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痛得表情扭曲,明轩毫不反省地喝斥一句:“受伤的人好好呆着就行!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
费力地撑住额头,不觉一阵头痛。
发生了种种,新年来到之时,众人还是按照预定,各自抱着大包小包的烟花,愉快地走进街心公园。
平时一向冷清,这种时候反倒聚集了不少附近的居民,伴着火药味道的烟雾四处弥漫,深色的夜空中绽开一朵又一朵璀璨的五彩烟花。
看到这样的场景,仿佛一整天不愉快的事情都消失了一般,各人脸上都禁不住溢满了欢喜的神色。
一边将烟花的纸筒摆成一个五角星,小缘笑着拉住郁言站在星形中央。
“这很危险诶?!”
眼看小缘将引线一根根点燃,郁言出声阻止道。
她却毫不在意地摇摇头,“这不是很浪漫嘛,危险什么的,就算死掉了小言也会陪我一起的啊?那就无所谓了。”
“说什么死掉……”
撑着额头无奈地叹了一句,第一个被点燃的烟花发出响亮的爆破声冲上天空。
小缘依旧毫不在意般点燃剩下的引线。
还想试图制止她,小缘又丢来一句“小言只要好好仰头看就够了”,郁言只得乖乖闭嘴听话,仰起头,望向不断绽放湮灭的花朵。
安歌那边则正做着同样危险的活动。
将一只纸筒塞进云修平怀里,安歌歪着头笑了笑,“不许动哦,抱紧了。”,随即动手将引线点燃。
“要是……”
还不待后句出口,怀中的纸筒中已窜起一线闪亮的火苗。
瞬间,火苗升上天空,随着“砰砰”的爆炸声,朵朵闪亮的花瓣熠熠生彩。
愣了片刻,丢下还留有余温的纸筒,云修平一脸惨白地瞥向安歌:
“……你真的想害死我啊……”
“你说呢。”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安歌又抓起一只纸筒塞到云修平手上,“这次也要抓好了哦?”
“……”
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望着这些,明轩只是默默微笑。
27.童颜
玩到公园里人已大都散去,众人这才收拾了现场,说笑着回到公寓。
这时才想起什么重要的事,郁言惊慌地追问小缘:“你大年夜的跑来找我,你爸妈知道么?”
理所当然地摇摇头,少女一脸真诚的望向郁言:“没人知道,怎么了。”
下一瞬间就从沙发上跳起来,郁言匆匆忙忙地冲到墙角的小桌前,抓起一本电话薄翻起来。
“你干嘛啦!”
追了上去,小缘劈手将电话薄夺去。
“你直接说!你家电话多少!”
郁言干脆抓起电话机,另一只手则停在数字键上待机。
小缘沉下脸,嘟了嘟嘴:“你就这么想赶我走么?!”
“不是一回事!”,郁言喝止,“你要来我随时欢迎,但是你想没想过你爸妈?他们现在一定为了你焦头烂额!”
小缘毫不服输地顶撞回去:“他们根本不会在意我!我饿死在路边他们都不会管!”
啪。
稍稍镇定后,郁言才意识到,情急之下竟头脑一热地给了她一耳光。
呆了几秒,眼泪即刻止不住地溢了出来,后退一步,小缘正撞上想来看好戏的安歌。
“吵什么吵什么呢又……你这家伙又对小缘做什么了?!”
伸手抱起哭泣的小缘,安歌恨恨地瞪来一眼。
这回郁言毫不退缩,以同样凌厉的眼神瞪向缩成一团的小缘。
“别任性了!谁家的爸妈不爱自己的小孩!”
“他们就是不爱!谁都不管我……谁都……”
被眼泪模糊的表情已看不出是愤怒还是悲伤,少女无力地垂下头。
轻抚着小缘的后脊,安歌的神色缓和下来。
“小言,别说了,我先带她去睡。”
“……”
低下头,郁言暗暗握紧了拳头。
除过在房间陪小缘的安歌,余下三人神色凝重地在客厅坐成一排。
“怎么办啊,虽然之前就知道那孩子家里的状况很差,谁知道现在会恶化成这样啊……”
郁言无力的一声叹息。
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云修平建议道:
“不然先让她在这呆几天,我们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上她家里人。”
明轩摇头:“看她现在的样子,是没办法接受家人的,即使能找到人来接她,她也只会认为是我们背叛了她。”
“当一回罪人也无所谓啊……只要对她有好处就够了……”
将头埋进双臂间,郁言的声音中尽是无奈。
“小孩子可不这么想啊,大人说有好处的事,他们是不是真的能接受是另一回事,毕竟看世界的视角不一样,只想着以后会被理解的,这样可是会招人讨厌的。”
三人异口同声的一句“哎”之后,又是一片沉寂。
终于撑不下去,云修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明天起来再说吧,累死了啊今天。”
“也是啊……”
不说晚上没休息过,单是被安歌揍的那一顿,就够郁言修养好些时间的了。这种状况下,可说是连睁着眼睛都是勉强。
瞥了眼卧室房门,一想起安歌现在还在里面,说不准已经呼呼大睡,要是再吵醒这时的他,那可真是自取灭亡。
明白了这一点,三人的脸色更是阴沉。
云修平牺牲般大义凛然道:
“小言是伤者就睡沙发吧,我跟明轩坐一晚上就好。”
听罢,不待郁言反应,明轩也点点头。
无话可辩驳,郁言唯一能做的只有感激的点头。
次日清早,三人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之时,饭桌上已摆好了热气腾腾的早饭。
穿着围裙的安歌穿梭在厨房与饭厅之间,小缘则认真地沏好了咖啡。
一瞬间差些以为睡眠不足产生了幻觉,定睛一看确实如此,就禁不住露出不可思议般的表情。
见状,安歌一边解下围裙,冷冷撇来一句“醒了的话就快点起床”。
立即从沙发上跳下来,三人这才懒散地顺次走向洗手间。
大概是太过不适应,坐上饭桌,郁言还是忍不住多盯了几眼安歌。
两人视线相遇时,安歌眯起眼睛笑了笑。
“再看小心明轩生气哦?”
