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需要盟友,需要些帮手。
又是一年过去,那日下午多尔衮和多铎回到家中,就见到家里来了客人。
来人是他的舅舅,阿巴亥的亲弟弟阿布泰。
自从阿巴亥的阿玛满泰被杀之后,他就逃到了叶赫部,但在努尔哈赤征服叶赫后,他也归入了努尔哈赤旗下。
“多尔衮,多铎过来,你们舅舅来了。”
按身份,多尔衮和多铎远高于这个舅舅阿布泰。阿布泰连忙站了起来:“两位小阿哥很精神啊。”
“舅舅。”两个人还是乖巧地叫了一声。
阿布泰对阿巴亥感叹道:“姐姐啊,还是你这日子过得舒坦。你深受大汗宠爱,几个儿子又那么有出息,将来啊完全不用愁。”
“这是哪的话呢,好像你的日子过不下去似的,难道大汗亏待你了吗?”
“那倒不是,大汗看在你的份上也不会亏待我。但是我想要出头,也不是件容易事,我手下的人也不多,想要立点战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总之,你好好跟着干就是了,总有你一口饭吃,别老想着高人一等,免得犯错。”
“嘿嘿,我不就是抱怨一下嘛,不多聊了,我走了。”阿布泰起身,又对多尔衮两人道,“两位阿哥,我走了。”
当阿布泰走出屋子时,身后有人跟了出来。
“阿布泰舅舅。”
阿布泰回头一看,是多尔衮。
33、莫问前程路坎坷
“小阿哥有什么事?”阿布泰停下脚步。
多尔衮笑着走近:“阿布泰舅舅真的想立战功吗?”
“那当然,这立功谁不想呢?”
“我听说,父汗打算进攻奉集堡,可不就是个立功的大好机会?”
阿布泰的神情略显轻视:“小阿哥,这打仗的事你不懂,可不像你做游戏。”
多尔衮不禁冷笑:打仗的事,我不懂,这世上就没有几个人懂了。
“舅舅若是信我,就听我的,要是不信我,那就算了。”多尔衮笑得天真,他抛出一个诱饵,就看鱼上不上钩。
阿布泰不太信多尔衮,却又不想放弃立功的机会,犹豫了半天,才笑嘻嘻道:“我当然是信小阿哥的,到底有什么办法?”
多尔衮朝阿布泰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
阿布泰弯下腰,把耳朵凑了上去。
多尔衮吩咐了几句,拍了拍他肩膀,冲他笑着。
阿布泰将信将疑:“这样真的能行?”
“当然。”
“为什么你会知道?”
“是四贝勒对我分析过局势,你照我说的做就行了。”虽然不愿意搬出皇太极,但这时候也只能拿他做挡箭牌。
二月二十一日,努尔哈赤率大军分八路进攻奉集堡。
明军守兵出城迎战,战金军大败而归,争先恐后地往后逃。
阿布泰带的兵并不多,但他表现奋勇,恨不能冲上去将敌兵咬死。
逃跑的士兵和追击的士兵在城门口挤做一堆,只听头顶上轰轰的巨响,城上的大炮开火了。
努尔哈赤下令暂缓进攻,退后三里。
阿布泰趁此机会,撤退到山冈上,把队伍重新集结整齐。
一旁有士兵不解:“我们在这里等什么?”
阿布泰也很紧张:“等明军!”
根据多尔衮的说法,明军的援军会从这个山冈攻来,而且直接打击努尔哈赤所率部队的侧翼。
不知他这猜测是否可靠,可他说得如此自信,那神情那语气,让人不由得去相信。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阿布泰警惕地环顾四周,没有明军出现,安静地连树木都一动不动。
他的手心急出了汗水,正想着自己怎会蠢地相信一个十岁的孩子,突然天边出现了一丝骚动。
“明军来了!”
不知谁吼了一嗓子!阿布泰的眼都蹬直了。
真的来了!而且是大军,看扬起的灰尘,人数远远超过阿布泰手下的人。
可阿布泰毫不犹豫,立功的机会就在此刻:“给我上!”
他拍马上前,提着刀,第一个冲了上去。
这时候,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努尔哈赤的大军就在他身后,只要撑住一点点时间,就大功告成。
由明军总兵朱万良所率领的大军等候许久,再加有人数优势,也是气势如虹。
阿布泰杀红了眼,怒吼着挥出每一刀。
就当他快要支撑不住时,皇太极带着人赶来了。
场上局势一下子从劣势转为优势,又是一场压倒性的胜利。
“干得好!”努尔哈赤凯旋而归,非常高兴,对阿布泰大加赞赏,“要不是你料敌先机,我们的侧翼蒙受的损失不可估量,干得好!”
