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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华如梦 下——by苏紫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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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梗咽,打断他的话:“别说了,要说出来说,我听你说,一整夜一整夜的听,到时候怕你说腻了。”

他用力捏了捏我的手:“小北,谢谢你后来愿意和我在一起。时间不长,确实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如果能回到一开始,我想,同性恋怎么着,我就喜欢男人这么着。我想和你在一起,睁看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我想,要是我们能一起变老,坐着摇椅,看着夕阳,手牵手,感觉真好。可惜,也只能是想了。”

他还想说,小警察进来咳嗽一声:“时间到了。”

我和他下意识分开手。我站起来,说:“你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弄你出去的。”

他朝我笑,我转身,他叫住我。我回头,他给了我个九十度的鞠躬,他说:“小北,谢谢你。”

我四处找人疏通关系,我妈也在那边忙活,希望似乎不太大。我整夜整夜比不上眼,李林说局里面重点彻查田益加的事,查得特别厉害,人已经单独隔离了,估摸着是别想见了。

李林偷偷给我说了几个证人的消息,我估摸着从他们那边下手看看,看到时候能不能轻判点。李林给我的人里面,据说有一个提供的线索最多,就是李波。

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找他。走前对着镜子自己给自己说,易小北,不就是睡过你的一个男人么,和你睡过的男人多去了,不在乎。

我去敲李波家的门,开门的是王静。她看到我有些惊讶度不亚于我见她的惊讶,她开门让我进去,询问了下我和我妈的事,微表示了下安慰。我说我找李波,她说不在家。我才知道,她当年口中的良人就是李波,这些年一直住一块儿,但是没结婚。

我把来龙去脉说了遍。她愣了下:“你说李波告田益加?这不可能,田益加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而且田益加为他做了不少事。他应该不会的。”

王静在“丽都”待的时间长,也摸打那么些年,道上的事自然是比我清楚许多的。我想了好一阵问:“最近他是不是很缺钱。”

王静惊:“你怎么知道?他最近确实很缺钱。”

我再问:“他是不是最近和徐世鸣走的很近。”

王静恩:“是啊,你又是怎么知道。”

我摇头:“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她说:“老早就出去了,翻箱倒柜的,拿了盒老带子出去了。弄得储藏室一团乱。”

带子?我脑袋嗡的一下,猛的站起来看着王静:“要是,要是他回来你给我打电话,我先回去。”

我慌忙开着车赶回家,我妈正和易南看电视,心情特好。我问:“妈,有人来过没?”

我妈摇头,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怎么了?”

我胡乱想了个理由出来:“没事,我看你难得有时间不如和爸出去旅游吧。散散心也好。”

我让豆豆去给他们订票。豆豆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你别管,两天内把他们弄出去。我去找徐世鸣,不在办公室,我守在门外等了一整天,他都没回来,没人知道他去什么地方。

我心口一致忐忑,感觉有事要发生。铁定是要发生的。

我打电话给蓝天,让他无论如何过来找我。我躲在酒吧角落喝酒,他赶过来时我已经一个人喝了大半箱了。我拉着他的手说:“蓝天,如果,如果有些你不知道的事突然发生了,你怎么办?”

蓝天以为我喝醉了,上来拉我。我摇头:“没醉,你给我说,如果有你不知道的事发生怎么办?”

蓝天不理我,硬是把我给拽上车拖回去。我躺在床上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到了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这一睡睡到晚上被豆豆闹醒。她着急的,手舞足蹈的说了老半天我才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她说有卷带子,我妈看了后大发雷霆,气得昏了过去,易南掐了好半天人中才把她弄醒过来。

我一听带子,脑袋立马清醒,咚咚朝我妈那边跑过去。

我妈瘫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易南端着水杯给她顺气。她看到我来,把脑袋别到一边去让易南和豆豆过我们那边去,说有话给我说。

我忐忑着坐到我妈边上,给她顺气,压根不敢问究竟怎么回事。易南和豆豆离开后,我妈才指着桌上的带子,让我自己看。我犹豫再三,把带子放到录音机里面,画面模糊,沙沙的声音,勉强能听见里面有人说话,骂得很脏。几个男人压着一个男孩,我的脸烧起来,整个人僵硬在电视面前,动弹不得。

我妈走上来把电视关掉。眼泪汪汪的看着我,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撕心裂肺的开始哭。哭得我心理面特别乱。那是我见过我妈唯一一次失控的样子,以前没有,以后也再也没有过。

那一会,我妈不停歇的哭了整整一个小时。我们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我坐在地上,她抱着我。我等她哭够了才给他擦眼泪,我说:“不疼了。”

我妈说:“孩子,我对不起你。我关心你时间太少,就连你遇到这种事我都不知道。”

我摇头:“我都忘记了。”

然后,徐世鸣掐这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我开始并不晓得是他打的。我妈擦干眼泪,假装镇定的接电话,我看着我妈脸色的变化,然后,嘭的一声,电话被她摔得稀巴烂。

我上前去拉我妈,她咬牙切齿的看着我,甩开我的手,问:“这件事,是谁干的?”