睁大了眼睛,下一刻郁言就将头别向一边。
安歌依旧不依不饶笑道:“害羞了、害羞了。”
“你不要再取笑小言了,你明知道他对你没办法的。”
小缘三分无奈七分打趣地故意叹气道。
安歌更是笑得花枝乱颤,摆了摆手,“这样才有意思啊。”
不论这两个擅自取乐的家伙,余下仨人又是忍不住一声长叹。
28.故人
不知是不是安歌从中作梗的缘故,直至初五,小缘依旧安心住在郁言与明轩的公寓里。
晚上三个人挤一张床也罢,每一天都热闹得令人烦躁也罢,表面上似乎已经淡忘了小缘的家事,暗地里,却禁不住加重了忧心。
连续几个夜晚无法安心入睡,不过几天,郁言就处在精神时刻将会崩溃的危险状态。
顶着严重的黑眼圈去书店打工的时候,老板娘甚至代替他惊叫道:
“你还真是拼了命地迎接新年啊?!”
听到这句三分调侃七分担忧的话语,郁言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无奈一笑,随口几句应付过去。
与记忆中的不同,过去与小缘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如同兄妹一般,现今却更多用俯视的眼光看待她,自然就转为了类似于监护人的关系。
为此稍为疑惑,明轩则安慰他,那不过是因为成长导致年龄差明显化。尽力想让自己如此相信,内心却悄然蒙上一层若有似无的黑影。
过去的那段时光里,大概自己曾在默默依赖着小缘。
越是确认,越是不安。
之前就吵着要去明轩打工的餐厅,拗不过小缘,提早下班后,郁言就匆忙赶回家带小缘出门。
到达之时,明轩依旧穿梭在餐桌的间隙中忙碌着。
看他半天闲不下来,小缘不耐烦地晃了晃手,招来另一位服务员,指着菜谱上比划了几下,“要这些。”。
“好的,稍等——”
忽而有种熟悉的感觉,郁言抬头之时与对方正好目光相对。
那只眼珠颜色近乎银白的右眼格外令人注目。奇妙的是,明明戴着义眼,反而为那人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俊朗。
“……好久不见。”
许久,对方微微一笑,轻轻颔首。
见他半天没反应,那人的笑容染上了尴尬的阴影。
“你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当然记得。”
李子墨。
刻骨铭心的名字。
抬头来回望着两人,小缘突地指着李子墨一声惊叫。
“子、子墨哥?!”
“这……不是小缘嘛。”
松了口气似的,李子墨再度绽开笑颜。
“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啊!”,说着,小缘晃了晃脑袋:“你们这不就是所谓的孽缘么?”
垂下眼睛,郁言的表情浸入阴影中。
见状,李子墨故作开朗地摆了摆手,退后一步。
“我现在还在工作哦,等我下班再好好跟你们叙旧吧。”
又低眼瞄了下手表,接问一句:
“差不多半小时左右,能等到那时吗?”
“嗯。”
丝毫未顾及郁言的神色变化,小缘用力地点了点头。
听到这话,露出放心的愉快表情,李子墨拿着餐单转身离去。
注意到这边的事,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明轩即刻找上两人。
“你们跟李子墨认识?”
