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无趣啊。”
“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无趣。”
你也看着办吧。
被这么一噎,明轩干脆不再回复。
两人间的沉寂直至进入影厅之后才被打破。
果不其然是女生送的票,电影讲述是一个异常闷骚的爱情悲剧,结局男主人公一去不归、而女主角望夫成石,沉浸在四面八方全方位的悲泣声中,明轩和郁言愣是全然不觉得心痛,怎么挤都掉不下半颗泪珠。
谈到观后感,则是异口同声的“真蠢,找个新男人就成了啊”。
还好送票的学妹听不到这种评论,不然非得气得花容失色。
“果然要看电影还是得自己买票啊。”
心中还念着影院前售票窗口上张贴的大幅灵异海报,要是今天去看的是那一部,不知道会有趣多少倍。
明轩应和着叹道:
“怎么说也是免费赠送的,哪可能尽如人意。”
“说的也是……要回家了吗?”
“啊啊,都这么晚了啊。”
嘴上这么说着,明轩一边以任何人都能够察觉到的刻意紧盯着不远处的一座建筑。
“诶?”
回眼望去的一瞬,郁言即刻后悔了。
深沉的夜色中,闪耀着虹色光辉的广告牌格外引人注目。
——HOTEL。
“你啊……该不会是……”
难得从被拒绝的阴影中走出来,想着“总有一天”一类的,结果才不过三天,他却自己改变主意了?
心情复杂之余,还有五分的不安。
单今天一天来说,郁言就想过数次“只是这样就很好了”,下一步通向的究竟是好是坏,事前谁都无法预料。
之前唯一的一次就演变成那种状况,放到现在来说,重演大概是不可能,但也说不定这次厌烦的就是明轩了。
“三次就会厌烦”,与其令这种说法印证,还不如就不要试图去挑战。
明轩则像是完全没有多想一般,大大咧咧地笑着答道:
“嗯,不行吗?我们还没做过吧?”
‘并不是没做过吧。’
那是多年以前,两人还在念高中时的事。
一开始只是玩笑般的打闹,却在不知不觉中相拥相吻,意识到不对劲的郁言慌忙推开明轩,头脑一热,明轩在冲动之下侵犯了郁言。
事后,两人除了遗忘,别无选择。
说是忘了,又怎能忘得彻底,毕竟雁过留痕,人过留声。
不愿回想那段往事,郁言换了个说法答道:
“那回家不行吗?我们又没有多少余裕。”
省钱是一回事,关键是到时候就可以用要复习功课一类的理由搪塞过去了。
明轩却似是理解错了意思,笑得更加灿烂。
“嗯嗯,那打车比较快吧。”
“又不多赶时间,搭公车就好了。”
结果,却连最后一班公交车都没能赶上,只得忍着心疼打车回家。
为了少让计价器跳一次表,郁言硬是在离公寓还有三百米左右的地方就下了车,匆匆疾行在冬夜的寒风中。
09.回忆
终于进了家门,冻僵的脸颊这才回复了些许知觉。不等他摘下围巾,就被明轩一手拉入怀中。
“做什——”
后句浸没在一个突如其来的深吻之中,炽热的舌瓣被迫紧紧纠在一起,掠夺般的粗暴吮吸使得郁言脑中一片空白。
以往的温情被过多的索取替代,溢出的涎水沿着嘴角缓缓划下一条银线。
近乎窒息之时,郁言才终回复神智,匆忙推开了明轩的臂弯。
“……够了。”
大口喘着粗气,郁言极力装出一副严肃样子,狠狠瞪向一脸诧异的明轩。
“为什么——”
“就这样,我要去念书了。”
说着,郁言转身走向客厅。
不出两步,明轩又上前扣住他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他拖了回来。
“我说够了!”
反手想要推开明轩,明轩依然不应,拉扯之中,脚下不小心绊到鞋柜,郁言四脚朝天地向后摔倒在地,被这么一拽,明轩也一个不稳重重压倒在郁言身上。
脊背磕到地板的剧痛就够受的了,刚想起身又被明轩这么一压,郁言是彻底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唯余下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幽暗的走廊中,窗外的灯光明晃晃地投入客厅中,背着光线,郁言连明轩的神情都无法捕捉。
心跳声震痛了鼓膜,脸颊剧烈地烧起一片红晕,下意识地不想让明轩看到这样的自己,郁言竭尽全力抬起手臂遮住脸。
不知为何忽觉得悲哀。
沉寂了许久,依旧保持着将郁言压在身下的姿势,明轩垂头喃喃低语道:
“……对不起。”
简直是要哭出来一般的声音。
然而他将头垂的太低,郁言无法确认自己的断想。
“……”
无论是怎样的争吵,明轩从不曾用这般语气说过话。
无法解读,无法回应,郁言的选择只有沉默。
以愈加痛苦的低沉声音,明轩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应着这话音,脸颊上忽传来的温暖而湿润的触觉使得郁言又是一惊。
‘这是——’
眼泪。
不是自己的。
那么就是——
“为什么要哭呢?”
