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都忘了。”顾佩一边应声一边对林绍君道，“那你先坐，我去弄菜。”
“好。”林绍君点点头，看着顾佩麻利地拴上围裙，拿着锅和铲子放到回风炉上，他不由笑笑，顾佩其实长得是比较帅气的，但是当他拴上围裙以后，却让人觉得他身上有种女性的气质。他有些后悔今天来了，因为这样的顾佩只能让他更加牵挂。
第三十九章
顾佩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一个有好运的人，去年过年周围是一群讨厌的人，而今年过年则一家不得团圆。今年下半年，一家三口基本就没在一起的时候，好不容易盼着过年能呆一天，结果妈妈让自己到外婆家过年，而问起父亲，妈妈又是一副沉默的样子，估计，老爸是不会在了。
不过想着自己要留老爸一个人在家，顾佩还是觉着有些为难。见过老爸几次，他看上去过得不怎么好，与自己预料的相反，自从他有钱之后，他去外婆家去得更勤了，只是妈妈依旧不怎么搭理。自己这次去外婆家要不要劝妈妈回家一趟？
除了担心顾爸，顾佩对陈彦也有些不放心，去年过年他妈妈虽然重病，但好歹有个陪的亲人，而今年就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了。所以在得知自己要去外婆家开始，顾佩便拉着陈彦买了好些年货，虽然他是一个人，但过年的气氛还是不能少的，而且自己估计大年初三就会回来，到时候再好好陪陪他。
二十九一大早顾佩就坐上了去外婆家的车，到了地儿，顾佩吃惊地发现顾爸竟然也在，只是他是站在门外的，见自己到了，顾爸脸上露出笑容，然后在自己进屋的时候，顾爸“厚脸皮”地挤进去，也不看外婆一家臭臭的脸色。得，看样子，今年是能过个团圆年的啊。
大年三十的时候，顾佩早早起床和外公一起贴了对联，便跟着家里的女人们在厨房弄吃食，顾妈这会儿不在，因为顾妈在这儿，顾爸也厚着脸皮跟着，弄得外婆她们不自在，所以外婆打发顾妈去看电视了。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小姨用手肘捅了捅舅妈，笑嘻嘻地说：“你说姐夫像不像一只摇尾巴的小狗儿？”
“瞎说什么呢？”舅妈先是看了一眼外婆，见她不说话，便笑笑，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小姨。虽然她是媳妇儿，但是和小姑子的关系倒是不错。
“依我看啊，大姐肯定还是得跟姐夫回去。”小姨说完，然后看了一眼顾佩便笑呵呵地逗他，“小佩，你想不想妈妈啊？”
顾佩无奈地看一眼自家活泼的小姨，点点头。
“行了！做饭就做饭，说这些干什么？”外婆一发话，大家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只有小姨吐吐舌头，看了外婆一眼，然后故作小心地慢慢掐着蒜苔。
顾佩看着心里好笑，小姨也是个大学生了，看上去比小孩子都孩子气。不过偏头看看外婆不满的脸色，顾佩叹气，老爸的任务还任重而道远啊。
晚上一家人乐呵呵地吃饭看春晚，而顾佩则是关注着爸妈的互动，好吧，看着两个大人闹别扭其实挺有意思的，老爸给老妈夹菜，然后老妈将菜放在碗边一口也不吃，老爸继续夹，老妈继续往边上移，然后老爸看着老妈没有空隙的碗一脸受伤地将绕了一个弯儿的菜送进自己的嘴里。而老妈则将碗里的菜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给自己。感受到老爸不满的实现，顾佩欲哭无泪，看样子，自己得提早回去。
吃晚饭，一家人讨论明天出去玩儿，顾佩便趁此机会提出了回家，本来外婆不同意，不过小姨一句“小佩在这儿会被大姐夫欺负的”便让外婆同意了放行，然后外婆给顾佩拿了钱，接着顺势大家都开始发压岁钱，而顾爸这次倒是大方，给自己和表哥都拿了两百，弄得一家人纷纷侧目，要知道这个年代，拿五十都算不错了。
第二天走的时候，顾爸将顾佩送到车站，给顾佩一个“对不起”的眼神，说了句“我一定把你妈给追回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不是他不疼儿子，只是自己追老婆，旁边有个儿子看，自己有些不自在，最重要的是，老婆还总拿儿子当借口。所以，小佩，对不起了，等把阿梅带回家了，我再补偿。
