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星易看着尚纶秉嬉笑的样子,丝毫没看出他哪里正经了,却不敢和方向拿乔,点点头道:“恩……你继续。”
方向便接着讲:“那个时候沈家准备给他们的少当家的选媳妇,看中的是B市的一家人家,也是有权有势的那种,说白了就是联姻嘛,你们懂的。但是那个时候的少当家,呃,那时候也就二十多岁吧,刚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在国外认识了一个女人。”他突然笑得十分暧昧,又说了一次:“你们懂的。”
骆星易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不肯听家里的安排结婚?”
方向点点头,“没错。”
尚纶秉突然怪叫了一声,“好老套哦!”一边还作势浑身颤抖,然而片刻之后又恢复正经的模样,“你继续。”
这次骆星易和方向都没有理他,方向接着道:“确实是个老套的故事。但是那个少当家还是坚持着,拒绝了家里人的安排。嘿,你们别看我说说就一句话,当时闹得还挺大的。我那个时候才七八岁吧,听家里长辈在麻将桌上讲起的,B市的事情闹得S市都有人知道,可想而知当时情况有多乱。”
骆星易点了点头,边上尚纶秉突然道:“可能不止是因为情况乱。我记得那个沈家少当家的当时还来过S市。”他语气严肃,半点没有之前嬉笑模样。
“来过S市?”方向一愣,“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尚纶秉右手撑着下巴,左手在桌子上无意识地画圈,“我家老头子和老太婆吵架的时候说到过的,就在前几年。”
骆星易转过头去看他,疑道:“你父母?怎么吵架还会说这种事?”
尚纶秉翻了一个白眼,道:“老太婆嫌老头子不爱她,在哪里嚷嚷什么当年沈家的那谁谁还为了那谁谁抛弃家业跑来S市什么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他们的房间在楼下,后来关了门,我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方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低下头沉思道:“那确实也有可能,而且这样似乎更能解释为什么S市的人也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先不说这个。”骆星易插嘴道,“不管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有这回事就对了。你接着讲。”
方向点头,继续道:“反正那个少当家还是和自己喜欢的女人结了婚,不过那个女人身体不好,第一胎刚生下来就夭折了。后来好不容易怀了第二个……”他突然压低了声音,“结果那个女人难产死了……”他一边说一边瞪着尚纶秉,后者被他弄得直冒冷汗,半晌才反应过来,伸手推搡他,“你吓我干嘛。”
骆星易忽然笑了起来,片刻之后方向也开始笑。尚纶秉红着脸,佯怒道:“别笑我!”
方向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一脸正经道:“那个女人难产死了,留下一个不足月的儿子。过了两三年,那个少当家拗不过家里人,最终还是听话乖乖结婚了。”
骆星易愣了一下,惊讶道:“结婚了?”
方向笑得暧昧不明,没有答话。倒是边上尚纶秉轻哼了一声,又换了一个坐姿,这回整个人都斜了过来,面对骆星易,右手扔搁在桌上,左手却架在椅背上,一边晃一边痞兮兮道:“不然哪来沈钧呢?”
骆星易明白过来,后来的老婆生的孩子,就是沈钧了。
方向点了点头,尚纶秉又压低声音道:“所以,沈钧这人身世了不得,惹不起啊惹不起啊!”他一边说话,一边作势无奈地摇头,语气却十分严肃,“所以我才怕他和颜邵扯上什么关系,急着要把他送走。结果还是没逃过。”
骆星易明白他的意思是没想到颜邵竟然是沈钧哥哥,这事情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尚纶秉转了转眼珠子,啐道:“太狗血了!”
一时间骆星易和方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上一刻还很严肃的气氛突然间就被他搅和乱了,两人原本都有些紧张,被他这么一闹,也略微轻松一点。骆星易把刚才的对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问道:“所以……颜邵是之前那个,没足月的儿子?”他记得颜邵确实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什么娘胎里没养好后天没办法之类的,他当时也没在意,只以为是颜邵的托辞,没想到却是真事。
方向点了点头,手上又开始打起节奏,过了两三分钟,又开口道:“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是特别清楚了,只知道前妻的那个儿子后来离家出走了,其实他呆在沈家也没好处,沈家人都不承认他,以后当家的还是沈钧。”
尚纶秉哼哼两声,嗤笑道:“嘿。还搞嫡子庶子那一套呢,沈钧他娘是正房?”
两人都明白他只是没话找话,听过就算,也没太在意。骆星易又问:“那颜邵他……”他想说颜邵他爸,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沈钧他爸,难道也不承认颜邵?”
方向没说话,看向尚纶秉,后者左手一摆一摆地,没半点正经,“他爸死了呗。死了十几年了。”他抬手,用食指敲了敲自己脑袋,“脑瘤。”
骆星易无言以对,随即意识到什么,舔了舔嘴唇,道:“十几年前?”
