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言抖着手去解衣扣，但无论怎么努力都解不开。紫文霄把半旧的衣衫放到牧歌身边，无奈地帮小死鱼脱衣，拿着毛巾仔细擦掉那些血点子，一把将他推到牧歌面前：
“我得去给素儿梳头了，你们两个不许胡闹，给我好自为之！”
绝美的男子刚刚拎着两桶脏水离开，珑言立刻扑进牧歌怀里，像只被母亲遗弃的小兽般哭诉“牧歌是大骗子”。
“对不起，当时……”牧歌低声叹息，用清澈的声音讲了一个凄美的故事……
第131章：冷坟平岗
遥远的乱岗中埋葬着一段快被遗忘的爱恋，坟墓上的曼珠沙华竞相开放。本以为那里不会有春神的青睐，然而当石碑上镌刻的名字流下鲜红的液体时，耳畔竟传来了莺啼。
死过一次的爱再度复活，是造物主的仁慈还是恋人的执着？
兰珑言再也不想计较十五年前的仇怨，白日里眼看到牧歌吐血，心中的痛竟超过了脑中的痛。那一刻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就算再一次被骗要深爱的人活着！
“珑言，你大哥临走前让我告诉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千万不可……”牧歌躺在一双柔软的腿上，轻轻抚摸着那张漂亮的脸。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离开啊！”珑言握住他的手，“你放心，现在什么事都比不过你的身体，大哥和帝华然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啦……睡觉吧，我帮你脱衣服！”
“唉，”无奈地笑笑，牧歌制止了狼爪，“你真是无忧无虑……随我去个地方好吗？”
“好啊好啊，你喜欢就好！”小死鱼顺从地扶起爱人，为他披上雪白的披风。
脚下浮出一个六芒星法阵，牧歌揽着珑言的肩站到里面，二人在一束绿光中渐渐消失。
灵族的墓地建在扬州边界的树林里，长年由被驯养的兽族看守。六芒星法阵在一间小屋前浮现，守墓人急忙跪在地上迎接。
白皙的手扶起了仓皇失措的少年，珑言惊讶地望着牧歌的举动。他记得兽族与鬼族的地位很低下，除了充当上层贵族的禁脔便是做永无自由的奴隶，牧歌对这个孩子显然很亲切，完全不像同族那些骄纵的混蛋。
“小炎，在我面前不必如此！”牧歌淡淡一笑，“这是兰珑言兰公子！”
“小炎见过兰公子！”少年上前施礼。
“不用客气，叫我珑言就好了！”这小东西长得挺可爱啊！珑言斜了一眼牧歌。
“啊呜呜……西湖公子可否帮个忙……”小炎被他的杀气吓了一跳。
小木屋虽然狭窄却很整洁，一看便知屋主是个勤快的人。木床上趴卧着一个中年男子，长长的头发垂在地上，柔美温顺的脸上写满了痛楚。
“冷泉大人？”牧歌和珑言同时唤了一声。
“呜……是西湖大人和兰公子啊！”男子吃力地起身，腿间立刻流下白液。
牧歌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人曾经给雪河大人惹来杀身之祸，灵族的人自然对他恨之入骨，特别是那位残酷嚣张的流河族长，只要见到他就会想尽办法折磨，若不是看在水诗颂的面子上早逼着他陪自己的大哥一起去死了！
“这个……是不是得处理一下！”珑言也看到了那些尴尬的东西。
“冷泉大人的手腕被折断了，我想帮忙，可他们说明日如果发现那些东西被弄出去就扒了我的皮，我好怕可又不忍心看着冷泉大人受罪……”小炎带着哭腔说。
“娘的！你们两个先出去，有麻烦叫他们尽管来找我兰珑言！”小鱼儿顿时怒目圆睁。
牧歌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出手阻止，便拉着小炎离开。
约摸一炷香时，珑言推门而出，把一盆发红的水泼在地上，顺便将一团血迹斑斑的破布丢出来叫牧歌烧了。他并不觉得冷泉脏，只是不想让那个脆弱的人穿着会引起痛苦记忆的衣衫。把自己的外衣给伤员换上，珑言大大咧咧地安慰几句便去找牧歌了。
“他是我们前任族长最爱的人，如今却成了灵族的罪人……”牧歌把珑言裹在自己的披风里，爱怜地揉搓他冰冷的手。
“我当年就是被楚雪河设诡计坑害的！”珑言冷哼一声，“不过他在我眼里算不上坏人，顶多是个无赖，而且他现在成了死人，我也不会计较什么了！”
“呵呵，我的族人如果也这么仁慈就好了！”来到一座高大的坟墓前，牧歌缓缓跪下，“雪河大人，西湖来看您了，我曾经为了最爱的人而选择背弃使命，如今我仍然要毫不后悔地对您说，为了这珍贵的、重拾的爱，我依然愿意随时准备违抗命令！”
“牧歌，不要胡说啦！雪河老哥，你千万别听他的，这家伙喝醉了！”珑言急忙抱住爱人，“你不可以为了我胡来，异血宗族的规矩是不可以随便破坏的！”