心中一阵揪紧,郁言下意识张开双臂勾住明轩的后颈。
依旧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泪水不断地滴落在脸颊上。旧的凉了,新的又携了些暖意再次沾湿泪痕。
明轩只是一个劲地的道歉,一个劲地淌着眼泪,哭得刹不住闸了,就干脆像个摔倒的小孩子一样,踉跄地爬起来,靠着墙,边哭边用手背抹着眼泪。
从认识他以来,这种状况,还是第一次。
仿佛看到了尚处在孩童时代的自己,那时的母亲,是怎么做的呢?
思忖片刻,郁言依着明轩蹲坐下来,一边温和地拍着他的肩膀,轻声哄着“不哭了”“不哭了”,一边凑上前去,用舌尖为他拭去泪珠。
不知是不是起了效用,明轩的哭声总算低了些。
不住地抽泣着望向他,口中依旧呢喃着“对不起”。只觉心脏好似被什么利器刺穿般的一阵剧痛,郁言忍不住紧紧环抱住明轩颤抖的身体。
“为什么……哭也好、道歉也是……”
“我……对小言做过很过分的事,所以……本来决定再也不做了……但是……”
一边哽咽着,明轩断断续续地吐出单字:
“我以为……可是还是……”
原来他,也不曾忘记么。
原来两人都拼命掩饰伤痕。
差一点,就忘记了最初的情衷。
“如果是那个的话,虽然可能一开始有些生气,不过现在的话,我已经不在意了。”
该说是感动,抑或其他不可名状的心情,恍惚中不由得就产生一种想要守护他的冲动。
‘为什么是对我呢……’
同时也不禁有种“还好是对我”的庆幸。
“所以不要再哭了。”
呐,只要看着我现下的笑颜就够了。
应着郁言温和的话音,明轩缓缓抬起被涕泪模糊得不成样子的脸。
“真的?”
“嗯。”
不是什么天长地久的誓言,也不存在海枯石烂的约定,只是当下,只是现在,对于在这一刻相爱的人来说,就已是超越永恒的须臾。
“……那我可以抱你吗?”
“嗯,要先洗干净脸才可以。”
“你来帮我。”
“真会撒娇啊。”
我也不讨厌就是了。
望到镜中自己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悲戚模样,连明轩都忍不下去地自说自话道:
“惨了惨了这下子绝对会被当成小鬼看了。”
“不知道谁刚才哭的那么凶啊,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呢。”
说着,郁言一边用浸过温水的毛巾认真帮他擦净了泪痕。
突兀的红肿眼眶则显得颇为违和。
“以后绝对不能再这样了。”
好歹也算个成年人了,行动前一定要好好经过大脑。
郁言故作严厉地训斥道。
明轩也已恢复了常态,笑嘻嘻地点点头。
“到那时候你也一定要安慰我哦?”
“不是这个问题吧……”
正要作出头痛状,明轩又扑了上来。
“诶?!”
“你刚才说可以的啊?”
“你也转的太快了吧……”
“嘿,那当然了,你别忘了跟你在一起的可是本大人啊。”
“是是……”
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想必郁言短时间内都无法理解明轩的思考回路了。
全然忘记了次日还有课要上,连自己都数不来不知疲倦地做了多少次,没入睡多久被闹钟吵醒,就已面临迟到的危机,匆忙穿衣起床,郁言却忽的有些不敢看明轩的脸。
明轩倒是显得更亲密了些,只把郁言的怯惧当作羞涩。两人在校门前分别时,甚至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在郁言脸上印下一吻。
“这是在外面啊!”
一把推开明轩,郁言转身就跑。
明轩则笑着看他跑出几步后,蓦地以更有气势的声音喊道:
“我爱你哦!”
刹那红了脸,郁言连头也不回地冲进校门。
幸亏现在街上没什么人,不然郁言绝对会无地自容到想找个洞钻进去的。
“唉。”
“唉。”
冬日午后特属的连叹声再次响起于学校食堂的一隅。
“我说你们啊?!又怎么了啊!?我的午饭啊啊啊啊!”
今天的伙食本就格外的糟糕,加之这两人乘了双倍的怨气,就更显得像是外星球来的物质。
除了不尽的吐槽,云修平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我被整整关了两天啊?!你知道什么叫非法拘禁么?!”
“结果现在状况完全变了啊?!这算是正常的吗!?”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两人以更有魄力的声音回喊道。
“这么说你们不是都好好解决了么……喂恋爱有没有这么麻烦啊?!”