大概想得到是老家那边的旧识,明轩倒不显得有多惊讶。
依旧垂着眼,郁言似笑非笑地答道:
“这世界出乎意料得小呢。”
“……一会我有事问你。”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郁言反应不同往常,明轩对他耳语一句后,又转而投入工作。
从小不太懂得与陌生人接触,唯有日久才能生情,因而常常被不熟悉的人误会,这样的郁言,也拥有那么一两个青梅竹马的挚友。
按说,李子墨算得上是其一。
与他不同,李子墨在各个方面都很活跃,成绩好,长相显眼,体育万能,说得上是标准的白马王子,常常有众多蜂蝶围绕身边。就是这样的他,与郁言、连同周鸿羽,三人从幼儿园起就一直在一起。
虽稍稍意识到自己缺乏自信,事实上郁言拥有着不亚于任何人的资质,在外人眼中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藐小,这一点,自小就有李子墨与周鸿羽在一旁提醒。
然而依旧无法建立对自我正确的认知,时间一长,两人只得听之任之。以这样奇妙的羁绊,三人的关系一直维持至初中。
种种缘由,郁言不得不到外地念高中,周鸿羽则相伴一旁。自那时起,与李子墨的联系就越来越淡,直至现今,在陌生的地方遇到陌生的旧识,微妙的复杂心情令郁言有些头痛。
越是承认一同度过的时光的美好,就越是为那些不见五指的黑暗之处迷惑心神。
明明已经与自己约定不再回想,在本该充溢着幸福的现今,却有愈来愈多的事情逼得他追忆。
从指缝间流逝的回忆碎片,合上手掌也无法捉住,渺茫地像是隔过了千年的岁月,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29.伤处
四人共坐一桌,实在难以平心静气的郁言拼命装作常态,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明轩和李子墨映在眼中。
小缘则是丝毫嗅不到什么异常味道的模样,一如往常的天真笑着。
怀着不同的心思,三人也都陪着她一同说笑。若在外人看来,虽说有点不可思议,这桌充溢着温暖和阳光的气息。
直到这时,郁言才知晓,自那之后不仅自己逃避似的到外地念高中,李子墨更干脆放弃升学,转而去读职业学院,至今距毕业还有半年。
能在这种地方相遇,不得不说是个奇迹。然而如同并非所有的奇迹都能带给人喜悦与幸福,打从心底来说,或许郁言曾想过再也不要与李子墨见面。
一旦望及李子墨那只近乎透明的眼珠,就不觉一阵揪心。
按常理来说,作为义眼,大都应该选择与原来的瞳色较为相近的才是,李子墨却偏偏要使用与黑色相反的银色白替代。这样一来更显得独特的右眼,在光线的照射下时时闪烁着光彩。深谙李子墨尤其喜欢与众不同的性格,对这样陌生的自己,郁言甚至感到生气。
不过一小时的聚餐时间,却漫长得不像是真实,走出店门,夕阳璀璨的光辉晃得他差点睁不开眼睛。
确切的刺痛感终于将他拉回现实。
“再联络。”
虽说有几分的犹豫,但一被李子墨那双不称的眼瞳注视,郁言就无法拒绝,同他交换了电话号码和邮件地址。
望着他愈行渐远的身影,与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重合,禁不住一阵目眩。
才从与李子墨的不期而遇中缓过神来,又被明轩逮个正着。趁小缘在客厅里专心通关游戏,明轩擅自将他堵在卧室中,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揣着双臂斜睨他道:“他可不是一般的友人A吧?”
郁言倒不至于迟钝到去反问是哪个“他”,听罢只是静静点点头。
“我们曾经是挚友。”
“挚友?”,听到他说出这词,明轩挑了挑眉,“这种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顿了顿,接道:
“倒是你会有那种类型的朋友很令人吃惊呢,要是周鸿羽还算在理解范围内的话,他就称得上是不可思议了吧。”
郁言不耐烦地抬头瞪他一眼。
“你什么意思,要说类型的话,我们之前也算是朋友吧,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明轩勾起一个冷冷的笑:“那是之前,你该不会说现在还把我当‘朋友’来看吧?”
“我何时说过那种话了,你有话直说就好了,这么拐弯抹角的我可听不懂!”
眼神中透出些许愠怒,明轩投以冰冷的视线道:“难不成你跟他也有过同样的发展?”
被对方直直注视着,想要说些什么辩驳,然而仅仅是动了动嘴唇,郁言就呆然滞在原地。
“喂!如果不是的话就说些什么来反驳我啊!”
见状,明轩即刻勃然大怒,紧握双拳向他怒吼道。
沉默片刻,郁言沉下眼睛,以平静如水的话音柔柔答道:
“你说的对。”
想不到自己的不安竟会变为现实,明轩顿时气势全无,垂下肩膀,一手搭在郁言的背上,摇了摇头,苦笑道:
“其实我更宁愿你说谎呢。”
“你知道那不可能。”
凑近明轩耳边,郁言轻声呢喃:“那只是过去,还是你会嫉妒已经不能重现的昙花么?”
不要忘记两人之前的约定。
‘无论过去、未来,只要现在就已足够。’
自嘲般叹了口气,明轩伸手环住郁言的肩膀。
“抱歉,不小心就太在意了。一想到哪天你会觉得别人比较好,我就想永远把你藏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