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总当时答应的好好的,但转眼就把自己的西服怎么快怎么处理了。
胡骎想到这,抿嘴笑了笑,只要一想到晚上回家就能见到那一直穿不上西服的同居人,就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江城子扒了两口饭,觉得实在没胃口,便在张妈略微担心的目光下推开碗站起身。“吃饱了。”
“少爷你最近是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味吗?”
江城子烦躁地挠挠头,在心里接了句“当然,不及胡骎手艺的一半啊。”当然他可不敢伤了老人家的心,只摆摆手说要出门一趟,便套上外套走了。
天知道他是怎么了,自从一周前胡骎跑回尧城开什么破会以来,他就觉得干什么都提不起劲,用了一天时间消化自己是在“害相思”这个事实以后,情况更加糟糕了,就差掰着指头数,胡骎到底给他灌了多少迷魂汤,让他哪怕离了其中一样,都会产生不良反应。
胡骎手艺好、长得好、现在就连脾气都好,如果胡骎是女人的话,叫他闭着眼睛他也敢娶。
而且,胡骎还很喜欢他。
那些两人相拥而眠的夜晚,对方总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在他耳边呢喃着那种过去他最不屑于听到的湿软的爱语。
少年时代他不止一次地对胡骎说过喜欢,那个时候仅仅是因为情动,根本没在意对方是否回答,直到那次惨痛的阴谋昭然的时期,他才有心思回想胡骎的敷衍到底意味着什么,而这时候,也并不是什么怨怼的情绪,而是痛恨自己的自作多情而已。
重新在一起之后,江城子多多少少出于一朝被蛇咬的心理,没再对胡骎言语表达过感情,而胡骎却像是要弥补过去没出口的遗憾也好悔恨也好,“我爱你”这种矫情词句,上演的频率几乎超越了八点档言情。
江城子想起这些,漫无目的晃荡在街上的步子不由慢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还不是一般的想念胡骎。
不如就在这里打车去机场吧,到尧城见见胡骎,就看一眼,不管这行为有多么娘娘腔,一次就好。
江城子想着,开始朝路边的招呼站走过去。
“哎哟!”
身侧被谁撞了一下,紧接着就有个人影倒在了江城子面前。
“诶?”
他忙聚焦于眼前,发现倒在地上的竟然是位老人。
“你还好吧?”他忙蹲下身,手足无措地想要扶起对方,一边在心里慌乱地思考着,刚刚他是怎么撞到人家的?
“哎哟,吾的老腰哟。”老人看起来十分痛苦地扶着腰,江城子在一边差点吓出汗来。
“你等会儿啊,我打120,你别动啊千万别动伤了腰椎会瘫痪的。”说着忙找出手机来,可是那玩意儿竟然没电了!
“嘁。”老人出乎意料地中气很足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撞一下就能瘫痪了,你当老朽废柴啊!”
“呃。”
“快扶我起来。”老人命令道,语气绝不逊于江城子见过的任何黑帮老大。
江城子依言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对方,按照指示将人扶到一边的石椅上,注意到光滑的大理石坚硬冰冷,便将外套脱下来整了整,垫在石椅上让老人坐下来。
那须发俱白的老者眼中有不明意味的光闪了闪,便正了正身,缓缓落座。
“你……您真的没事吗,不去医院看看?”江城子还是不放心。
老人却摇摇头:“我这腰是老毛病了,休息会儿就好,你要是不放心,就陪我坐坐,到我能走了,你也可以走了。”
“哦。”江城子老老实实地,安静地坐着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他们是坐在一个街心公园旁,公路的旁边,只要绕过几排茂盛的树木,里面就是一片远离喧嚣的被欢乐气氛笼罩的地界。
小孩子和老人,都在彩色的器械上活动,稚嫩的笑声和收音机里依依呀呀的京剧穿插在一块,居然让人瞬间平静下来。
江城子自然想起自己本来是打算跑去见胡骎的,不过被这么一打岔,也不用去干那丢脸的事了,倒也挺乐意地陪旁边行为有那么点而古怪的老人坐着。
“小伙子,今年几岁了?”老人率先攀谈起来。
“哦,23。”
“还相当年轻嘛,我儿子都有28了。”
“哦……”
老人看他一眼,发现这小子似乎有点别扭,就爽朗笑着拍了拍江城子的肩“怎么,跟我这老头子说不上话?”
“不、不是,哈,我很少跟你……跟您这样年纪的人说话的。”
“嗯……”老人沉吟了一阵,在江城子绞尽脑汁打算另开一个话题的时候,老人再度开口了。
“我儿子那么大的时候,”他伸手指着几个正在玩滑梯的小孩,看起来五六岁正在上幼儿园的年纪“我让他拿猎枪去原野里打鸟,每天练拳脚,还用些大腐蚀性的药材泡身子,那孩子小时候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江城子瞪大眼睛,觉得这老者如此顺畅地吐出些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句子,已经不能用古怪来形容了……这是哪路高人啊。
“怎么?觉得惊讶?现代人啊,就是每天健身,把肌肉练得跟石头似的,也不及我们泡半个小时药澡强,我们家的祖上,也的确是武林中人呢,嘿,我跟你说,你小子看起来挺结实的,要是我儿子来了,一个小指头就能戳死你,信不信?”
