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骎的表情一瞬间狰狞起来,目光几乎滴血,他当然不会允许!
就在胡骎准备立刻叫人了断那老头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如果让江城子知道……知道多年前他曾经借着绑架的幌子,掌握了他自以为没有被白幼宁和莫珊以外的人知晓的秘密,甚至还想过利用他的身体。
不、不能让他知道,他好不容易才愿意回到他身边,好不容易才愿意再次相信他,哪怕是一点点的险,他也不敢冒。
江城子憎恶仇视的目光、江城子挂着泪痕的脸、江城子心如死灰的叹息。
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遍!
“别……”胡骎面对着电脑屏幕,神经质般地摇头,然后伸手捂住了脸。
不会有人看到他这幅懦弱得难以想象的模样,就连江城子都不可能知道,他有多害怕失去他。
第43章:他知道他已经到极限了
江城子来到医院,按下电梯就耐心等着。
“让一让,让一让。”身后突然传来的焦急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江城子一回头,就见着一张血红的因为急速推动而微微晃动的担架床,那上面躺了个满脸是血的年轻人,正微弱地呻吟着,察觉不到一丝儿生气。
被医护人员簇拥着的担架床很快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江城子把目光收回来,他看了看周围的人,那些穿着条纹病号服的病人或者衣着光鲜的家属,继续着手头上的事,没有任何人对刚刚驶过去的担架,或者说担架上的人表现出明显的反应。
在医院这种地方,果然都见怪不怪了吧。
电梯敞开门来,江城子抬脚踏进去。
他在想,成老头的儿子,也才28岁而已,怎么就摊上个,一昏迷就睡上几天的病呢,成老头这么大年纪,走个路都撞到他身上来,头发花白的坐在病床边盼着自个儿儿子挺过一关又一关愈演愈烈的昏迷。所有人都知道这根本没意义,无论是守在床边的白发人还是躺在床上的黑发人,最终都不可能挺过去的。
江城子突然觉得极其难受,他从小没爹没妈,从来没指望过生病的时候有个人能来床边照看,即便如此,他现在不也活的好好的嘛,身边有胡骎、有莫珊、甚至还有张妈这样把他当儿子看的老太婆,人只要活着,就一定有机会变好的不是吗。
但成老头现在盼着的那个机会,那个不奢侈的仅仅是想跟儿子齐享天伦地过完剩余不多的几个年头的机会,他活了那么大岁数,却连这个都盼不到。
电梯叮了一声,到达楼层。
江城子拎着鸡汤走进病房,一抬头就见着个高大的陌生少年站在成闽之的病床边,而成老头不见踪影。
“你是谁?”两人同时开口,随即那少年对江城子露出了充满敌意的目光,江城子不由怔了一秒。
怎么说,那种眼神实在太恶毒了,眼镜蛇的信子一样。
江城子自觉那一秒的怔愣实在丢脸,便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正当两人莫名其妙地就在空气中拉开噼里啪啦的火花时,成老爷子淡定地出现了。
“杵门口干嘛,进去坐啊。”老爷子拍拍江城子的背,态度极其亲切,并且在同一时间十分不屑地瞟了那神色不善的少年一眼。
江城子发现那小子被这一眼瞟奄了,转过头去看着躺在床上的成闽之,或者说,那根本不是简单的“看着”,而是能把人烧出俩窟窿的“注视”。
江城子没有过问这突然出现的少年,跟成老爷子说了说话,把鸡汤留下就走了。
他刚走进电梯,身后就袭来一阵风,时常保持着必要的警惕性的江城子想扭身避开,但是对方太快了,他还没转过小半个身子,人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你是谁?为什么来看闽之?”
对方将整句话问出后,江城子才算完全转过身面对他了,那在病房里一直盯着成闽之连眼都不眨呆了半个多小时的少年,又换上了充满敌意的脸。
“我是成老的朋友,探望他儿子是顺便陪他聊天解闷的,你呢?我看你才是那个值得怀疑的角色吧?”江城子直觉这小子大概是怕他跟成闽之有什么瓜葛,便老实说了,只是好奇心作祟,也想探探对方的底,无论是这小子对自己过于激烈的敌意(类似醋意)也好还是他身手敏捷地不像常人也好,江城子在成老爷子面前不好打听,这人都送来自己面前了,还这么没礼貌,他问问不行?
“成闽之是我的。”对方眯着眼打量了他一周后,突然一字一句异常郑重地说道。
“哈?”
“别想打他注意,不然你就得准备着被撕成碎片。”
“哈?等等、你丫找死呢吧,谁撕谁?!”
