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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下个倒霉蛋——by晓月流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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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齐锐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微微失落。他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伴随着并不怎么舒心的梦境,时常因为自己轻微的翻身而惊醒。白天那场打斗让他意外再次梦到了大学里的事,虽然只是些破碎的片段,但后半夜说不上是因为伤口疼还是因为感概,他一直没能再次入睡。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甚至有了新的恋人,齐锐对还想着那时的事感到些许针对康起瑜的歉意。但他一直如此在乎,大概也是因为……他真的很想读完大学,也不想和家人闹到如今这种水火不容的地步。康起瑜觉得他总念着旧情,甚至因此吃醋不开心,却不知道他对白志怡其实一直都有一份怨愤。

这怨气平时被他的愧疚压住,被他因为不愿意去推卸责任、总是习惯性先去检讨自己的思考方式掩盖,但它真实的存在着。当时要是没接受那个说喜欢他、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的学弟就好了;

或者不去纵容他,不听他的、强硬点制止他去见识传说中同性恋聚集的公园……他有时甚至会恶意地想,这一切明明不是他的错,要是白志怡没有招惹那些流氓,他根本就不会有机会打架——他明知道白志怡并没有故意去挑逗那些人,还是忍不住这样去想。

在遇见康起瑜之后,他才发觉会这样想的自己,也许根本就没有爱过白志怡——或者爱得远远不够——他只是太过贪恋他人的善意,无法拒绝任何亲近和温柔才会开始第一次恋爱。

因为假如换做康先生做出这些事,他绝不会去想这些。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他都对能和康起瑜相遇心怀感激。有人要欺辱那个总是快乐的年轻人,他也绝对无法忍受。有些话他说不出口,但假如有需要的那一天,他愿意替康起瑜挡下所有挫折磨难,哪怕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五十七

难得感性了一晚上,第二天齐锐终于恢复正常。给康起瑜发过短信,就算再想勤快做事,受伤的男人也只能躺着看电视打瞌睡。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迫切想和康起瑜联系,却仍觉得等待他的短信过程漫长。

中午时仍没得到回复,齐锐不放心地再次拨了电话过去,等到的仍是关机的提示,他终于开始察觉到不对劲。除去最开始出院后那段时间,康起瑜的电话几乎从不关机,见过遇到过不少意外的男人不由开始向坏的方向猜测担忧。

是在旅游区被人偷了电话,还是有什么意外?齐锐开始坐立不安,凡事都不由向最坏的方向推测的习惯让他多少有点反应过度,可涉及到康起瑜,他又不想让自己去想不吉利的情况。就这样被心底渐渐滋生的不安折磨着,下午时齐锐开着电视锁定新闻台,每隔一段时间就打一次电话尝试联系突然消失的年轻人,但无一例外都得到了同样的结果。

他不知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去报警么?别说康起瑜现在身在几千里外,就算确定就在本市,警察估计也不会把一个成年男人一天无法联系当做笑话……找他的朋友?就在一天以前他还认为无关紧要的电话号码,现在却成了让齐锐头痛无比的麻烦。

到这个时候,齐锐才察觉他对康起瑜的了解是多么有限。最初他猜测康起瑜家里非富即贵,但年轻人只笑着随意解释自己家里其他人都定居国外,生活虽然挺宽裕但绝算不上什么有钱人。至于他自己,他讲过自己的事,提到确实从小学习很好,也说过自己毕业于哪个学校。他没隐瞒过自己的职业,解释过自己因为家庭背景能熟练掌握几门外语,是个没工作时比较清闲、赚得钱够自己花的翻译——总之,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意思,就是他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什么了不起。

齐锐不好意思去反驳他的观点,却也不能认同。一个人只是随便闲聊,另一个也没存着细致打听的心思默默去听,导致康起瑜一关机,齐锐竟然没有别的途径去找确认他的行踪。

到了晚上,他已经担心到极致又毫无办法时,有人按响了家里的门铃。齐锐一时忘记了自己的伤口,腾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心里紧张得挑个不停。他瞬间想到这一切也许都是康起瑜刻意安排的一个惊喜,之前关机也许只是因为坐在返程的飞机上……或者只是想让他着急再这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顾不得腰间的疼痛,齐锐一把拉开防盗门……然后他失望地发现门外并不是自己英俊的爱人,只是隔壁那个在康起瑜嘴里不靠谱无比的邻居朋友,只好掩饰着失望打了个招呼:“你好,康起瑜不在家……找他有事吗?”

