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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场风花雪月——by月下的布鲁斯·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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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万花谷……”十六还没有说完,正对上了花雨杭苍白的面色,不只是月光,还是他的心声……十六自然知道他在为什么苦恼,如今问出来,也许总会好一些。

“我倒忘了,我们是做什么的。”花雨杭苦笑,“我竟是最后知道的吗?”

那个叫郭小宁的女子模样到底是记不清了的,但十六还记得万花谷内的花丛,那是他第一次下定了“以身相许”的决心,却被人笑着打断。他也还记得离开山谷时花雨杭那一脸藏匿不起的惆怅和寂寞。就像是一个孩子要离开故乡,道阻且长……

“万花谷以前是娘生前最爱的地方。”花雨杭将头靠在十六的肩头,顺势躺在他的怀里“猴儿莫推,让我躺一会儿。”十六岁哼了一声,但也还听话。不动不移,就让他这样躺着,心里反倒觉得踏实得多。花雨杭合目,微瞑,方道:“每年七月我都会回万花谷去看昙花。那是娘最爱的花,是她生前亲手种下的。可惜,今年怕是见不到了……”

“等了了这事,我陪你去看,可好?”十六这句话似乎在脑袋里过了好几遍,才犹犹豫豫地说出。

“小宁也不知道生死。现在看来,我也算是半个‘家破人亡’了。”花雨杭站起身来,掸掸衣袖,拂去寒气。却一个不留神被十六搂住了腰背。“呵呵,”花雨杭不由笑了“你这是投怀送抱吗?”十六一嘟嘴,不服不忿“你也不算算,凭大爷的姿色和名号,算你多少银子都不为过!大爷今天打赏你不收你银子,你就偷着乐去吧!”花雨杭一脸无奈转身揽他入怀,捧着脸亲昵道“你这些都是和谁学的?”

“还不是随了你那认人为‘财’的脾气?”风含不知何时坐在了一旁,正打量着他二人如看戏一般。十六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忙推了花雨杭一把,却使他一个不稳,踉跄地跌了几步“猴儿好狠心,这是要出人命的!”他足下连点,方在檐脊上站住了脚。

14.风雪凄凄

人若是做了好事,总有些不愿张扬的,自然是不愿让人知道,即做了好事,也不等别人来问。可有些人若做了歹事,却偏偏不怕别人知道,又或者说等着别人来和自己计较。莫雪卿恰恰便是这样的人……

从余杭上京,最快也要六七日,可若到万花谷,凭着日行八百的脚程,两日足以。风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来这个空无人烟风光不再的万花谷,只是他有这种感觉——自己找的人,一定就在这里。他自然,在这里,在他的面前。

“‘千面’没来,倒来了个无谓的人。”莫雪卿眉眼一横,翻手打出一道掌风。

“别说你烧了真个万花谷,就算你烧了整个江湖,恐怕他不来,还是不会来。”风含微微一动,刚刚那掌力与他擦身而过。“再说,即便要恨,你也该恨我。而不是他吧?”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莫雪卿白衣一展,身形转动欲施轻功,却被风含抢先一步拉住了手腕。“不想见我?”风含重眉深锁,低声问道。

“不想。”

“说谎。”风含的手力紧了一分。

“你扣着我的脉门,想说什么都行,你是想告诉我你武功极好,还是想告诉我,我纵使轻功绝顶也再跑不掉?”

“我没有那么想。”风含松了手,站在与他相近的地方,淡淡地看着他“你气我骗你?”

“没有,我只是以为我藏得很好。”

“从我第一次与你搭脉,我便知道你的底细。莫说你手段如何,就是这一身霸道狠辣的劲力,也是你想藏都藏不住的。”

“只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莫雪卿一拂袖“我以为,烧了这万花谷,花雨杭自会来见我。我也是费了点时候,才查到他和这谷中人的关系。没想到,下了这么大的力气,来的人不是仇人,却是你……”

“不是仇人,是我?”风含忽然笑了“要说仇你我的岂不更深些?哪里关他的事?”

“他戏弄本教主,这点小小惩戒已经算是轻的了。要不是看在他还有点脑子,没把那些不明不白的事推到本教主头上,我早杀了他的宝贝妹子了!”

“哦?郭小宁没死?”

“这我就不知道了。”莫雪卿瞪了他一眼“反正我来的时候谷里没人。不过也说不定,火烧到一半,她就回来了呢?也许她伤心欲绝和万花谷一起了却残生了呢?”