阿布泰兴奋异常:“是大汗护佑我八旗军,必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因阿布泰立了大功,又因为他是阿巴亥的弟弟,努尔哈赤破格将他提为总兵官,被赐予了自己所穿的貂皮袄子。
这种无上的荣耀,也未有几人能获得。
多尔衮看着他跪在父汗面前领赏,看着他千恩万谢,当他退下来时,特意朝自己这边看来,在人群中找到自己,深深点了点头。
多尔衮满意地笑了笑,还知道感恩,没有忘本,他可以成为自己的帮手。
当宴席散去,阿布泰又再一次找到多尔衮。
“多谢小阿哥提点。”虽然他是长辈,但面对多尔衮还是十分客气。
“舅舅客气了,舅舅本来就是个人才,我也希望舅舅能早日出人头地,要是被埋没了,才是可惜。”面对阿布泰,多尔衮负手而立,一副上对下的老成模样。
“对亏小阿哥聪明伶俐。”
或许阿布泰并不是真的服多尔衮,毕竟多尔衮也只有十岁,但是这孩子也的确和大贝勒们亲近,能有些他打听不到的消息,也是正常。
多尔衮也知道,只这一次,也不能让他俯首听命,但这也并不重要,只要他肯相信自己,这事情就好办,将来,总能让他心服口服。
“其实我帮舅舅这一次,也是想让舅舅帮我一个忙。”多尔衮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
阿布泰此刻必然是有求必应:“小阿哥尽管说。”他以为,小孩子的要求无非是吃喝玩乐。
“舅舅,你还记得去年额娘被处罚的事吗?”
“记得,但大汗不是都不再追究了吗?”
“那是有人在陷害额娘呢,舅舅你不知道吗?”
“陷害?”
“就是虾阿哥。”扈尔汉,自从那事之后,父汗与他已有了间隙,那就从他开始吧。
阿布泰慌道:“小阿哥,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可没有乱说,就是他,拿了额娘东西,又贪心嫌不够,所以才想害额娘,还拉了几个父汗宠爱的大臣一起。”
“可是……这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小阿哥你也没有办法再计较……”毕竟扈尔汉是父汗心爱的养子,寻常人根本不敢想象要去动他,他会胆怯,也是正常。
多尔衮巧舌如簧:“可是舅舅你想啊,那件事虽然是过去了,可谁能保证以后呢,眼红额娘的人可多了。舅舅,虽然你这次是立了大功,可你也仔细想想,我大金强将如云,你这点功勋其实又能算得了什么呢,还不是因为额娘的关系?大汗疼爱额娘,所以也会对你额外照顾,如果哪一天额娘不在了,那你不也跟着倒霉吗?”
多尔衮的话字字敲在阿布泰的心头,他不禁自危,自己得到的荣耀的确与功劳不符,得到了本不应得的,难免心虚。
“舅舅,帮额娘,也是帮你自己啊,这个道理舅舅应该明白的。”
“小阿哥说得有道理。”阿布泰动容,“可是,虾阿哥地位崇高,不是说碰就碰的。”
“舅舅,你怎那么糊涂,一个人地位高不高,还不是父汗说了算?”
“那……你是有什么主意吗?”
多尔衮眼中藏着极淡的寒意:“去年八月,虾阿哥不是犯过错吗?”
皇太极是极喜欢与多尔衮说话的,甚至超过济尔哈朗。因为济尔哈朗因年龄关系见识还不够广博,见地还不够深,所以有时皇太极说话,他未必能听懂领会。
但多尔衮不同,皇太极说什么,他都能听懂,时不时爆出几句惊人之语,令皇太极欣喜不已。
当然皇太极都把这归结为十四弟自幼聪慧过人。
“父汗之所以进攻奉集堡,最主要原因就是为了试探明军虚实,奉集堡、虎皮驿、沈阳三城成掎角之势,熊蛮子守辽东时,我们率攻不破,但是现在这个袁应泰,他根本不懂军事,那些明军,守城勉强还行,现在想主动进攻,夺回抚顺,就可笑了。”多尔衮坐在皇太极身边,指着桌上的地图说道。
“说得好。”皇太极称赞道。
“嘿嘿,那是八哥教得好。如何分析这些布局形势,还不都是你教我的吗?”多尔衮顺溜地拍着马屁。
“袁应泰不懂军事,他也知道自己不懂军事,可你知道他明知道自己不懂,为什么还妄图进攻吗?”皇太极考他道。
多尔衮当然知道,可这就涉及明廷内部斗争,那一汪水深得,可不是人轻易能看懂,要是自己再侃侃而谈,就太夸张了,装着想了想说:“因为要争面子?”
皇太极笑道:“倒是的确可以这么说。明廷朝政腐败,官吏坐享清福,根本不知辽东局势,把军国大事当做儿戏,利用这局势作为争夺权力的筹码。熊蛮子被罢免有一条罪名就是不思进取,如今袁应泰上任,当然要一改风气,恐怕他受到来自明廷的压力,也不小。听人说他是个为官清廉的正派人,而且敢来辽东,也是个有抱负的人,可惜,我也搞不懂明朝派个不会打仗的人来做什么。”
不是他真搞不懂,而是对此讥讽,明廷此举也只能用自毁长城来形容。
“我们什么时候进攻辽沈?”多尔衮兴奋道。
“下个月,你着急了?”
