不轻“你这家伙又不正经,风含呢?看也看了,人怎么不见出来?”
“他先行一步京城去了。”花雨杭敛了刚才的腔调,又严肃起来“那我们也快点儿吧!要是先被他查出个所以然来,不是等于给人家表白送了个生意吗?”十六身形一动,要施展轻功。
“猴儿不急,”花雨杭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这一拽不要紧,还得十六跌在了地上“咱们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蝴蝶泉,万花谷,美人乡,英雄冢……
这里是武林四大圣地的万花谷,山谷之中一年四季花开不败,是名副其实的“万花”。据说全国各地的香料都要从这里获取,世人公认:只有万花谷的花,才是最好的花。
十六和花雨杭到万花谷的时候刚好是春末,恰好春红悄谢,夏至未至,谷中看似败落,却暗藏生机。
“哟,我当时谁来了我这小地方,原来竟是花家少爷啊!”远处一个黄衣女子正在花间忙碌,抬眼见了来人,不由得打起了招呼。她声音柔美欢乐,虽离得远,却也听得真切,想必也是有些功夫的。近前,方才看清模样,原来只是个十六七的女子“郭姑娘别来无恙啊?”花雨杭故作热情地招呼了一句。
“别总姑娘姑娘的,好像你和我不熟似的。”黄衣女子揩一把脸上的汗水,却瞬间把俊俏的小脸蛋抹了个花。她扛起小锄头,从花田里走出来“现在还没到昙花开花的时候,你来干嘛?”看着他俩说话,十六想插句话都插不上“随便转转。”花雨杭伸手搭了她一把,那女子也不和他客套。“自己来也就算了,还带个吃干饭的!”女子瞥了十六一眼,好些个不满。
“他是——我朋友。”听花雨杭的语气,好像有些见不得人似的,十六嘴上不发话,心里却直喊委屈。
“朋友?”黄衣女子俏皮地耷拉这脑袋打量起十六“仔细看看,你这朋友模样挺不错的,有几分贵气。”
“贵气?”花雨杭好悬没因她这句话喷出来,十六横看竖看都是一身痞气,哪里来的什么贵气。
“嗯,是贵气。”女孩子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姑奶奶我好心帮他批批面相,你知不知道别人看,我还是要收钱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那你说说,他到底有多贵气?”花雨杭做了个手势,当算是陪罪,却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问他?”女子秋波一横,缓缓一句“人中龙凤!”
黄衣女子姓郭名小宁,是万花谷如今的主人,家就住在谷内深处的一间茅屋内,陈设虽然简单,却不乏清新雅致。
“方才我就想问你,”郭小宁到了一碗茶水递给花雨杭“你身上,是什么味道?用了这么重的麝香?虽说麝香有理气提神的功效,可是你用了这么多——”她向前走了一步,忽然停住了脚步。“玫瑰,茉莉,广藿香——是谁在你身上下了这么重的料,志在必得?”她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十六。抬手一扬……
“不是他。”花雨杭挡在十六面前,接下银针暗器七十二枚,心道:好险……十六见状也是目瞪口呆,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厉害角色。
“‘迷情’催欲,你这花丝丝的死鬼,又在哪里惹了那些不三不四的骚包?给你用上了这么歹毒的药?”郭小宁快步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第一顿臭骂,“还好剂量不大,不然要了你得小命,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嘴上是骂他,可心里也着实着急,翻箱倒柜了一番,寻出一个檀香木匣递给他“这是‘沉香丸’,只有这么一颗了,能清你身上余毒。”
“哦?”花雨杭打开小匣,打量着里面的药丸“既有八味,是哪八味?”
“干嘛?你要多配几副当饭吃吗?我可告诉你,这药一共才练了几颗,看着没什么,可清心寡欲的功效可强着呢!”
“药效这么强?那我若吃了,万一以后不举了怎么办?”花雨杭露出担心的神情“若真是那样,那我宁可欲竭人亡哦!”
“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女子趁他玩笑,一个不留神把药塞进了他嘴里。然而就在他们欢闹的时候,十六一个人悄悄多出了房间……
“我可和你说,你中的这毒叫‘迷情’,是西域来的方子,不过每味药中原都是找得到的,所以你要是问我去寻根源,我也不得而知。况且这方子散出去多时了,恐怕大大小小的青楼楚馆里为了招呼客人,多少,都会用一点儿。”郭小宁看了他一眼,忽然不屑道“我说嘛,怎么千里迢迢来看我,原来是知道自己中了这香料,叫我帮你解救的啊?”
“好妹妹,”花雨杭一把扯了她揽在怀里“哥哥也惦记你身子不是?”
“谁要你管?”她嘴上虽这么说,身子却安分得很,老老实实地坐在他腿上,一动不动“我和你说,她虽下了很重的麝香,但我还是分得出味道来的。”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骄傲。“你下次遇见这人切莫大意,这味道不好分辨,常人恐怕断断嗅不出来。而且,她这次算是手下留情,只在你身上用了一点,只是可以迷幻你罢了,若要是用多了——”她不住地摇头“说是催情,也是催命。还好这次只是渗入了你的肌肤,下次,恐怕就要伤及五脏六腑了!”
“那你这样说,岂不是不好辨识了?”