“我、撕了、你。没错,撕了。”对方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音,像是要赋予那个作为人类并不容易办到的动词不容置疑的意义。
江城子却被实实在在地惹毛了,“你小子缺管教。”他咬牙说道,随即朝对方的腰际出了个杀伤力不高的侧踢。
而这本该让人防不胜防的出击被对方异常迅速且轻易地挡住了,他的右手也在同时间被一把抓住。
“我警告过你……”那少年本来是露出个恶狠狠的野兽一般的表情,话到一半却猛地变了脸色,惊讶地看向他正捏着的江城子的手腕。
“你到底是什么人?!”结果却是爆出这么个问句来。
“操,老子是谁要你管。”江城子使猛力挣开对方,但他十几年的格斗技术和经验在这少年面前都好像小孩的软手软脚一样,下一秒又被钳制住了。
江城子彻底火了。
那少年没有再动手,只是神情惊异又慌张地捏着他的手腕,一路捏到他的颈部,最后像是被烫到般刷地收回了手,整个人弹到了电梯间一角。
“你、你是……”
“老子是你爷爷!”江城子想冲上去揍他个满地找牙,被制服的羞辱让他十分渴望拳脚撞击的畅快。
然而这一次,那少年再次用难以想象的速度……
朝他跪了下来!
“呃!”
你能理解吗?正怀着满腔怒火打算把一个神经病犯了的家伙彻彻底底修理一番,顺便活动下自己久不经使用的筋骨,结果对方十分干脆地跪下跟你认错了,膝盖着地的声音都响得颇有诚意。
“求你,救救闽之!”
“呃,你丫……”
“刚刚冒犯了,我、我不知道你是闽之的救命恩人,我道歉,要杀要刮请随意。”
“不是,你、你丫到底想干嘛啊?!”
“求你救救闽之,只要你肯救他,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少年抬起头,眼神坚定又恳求地看着江城子,而后者被震住的同时,更加感到一头雾水。
这时候电梯门也打开了,少年不为所动地跪在原地,幸好没有人站在门口,不然少年跪着他站着的场面也过于诡异了。
“我真的不知道你求我干什么……”江城子冷静下来仔细想了,只能皱着眉头看向对方“我又不是穿白大褂的,你求我顶屁用啊,我要是能救成闽之,还用得着你求,我肯定帮忙了,就算不是成老的面子,我也觉得成闽之这么年轻就赶着去死很可惜啊,我是见死不救的人吗。”
“可你是药……”少年张嘴急切地吼出半句话,却生生停在了江城子认为那是关键的地方。
“你说我是什么?”他狐疑地追问道。
“不……没什么……”少年盯着江城子的眼睛,探究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我大概……搞错了。”他站起身,目光仍旧没有离开江城子的脸,在江城子耐不住又要发飙的时候,他果断转身走了。
“操,你小子没学过礼貌怎么写啊?!”江城子正跳脚着,一众医护人员又推一堆医疗器械冲进电梯,把江城子再次抵回了电梯厢。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等江城子终于从电梯里出来,一转眼却看见胡骎等在医院的门口。
江城子见到胡骎穿了身特有型的T恤短裤站在那儿,瞬间心情就好了,跑过去一把勾住对方的脖子,“怎么,你不是不来么?”
胡骎笑着拉下他的胳膊,顺势揽过江城子的肩膀“我不是看你这么久还不回家,怕你招蜂引蝶亲自来接嘛。”
“滚蛋,别他妈拿这种话上我这使啊,你要找个女人去还好使点儿。”
“呵。”胡骎搂紧了江城子,凑过鼻子去蹭了蹭江城子的脸颊,“我不是栽你手上从此对女人就不行了么。”
江城子有点脸红,“得了,咱回家吧。”
“嗯。”胡骎在江城子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个极其苦涩的笑容。
这天晚上,胡骎做了个梦。
江城子坐在沙发上,他的头枕在江城子的腿上。
周围没有声音,光线似乎都凝固在空气里。
他一直睁着眼睛,好像心底里,隐隐害怕着一眨眼江城子就会消失。
他看着江城子的半个下巴,江城子微微有点翘的鼻尖,还有那一扇一扇预示着主人要睡着的睫毛。
。
江城子呼出平稳的鼻息,在睡梦中撅了撅嘴。
这些细节太过于清晰,因为这是胡骎最熟悉的,熟悉得像是上辈子就见过的。
他就这么看着江城子,看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这梦像是随便一个普通的日子,通常江城子在沙发上瞌睡的时候他会伸手夹对方的鼻子。
但是他没有伸出手。
这是过于平静过于清晰的一个梦,所以当胡骎醒过来,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有伸手。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城子的睡脸,没错,他最爱的人安稳地睡在他的怀里。
他想在现实里牢牢抱住江城子,所以在梦里已经不敢越轨哪怕一小步了。
而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江城子的脸都像是一碰就碎的幻境。
他知道他已经到极限了。
第44章:他最后的留恋