“我知道他不在家……我是来找你的,”邻居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睁着无神的眼睛,游魂一样说,“本来该昨晚就过来,结果加班到现在。”

住在康起瑜家里几个月,齐锐和这位邻居也常常见面,知道眼前的男人虽然平时一副蓬头垢面的鬼样子,实际上也有不错的工作,似乎是计算机方面很厉害的人才。此时见他难得比平时还要狼狈几分的样子,打开门请他进屋。

但邻居先生摇了摇头,“不进去了我要回家补觉——康起瑜昨天上飞机前联系不到你,让我跟你说一声,他临时接了个活儿要出国一段时间。你知道他一有工作就是个纯疯子吧?他让我告诉你他这段时间都不开机了,让你不要着急等他回来。”

“对了,他还说他会邮礼物给你的……”不知加班了多久的邻居迟钝地说着,不时停顿一下眨眨充血的眼睛艰难地回忆了一下,“好像没什么事了,晚安!”

齐锐目送着邻居艰难地打开自己家的门锁一头倒进屋里,放下担忧的同时,又觉得非常寂寞。

五十八

齐锐从小就很熟悉想念别人的感觉,比如他小时候被送到姥姥家,突然要学着看许多并不熟悉的长辈的脸色过活,他那时想念父母,晚上还会很没出息地躲在被子里哭鼻子;后来被学校开除后在社会上处处碰壁,童年时总是希望可以离开的姥姥家就开始变得让他眷恋……可惜那时家里人已经和他划清了界限,不愿再管他的死活。

但这些体验都是因为太长时间无法见面,或者干脆因为即使重逢也不可能再如从前那样。康起瑜已经托人告诉他自己的行踪,他总会回家,他回到家后一切也会和从前一样,可齐锐就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间越来越难熬,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漫长。

理智上他记得康起瑜说过手机会一直关机,所以并没有再拨过那个电话。可晚上的梦里,他却经常克服许多荒诞的阻挠去寻找手机和电话,试图和康起瑜联系……不过就算找到了电话,他也总是突然记不清自己绝不会忘记的电话,要不就是一遍遍的拨错号码,在怎么努力也没法顺利地把电话拨打出去。

甚至早上醒来时,梦里的无力感也不会马上消散,影响得齐锐在新一天的开始就情绪低落。

他以为在最初开始的时候就一直做好了心理准备,一直提醒自己总会离开康起瑜——毕竟人的一辈子那么长,就算男女恋人结为夫妻,也没多少可以相伴到老——但实际上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康起瑜离开的时间越长,齐锐就越明白这一点,就算年轻的恋人总在想尽办法让他相信自己,始终本性消极的男人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即便是仍然在按部就班作息良好的生活着,但辞职在家总难免无事可做——他在日历上圈出圣诞节的那天,上网搜索着办理签证需要花费的时间。随着时间越来越紧迫,等不下去的男人终于拿出钱来,开始物色旅行社代自己花钱代办。

虽然耽误了行程不用在今年就去康起瑜家里面对他家人的审查,这正是齐锐之前一直在心里默默期待的结果,但想到康起瑜离开时在咖啡厅里说过的话,他又觉得后悔,为自己的胆怯而愧疚。

……但直到街上店家已经在门口装饰彩灯和圣诞树、在橱窗里贴上大大微笑的圣诞老人,康起瑜仍然杳无音讯。腰上的伤口早就拆线,当初他还曾急着赶回家,就怕康起瑜可能会因为联系不到自己而着急,现在这种焦急显得实在多余。

