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吴闻也没有矫情,他接受了斐言的好意。
也许是因为有些陷入回忆而无法回神,他沉默地往前走,早已挂断的通话只会令他更加的难受。
他对于明天已经没有要求了,也许该说,他对于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推开店里的大门,他一径沉默地捡起散落地上的拖把。
柜台上的书籍狼藉不堪,他踮着脚,把书本放回原位,然后才走到吧台,调试着今天的新品饮料。
如果在十年前,他一定不会相信未来的自己会心如死灰的守着一家小店,不谈感情、不想过往。
“默默姐,我会好好的。”他呐呐低语,眸底还是一片无机质的死灰。
可以原谅他吗?
他真的不该相信他的,他真的不是有意让她连死都不会安心。
如果是当年的他也许还会倔强的认为他是喜欢自己的,所以才会照顾他的家人,会任着自己撒泼。
可是当他亲口说出,他需要继承人的时候,更在默默姐逝去的那天,让他亲眼看到他扶着那个女人也在那个医院查询胎动时,那么也许他不会死心的那么快,更不会放下一切,决心抹去一切。
卖掉了他和默默姐唯一的家,卖掉爹地、妈咪唯一留给他的回忆,他自毁前程,没有接着把大学念下去,独自一人搭上火车,学着照顾自己。
“如果我从不曾认识你,更不曾相信过你,那么我也不会那么伤心。”
店门口偷偷摸摸地凑近一个小女生,她不好意思地对着吴闻道:“老板今天还开业吗?”
吴闻漠然抬头凝视着她,他点点头,指着一边的蛋挞盒子道:“只不过蛋挞还没来得及做,你要来帮忙吗?”
“老板,你不可以虐待童工的。”她嘟着嘴,竖起手指道:“给我两个,我帮你做。”
“锦年,你的小男朋友怎么今天没跟你一起来?”他懒得和她计较年龄这个问题。
邱锦年闻言顿时苦着脸,她没力气的吐气道:“我和他吵架了,他没有告诉我就报了和我一个志愿,我不想他以后后悔,可是他就是不听我的,搞得现在他妈看到我跟杀父仇人一样可怕。”
吴闻头也不抬的道:“那你报了哪里?”
“是C城大学。”邱锦年根本就没有发觉吴闻的手倏忽一顿,脸色都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是的,当年他也曾经被这个大学录取过,可惜最后都变成了曾经。
(中)
有时候,不是他不想这个问题,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当邱锦年被她的小男朋友带走时,吴闻也只是漠然地瞥了眼他们的背影,嘴角倏忽勾起。
如果不是因为早年在斐言的身边呆过,那么他绝对不会那么熟知这种无良的气味。
邱锦年,她的小男朋友可不简单……
笨熊的怀抱,他当年单纯的以为可以逗留一辈子,可是现在他又在哪里?
天色渐黑,吴闻望着门外愈来愈稀少的人群,眸底残留着一丝难以消除的怀念,就像一个孩子在万圣节掏要糖果,很单纯的感觉。
“有时候,我也在怀疑,你是否真心的想要和我在一起,甚至当年对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到底有没有欺骗。可是到了现在,我才发现,恐怕再多的借口,我也无法原谅,不是不能原谅你,而是不会原谅自己。”冲泡着茶水,他低下头,吹散了水面上几枚舒展开来的茶叶,就这样窝在身后的背靠椅上,神色沉静,面上波澜不起,只是一迳怔怔地发呆中。
“老板,来杯饮料。”突然从他的头顶上方想起一道低沉到略显疲倦的男声。
“哦,是要奶茶,还是要绿茶,桌子有单子,你看下——”吴闻没有多大反应地站起身,他低垂着头,放下茶杯,这才抬头看着来人。这一看之下,他的话都凝噎在嘴边。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回来到这个城市?
“一杯绿茶。”沉默而又简短的话足以说明站在吧台对面的男人不是离这里学院不远的学生。
吴闻现在居住的地方是在大学城里,这些大多都是学生,一般会来他这里消费的大多都是附近的人,或者是来蹭时间的情侣。
“嗯,等一会儿。”他收拾了下心情,换上习以为常的表情直视着来人,故意压抑着声线,偏低道:“要不要加糖?”