江城子挂了一头黑线,对于这种当面要戳死他的放话也不好回敬什么,只好说:“那您叫他来呗。”
江城子话音刚落,老者的脸色却霎时变了。
变成了那种伤心欲绝似的灰败。
江城子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一时慌了手脚。
“是啊,前提是他现在能下得了床。”
历经沧桑的低压嗓音带着令江城子感到陌生的沉痛,那种只存在于至亲之间的沉痛。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小时候让他吃那么多苦,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罢了,让他走他根本不想走的路。我晓得自己的儿子是个好静的,揣本书就能坐上一整天,却还是要逼他练武逼他好斗,到了最后,连他最喜欢的人……都不准他喜欢……我这一辈子啊,其实都是为了自个儿,最后把儿子勉强成了这幅样子,命悬一线,命悬一线啊。”
那双低垂的浑浊双眼竟然在此时湿润起来。
江城子坐在一旁,只觉得被震撼似的无法动弹。他的父母在他还没什么记忆的时候就死了,他连父母的唠叨家庭的柴米油盐都想象不出,更别提想象一个老得要融进古树年轮里的人,会用这样捏出苦水的声音悔恨自己对孩子的苛责。他没法去同情那个在老人口中命悬一线的男人,而是深切地同情起了面前的老人,他过去打交道的长者都是叔字辈的,精悍又狡猾,老年人在他眼里就是要谦让和尊敬的模糊形象,他对这种人群秉持的态度几乎跟小学生一样。他没想到就短短的十几分钟,他会想要拥抱一个老人,将这个看起来威严又爽朗的人,以抚慰的手法圈在怀里。
如果父亲还在,应该就是这样的。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同时诚挚地开口了: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老者本来还沉浸在悲伤情绪里的双眼霍地朝江城子望过来,眼中是有些夸张的出乎意料,不同于突然接收到陌生人提议帮忙的惊讶,更像是。
更像是惊讶于江城子比料想中还要容易地答应了他未出口的要求。
“真的吗?小伙子……你愿意帮助老朽?”
“哈,”江城子伸手挠头,“老人家你说话还怪像古代人的啊,嗯,只要我帮得上忙,绝对没问题的!”
“哎……”对方直视着他的眼睛,最后深深长叹了一声。
第42章:他有多害怕失去他
胡骎回到行川,马不停蹄地赶回江宅,本以为能立刻见到江城子的,却被张妈告知那家伙出门一整天了还没回来。
他顿时沮丧起来,在机场就提前打江城子的电话,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能安慰自己大概江城子是手机没电了,可是回到家来却还是见不着人,沮丧过后是毫无缘由的恐慌。
哪怕想不出理由江城子会在这时候离开他,观察张妈们的表情也看不出任何不妥,但是胡骎还是连一秒钟都坐不住,拿了车钥匙就准备出门,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要到哪找江城子。
大门在这时候传来响动,那金属磨合的细小声响像是一把日夜在提琴上厮磨的弓,熟悉至极,并且在这个瞬间几乎让胡骎狂喜。
江城子打开门,从门后走了进来。
他穿得很休闲,手里甚至还拎了只附近超市的购物袋,“张妈,我顺路买了夜宵,我估摸着胡骎今晚就能回来了。”他边说着边抬起头,满脸笑容的胡骎就这么直楞楞地闯入了眼帘。
“胡骎。”他愣了一下。
胡骎没有回答他,而是让人反应不及地冲过来拥抱住他。
张妈本来是要上前来接江城子手里的东西的,看到这景象立马止了步,笑吟吟地转身走了,跑去跟其他佣人分享关于“小别胜新婚”的讨论。
胡骎抱着江城子,手指插进对方毛糙卷曲的头发里,全身立刻就像是被打开了开关,血管都兴奋起来,他捧住江城子的脸,拇指在对方柔软的嘴唇来回游走,就像冬天里抱着坚果的松鼠,无比眷恋又舍不得吃的表情。
江城子起先是被吓了一跳,愣愣望着胡骎,直到对方意味浓重地摩擦他的嘴唇时,他才反应过来面前站着的是胡骎,并且这家伙应该也像自己一样“害相思”了吧。这么想着,江城子又得意又傻逼地笑起来,胡骎因为觉得还没看够不舍得下嘴的心思一瞬间被这笑容瓦解干净,不耽误半秒,狠狠吻了下去。
这吻因为思念而变得更加强取豪夺并且热情洋溢,胡骎前一刻还恐慌着的心脏像承受不了这样的满足而微微战栗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江城子没有走,永远都不会走了,他会呆在他身边,就这么一辈子的。
当然,这些巩固内心的话,有时候是验证美好未来的预言,有时候只是徒劳无功的自我安慰。
而决定这些的,从来就不是人,而是命。
第二天早晨,因为“小别胜新婚”这一张妈的预言的应验,江城子果断起不来床了。
胡骎再次回归“煮夫”形象,弄好早餐之后端到卧室来,江城子趴在床上,半边小麦色的肩膀露在外面,胡骎瞟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一边将被子拉到江城子的耳后一边伏到对方耳边低声警告:“赶快起床穿衣服,不然你腰断了就别怪我了。”
迷迷糊糊的江城子一个激灵,立刻弹起身,抓了件睡衣套上,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被胡骎一句话就整怂了,于是瞪了对方一眼。
不过比收拾胡骎更有意义的事情已经放到了面前,江城子发现食物后就立刻冰释前嫌了。
“对了,你昨天出去晃了一天,干什么去了?”胡骎突然问道,他并没有忘记见不着江城子的那瞬间自己有多担心。
江城子一边嚼着面条一边抬起眼来,促狭地笑着:“怎么?管起老公来了?”