我拉她:“你别气,你别听他的。他乱说的。”

“是谁!”我妈大吼起来:“是不是田益加?是不是!”

我摇头:“不是,他乱说的。”

我妈苦笑:“小北,你看着我,说,是不是田益加那混蛋。”

我蹩眉:“不是!”

“啪”一巴掌甩在我脸上。我抬头看我妈,眼中满是绝望。她说:“小北,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儿子。我还想方设法把他弄出来,早知道我就把他弄死在里面。”

我吓了一跳,我了解我妈,她一向不说狠话,但却对言出必行。赶紧问道:“妈,妈,你别气,你先坐下好不好?”

易南和豆豆估摸着是听到我妈摔电话的声响,怕这边出事,又跑了过来。

我妈指着我:“我要是不弄死他,我就不配做一个母亲。你滚,现在我不想看到你,我没有你那么懦弱的儿子。”扔完这句话扭身进她房间。

豆豆拽着我,把我拉回家。我才把多年前的事说出来给她听。她坐在我面前,手里捧着水杯,热腾腾的汽腾在玻璃杯上起了一层雾。

豆豆问我:“你不恨他么?”

我摇头:“不恨,一点都不恨。”

她看了我一眼,摇着头笑:“你真傻。”

我给徐世鸣打了一晚上的电话,没人接。第二天一早,他给我回了个电话,在那头挺有兴趣的笑:“小北,你猜,你今后的人生会怎样?”

我不明白他说些什么,他又说:“你不打电话问问你朋友,你那位朋友是否有事?”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赶紧挂电话给蓝天,蓝天听我口气不太对劲,说给李林打电话后给我回话。我捧着手机站在窗边不停地游走,太过着急,去了两次厕所。

过了会儿,蓝天回电话,他说:“李林问了情况,说是一大早有人把他转到别的看守所去了。”蓝天似乎也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问:“是不是有人想弄他?”

我说:“你先去所里面看看能不能想方法接近一下现在看管他的人。我待会儿过来。”

我刚出门就遇到易南从那边隔壁出来,看了我眼,欲言又止。我赶时间和他打了个招呼下楼,被他喊住。我回头看他,他小跑到我面前,压低声音说:“昨儿个你妈到处打电话通关系,好像要弄谁。你知道不?你要知道劝劝你妈,这么个年纪了,我不想他出事。”

我心里算是有了个底。赶到所里面,蓝天已经在了。他说李林进去打听消息去了。我不吱声,找了个地儿坐下,摸烟抽。蓝天站我面前,想了又想说:“我听说是卢队打的招呼。这事儿,是徐世鸣还是……你妈?”

我低着头,眼睛盯着地板上的裂缝:“我妈。”

蓝天惊讶:“怎么回事?不会是你俩以前那破事被你妈知道了吧?”

我摇头:“你别问了,晓得现在里面的情况不?”我知道蓝天的性子,要是让他晓得那事是田益加做个,即便是多年弟兄,估摸着想法和我也会是一致的,是会要把他弄死在里面的。

等了半小时李林出来,看了看四周说:“出去说罢。”

我们三个出大门,躲在车上,李林找烟抽,我着急的锤了他两下,他说:“你等我缓缓,缓缓成不成。”我忙着找火机给他点烟,手都是哆嗦的。

李林看我这样,皱眉问:“小北,你不要给我说你还喜欢他吧。”

我急厉害了,看着他和蓝天:“我就喜欢他怎么了,我就喜欢他了。随你们怎么看吧,我就是那种人,满意了嘛。快说,里面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蓝天插嘴:“那么多年,我以为……”

我吼:“你以为什么,我现在只想晓得里面情况。”

李林拍了拍我肩膀:“你别急。我说,我说还不成?”吐了口烟才说:“不好,特别不好。上面特意有人关照把他弄进”集中营“里面,昨儿个一顿好打。里面手段多得很,不会要你命,但绝对要你生不如死。我捉摸着要是不快点想办法,他真会死在里头。我是打过招呼,不过人家说上头有大的特意关照,怕是不太好的。沦为阶下囚就是那么回事,他当年坐牢那会儿估摸着也吃过不少苦,但是,如果是有人存心想弄他,那绝对不是一个苦字能形容的。嘿,到底谁啊那么狠心要弄他。”

我抓着李林的手,很诚恳的说:“李林,哥们从没求过你任何事。今儿个哥们求你,在我回来之前,无论如何保住他,无论如何别让人在这空隙里弄他,求你了。”

李林叹气:“知道的,我尽力而为吧。”

我回家见我妈。她坐在摇椅上看着窗外的景色。这番模样让我想起小豆的母亲,一夜之间至少老了十岁。我唤她,她没回头。

我走到她面前,轻轻跪在地上,手伏在摇椅上:“妈。我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我妈回头瞄了我一眼,又把脑袋别过去:“当初你求那些人放过你的时候,有人放过你吗?”