顾佩一个人回家，好事的邻居们难免问几句，看着那些眼中隐藏着幸灾乐祸的女人，顾佩心情烦躁无比。相信今天之后，自己家就别人摆龙门阵的对象了。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但顾家这些邻居也没有几个是真心的。在A区这样的地方，大家似乎更喜欢拿别人的不幸来自我安慰。
打发走这些邻居，顾佩看着自家空荡荡没有一点年味的房间还是决定马上就去陈彦那里。十来岁的小孩一个人过春节，顾佩还是有些担心。他也是因为这个才迫不及待地提前回来。
说实话过年的话城里真没乡下热闹，除了家家商店挂了红灯笼，路上多了烟花爆竹的碎屑，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到了陈彦家，顾佩就看到自己之前给他买的对联已经贴上了，红红的，在灰色的墙上很是耀眼。
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皱着眉再敲了敲，顾佩就听见屋子里传来陈彦瓮声瓮气的一声“等一下”。
“顾佩哥哥？！”“咯吱”一声门开后，顾佩就看见脸红红，随便披了一间外衣的陈彦站在了门口，似乎是没料到顾佩这会儿回来，陈彦微微瞪大双眼。
看着脸红红，面上还有睡意的陈彦，顾佩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大过年的怎么还在睡懒觉？”
陈彦低下头，一副心虚的样子，小声说：“昨晚去隔壁家看春晚看久了。”
“嗯？”顾佩微微瞪大眼睛，在他的印象中陈彦可不是喜欢看春晚的人，再说，依他的性子是不可能在邻居家待那么久的。那么这孩子是在撒谎？顾佩皱起眉，细细打量着陈彦，见他在自己的注视下头越埋越低，顾佩心中叹口气，孩子大了，都不听话了啊。说不定这孩子这会儿还在怪自己自作主张来这儿呢？这次见着自己和没见他两眼发光啊！慢慢收回视线，顾佩一边从陈彦让开的道儿进了屋一边问，“吃过饭没有？”
“没有。”话一出口陈彦就愣了，明明他就是想否认的，但是为什么会乖乖地承认呢？他皱起眉头。
“大过年的还饿肚子？去把衣服穿上，我来做饭。”顾佩无奈地看了一眼把自己抱成一团儿的陈彦然后说。
“嗯。”陈彦点点头，但是眼睛瞟到穿的时候却放出渴望的光芒，昨晚没睡好，他的脑袋现在都还晕乎乎的，好想再睡一会儿。不过也好想和顾佩哥哥一起说说话。
“怎么了？”见陈彦迟迟没动作。顾佩终于注意到这孩子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细细看看他，顾佩这才发现他的脸红得不正常，根本就不是自己刚刚以为的在被子里捂出来的，而且这会儿他的眼睛也没什么光芒，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担忧地走进摸摸陈彦的额头，才发现这孩子有些发烧。顾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担忧的话，陈彦的脑袋就紧贴着顾佩的手开始蹭。顾佩好笑地拍拍他的头，说，“你发烧了，先去睡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点儿感冒药。”
“发烧了？”陈彦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顾佩，似乎还在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发烧。
“嗯。”顾佩点点头，然后将他拉到床边，将他弄到床上，“真是不让人省心。好好睡，我买了药就回来。”顾佩一边给他拉被子一边道。
“嗯。”陈彦下意识地点点头，但是抓着顾佩的手却没有松开，“顾佩哥哥陪着我好不好？”
“等买了药就陪你。”看着难得孩子气的陈彦，顾佩的表情也柔和许多，这样用撒娇口吻说话的陈彦他以前还没见过。
“不要喝药！”陈彦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喝了药病才会好。”顾佩心疼地摸摸他的额头。
“你哄我！妈妈喝了那么多的药并都没好。”陈彦迷迷糊糊的眼睛里却突然涌出泪水，伤心的样子让顾佩心里一绞。