“办法倒不是没有——”郭小宁咬着手指,思索了一会儿。
“什么办法?”花雨杭眼睛一亮。
“清心寡欲,少去沾花惹草。”郭小宁看他失落的神情不由笑了起来“反正啊,这‘迷情’自身没什么大效用,要和别的香混起来才真厉害百倍,你若以后闻见弄到发怪的香料,恐怕就掺了‘迷情’吧。”
“古灵精怪!”花雨杭在那女子的鼻尖上一点,温柔地一笑。
“花假脸,天色不早了,咱们什么时候——”是六一跨进门槛,就看见了这样一幕——“男,男女授受不亲,你们两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他说什么呢?”郭小宁看了花雨杭一眼,满脸的不解。
“不知道啊。”花雨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却着实幸灾乐祸。可一旁的十六还在跳着脚干着急。
“哎,我说,”郭小宁站了起来,走到十六面前,一叉腰:“这儿是我的地盘,你进了我的门槛,站了我的地界,坐了我的椅子喝了我的茶,现在还敢教训老娘?我没告你个私闯民宅就不错了!”
“你你你!”一向口齿伶俐无礼也要说三分的十六登时哑口无言,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只得忿忿地跑了出去。
“呵呵呵呵,”郭小宁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好玩又好笑“花假脸,呵呵,花假脸”她反复地念叨着“也真亏他想得出来呵呵呵呵。”郭小宁往门上一靠,远远地望着十六跑进了花田。
“我说,你这朋友是哪儿捡来的?生生像个猢狲似的。”
“那你不是还说他有贵气?”花雨杭悠悠道。
“贵气不假,可这傻气也不是装出来的。”郭小宁站起身来,直了直腰杆“行了,你快点带他走吧,他再留一会儿,恐怕我这满山谷的花儿都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原来十六吵不过她,正拿她的花撒气。
“这可不好!”花雨杭见状足尖一点,人已在屋外。“你干什么?”他一把夺过十六手里的锄头,厉声道“我不许你动这山谷里的一草一木你听到了没有?”
“干什么?我找不了你花公子的晦气,还不能找它们的晦气吗?”十六气得直跺脚“你还出来干嘛?你的郭姑娘在里面等着你呢!呜——”柔软灵动的舌探进他的口中,连腰部不自觉的扭动也被对方按捺住。十六只能用呜咽表示着自己的抗议,却在这连绵的吻中,放弃了抵抗……
“我怕是不行了……”花雨杭在他耳鬓厮磨将他放倒在一片花海中。修长的手探进他的里怀。十六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他握着对方的手,不住地喘息“你,你又没中毒,休来唬我!”
“谁说我没中毒?”花雨杭笑了“我中了你的毒,已经——病入膏肓了。”手指调皮地在十六的胸膛上划着圈,眯着眼看着他神情开始迷离“小十六,我今天——吃定你了!”
05.水中望月(一)
“哎,我说——”干柴烈火正在花海里烧得欢实,不远处一个女子的声音却犹如晴天霹雳“你们别弄脏了我的园子成吗?”
十六最先萎了下来,伏在花雨杭的臂弯里,羞得不肯见人。花雨杭却微笑着捋顺他的发,像是在安慰一只温顺的宠物“你就不能看看时候再出来吗?”他眉头一簇,看着郭小宁。
“不好意思,”郭小宁打了个哈哈“我是看准了时候才出来的。呵呵!谁叫你这家伙性子风流,和你那死鬼老爹一样!”
“郭小宁,我爹不是你爹啊?”花雨杭反唇相讥。十六一愣,不禁抬起头来“她是——”
“她是我亲妹,随家母,姓郭。”
策马西风行北上,倚歌仗剑过来人……
里了万花谷已有十几的路程,然而回头看看十六,他还依然在马上气得捶胸顿足“我居然被你们这对兄妹给骗了!我真是——猪脑猪脑!”他不住地锤头,让花雨杭见了可笑,忙提醒他拽住马缰。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们就不像兄妹吗?”
被他这一问,十六开始不住地在脑袋里回想,要他这个脑子,就是一个坑,见过的人转脸就会忘,男女皆是,你就算长了一张天仙般的脸,他也不见得会记住。所以啊,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他早就把那位郭小姐的音容相貌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还怎么和眼前人比较啊——
“要说像——好像确实——有那么点像。”
“你别逗我了,”花雨杭笑了“你是不是又忘了她的模样了?”十六不语,算是默认了,他的毛病别人不知道,花雨杭还不知道吗?
“当日风含问你那拿着盟主令旗女子的长相,你居然还道不错,竟如此痛快,我就心知你又在蒙人。只是——”他拖长了语调“对别人可以,却不可以在我面前说假话。”他看着十六,眼里是一份坚持。“还有,”
“还有什么?”十六看他,心道他今天的话似乎特别多。
“满目上和空望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什么意思?”十六莫名地看着他。
花雨杭笑了,手里马鞭一扬,绝尘而去,“你以后,只看我一个,只记得我一个就够了!”千里传音,空谷绝响……
长安,长久平安。
单凭这名字,自古便理所应当地享有帝都的美誉。每个君王都说此地有他的龙脉,是富贵之相,却没有一个王朝能在这里万寿无疆……
街边的商贾验证了这个城市的繁华,人们的衣着彰显了这个地界的奢靡。可花雨杭自打出生还是第一次进京,免不了东走走西转转,可十六却不那么乐呵。平时一向爱热闹的他此时却只是乖乖地跟在花雨杭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