方向明白他要说什么,点头道:“没错。十几年前,他爸死了之后,那个大儿子就离家出走了。和收养你正好是差不多的时间。”
骆星易又想起一件事,“不对啊,时间不对啊。你说二十多年前……再是十几年前?那个大儿子今年几岁?”
“二十多年前,这只是一个约数,二十一年也是二十多年前,二十九年也是二十多年前。何况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时间上我可能也有点混乱。”方向摇头道,“我那个时候太小了,就记得是坐在我爸腿上看他们打麻将,能把这些都记得已经不错了。”边上的尚纶秉突然插嘴道:“你阿叔多大了?”
骆星易一愣,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我十岁的时候他领养我,现在我二十七了。他当时应该有二十多,现在快四十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己都不敢相信,颜邵有四十了?一点都看不出。
方向皱眉,问道:“你不知道他几岁?”
骆星易支支吾吾,“我……恩……不知道。”他道,“他很少跟我谈他的事情。”
他突然觉得自己对颜邵所知甚少,有点失落。
方向安静了一会,又接着道:“应该不会那么大。你记得我说的不,当时那个沈家少当家是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认识的那个女人,要说出去留学的话,怎么也不会太早。”他顿了顿,“那个大儿子顶多也就三十多,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吧,大概。”
颜邵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但是因为他人瘦,又白,看上去会比实际年龄小一些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样一来的话,就能够正好把两个人的年龄对上。
骆星易皱眉道:“那他领养我的时候,才十多岁?”他一直以为颜邵那个时候起码已经二十多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方向犹豫道。
骆星易又想起一事,“阿叔他没有读过大学。如果他是高中没有念完,或者高中一毕业就离家……那就确实是十七八岁。”
年龄对上了。
尚纶秉嘿嘿笑道:“你不是还不承认你阿叔是沈钧他哥的么?”
骆星易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支吾道:“我也不是不承认……不过,沈钧……那么大的人……总不会,认错人……吧?”
尚纶秉“噗”地笑了出来,用原先架在椅背上的手拍他肩膀,“恩,你总算搞清楚状况了。”见骆星易不明所以,他才接着道:“不管我们怎么怀疑都没有用,关键是,沈钧他坚信颜邵是他哥。”
骆星易明白过来,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然后闷闷道:“他想把他带回去?”
第十章
方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如果他想把你阿叔带走,你怎么办?”
骆星易怔住了,回过神来之后拍桌道:“不行!怎么可能!”
方向的口气很严肃,“你想跟沈钧对着干?要知道沈钧背后不止有个沈家,还有个梁家。你才有多少本事?”
骆星易又是一愣,然后明白过来,“沈钧他妈,是梁家人?”他抿了抿唇,又确认了一次,“B市的那个梁家?”
方向学着尚纶秉的语气,“不然捏?”
骆星易被他弄的一愣一愣的,僵在那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尚纶秉却被方向逗笑了,探过身去又推搡他一把,娇嗔道:“别学我!”
一边说话,一边自己被自己冷到了一般抖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骆星易看着两人,有点不知所措,“怎么办?”
方向恢复正经,悠悠道:“是我在问你怎么办。”
骆星易又答不出来了,只觉得胸闷,难受得要死,小媳妇似的坐在椅子上发呆,又像一个被抢了玩具在闹别扭的小孩。
尚纶秉觉得他这副摸样有点可怜,十分富有同情心地拍了拍他。三人在客厅里一阵沉默,谁都找不到话题。大约过了一刻钟,一直关着的卧室门终于开了。
颜邵先走了出来。
骆星易看见他之后立刻就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一边叫道:“阿叔。”然后又看了看颜邵身后的沈钧,后者依旧架着那个镜框,悠然地站着。
骆星易觉得喉咙里有些苦涩,忍不住又叫了一声,“阿叔。”
他其实十分忐忑,他害怕颜邵要走,怕得要死,恨不得扑上去把颜邵抱着。但是他理智依然存在,他拼命克制自己,心道颜邵不会走的,一边又在想着,要是真走了怎么办?他会不会跟着沈钧回去?如果真走的话自己去B市是不是还能找得到他?