张妈提醒他出门时带件外套的时候,江城子才意识到天气转凉了,树叶开始萎靡地卷起边角,微微泛黄。
这两天他心情不好,成闽之的病危通知三天内下了五次,成老爷子几天内老了几十岁,看上去已经离入土不远了。帮里的事情他几乎没怎么管,整天都耗在医院了,有时候他就想,他爸妈没福气享受他尽孝,他就把这份心给成老吧。
可恨的是,他在这事儿上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这段时间他可以说是完全把胡骎丢在了一边,等意识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惊讶胡骎的毫无怨言。要知道胡骎这人虽然看起来高傲得紧,但是重逢后对江城子的黏腻态度也是让人大为吃惊的,这么几天,江城子不挨家不着帮会的,胡骎甚至连多问一句都没有。
想到这里,已经把鞋穿好的江城子,又回过身来,越过张妈的肩膀,看向了坐在落地窗边的胡骎。
胡骎正在翻阅一本看起来颇为厚重的书,江城子回想了一下,发现这本书在胡骎手上好几天了,而自己却从未去关注一眼,连书名是什么都不知道,高中住一起那会儿,他们是很喜欢交换书看的。顿时心里就升起愧疚的江城子往回走了一步,朝默默看着书的胡骎说:
“我去下成老那里,晚上回来吃饭。”
胡骎有些许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然后笑了笑,点头应了声:“嗯。”
胡骎坐在窗边,看着江城子离开的背影。
他说会回来吃晚饭,像个突然发现自己冷落了妻子的年轻男人一样站在门口回头来对自己说,我会回来吃晚饭。
胡骎轻笑起来。
一般这种时候,江城子露出来毫不掩饰的在意自己的模样,自己就想当场上了他。
胡骎将目光收回来,放到半小时内都不曾翻页的书本上。
但是江城子不知道,这几天他是怎么过来的,江城子每次去医院,他都在担心,爱他的那个江城子走出门去,恨他的那个就会走进门来。
他不是没有为此想过办法,就在几天前,他亲自找到了成老,而正如他所料,成老结识江城子的目的就是想要利用他的药人体质来医活自己的儿子。在他发狠地说:“别他妈打江城子的主意。”后,成老沉声说:“你阻止不了我,就算我同他直说了又如何,他是个热心肠的孩子,肯定会答应的,你要是动了我,会有一千个人找到江城子,告诉他我这个老头子到底遭遇了什么,你防得住一时,防不了一世。”
他没有办法,他绝望地站在原地,无数个威胁和请求闪过脑海,譬如:不要告诉江城子你是如何知道他是药人的。
但是最后,他对成老提出的请求是:
“不要直接要求他,不要让你自己看起来是个为了利用他而接近他的人,别让他再承受这种事,无论如何……他现在是把你当亲人看的。”
当时成老看着他的眼睛,震惊而沉敛,他答应了胡骎。
江城子到达医院,朝着无比熟悉的那间病房走进,但是在他还没有走近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
“伯父!我敬你是闽之的父亲,这是我这么多年敬你的唯一理由!但是现在闽之要死了!我不会让他死的!所以那个姓江的,我今天必须搞定他!”
“你不配跟我谈,出去!”
“……都这个时候了,你想着的还不是自己的儿子,还在顾忌一个毫无意义的承诺,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闽之从来不像儿子那样看你,是因为你也没把他当儿子!”
“啪!”
江城子站在门外,从门缝里看见成老抖着手,狠狠掼了那个在电梯里求他救成闽之的命的少年一巴掌,而少年随即愤恨地抬起头,滴血的眼睛怒瞪着成老。
“我不会坐以待毙,这次,就要请您一边呆着了。”
他说完这句话,正要走向病房门时,江城子缓缓推开了门。
“你们在说什么?”
病房里的四个年龄段的男人静默无语,除了无法开口还在昏迷的那个,其余三个都呈三角站在病床周围。
江城子很轻易地得到了答案,无非就是狗血的,自己又因为某种非自愿的原因被惦记上了而已。
“哈,”沉默半晌之后,江城子率先发出了声音,“我都忘了,我还给白叔做过药人呢,看看白叔现在刀枪不入的,这还真是副好药呢。”他顿了顿,看了成老一眼,又将眼光避向一边。“您放心,您这点要求,我还能不答应?无非就是忍忍疼,我混了那么多年,子弹都擦边挨过,要能疼个几宿就救了人命,我乐意着呢。”
“我现在也不确定,”成老垂着眼,底气不足地说“只是在我所知的范围内,你是最能起死回生的治疗方案,其他的,都已经回天无术了,但到底能不能救活闽之,他的情况与白幼宁完全不同,我不敢确定……”
“试试就试试呗。”江城子歪了歪脑袋,“什么时候你们准备好了,打个电话来,我给你们试,义不容辞。”
江城子说完,挥了一下手,就往门外走去了。
手握上门把的时候,江城子突然顿住,眉间渐渐皱紧,他的脸上开始一步步出现惊疑的表情,像龟裂的地面那样撕开了细小的口子。
“我又忘了重要的事情……”他回过头,盯住了成老,那样凌厉的目光将老者钉在原地,连开启嘴唇都变得沉重无比。
“你是怎么知道,我做过药人的?”
这是个最难以解释的问题,因为一直以来,只有白幼宁和莫珊知道这事,他们都不可能将这事泄漏,那还会有谁?谁在背后盯着他?