“珑言，如果轩辕大地掀起一股血雨腥风，到那时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努力阻止啊！俗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要我们流的是异血宗族的血就不可能躲起来看着自己的族人征战，与其看着蚊子飞不如先拍死免得被咬！”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难怪当初敢把肚子剖开！”
“反正也死不了嘛……哎呀你真啰嗦，扫墓的话就不要那么多屁话，好好拜祭啦！喂，雪河老哥，你家冷泉欠了我一个人情，所以你也欠我一个人情，好好为我和牧歌祈祷吧，祝福我们能开心地活着！他的确骗了我很久，但是看到他受伤我就把那些仇怨全忘记了，如果爱上一个人会降低智慧，那就直接让我成为一个傻子吧！”
“不要乱说啊！”牧歌心酸地捂住小死鱼的嘴，温柔地吻着他的额头，“我再也不会骗你了，再也不会……”
第132章：月夜凄凉
百里夜色沉静如水，千里孤坟月下凄凉，逝去的人留下了难以名状的伤，一缕相思只能化作云烟环绕于九天之上。
西湖牧歌拉着兰珑言回到小木屋时，小炎正把煮好的汤一勺一勺喂给虚弱的冷泉，桌子上还有两个碗，自然是给这二位“恩人”准备的。
“今晚还真有些冷，你这小子挺机灵啊！”珑言不客气地盛了一碗递给牧歌。
小炎抿抿唇，羞涩地低下头。冷泉感激地望着那两个从天而降的救命神仙，脆弱地笑笑。
“难怪楚雪河喜欢他！”珑言偷偷对牧歌说，“那张脸倒挺好看！”
“这张脸给两个人带来了死亡，留着也只能继续害人……我本是想死的，但……”冷泉显然听到了那笨鱼的话，“死了，谁来赎罪？”
珑言尴尬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
“对不起啦，可是你真得挺好看嘛！”
“珑言，去喝汤！”牧歌暗暗推了他一把，一脸歉意地对冷泉说，“冷大人莫怪，这小子一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我怎会计较，只是想起当年的事心中愧疚罢了，”冷泉打个哆嗦，小炎急忙给他拉上被子，“大人从不认为是冷泉害死了你们族长吗？”
“我为什么要把责任强行加诸在一个被害者的身上？被爱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雪河大人没能妥善处理这段感情！”珠玉般的声音一派肃然，虽然动听却也让人不由得紧张，“爱一个人就要保护他、珍惜他、时刻为他的幸福着想，以我的身份虽然没资格指责雪河大人的过错，但也绝不认同那种折磨的爱！冷泉大人，我记得初次见面时你还脸色红润温柔可亲，但是自从被雪河大人缠上就完全失去了活力。我想问你，这种爱也算爱吗？”
“对呀对呀，林海曾经想给你画幅肖像，可看到你的脸色后就完全没兴趣了，我真怀疑那个楚雪河是不是真得爱你！”珑言愤愤不平地插嘴，“怎么能那样去爱一个人啊！”
“呵呵，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冷泉灿烂一笑，“是啊，我的确想过他死掉就可以解脱了，可是每当面对天上那轮圆月时心里就没来由地悲伤，无论它多么完满在我眼中依旧缺残。有时候我很想打自己一个耳光，明明恨他，却始终放不下……”
小炎似乎想到了什么，尖利的虎牙不自觉地刺入朱唇。
“大人，”牧歌轻轻推开窗子，迎着凉风叹道，“你到底是爱上了他！”
那座坟墓被清冷的月光包围着，坟边开放的曼珠沙华在柔和的光芒中褪去了诡异和妖娆。灵族的人清晰地记得，那位水墨画般秀美却狂暴残忍的大族长只有见到冷泉时才会露出一丝顽童的贼笑。他喜欢在众人面前戏弄他，更喜欢逼着那个柔弱的人哭泣。谁也不明白这位天之骄子为何对一个“弃子”如此热衷，或许，连雪河本人也不明白。
“这爱真奇怪！”珑言耸耸肩，“你腿上的那个字就是他的杰作吧？当时一定很疼！”
冷泉红了脸，一言不发地笑。
“对了，大人准备如何回去？不如让我和珑言送你一程！”牧歌赶紧岔开话题。
“现在没时间考虑那些！”窗下不知何时多了个人，连稳重的牧歌都吓了一大跳。
“谁啊，装什么鬼？”珑言和小炎也惨白了脸。
人影从窗外飞入屋里，径自走到冷泉面前。
“大、大人！”冷泉翻身跪拜，“冷泉礼数不周，还请大人见谅！”
“废话少说，这里不安全，你们快离开！”少女一把扶住冷泉，回头对那三人道，“燕小炎，你被骗了，根本不是你主子派你来这里守墓的，他还在四处寻你！西湖牧歌、兰珑言，你们如果珍惜这段感情就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千万别去见任何人，特别是‘小江湖’那黑心肥婆！我水伏龙以巫族的尊严以及生命发誓绝无半句谎言，所以请你们相信我！”
“什么跟什么啊，你说的……”兰珑言惊愕地瞪圆双眼，牧歌则毫不犹豫地抱着珑言和小炎撞开木门飞离小屋，伏龙也架着冷泉跳出去。
五个人刚刚落在地面，一道落雷便从天而降击中那可怜的小房子。
“该死的！”少女的茶色眸子里杀气四溢，挥手从怀里抽出名扇“初晨雪”，“胆敢公然冒犯巫族之王的威严，燕嘉云，你死定了！”