“不需要。”来人原本精悍的五官也缺少了很多的生气,他兴致缺缺地道。
吧台下提着水壶的手几乎都在不停地颤抖,吴闻死死地咬着下唇,手指上的筋骨近乎都要因为颤抖而错位开来。“你看起来不是附近的人,到这里看弟弟,还是妹妹?”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到都有点儿令人不安。
来人也只当是寻常店家闲来没事找话题的举动,也就没多心地偏头睨向吴闻,倏然,他眉头紧蹙,原本不想理会的念头瞬间不见,他低声道:“找人,一个看起来很高却很瘦,有着一张瓜子脸的男孩子,呃?男孩子……也许该说是男人了,他很漂亮,嘴巴却很得理不饶人。”
心不在焉地从成堆的纸杯里抽出一个,吴闻嘲弄地扬起一边唇角,他熟练的倒水,冲泡茶叶,然后盖上一层黑色的纸盖子递给他,微笑道:“欢迎下次再来。”
“嗯。”原本只是随意的回应,当他听到吴闻的声音后,突然地停下脚步,用一直很奇怪的眼神从上到下的打量着他。
“……你还需要什么?”默默地收钱,吴闻笑弯了眼眸,他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无懈可击。“如果是饮料有问题,你可以再换一杯。”他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深了,心却慢慢的沉寂下去。
他以为他会认出自己,他以为纵是自己换了个脸皮,他还是可以认出自己的,结果却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
所有的惶恐,所有的不安,还有……希冀,都只是一场笑话。
“还好。”他对于这种廉价的饮料并没有多大的喜好,只是记忆中,某人似乎特别喜欢这些东西,例如街口的车轮饼,学校旁边的爱冰。
沉默看着他的身影愈来愈远,远到几乎只剩下一个黑点。吴闻忽然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的往后倒,他坐在椅子上,低哑着笑了起来。
“很高很瘦?的确很瘦了。”他握住自己的一截手腕,细弱的可以一折就断。
如果没有那天,如果他没有上那趟火车,如果他没有……死过一次。也许他不会发现自己会那么的难受,炙热的火焰从他的脸上蔓延开来,他的手脚被压在沉重行李底下,车上的人都在尖叫,都在乱跑。
也许在他死过一次的时候,他还陪在那个女人身边,等待着他们将要出生的孩子。
“可是这张脸已经不是当初的那张脸了,宁克,我们完了。”也许该说是很久以前就完了,从他躺在医院里醒来的那一刻,他看见的是小猪哭的乱没形象的脸,还有……死面瘫失去意识地躺在另外一张病床上。
……
“如果不是你,小言不会拼死拼活从死人堆找人。”
他记得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吴闻仰起脸,眼神空洞的可怕。
“因为我是吴闻啊。”重复着当年所说的话,他的脸色平静到亦如死水。
因为他是他,所以小言才会那么做,只为了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的情谊。
“有时候,我也会发觉自己真的很愚蠢。”静默地说着,他低垂着眼睑,嘴角微弯。
所以才会不停地连累别人……
海誓山盟总是赊,会欺骗他人的只有自己的心。
他不停地欺骗着自己,到了最后只会更可悲的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就连自己的心——都不见了。
(下)
夜愈来愈静,静到四下无声,连时常停歇在电线杆上的雀鸟都不见了。
吴闻拉下闸门,刚下腰要锁上钥匙时,就有一只宽厚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而且极富挑逗的从他衣服的下摆处探进,陡然,他浑身一僵。
“收留我一晚。”他贴近吴闻的后背,嘴角呵出的气体喷到了他的耳边,有点儿带着暧昧的邀请,也不管他所邀请的对象是拥有和他一样的性别。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他的语气低缓而又深情,反复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他最为深爱的情人。
“抱歉,我没有兴趣玩一夜情,更没有兴趣当别人的替身,那会是一种最为糟糕的感觉。”吴闻不敢动手,他怕被宁克看出他们同出一门的身手,进而猜出他是谁。
宁克并没有松手,他反而更加恶霸的钳住吴闻的手臂,硬是将他一路拖进车里。
他好不容易才找出一个与包子相似感觉的人,这让他怎么肯松手,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睡一场了。
吴闻知道自己逃不了的时候,他表现出异样的合作与安静,只是嘴角的嘲弄算是彻底的出卖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原来情人是可以替代的,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之下,这个男人用了这样的理由找了多少人?然后他又在与他相似的人身上找寻着多少他所不能给的顺服……
他歪歪地偏着头,侧身倒在车座里,嘴角微弯,连同细碎的发丝都不再合作的散落他脸颊,他只听到自己安静地道:“滥竽充数可是不好的习惯,客人。”
他记得自己现在的皮相和少年时期的吴闻有着很大的区别,至少有眼睛的人都不会把他们当成同一人。
少年时期的吴闻高傲精致的宛若冰雪城堡里被保护的完好无缺的小王子,而现在的吴闻只能勉强称之为清秀青年,而且还是一个消瘦到绝不像一个成年人的人。
这一切也许只能说是咎由自取,是他轻易相信宁克的代价!
宁克把他推到在车座之后,他的手以着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从吴闻的喉结一路滑到他的锁骨附近,神色却深幽如潭,奇诡的眸光顿时令人不寒而栗。“声音也很像啊,可是为什么……你不是他。”
“喂,客人,你再动手可就构成性骚扰了,我有权提出上诉。”吴闻旋即横臂挡住他越发没有下限的触摸,一念天堂,再念会是什么?
他的一生因为这个男人跌宕起伏,几近毁了自己的前途,甚至是生命,可是……为什么,他可以如此轻易的在别人的身上寻找他的影子,却可以在当初又那么的不在乎他?!