“不会吧?”风含表情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惊讶,将信将疑。

“我都说了是‘也许’。你那副样子分明是不信我?本教主一言九鼎说没杀她自然不会让她死。”

“可是江湖传言——”

“江湖传言本教主还日食人血呢!你也信?”莫雪卿说到这里涨红了脸,不是羞涩,是愤怒,拳握着紧,似乎随时都要挥在什么人的脸上。“还有这种传言?我听到的传言是说你是吃人肉的啊……”风含此刻也不得不感慨江湖中事,真正是些以讹传讹的不实之论……

“就算他花雨杭还有点脑子,知道长乐公主的事与我教无关。”

“有关没关暂不下定论,难道你心里真的觉得这其中,没有一点关系?”风含拉过他,到一旁席地而坐。

“我本是追着含忧草来的,其他的事,一概不想知道。”莫雪卿别过头去,黄昏将至,残阳如火……

“你是真的不想知道,还是怕一旦彻查总是要牵扯出最不想牵扯的人来?”

“是也好,非也好。又能怎样?这人既然做了,自有做这事的道理。或仇或情或恩或怨。你说我正也好,邪也罢。反正古人常说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在中原人眼中自己才是这世间正主,也只有中原人做什么都是对的。若真是这人做的——”莫雪卿将目光收了回来,坚定地迫着风含那双清冷的眸子,嘴角浮出一个妖异的笑意“既是教中人,他做的,就是我做的。有什么不一样?”

“难道你看不出,自己也被牵涉其中?”

“那又怎样?教众犯错自由我这个教主和教规惩治。若只凭你只字片语便能从我这里诳了人去,我这个教主的位子,便早该拱手让位了。”

风含舒了绷紧的眉头,双目微瞑“也是。人在江湖,又岂背得了一个规矩?”

“多说无益。”莫雪卿站起身来,拂去身上的尘土“本以为姓花的会来,让我赏他两掌再告诉他这些,既是你来了,也说了。我此刻要走了。”

“又是姓花的,你莫不是对他中意得很?”风含哼了一声,无意间扯住了他的衣袖。

“你可知道对本教主出言不逊有多少种死法?”莫雪卿一动将袖子从他手里拽回“我对男人——”话还没出口,风含一动,随着他的袖子近身而来,在那轻薄的嘴角处,蜻蜓点水地一吻而过……

风含站在夜风之下,沐浴着一袭月色凄凄,摸摸左脸,被他碰过的地方还有些温热,还夹杂着一些他身上淡淡的幽香。风含冷哼了一声,还真是打人巴掌,脸有余香啊。莫雪卿下手,也真是没个轻重。不过比起什么蛊什么毒的,总是要好上千万倍了。

“这个权且当做抵押了。”风含摸摸被打的脸,一脸漠然地看着对面的人,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想不到对方还极为理智地夺下了他腰间的佩剑——焚情……

“等此事了解,你亲自到总坛跟我磕头赔罪,不然,小心我把你的剑沉到圣湖底喂鱼!”

妖孽,这样鬼的点子,只有这样精灵般的人儿猜想得到吗?风含偷偷笑了一声,又咳着想掩饰,却想起,如今空旷如野,又怎么会有人听见,便不由放肆地笑出声来。这是他涉足江湖的十几年来第一次痛快地笑。还好,他是说了要再见的。

只是,他说的话,他真的在意了吗?如果真的纵容下去,即便精明如他,也有负担不了的一天吧。夜风的凉意让人快慰,在这悠悠的天地间,风含感到快乐,也有些说不出的疲惫。他慢慢地顺着树干坐下,闭上眼,且听风动……

京城,驸马府。

慕容家的第十六个儿子,虽说是最小的,确实最得宠也最为尊荣的。若有人敢当他的去路,便自然有人断了那人的活路。不说别的,只说都这般时候,还进得了驸马府的,却只有他一人。

说他幸运,不仅仅是出生在了慕容家受到慕容老爷子百般怜惜万般宠爱,也是因为自打落地的那天起,天下第一的卦师便为他批言“必为人主”。自此,所有人都认定,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太子爷”……说他不幸,自然是因为他所享受了太多人世间的乐趣,必然会招来一些人的嫉恨。一些不相熟的,和相熟的……

慕容琏看着手中的茶盏出神,杯中的君山银叶是今年新进的极品,一经沏泡,根根立于手中不倒。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数了几次,可不管怎样数,都是代表了高贵,吉祥的十三……偏偏是十三……

“琏哥哥,琏哥哥?”十六轻声唤着他,方把他从沉默中唤回。慕容琏放了茶盏,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十六弟刚进京城不去拜见父亲,倒第一个跑到我这里来了。父亲知道了,难免会责怪我们……”

“琏公子明知道,我和‘太子’来此,不是为了这个——”花雨杭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哦?”慕容琏端坐上位,淡淡一笑,富贵雍容,气魄逼人。十六常觉得琏哥哥与其他兄长不同,与人最为和善,可如今这位哥哥看他的眼神,却只能说是来者不善……

花雨杭箭步上前,挡在了二人中间,礼敬却不失坚决“不知公主如何,可否求见?”