胡骎懒得跟他理论,只是又问了一遍:“干什么去了?”
“我在路上遇着个老头,”江城子咽下一口汤“跟他唠嗑了,他儿子得了重病,我还跟他去医院看了那兄弟呢,人躺在床上,瘦得要消失在被子里似的,哎。”
胡骎觉得奇怪,皱了皱眉:“你怎么跟人说两句话就熟到去给人儿子探病了?”
“我哪知道啊,”江城子两口解决了汤面,抹一把嘴,“有个词叫什么?忘年交?我跟那老爷子就是投缘了呗,我还答应给帮忙的,如果是别的麻烦而不是生病,我肯定帮解决。”
胡骎仍旧表情狐疑,但是一时说不出什么重要的疑点来。
“诶我今天还要去医院找那老头呢,你要不一起去看看?”
“我去干嘛。”胡骎拿过江城子的空碗放在托盘上,断言拒绝了。“你要是还有力气,你就去吧。”然后朝江城子展开了个比后者促狭得太多的笑容,气得江城子跳起来就要扁人,但屁股才抬起一半,整个人就僵硬了。
“卧槽!胡骎老子下次要在上面!”
胡骎虽然拒绝了江城子一起去见那陌生老头的提议,但是这仅仅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也许这样的怀疑过于严重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江城子轻描淡写地提起那“忘年交”的老人时,胡骎就有一种强烈的不妙的预感。
想要秘密调查的念头也在同一时间产生了,于是在江城子躺在床上养精蓄锐预备反扑(这是江城子的说法)的时候,他来到了后花园,拨通了某个在当年寻找江城子时最得力的旧识。
在几句客套的寒暄之后,胡骎单刀直入地说:“帮我查个人,昨天跟江城子偶遇的一个老头,据说还一起去医院看望了那老人的儿子。”
“又是江城子?”对方因为这纠缠了自己有一段时间的名字而感到惊讶。“你把人找回来了?现在又要查人家?”
“你别管那么多了,帮我查就是。”
“行行,”对方无奈地答着“谁摊了你这么个伴儿也够倒霉了,见了个老头都被你盯上,你还不如把人关屋子里呢。”
“我倒想。”胡骎低声喃喃了一句。
江城子休息到傍晚,总算得劲了,就出门去赴跟那老头的约,手上还拎了让张妈炖的汤,虽然那姓成的老头的儿子一直昏迷着喝不了,但那老家伙看着也该关心下了。
江城子出门后没有十分钟,胡骎的邮箱就收到了带附件的邮件。
胡骎放下手头的工作,打开了那封来自几小时前答应他做调查的人的邮件。
在看到那出现在第一页的老者的照片时,胡骎觉得似曾相识,眉间越皱越紧,突然,他的瞳孔放大,背脊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然惊出了一层冷汗。
那老人,竟然是五年前……在海南帮江城子检查身体的那个药理师!
胡骎还记得他们当时站在那个通透苍白的房间,床上躺着被乙醚迷晕的江城子,当时那成姓的药理师声调沉着地描述着江城子异于常人的身体“这少年的确是被当药人使过的”、“几乎没留什么痕迹”、“他气血特殊,筋骨也似乎有过改动”、“要是没这副身子,那稀奇的炼药方法必然是进行不下去的”。
胡骎回想起那些冷淡的像是在对待实验对象的句子,而当时的自己又在干什么呢,他记得他站在那老者对面,似乎还很不耐地询问把江城子“提炼”出药效的具体方法是否验得出来。
他现在用整个身心在爱着的人,舍不得让他受一点伤害的人,就连想起江城子的脸,都会因为失而复得而觉得自己幸福得几乎要颤抖了……但是那个时候,他竟然想着也许江城子的这一特性可以留待使用。
那么这个老头呢?他为什么会时隔五年之后找到江城子?这不可能是偶遇,江城子当初令人惊叹的药人体质曾经让这老头埋头苦究了数月,直到亲自在江城子身上查看后,因为白幼宁过于干净的手段而再查不出蛛丝马迹才放弃了研究的,那老头怎么可能不记得江城子,还与他在五年之后结成可笑的忘年交?!
这个老家伙抱了什么目的?
……儿子,他那个病重的儿子!
难道是想要从江城子身上得到治疗的办法?他竟然敢打江城子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