我几乎快哭了出来:“妈,不管他的事。我求你,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我妈闭上眼睛,靠着摇椅假装入睡。任由我怎么晃她都不肯挣开眼睛看我。我着急,眼泪落了下来。我绝对不能因为陈年旧事让他没命。我不停地说话,不停的说他的好,我妈仍然无动于衷。

我开始磕头,脑袋狠狠的砸在地面上。一下有一下。我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下,磕到最后,地板上血糊糊的一片,脑袋疼得麻木了。我妈还是没反应。

我开始笑,我说:“你要是弄死他,你也见不着我了。”

我妈颤抖了下,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她冷笑:“小北,我是你妈啊。我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你啊。”

我笑:“是啊,你是要逼死我啊。”

我妈咬唇:“你喜欢他,喜欢他就跟他一起去吧。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但是,他田益加给的耻辱,我是断然忘不掉的。小北,你太让我失望了,太让我失望了!”

我不求了,用袖口擦掉眼泪擦掉额上的血:“好!好!很好!”我扭头走掉,把门摔得震天响。我在家里面翻箱倒柜的翻那东西,留下一张纸条给我妈:我用一命换他一命。

我躲在厕所,将那东西稀释开来,往胳膊里推。这量,应该是能致命的吧我想。其实,我并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有那种想法,会做那种事。只是单纯的想,如果他没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如果我能用我的命换他的命,那也是值的。又或者,我死了我妈还是要弄死他,那么,鬼魂相见的时候应该就没那么多舆论和痛楚了吧,我就是这样胡思乱想着失去知觉的。

然而,命运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和你开玩笑,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摆一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来怜悯你。

念书那会儿,班上有女同学喜欢研究掌纹星座什么的。同坐的女生曾板着我的手说:“小北,你生命线很长,但是你的感情线很坎坷。不过恭喜你,寿元长。”

那时候我说:“寿元长拿来有什么用。活得越长势必受的罪越多,宁愿短命点。”

后来我觉得,掌纹这种说法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当我睁开眼看到白蒙蒙一片的时候,我以为我上了所谓的天堂,当耳边听到豆豆和蓝天的声音的时候,我闭上眼自嘲笑了下,我这种人果然是上不了天堂的,你看,上帝又把我打了回来。

豆豆紧张地不行,朝外面吼:“医生医生,他醒了。”

白大褂的医生过来给我检查好久,确保我已经没事。我不再说话,不敢说话,不知道说什么。我不敢问关于田益加的事,不敢问关于我妈的事。

第二天我被送入强制戒毒中心。豆豆和蓝天换着方式的来照顾我,他们喂我什么我吃什么。不和任何人交流。指上带着我结婚头天田益加送来的戒指,闲下来的时候就抚摸它,擦得亮堂堂的,对着阳光,能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很多人说,戒毒是痛苦的。当初田益加给我戒的时候我也是痛苦的。可这次却没有想象中的疼,感觉那些难受都比不过心疼的。

我爱上和院中那棵树聊天,写一些纸条埋进树下的坑里面。幻想出一个田益加来,相亲相爱的感觉,真好。

大年夜那天,李林通了关系,接我出来过年。吃过年夜饭,外面开始有孩子放爆竹,热闹得很。豆豆把年夜饭单独分了一份出来,等我们吃过饭之后,他们领着那份饭要去别的地方。

豆豆把围巾套在我脖子上,她笑着牵着我的手,像带孩子似得:“待会儿,我带你见你相见的人好不好。”

我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起来,狠狠的点头。谁?田益加?或是我妈?

李林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蓝天严薛和豆豆坐后面一排。他开着车往郊区开,从我醒来之后,我不和他们说话,他们也没主动给我说过关于我想知道的一切,不晓得是怕刺激我还是什么。

我认得去的路,往那边走,是公墓。

我抖着声音发出这些月的第一句话:“是看他吗?”

他们聊着天,没注意我。我用手扶着玻璃,看着外面的景色,黑漆漆的。好半天,他们突然停止聊天,豆豆从后面探上脑袋:“刚才是你说话吗?”

我点了点头,又问:“是看他吗?”

豆豆从后面勒住我的脖子:“你能说话,真好,是的是的。我们是去看他。”

我别过脑袋继续看着窗外,心跳不停。离公墓还有多远,他一个人躺在那儿,会不会很冷。我做到与他见面的一切打算,我做好与他生离死别的准备,却没想到,再见,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李林绕过公墓继续往前开。山顶上有个比公墓还恐怖的地方。

我下车,看着面前的高楼发呆。豆豆走到我身边,握着我的手:“走吧。”

小时候听过人鱼公主的故事。人鱼为了王子变成人类,献出美妙的嗓音和尾巴,没走一步,都如刀割般疼痛。我想此时,我就是这种感觉。

里面欢声笑语,很多人围在院中间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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