“笑话,公主也是你说见就见的?你当驸马府是你的依水山庄吗?”慕容琏指尖轻点“区区平民草莽,能站在这里,已经是恩典了,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话?”慕容琏凤目一横,此时话不用多说,大堂内外,已被几十个黑衣高手团团围住……“开罪了慕容家,别说一个依水山庄,就是整个花家的,从此也要在天下间销声匿迹了……”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慕容家还轮不到你做主!”十六推开身前的花雨杭,抢位上前,一改平日的语气。兄弟四目相对,已是剑拔弩张……

“可是我也想知道,这天下事,什么时候变成你慕容家说了算的?”内堂人群之中悠悠走出一个华服女子,环佩琮瑢,相貌天成,冰肌玉骨,柳质仙姿……

“是你?”十六眉头一簇,退后一步,正碰到花雨杭温暖的胸膛,花雨杭握着他的肩膀淡淡一笑“应该说——是她。”

“主人,外面有人把这个送回了家中。”白衣侍者扣了房门,恭敬进来,步履轻盈。

风含正卧在塌上小憩,连日的奔波,让他多少有些疲惫。看见家婢追来至此,也不由得一惊——若无急事,风月楼的侍者,是断然不会擅自出门的。

“是什么?”他睁开眼,双目清冷而明澈。

“是焚情——”

15.雪月风花(一)

数十年前,毒王孙茯苓自视甚高,曾扬言能毒天下人,能解天下毒。并且为了配出天下无双的毒药,四处炼毒试药,为祸武林。当时身为药王的韩琦,为了解救世人,只得破了当日誓言,亲自配制了一副无药可解的腐毒,并以此向毒王挑衅——

毒王接受挑战,以身试毒,却中不得解法。江湖流传,其最终容貌尽毁,羞愤自尽。而药王从此也封了这副毒引,从此销声匿迹。而这副奇方,正是“茯苓散”……

这是江湖人最为熟知的一个版本,然而同样的故事在花雨杭讲来,则是另一副样子。“太子爷”虽然也一向觉得听故事是有趣的,但在周围几十个武林高手的包围中还能这样镇定自若地陈述实情,则让十六有些忿忿……

“很可惜,当年的毒王并没有像传言中羞愤自尽,而是与药王双双归隐,双宿双栖了。也许几十年太久,就得连江湖人都忘记了,毒王是个女子。”花雨杭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笑道“试问药王又怎么可能对自己心爱的女子下此毒手呢?”他深吸了一口气,伸起手来,修长的手指触到了女人的面纱——“‘茯苓散’确实无药可医,因为——”食指微动,挑开了青纱“不消数月便可无药而愈!”

如果说花雨杭迄今为止的每一个推断都是正确的,那么这次,恐怕是他错的开始,也是最离谱的一次。长乐公主的脸还是那张如玉的容颜,如此那上面那骇人的脓伤,也就显得更加刺眼……

“素问花公子遍识天下,想必找一个隐居避世的老者也并非难事。你既然找到了药王寻得了配方,想必定然知道这上面有一味药材,是不可缺少的。也正是有了这味奇药,才让此毒可历数月不治而愈。”

“是含忧草?”

“是含忧草,一面是杀人无形的毒药,一面是起死回生的良方。还真是面面俱到啊——花公子觉得这含忧草,是不是也通人情呢?”

“一面口中悲悯苍生,温婉娴静,一面心如蛇蝎,辣手无情?不知公主说的是人情事理,还是说你自己?”花雨杭斜睨了一下“诸位都是四川唐门的好手,什么时候,也成了朝廷的鹰犬?”他收回目光不由哂笑“公主高招,唐门的人身上自小便喂了毒药,近身较量免不得拳脚,自是碰不得。上次只一个柳青衣已经够棘手了,还好风含在,内功底子好。若真让我动起手来,恐怕也真是命丧当场了。”

“花公子一向了得,这次怎么如此谦虚了?”长乐瞥了一眼花雨杭身后的男人,不由莞尔“若说朝廷的鹰犬又何止唐门?只不过,唐门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我说过,这天下,不姓慕容!”

“琏哥!”十六喊了一声。试图呼唤对面的男人应他,然而慕容琏只是站起身,走到了长乐身后,低声道“这里交给我就行了,入夜了,小心动了胎气。早些歇着吧。”

“琏哥……”十六的话音里有些颤抖。“你难道忘了自己是慕容家的人了吗?”

“十六弟,”慕容琏冷冷地回了他一句“你难道忘了自己身为人臣吗?”

“琏哥。”

“三纲五常君臣父子,难道像父亲那般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对的吗?以臣谋君公然抗礼视为不忠;罔杀同僚铲除异己视为不仁;祸国殃民天下缟素视为不义。如此乱臣贼子,死何足惜!”

“那你我身为人子,以子反父,难道就配得上一个孝字?”十六狠咬着下唇,怒目而视“生养之恩大于天,就算他十恶不赦,人神共愤,也是我父。即便天下人背弃他,我也敬重他。纵使他想要的是那把龙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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