到圣诞节的当天,齐锐想起他们刚开始时,他接到康起瑜的电话总是误会那人只是在约自己上床,因为实在腾不出时间,也没有足够的精力,只好一次次拒绝。那次康起瑜很不高兴,事后曾经对他抱怨过:“如果一个人总对另一个说他很忙,那只能说明那个人对他来说不重要”,他对这句话印象深刻,康起瑜已经这么久没有联系过他,难免会觉得自己现在对那个人来说,是不是也已经变得不重要。

从前好几年,连春节都不得不独自一人的齐锐从来不会特意留意圣诞节这种有闲情逸致的年轻人或者孩子才会过的节日。但康起瑜说过要在这一天带他看望自己的父母,只要想到这个,在这个原本对他没有意义的一天里,他就实在没办法像往常一样就那么待在家里。

所以尽管圣诞节当天街上饭店里全部都是情侣,消沉的男人还是找到一家街边便宜的小店,点了几盘菜,加了半打自己很少会碰的啤酒。他知道自己这样一个人喝酒看起来应该很奇怪,也知道自己已经是这家店里情侣们频频注目的焦点,但实在是不想回家。所以一向在乎别人看法,怕给别人添麻烦的男人竟然占着一个桌子一个晚上,把酒和菜全部消灭干净,最后醉得脑袋凝成了一团浆糊、看东西模糊不清,这才脚步踉跄地走回家去。

这一天太阳刚刚沉进地平线,天上就应景地飘起了雪花。到齐锐回家时,人行道上的积雪已经厚到足以没过鞋底。路灯亮起来之后,地上洁白的一篇把光亮折射到空气里,整个世界变成了温暖的橙色……

喝醉的男人与一对对男男女女侧肩而过,不时瞥到他们手拉着手肩挨着肩,把自己冻僵的手插进对方大衣的口袋里,互相笑闹搀扶着,咯吱咯吱踩着雪亲热快乐走在路上,偶尔向他投来同情的一瞥。齐锐紧了紧自己的领口,黯然的同时心底却涌起些微自己也觉得幼稚的不服——因为他虽然情绪低落,但并没有失恋。如果这些人知道康起瑜是什么样的人,大概会嫉妒他的运气。

酒量奇差的男人想着些有的没的,在回家的路上跌了好几跤,捂着被牵扯到又开始有点发痛的伤口费力的上楼,好不容易终于快到家门口,却忽然怔住,连腰侧的疼痛都忘记了,呆呆地直起腰。

因为他在家门口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英俊青年。

离开了一个月,那个人原来那些犹带年少青涩的削瘦完全不见了,在走廊声控灯下显得高大挺拔。原本略长的黑色卷发如今修剪得短短的,穿着剪裁合体一见就价格不菲的长风衣,衬得肩膀宽阔腰身修长,和平时穿着休闲体恤和牛仔裤的那个随和青年气质俨然像是不同两个人。

原本该让他惊喜的发现,却让齐锐感觉有一股冷气直窜到心底。因为那个他发觉自己已经离不开的年轻人,此时正把一个窈窕高挑的金发女人拥在怀里无比温柔缱绻的深吻着。

那些他所熟知的习惯性的霸道在这个吻里完全难觅踪影。站在楼梯间里的一对男女,他们的身高差看起来无比和谐,女人踮起一只脚的脚尖,另一只脚离开地微微翘着,整个人轻盈娇俏地挂在男人身上。

齐锐一时间简直想要揉一揉眼睛,晃晃自己迟钝的脑袋。他希望在楼道里拥吻的这两人只是他消极头脑弄出来的幻象,但实际上……察觉到他的目光,那个拥抱着美丽女人的英俊的男人突然抬起头来,冷冷望过来。

他的眼神锐利而充满着压迫感,英俊立体的五官像是毫无温度的大理石雕像。在确定视线来源前,已经保护性地侧身,把尚且一无所知的女人保护性地揽在怀里,温柔地按住她的长发,似乎是不想她看到自己与刚才迥然不同的表情。