“燕少爷！”小炎惊恐地抓住牧歌的衣袖，“不、不要打我，我没有勾引将军！”
又一道霹雳从天而降，水伏龙正要出手，已经有人抢先挡住：
“带他们走，这里交给我！”
电光石火太过刺眼，牧歌和珑言还来不及看清那人的样子就被水伏龙用法阵带离，再度睁开时已经身在一片桃林中。
“听着，从现在起‘小江湖’的一切契约都将失效，因为大司政官已经被偷梁换柱，掌控那个神圣领域的人正是三百年前引发异血宗族大混战的‘黑血霸王’罹忧！”伏龙放下昏迷的冷泉，一字一句道出这些惊悚的话语。
牧歌紧紧抱住一脸疑惑的珑言，原来自己的推测已经完全成为现实！冷月当空，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寒冷。
第133章：黑色漩涡（上）
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那黑色的、沉寂的、绝望的漩涡究竟吞噬了多少生灵？冰冷的骸骨在血海中漂浮，即使周身只剩下心脏也无法死去。有些人想要得到永生，有些人却拼命让自己死亡。造物主的残酷就在于不许活在痛苦中的人死去，却要让活在快乐中的人下地狱。
无论三百年前抑或三百年后，那个过分聪明的混蛋都把爱当做负担。他将轩辕大地毁得体无完肤，残忍地利用了一个又一个接近自己的人，却又将最美的梦境送给他们。谁也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为何，只知道他是活了三百年的暗色芳魂。
“这么轻易就破坏了我的计划啊，都说‘小雅风流，千金难求’，水诗颂在巫族的神话果真立不住脚了！”宛若仙子的男人邪魅地笑着，长长的烟杆慢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西湖家的‘倾城笑’真是堪比天籁……只是，那笑声会打扰瞳儿的睡眠啊！”
“你打算怎么做？”身边的男子将玉箫从床头拾起，火红的穗子看似不经意地扫着美人的“茱萸”，“对于那个孽障……我实在无能为力！”
“哈嗯……你这坏东西！”美人用烟杆挑开“凶器”，眯起媚眼道，“冷青瓷、南奎里、紫姬……再加上一个水伏龙，四个小丫头也想造反，太看不起我罹忧了吧？”
“这‘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如今臭皮匠和诸葛亮聚齐一处，你以为你对付得了？”水诗颂冷哼一声，虽然那个孙女惹了很多麻烦，但是水家的人决不可被看扁。
“切……护短儿的老东西！”罹忧吸了口烟，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将身边的锦被掀开，滚烫的烟头狠狠贴在两瓣粉嫩的白肉上。
“啊啊！”原本昏迷的男子尖叫着跳起来，无奈手脚被捆得十分结实，只能哀号着翻滚，一身鞭痕也毫无保留地露出来。
“紫文霄，我早就暗示过你别和我作对，你装什么傻啊？”罹忧伸手揪起男人的黑发，继续用炽热的烟头挑弄他的玉肌，“神族又怎么样？大爷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八蛋！你答应过我一起对付皇仙鹤，为什么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变卦了？你敢背叛我就要付出代价，谁让你到现在都不肯说出那个人的下落？觉得耻辱就去死啊！哦，我明白了！你担心纳兰是不是？呵呵，他没事，而且马上就要为最爱的女人报仇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紫文霄吃力地睁开半只眼睛。
“没什么啊，我只是给他用了点儿好东西，如今我要他哭他就哭、要他笑他就笑，我和我‘老弟’都很喜欢呢，哈哈哈哈！”
“你这畜生……纳兰从没有防备过你，你为何这般对他……啊！”
“哟，你不是经常把解药涂在那叫他‘吃’吗？换个人就不行了？我可以是一口气给了他足够的分量呢，别说是西湖牧歌、算上那条小鱼儿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你……罹忧，求你收手吧，引发战争的罪你担当不起……唔！”
“哈哈哈哈，晚了啊！”双色瞳仁闪烁着冷酷而绝望的光芒，美艳的男子捏着紫文霄的肩膀狂笑，“知道吗，早在三百年前我就下定决心要把轩辕大地的法则打乱，从背叛那个人的一刻开始我就已经万劫不复，如今你让我如何回头？”
“够了！”水诗颂突然将罹忧拉到自己怀中，同时抓着锦被盖在紫文霄的身体上，“给他留口气吧，再怎么说也算是你的……朋友！”
“他们本来就是我生命中的过客，我无聊的时候可以抓着他们玩一会儿，厌倦的时候……”罹忧挥开水诗颂的手，赤脚站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厌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