直接结果就是造成自己无法好好吃午饭。
不仅吃力不讨好,还殃及池鱼呢。
云修平再一次坚定了“一个人最好最快乐了”的信念。
10.疲惫
早上还想着只是轻微感冒而已不用在意,午饭也一如往常地同安歌和云修平说笑在一起,赶上下午第一节课时,体温竟突地稍高了些。
头痛一类的症状倒不怎么明显,只是疲惫的倦意使得脑中一片昏沉,幸好不是什么需要转动脑筋的课程,拼了命地一如往常记下笔记,直到铃声响起的一刻,讲台前的导师终于放下粉笔,飞舞了整整一节课的笔尖才得以停下婆娑纸面的运动。
晃了晃酸痛的手腕,心中一边佩服着导师的热情,郁言顺手翻了翻课表,就匆忙赶去下节法语课的教室。
每每这时都会心中抱怨不断,两节课的教室正正隔了半个学校,放在平时都是要快步小跑过去才来得及,更别说拖着这一身若有似无的酸痛,走起路来都觉得天旋地转。
轻叹一声,郁言还是怀着“努力就能做到”的心情冲出了教学楼,不过几步,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放慢了脚步,眼看时间从指尖飞快流驶而去,已然尽了最大程度的勉强,上课铃声响起之时,郁言才远远能够望到那幢楼的投影。
现在赶过去非得迟到十分钟左右。
这节课的导师是出了名的憎恶迟到的学生,而且现在临近期末考,这种态度在他眼中一定就是所谓的“松散”的。
一想到抱着一身病痛还要受个老头子一顿狗血淋头的恶骂,还不如就借着生病的名义早早回家吃了药睡上一觉来的好。
“啊……得翘课了啊……”
一声轻叹,郁言就此停下脚步。
正准备转身离去,忽的身后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夺回了他的注意力。
不,他更在意的应该是那稍为熟悉的声音。
“郁言?你也迟到啦?”
“诶?”
回眼,苏蓝正抱着一堆书匆忙跑过来。
“真难得啊,你不是——你怎么了?!”
前半句还是亲切的问候,察觉到郁言苍白泛红的脸色,苏蓝顿时变了态度。
暂且将手中的书本都揣进怀中,苏蓝转而一手拉进郁言,将两人的额头紧紧贴在一起。
片刻之后,苏蓝站直身体,蹙着眉头低声斥道:
“你发烧了?!”
“啊……是么?”
“你该不会完全没发现吧……我就说你怎么迟到了也不着急自己站在这发呆。”
发呆……刚才自己看起来是那样的吗?
考虑着这个问题的同时,郁言无意识地抬头呆呆望着苏蓝。
“……嘁,你就快点回家吧,导师那边我来说就好了。”
“唔……嗯。”
谢谢你。
稍稍颔首之后,郁言转身向校门走去。
“……喂喂!你去哪啊?”
不过两步,就被苏蓝一把拽了回来。
“啊……?”
“那边是后山啊?你烧糊涂了啊?!”
确实,回神一看,刚刚确实不明原因地走错了路。
“……”
不过现在真的好困。
“算啦,我送你回家吧。”
无奈地长吁一口气,苏蓝从背后扯下背包,将书本一股脑地塞了进去。
随即牵起郁言的手腕,沿着与教学楼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你的课呢?”
多亏深冬的凛冽寒风,郁言终于清醒了些。
直至现在,苏蓝对他来说,依旧是“不怎么熟的朋友”,不能麻烦这种程度的友人一类的固执,坚定地存在于郁言的心中。
苏蓝连头都不回,只顾一个劲地疾行赶路,片顷,似是为了让郁言安心才丢下一句:
“无所谓,借下笔记,课后多努力努力就补回来了。”
“哦……”
大概是因为病情加重的关系,郁言的固执弱了许多,只是这么低低回了一声,不知是因没进心里去,抑或真的接受了苏蓝的好意,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校门。
毕竟认得路,用不了郁言回想,苏蓝就轻车熟路地送他回到家门前,又说是怎么都放不下他一个人在家里,干脆连烧水倒药都一并代他做好,直至看着郁言躺在偌大的双人床中央渐渐陷入沉睡,才终于停下了琐碎的忙碌。
一想起万一他睡醒了没东西吃,临走前,苏蓝连郁言的晚饭和宵夜都一并做好,端正地用保鲜膜裹起来放进冰箱,并写好了便条粘在冰箱门上,这才收拾了自己的背包,放了心地走出门去。
刚走到楼梯转角,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瞬刻与他擦肩而过,对方同样察觉到这股子莫名的熟悉感,两人同时回头探视的同时,轻唤出了对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