颜邵在他叫第二遍的时候就应了他一声,但是骆星易沉浸在自己的猜测和纠结中没有听见,颜邵就不再理他,转过头朝沈钧道:“你先走吧。”
骆星易回过神来,明白颜邵不会走了,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他假笑着朝沈钧招呼道:“要不要送你下楼?哦,对,你的保镖们还在楼下呢,那我们就不送了啊。”
他刻意强调“我们”两个字,生怕颜邵跟着沈钧下楼,然后被沈钧拖进车里拐走。
颜邵没有在意他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小别扭,淡淡地朝沈钧道:“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这已经是在下逐客令了。
沈钧不傻,当然听得出来颜邵是在赶他走,更清楚骆星易如果不是碍着颜邵只怕早已把他了扔出去。他不是一个拖拖拉拉的人,也自认做不出那种扭扭捏捏的腔调,于是也不再纠缠,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笑道:“再见,哥。”
他叫“哥”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股特殊的亲昵劲,很像是抱着长辈大腿要糖吃的小孩,而且这样的语气他用起来竟然一点都不扭捏,也一点都不像是十几年未见的样子,叫得无比顺溜。骆星易却是一万个不高兴,只觉得沈钧抢了他的颜邵,抢了他的阿叔。
沈钧说完再见之后果然不再逗留,朝坐着的方、尚二人一扬下巴,“走呗。”仍旧是那种悠然自得的语调。
骆星易假笑着送他们出门,沈钧走在最前面,尚纶秉殿后,三人下楼的时候尚纶秉还趁前面两个人不注意,回头甩了个眼色给骆星易。
竟然是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
骆星易满脸黑线,只能感叹自己交友不慎,认识这么一个人还真倒霉。这么一想又觉得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是从尚纶秉那里扯出来的,如果颜邵不是去他那里打工,怎么会碰到沈钧?
骆星易忍不住想要骂娘,又想到颜邵就在自己身后客厅里,才把到嘴边的粗话又咽了下去。
他转过头,朝颜邵干巴巴地道:“呃,阿叔。”
该怎么说?问他会不会离开吗?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颜邵不知道骆星易内心的纠结,只觉得今天他似乎有点不对劲,这已经是短短的五分钟里骆星易第三次叫他了,而且叫完之后又不说话,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动。
“怎么了?”颜邵问道。他一边说话,一边把被尚纶秉他们拉出来的椅子往前推。客厅本来就不大,一个饭桌就占掉大半面积,椅子再这样乱摆,就没什么能走路的地方了。
骆星易傻傻地看着他动作,又唤了一声,“阿叔。”
要不要问?要不要问?!
颜邵被他的傻样逗笑了,疑惑道:“你怎么了?”
骆星易最后还是没有把话问出来,而是舔了舔嘴唇,问道:“我是想问你,是要把粥热了再吃点,还是直接洗澡?”
这件事过去三天之后,骆星易开始渐渐觉得沈钧来这么一趟也不错。
因为颜邵不想见到沈钧,这几天都没有去找工作,乖乖地呆在家里。骆星易很高兴,以至于在某一天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漏出口风,“我还以为你会跟他走呢。”
颜邵不笨,很快明白过来骆星易在纠结什么,伸出手去替他掖好被角,哄道:“怎么会呢。”
他只是状似随意地一说,却给了骆星易莫大的安慰。顿时觉得颜邵就是自己的,谁都抢不走了。
亲弟弟又怎么了?
骆星易高兴地哼唧哼唧,翻个身仰躺着,安心地睡了。却没发现颜邵一直睁眼看着他,直到听到他轻微的鼾声,才长舒一口气。
又过了大半个月,骆星易才发觉不对劲。
公司里总是有些或大或小的麻烦,搞得他很头疼。其实他的公司已经到了一定的规模,做事都有一个既定的流程,按说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事情,不然他也没法空出那么多时间来折腾颜邵的吃饭问题。但是这半个多月一来,原本都已经上了正轨的程序,竟然接连遇到麻烦。
先是新一季秋装的设计师人间蒸发一般怎么都联系不到,这事情还好解决,毕竟他们不是只签约了一个设计师,但是不久之后骆星易又发现S市的另外一家服装企业竟然先他们一步推出了新款秋装,而且正好和他们的设计撞车。这事情其实挺蹊跷的,但是也不是不会发生,毕竟这当中细枝末节的地方多了去了,何况服装公司只是骆星易后来收购进来的,他虽然是董事长,但是充其量也就是个拿钱等分红的人而已。下面的人把情况报上来,他只是皱了皱眉,让他们妥善处理,并没有太当一回事。
接下来出事的是旗下的一个日化公司,这家公司做着一些牌子不大也不小的沐浴露、洗发水之类的,效益不算特别好,但是因为是十几年的老牌子了,贵在稳定。骆星易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当时才会不惜血本地收购回来。这几年这家小公司的效益一直还不错,骆星易花了大价钱打广告做宣传,自然有所回报。只是没想到前两天竟然被爆洗发水里含有致癌成分,原先只是一家小媒体做的专题,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很快就蔓延到各大报纸、电视媒体,连电台里都有人提到,等骆星易反应过来的时候,舆论已经无法控制了。
骆星易开始觉得是有人在针对他,倒不是因为他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了,而是单纯地觉得媒体的反应速度实在太快,要说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实在是不可能。但是他也只是以为是竞争对手做的手脚,因为在这件事情之后两天,对头的一家公司就推出了新款的洗发护发系列,号称植物萃取纯天然。骆星易自然而然地把这件事归类为对方搞出来的打压外加宣传的手段,冷哼了一声,也就不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