顾佩没说话，但是陈彦却像是陷入了梦魇，一声一声地叫着“妈妈”，这个样子的陈彦让顾佩没办法离开，想他烧得不是太厉害，想了想，顾佩还是决定烧点热水给他擦敷一下身子就是了。
在床边守着，一直等陈彦安稳下来，陷入睡眠的时候，顾佩才起身准备少些热水，只是刚起身顾佩的视线就被陈彦枕边绿色的松树针所吸引。这边的这些地方根本就没有松树，那么……陈彦是回了他家？再想想他刚刚一直喊妈妈，顾佩不由这么猜测。是了，三十夜下午是要拜祭祖先的，那么这感冒也是由于到山上吹了风引起的吧？想到这里，顾佩又慢慢坐了下来，看着在梦中仍在抽噎的陈彦，他一阵心疼，他怎么会真的以为一个失去所有亲人的孩子会那么快就走出痛苦？而自己竟也因为他的懂事而忽略他的痛苦。甚至，自己根本就忘了他的妈妈，自从和陈彦拜祭陈妈之后，自己便再未提起过他母亲。这个孩子，也许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在他妈妈墓前哭泣过无数次。
第四十章
烧好水，顾佩倒进盆里，便将刚刚洗净的一锅排骨放在炉子上，怎么着，初一也要吃顿肉。
拿来毛巾浸在热水里，顾佩就将陈彦托起，慢慢脱掉他的衣服，在陈彦感觉到冷之前，就将温热的毛巾覆在他身上。一遍一遍地擦过，直到水不是那么热了，顾佩才停手，放下陈彦，正准备帮他穿衣服的时候，顾佩却发现他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顾佩笑笑，这孩子还害羞了。“醒了，就自己穿衣服吧，我去倒水。”等顾佩出了门，终于听到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再回到房间里，顾佩就看到穿得整整齐齐的陈彦乖乖地坐在床上，见自己进去，陈彦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然后又立马装作没事人似的抬起头叫了声“顾佩哥哥”。
顾佩心里好笑，面上却不显，只问：“还要睡会儿吗？”
“不了。”陈彦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顾佩，“怎么今天就过来了？”
“外婆家也没什么好玩的，所以就提前回来了。哪知一回来就看见个看春晚看发烧的红番茄。”虽然说这调侃的话，但是顾佩的声音不咸不淡，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虽然他对自己没能照顾好他感到愧疚，但是他自己不爱惜身体也应该得到教训。
“对不起。”见顾佩生气，陈彦低下头道。
“……知道就好。”顾佩见陈彦低头认错也不追究了，只道，“身体不是别人的，得自己好好爱惜。”说着，顾佩便走近他，“人家脸色白里透红倒是漂亮，你这个黑里透红可就不怎么好看了。”说到后面，顾佩的语气也轻松许多。今天是初一，可不能把人弄得不高兴。
陈彦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表情有些扭曲，不过心下的石头倒是落下了。
“我看看还烧不烧？”顾佩将手覆在陈彦的额上，“还是有点烫，嗯，既然醒了就自己去买点退烧药。”
“睡一晚上就好了，不用吃药。”感觉到自己额头上舒服的触觉，陈彦先是习惯性地想蹭蹭，然后又回过神，有些不自在地想避过，因为他脑袋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刚顾佩哥哥帮他擦身子的情景。
“也行，一会儿给你熬一锅红糖姜汁先喝喝。”顾佩也不强求，反正他自己平时得点感冒就是拖着，过个几天自己就好了。
两人安静地坐在火炉边，听着“普嘟嘟”响着的锅，看着红红的煤眼和袅袅升起的烟雾，一种难以言说的宁静幸福的感觉也从心脏蔓延到四肢。
吃完饭，两人收拾好锅碗之后，就坐在炉子边闲聊。内容多是些学校里面的趣事，听着陈彦讲起班上的同学情不自禁浮现的笑容时，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忽略了这个孩子很多，但似乎也并没有自己之前想象中的那么难过。
晚上两人睡在一起，也许是因为愧疚的心里作祟，这次没等陈彦往自己的怀里钻，顾佩就自己搂过这孩子，闭上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陈彦说着话，然后慢慢进入睡眠。