人可以无耻,却不可以如此的践踏他人之后,还要他人接纳,甚至是原谅。
宁克,这一次,是他亲自令他死心,放弃那段不值得的青涩回忆。
路上的霓虹灯打落到吴闻的脸上,他蓦然抬眸,倏忽一笑,很有一种惊鸿的味道,使他原本只能说是清秀的脸庞上增色不少。
“你可以找人要感觉,那么他呢?你就不怕有一天,他发现了这些事情,不会伤心吗?”话说到这,他蓦然一顿,嘴角越发的往上勾勒,笑的很是灿烂迷人,“你就不怕我会纠缠不休吗?要玩一夜情,你该找个玩得起的人,而我不是你玩的起的人,更不是一个想玩的人。”
“我不喜欢女人,可也不代表我会喜欢男人。”他趁着宁克失神的片刻,从他身侧的空子跑出车厢,但就在他想要一走了之的时候,他的腰部却被宁克伸手揽住。
“陪我一晚。”他的语气居然会出现一丝不可察觉的失落,还有示弱。
“……只要像他,怎样都无所谓吗?”为什么不放过他啊,宁克。他们之间就不该再继续了,早就多年以前,他们就该一刀两断,就此一了百了,不再相见。
许久宁克都没有回应,就当吴闻无力的吁了一口气的时候,他才听到他不带一点感情色彩的道:“你开价吧。”
闻言,吴闻突然很想笑出声,原来在他还有身价的,原来现在的他也是挺值钱的。
只是……宁克,他知不知道一直在作贱吴闻的人是谁?
他的手紧攥着车门,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转身告诉他,他就是吴闻的冲动。他突然想要告诉他,恭喜他再一次的作贱了自己。
“也许你不知道,有些人哪怕你找了再多的人,都不会找到当初你所要的感觉,自欺欺人的做法只会伤害更多的人。记得当初我的情人一直信誓旦旦许下的承诺,他说,除非死别,不然永不分离。可是我忘记了,轻易许下的诺言,又会有多大的真心。”平静无波的语气,他仿佛是在说着其他人的事情,漠不关己的态度不是说明他已经忘记,而是太过刻骨铭心的爱恋,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说明他选择离去的痛苦。
宁克紧紧地抱着吴闻,他的手劲很大,大到吴闻误以为他的腰部会被他活生生的勒断。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听到宁克没有任何声线起伏的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是他。我也知道世界上大多的东西可以用钱买回,但是如果我可以用钱买回他,那么我愿意用所有的财产作为代价。可是我知道,我不会再见到他的,他也不会想要见到我的,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再在一起了。”如果那天,包子没有选择离开,那么他也不会发现自己会难受。哪怕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地位、身份、继承人……,可是他失去了他,彻彻底底的失去了他。
“他是个骄傲的人,是精致到像个城堡里的小王子的人。我知道,他选择相信了我一次,就不会选择再相信我一次的”。
吴闻背对着宁克,他手背上的青筋倏然冒起,为什么到了今时今日,他还可以用如此深情的语气谈及自己?宁克,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他们之间到底又是谁先喊停的?!
好吧,是他亏欠他的,因为他对默默姐的恩情,现在他还给他!
“一晚,就一晚。”宁克,一直在作贱他的人都是他,都是他的。
呵呵~一个人到底要怎样才会心如死灰?
那一晚,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宁克一路拖他进旅馆,在他在柜台甩下证件后,他终于寂静的低下头,合上眼,算是死心。
“宁克,我还给你。”他喃喃自语,眼角眉梢皆是苦涩的难堪。
如果他从未遇到过他,那么他们也许都不会沦落到现在的局面。
一整晚,他死死的盯着天花板,直到天明。
天亮之后,他沉默地搬开搁在自己身上的手臂,自动自发地套上衣服走人。一夜情而已,当不了真,更成不了情人。
“你的名字?”宁克面无表情地锁定着吴闻的后背,这是个满是被烈火焚烧后的身体,早在昨晚,他就发现了,只不过在他怎样从一场大火里活下来的问题,还是日后可以联系的问题之间,他选择了后一个。
吴闻转过身,他叹了叹气,无奈的耸肩道:“我不想要太多的纠葛,客人,你可别破坏一夜情的规则。”
面对着这样的身体,真亏他做的下去,也许该说是饥不择食。
当吴闻走出旅馆的那一霎那,白花花的光线还是刺痛了他的眼睛,导致他一边笑着,一边流泪。
原来不放过自己的,从来不是死亡,而是宁克,是他会令自己窒息而亡的爱情。
第三章:宰猪技巧的剧透版
(上)
霍凌剑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一头猪的。
初中?或许是……更久以前。
例如小学。
“小走狗,势利鬼,不抄就不抄。”
“抄作业是不对的。”有人义正言辞的拒绝某人不谋企图。
……
一拳过去,踢到,然后翻身背摔某人。
一名健壮的小男孩得意洋洋地戳着躺在地上带着黑框眼镜的小男孩的脸颊道:“以后还敢不敢?艾陈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