齐锐早明白自己是缺乏急智的那种人。在他完全不知该怎么面对这种情景时,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了反应。在青年的目光扫过来时,他退后一步,差点从楼梯上折下去。但一把拉住楼梯扶手稳住身体重心之后,之前已经被酒精麻痹的身体竟然奇迹般敏捷起来,他用手撑在扶手上,利落地翻过扶手跳到下面那一层的楼梯上,一步就迈下了剩下那基层楼梯,头也不回地飞快逃掉了。

身后的男人并没有追过来,似乎和他抱在怀里的女人交谈起来。齐锐跑到外边小区里时,那个人似乎打开了楼梯间里的窗户,对着他喊了一声“诶……齐锐?”

那种带着犹豫和不确定的语气,连醉得感觉都迟钝起来的男人都感觉得到。在确定不会被追上后,他扶着路边的大树,把晚上吃喝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之后还是不停的咳嗽干呕,脸上被寒风刮得生疼,他后知后觉地摸了一把,才发现自己已经没出息的满脸是泪。

五十九

把胃里能吐的东西都吐净后,齐锐在街边买了一瓶矿泉水拐进街边公园。圣诞节虽然到处都是情侣,但这时已经很晚了,室外气温太低又下着雪,公园里倒是没什么人,他找了一张长椅,把上面蓬松的积雪扫掉坐了上去。

漱了漱口,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为了让自己清醒点,齐锐把剩下的矿泉水一口气灌下了肚子。快要结冰的冷水顺着食道流进肠胃,男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握紧空的塑料瓶垂下头,这半瓶水带走了他身上不多的热气,似乎也带走了这几个月以来一直盘踞在他心里的不安、以及不真实感。如今这种处境大概在别人眼里实在有些可怜,但齐锐觉得这反而是自己更擅长应对的——尽管对于接受善意,他总是因为生疏而无措,但面对伤害和挫折时,他却要从容得多。

冷静了一下,齐锐就意识到自己刚才那样掉头跑掉的行为非常可笑:也许他看到的情景只是一个误会,也许是真的。但不论是哪种情况,总要确认和解决,有种事并不是他觉得难以接受就可以逃避的——从小生活早就教会了齐锐这个道理。

他揉着自己跳动着抽痛的太阳穴,一边心怀侥幸地想着这一切如果只是个误会,他大概会被康起瑜嘲笑很久讨要不少“补偿”……一边开始思考和康起瑜分开后都该做些什么。

首先,他要重新找个房子,尽快搬出康起瑜的家。租房子的钱不是小数目,这段时间他的钱都是和康起瑜合在一起,搬出去的话,手里的积蓄大概只够一个月的房租。只交一个月的钱很难找到房子……还不如直接找个提供宿舍的工作,假如没有合适的工作,大概只能先去租铺位吧?

就算分手,依康起瑜的热心肠,多半还会想要帮他。这次一定要跟他说清楚,再不能接受他的恩惠……这样认真打算今后的生活,齐锐终于能够平静下来,即便心里仍然难受。

康起瑜大概永远不能理解他们在一起之后,每前进一步,他为什么都显得那样懦弱又犹豫不决。因为一旦他们分开,康起瑜的生活一切照旧,甚至由于没有了个性沉闷的自己而更加称心如意。那个年轻人可以马上找到比他更好的恋人。可是齐锐呢……失去了康起瑜,他想再一次重新开始实在太难。他也再不可能找到像他那样的人。

但走到现在这一步,就算再困难,也总不能因为一次分手就要死要活。齐锐叹了口气,在想好最坏的情况该怎样面对之后,他终于活动着已经冻僵的身体费力地站起来,准备折回康起瑜家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六十

齐锐漠然走回几个月来已经被自己当成是家的那个地方。他停在楼下深呼吸,抬起头仰望,那套房子里果然亮着灯。窗台上积着白雪,有人在厨房的百叶窗前不时路过,留下纤细的阴影。齐锐的心沉了下去,一时又有些茫然。他不想和康起瑜闹翻到再见面无法平静相处的程度,所以难以决定自己该这样上楼、还是先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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