“是啊,迫不及待。”
皇太极眼中含笑地望着他:“想不想一起去?”对于他表露出来的军事天赋,皇太极是惊叹的,早一点让他见识战场,说不定对他大有好处。
“可以吗?”多尔衮惊问,期待之情显露无疑。
太久,他已经太久没有上战场了,几乎快要忘记手握战刀是什么样一种感觉了,激动从心底透出来。以前在天命年间,他还没有机会随军出征,这一次,行吗?
“我去和父汗说说吧,让你在安全的地方呆着,不过进攻辽沈可是重要战役,你可不能拖我后腿。”
“我跟着你,绝不拖后腿。”多尔衮发誓道。
看他高兴希冀的模样,皇太极也心中欢喜,似乎能为他求得一次随军的机会,已是一件美好的事,无论如何,都要为他达成这个愿望。
正说得开心,敦达里来通报,说扈尔汉求见。
不一会儿,扈尔汉进了屋,只见他怒气冲冲,一脸的怨愤。
多尔衮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34、只道天凉雨初停
皇太极也看出他情绪不对:“发生什么事了,那么大火气?”
扈尔汉看到屋里还有多尔衮,但因为经常在这边见到他,所以也没有太在意,径直坐到一旁:“刚才和大汗争了几句。”
皇太极脸色微变:“争了几句?争什么?”
“还不是去年进攻沈阳的事,大汗责备我跟大贝勒没有按令向前。”
“那件事不是已经审下来了吗?不也已罚了你银两了吗?”
扈尔汉神情古怪,低声嘟囔着。
“你究竟做了什么?”皇太极追问。
“我不服,去找大汗重审了。”
“重审?如何重审?”
“其实是巴拜来找我的,说要帮我证明,去年那事不是我有意抗命,而是有人传令下来,我才下令停止前进的。”
皇太极清清楚楚记得,去年他问起这事时,他向自己交待说,是他看前方形势不利,所以不想贸然犯险,怎又冒出来人说证明是接到命令呢?
因为多尔衮在,他并没有把这些说出口,只是责备道:“不管是有令也好,无令也罢,都好几个月了,还计较什么?”
“我得争一口气啊!”扈尔汉道,“自从给我定了罪后,我总觉得有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我畏战,这怎么行?”
“你的荣耀都是战场上拼来的,谁敢说你畏战?”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皇太极轻轻蹙眉,也不与他多争辩:“那父汗现在怎么说?”
扈尔汉又一副气恼的表情:“大汗居然不信我,说我颠倒是非。”
多尔衮在把玩着一张纸,折过来,叠过去,看似心不在焉,其实全神贯注在听他们说话,当听到扈尔汉这句话时,明显看到皇太极脸色一沉。
他知道皇太极心中所想,单是“不信”二字就足以说明扈尔汉在父汗心中地位已下降,更何况还说他“颠倒是非”呢?
看来阿布泰挺会办事,把自己吩咐下去的事做得一丝不乱。
扈尔汉还没有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继续说道:“我让巴拜找了好几个人一起作证,你说,大汗凭什么不信我?”
皇太极怒从心起,但在弟弟面前,还是给足了扈尔汉的面子,平静地说道:“虾阿哥,当时父汗对你的处罚也是象征性的,或许他也知你有自己的原因。但再去就是重提,不就显得你小气了?这事你也不要再……”
“怎是我小气了?”扈尔汉打断他道,“我都有人证了。”
皇太极仍然耐心道:“在父汗面前就算证据再多,也比不上一个哄他高兴,你又何必执着于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旧事?谁若敢在你背后胡言乱语,我第一个不饶他。”
“话虽如此,可让我的脸往哪搁?”
一旁的多尔衮忽然嗤笑一声,一脸天真地说道:“虾阿哥,你的脸搁出来了,那父汗的脸往哪搁呢?”
眼见在皇太极反反复复的劝慰下,扈尔汉有了偃旗息鼓的迹象,这怎能行?挑起父汗与他的矛盾,让父汗厌恶他,可是第一步,而他的怒气则是最好的催化。
扈尔汉闻言一愣。
多尔衮继续童言无忌:“父汗视你如己出,你在众人面前与他争论,惹他生气不是不孝吗?”
他知道扈尔汉平日里是有些看不起年幼的贝勒们,哪还能忍受被自己教导,当即脸又红了:“我怎么就不孝了,大汗吩咐的事,我从来都是不敢有丝毫懈怠,明明是大汗不知听信了什么人的话,对我……”
“行了!”眼见他越说越离谱,皇太极出声阻止,“与其在这里争论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不如你好好查查,为什么巴拜莫名其妙来找你,说要帮你翻案。”
扈尔汉一下子呆住,哑口无言。
但更为惊骇的是多尔衮。皇太极到底是皇太极,能从细微出找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多尔衮心里打起了鼓,不知阿布泰做事有没有露出马脚。但他表面仍然平静如常。
皇太极挥了挥手:“你晚点再来找我吧。”
待扈尔汉走后,多尔衮不解似的问皇太极:“八哥,我说错了吗?虾阿哥好像很不开心。”
“你说得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