待到第二日醒来，顾佩就看见陈彦的脑袋埋进自己的脖子里，感觉到脖子上痒痒的感觉，顾佩忙拍拍陈彦的背。一个冬天两人都在忙着赚钱，今天就出去好好逛逛吧。
这是陈彦第一次进公园玩，看着海盗船，旋转的木马，旋转飞机，过山车等等的游乐设施，他的脚步都有些移不开了。
看着陈彦不自觉地随着过山车的起伏而变换着表情，顾佩一边心疼一边又觉得好笑。果然是孩子，在怎么成熟，玩闹也是他们的天性。想了想，顾佩掏出五块钱买了张旋转飞机的票给陈彦，看着陈彦呆呆地被工作人员引到座位上绑好安全带，然后随着飞机旋转渐渐颤抖的身子，顾佩便笑着招招手给他加油。陈彦是个大胆的孩子，只过了一圈，第二圈的时候顾佩便看见他脸上兴奋的笑容。看着半空中陈彦那大大的毫不掩饰的笑容，顾佩有些痛恨自己没有照相机。
除了游乐场，两人就去动物园，在前面的广场上两人喂了鸽子，看着陈彦每每摸着一个鸽子都露出幸福的笑容，顾佩也勾起嘴角，至少这一刻，陈彦他是真的快乐吧？远远地，对陈彦露出一个笑容，顾佩发现在鸽群之中的男孩此刻像一个小天使一样。
“呵呵，妈你看这个小弟弟的表情好像是爷爷啊。”身边突然传来女孩的声音。顾佩一偏头，就看到自己身旁多了一家人。这会儿说话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生，看她笑呵呵地瞅着自己，顾佩就知道她刚刚那句多半是在说自己。
“胡说什么！”这一回开口的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语气虽然严厉，但是也能感觉到一点对女生的宠溺，那并不是真的生气。
“怎么就胡说了，这个小弟弟看那边那小孩的眼神不就跟爷爷你在我二叔婚礼上看他的眼神一样？”女生嘟着嘴反驳道。
然后一家人除了老爷子黑着脸其余地都笑起来。而顾佩只觉得头上有一大滴的汗。自己看陈彦的眼神难道真的是长辈看晚辈的“慈爱”眼神？他觉得有些纠结。
“我侄女儿瞎说呢，小朋友和别生气啊。”这会儿，里面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开口道。不过看他的表情根本就不是在道歉，而是逗顾佩开心呢，要不然，为什么要在“小朋友”三个字上加重语气？
“顾佩哥哥？他们是谁？”正在顾佩考虑要怎么打发这一家人走的时候，陈彦突然跑到顾佩身边，虽然在问顾佩，但是眼睛却盯着那一家人，还是一脸防备的样子。
“呃……我们就是随便聊聊罢了。”顾佩解释道。
“哦。”陈彦收回视线点点头，然后拉着顾佩，“我们去那边玩，我都没去过。”
“呃，好。”顾佩对那家人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然后便被陈彦拉着走。
“二叔，你觉不觉得他们跟你和婶婶好像？那个小孩就像婶婶一样，总露出一副‘这是我的东西，不准抢’的眼神。而那个小弟弟看他则是宠得要死的眼神。”
“好像是啊。”一家人赞同地点点头。
而没走远的顾佩听见他们这番话，不由一个踉跄，然后抬头就看见陈彦担忧的眼神，顾佩下意识地对他安慰地笑笑，然后就听见身后“是吧，好像，好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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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之后一切又恢复到往常的样子，顾爸回来过两次，不过看样子和顾妈没什么进展。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走后，顾妈却经常回来照顾顾佩，用顾妈的话说，去年是气昏头了，才忽略顾佩留他一个人在这儿，今年她要好好补偿。本来顾佩听老妈这样说还以为她回心转意想给老爸一次机会，但是每次顾妈却叮嘱他不准把自己回来的事告诉顾爸，而且每次她总能在顾爸回来的前一天离开。顾佩看着两人躲迷藏的样子，有些无奈，也搞不懂顾妈究竟是怎样想的，说是离婚吧，她也没提，说是和好吧，她又躲人。顾佩刚开始还担心一阵，后来也懒得管了。直到第二年中考之后，顾佩才弄清楚顾妈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